娃娃
耗费了整整三日,孙无药终于调配出了一碗沉黑如墨的浓稠药汁,以解除傅尔焰体内反噬的各种毒,期间傅尔焰几乎不曾醒来,羸弱的身子仿佛要飘然而去,呼吸也愈发轻浅,让在她身边的上官轻云夜不成寐。
孙无药捧着那碗药站在傅尔焰床边,上官轻云扶着她坐起,让她靠在他怀中。
“等下我喂她服下这碗药,你我就轮流用内力灌入,催化药性。但是,即便我已用尽所学,也不保证会出现什么情况。你确定要继续吗?”
上官轻云望着怀里苍白的小脸,头也不抬地说:“若是她真敢撒手而去,请你给我一份死相最凄惨的药,就让她七日回魂时看看我死去的惨象吧。”
孙无药无声一叹,知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用勺一点点将药喂入。
喂入最后一口后,傅尔焰浑身剧烈一颤,嘴角突然溢出一丝黑色的污血,上官轻云抱着她,灌入内力,但灌得越多,她溢出的血也越多,从原本的嘴角,发展到鼻子,耳朵,最后七窍流血。
上官轻云察觉到她体内对冲的气息,看到她体内流出的污血,心急如焚,差点岔气,脸上隐隐现出走火入魔之相,幸得孙无药提醒,才渐渐归于平静。
两人轮流,终于傅尔焰体内污血排尽,只是孙无药脸上却依旧沉重异常。
“她体内毒已清大半,剩下的也会在接下去6续排出,但是现在开始才是最要紧的,她的身体需要重新调整,适应没有毒的体质,这调整可能相当剧烈,也可能很平缓,结果会如何难以预料,就看她能不能醒来了。”
上官轻云颔首,表示明白。
然而,两人的期望并未传入傅尔焰耳中,之后的几日她陷入深度昏迷,数次停了脉搏,幸好有孙无药和上官轻云两人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及时施针运气,才将她一次次拉离死亡的边缘。
只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之前的重伤和那碗药终究伤了其根本,沉睡不醒的她日渐消瘦,每日只能用独参汤,吊着性命。
为了她的病情,墨澈秘密命人将王府内上好的千年人参源源不断地送入了这里,而白世通在外执行任务时,也不忘搜罗些灵丹妙药,稀世珍宝,派人送来,以助其恢复。
在多方努力之下,她的状况终于稳定下来,不再时不时地停止呼吸,吓得众人魂飞魄散,但是,她却始终未醒……
“公子,公子,公子!”伴鹤咋咋呼呼地从门外跑入。
屋内,独自一人面对玉质棋盘,执子发呆的墨羽岳因他的喊声,回过神来。
一月前,受邀参加墨羽阳寿诞,刚过了第二日他就借故告辞,带着伴鹤离开皇城,毫无目的地四处漂流,直到前日才刚回来。
这一月中,他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念,尽力将与她相关的回忆逐出脑海,却徒劳无功。
不去想,她的音容笑貌却不断浮现在眼前,不去念,她的裙翻红浪却不断勾动着他的心魂,终于瞒不过自己的心,他重新回到了皇城。
“怎么了?”他侧首淡问。
伴鹤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不好了,公子,易钗阁被封了!”
“什么?!”墨羽岳满面惊愕,连外衣都来不及换上,穿着居家服饰,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往日门庭若市的易钗阁,已变得一片萧条,往来行人都只敢远远观望,生怕扯上什么关系,富丽堂皇的外墙已蒙上一层薄灰,显得落败,紧闭的朱色大门上贴着两道交叉的封条,整个街道显得死气沉沉,易钗阁莫名被封,以致人人自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墨羽岳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他只离开一月,为何易钗阁会变成这样?那她呢?她又去哪儿了?难道那夜的争执便是两人此生最后一面?
墨羽岳突然发现,除了易钗阁,自己对于那位名唤焰娘的红颜知己似乎毫无所知,连想找她也不知从何入手。
“公子若欲寻人,请跟我来。”
忽然,一讨喜的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穿着一身桃色的喜庆衣裳,一双小眼,眯得如同新月,颊边还带着两洼深深的酒窝。
童子没有说寻谁,也没说去哪儿,然而,毫无头绪的墨羽岳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眼前一亮。
不顾自己皇子的身份,对小童恭敬地说:“请带路。”
小童领着墨羽岳在皇城曲折的小道里不停绕路,即便从小在皇城长大的墨羽岳也不知,原来皇城中居然有那么多地方他不曾去过。
待墨羽岳完全模糊了方向,小童才带他走到了一酒楼偏门,肥嫩的小手轻叩木门,门立刻从里面打开了。
童子朝墨羽岳施礼道:“敝主人已恭候多时,公子请随我来。”
墨羽岳满面疑惑,却依言跟上。
小童将其带到了酒楼最高处的雅间,里面已有一人负手立于敞开的窗边,黑色邪气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待墨羽岳进入,雅间门立刻阖上,里面只剩下那名男子,和墨羽岳两人。
“许久不见,五哥可安好?”墨澈噙着不正经的轻笑缓缓转身,眼中的邪佞不容错认。
“八弟。”
墨羽岳与墨澈并无深交,甚至可以说自小,他对于这小他几岁的弟弟就有些怕,因为他自小不管何种情况,脸上便挂着一抹隐含深意的邪笑,无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但一对上他深邃的眼,总觉得,自己会被吸入其间而迷失。
对于墨羽岳脸上瞬间的僵硬,墨澈不以为然。
悠哉地摇着手中折扇,他从容地问道:“听闻五哥在寻一女子?”
墨羽岳心惊,他是有此打算,但并未对人言明,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五哥,你自诩闲散皇子,却不知这闲散皇子有多少人盯着呢?生于皇家,是片刻不得放松的。”
“八弟,有话不妨直说。”
“若说,我知道五哥欲寻的人在哪儿呢?”
“她在哪?”
闻言,墨羽岳面色一凛,深恐傅尔焰落入了皇室之手。
“放心,我不可能对她怎么样的,毕竟她是我重要的义妹呢。”墨澈背过身,似邀请墨羽岳一齐往窗外望去。
雅间的窗正对着酒楼后院,墨羽岳探首,只见百花丛之中,一苍白异常的女子,静静地躺在软垫上,仿佛一尊毫无生气的白玉娃娃。
第一卷 1o4 新的道路 卷 二完结
百花丛之中,傅尔焰静静地躺在软垫上,仿佛一尊毫无生气的白玉娃娃。
消瘦的脸不带一丝血色,仍凭耀眼的阳光如何温暖她的身体,她依旧一动不动,虽然身着她最爱的红色,却显得格外憔悴。
在她身边,一白衣清雅男子席地而坐,深情的眼流连在她身上,时不时地为她调整睡姿,喂她喝水,动作轻柔,耐性十足。
墨羽岳凝神望着两人相依相伴的身影,为那温馨静谧的氛围而触动,为男子脸上柔和的专注而震慑,为傅尔焰的羸弱而心疼,为自己无法如那白衣男子那般陪在他身边而遗憾。
“她……”
善于洞悉人性的双眼看出了他要问什么,墨澈淡淡回答:“她那样昏迷不醒已经近一个月了,自四哥生辰之后。”
“她为何会如此?”
“重伤加毒发,谁下的手,应该无须我多言。”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墨羽岳绝不可能相信墨澈会好心告诉他这些,他必然有他的目的。
“当初是我让人将她的事传到你的侍从耳里的,为的就是引起你注意,没想到你们早就见过,” 墨澈无谓地笑了笑,“要她靠近你的命令也是我传达给她的,但她虽然与你熟识,却最终违抗了我的命令,拒绝了你,或许是真把你当朋友了吧。”
原来,她并没打算利用他,而他却……
“你想如何?”
“放心,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告诉你,只是让你自己做个选择,帮我,还是帮四哥?”
墨羽岳望着院中那虚弱的人儿,想到自己那晚与她的不欢而散,想到他的歉意或许再也无法传达到她耳中,想到自己或许就是导致她在墨羽阳府邸暴露,因而现在这般半死不活的罪魁祸首,想到他三十多年来唯一心动过的女人却被人害成这样……
他看向墨澈伸出的手。
这,是一条他一直避免踏上的不归路,然而……
墨羽岳伸手回握住了墨澈的手,盯着墨澈脸上势在必得的笑容,一语不发。
未久,五皇子被封为福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墨华皇朝,整个皇朝因此而轰动起来。
这样令人津津乐道的消息,传入某间隐于皇城市集的酒楼后院时,却兴不起任何波澜。
一身素雅白袍的上官轻云充耳不闻坊间传言,专注地照顾着怀中的女子,这样简单的喂食,擦拭,穿衣,梳发,任何一个侍女都能胜任,然而他却事事亲力亲为,不愿假借任何人之手,仿佛他手中的事比商场厮杀更需要他集中精力。
若说赤炎宫内知道他与傅尔焰过往的几人,之前对他还略带敌意,在傅尔焰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都已被他深沉的感情而感动,正因为他们已经从心里接受了他,所以才更为两人担忧。
傅尔焰是否会醒没人知道,但他们却知道,若是她撒手人寰,他必定追随而去。
孙无药曾不止一次地从旁暗示,或许傅尔焰永远不会醒,上官轻云对此却只是浅浅一笑,说:“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不会允她一人独行。”
幸好,傅尔焰虽然未醒,气息却较为平稳,不然他们都不知他如何能撑得下去。
某日,当孙无药熬制好了新药,送到傅尔焰房中交给上官轻云时,听到他突然开口说,他要离开几天,这段时间就请他代为照顾她,并细细嘱咐了一些唯有他才注意到的细节。
“你要去哪?”孙无药有些奇怪地问道,他以为他应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直到她清醒。
上官轻云礼节性地一笑,只敷衍地回了几字。
“有些事,需要处理。”
次日清晨,当所有人还未醒时,上官轻云便悄悄离开了酒楼,之后便渺无音讯。
直到半个月后,一条比五皇子封王更为惊人的消息,震撼了整个墨华皇朝以及周边数个邻国的角角落落——
皇城首富的上官家彻底破产,旗下产业被神秘崛起的吕家全数收购,上官家两公子音讯全无。
之后,又过了几日,上官轻云突然又出现在酒楼后院,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一般,将照顾傅尔焰的工作全部接了过来,那样专注深情,丝毫不见生疏。
而对于上官家破产一事,他只字未提。
卷二结束。
第一卷 1o5 她还活着
数月后,盛夏。
赤日如同一轮高悬于空中的火球,炙烤着整座皇城,空气中弥漫着夏天的味道,沒有一丝风。
道路上鲜少有人走动,即使那些有店面的商贩,在如此炎热的日子里,也懒得开门营业,基本上所有人都躲进了房中,避开毒辣的日头。
然而偏有人另辟蹊径,在这样灼热的天气里,烈日悬挂当空时,躺在院中晒太阳。
皇城某偏僻小径一家酒楼的后院中,有一洼清澈见底的小池塘,水面开满了娇艳欲滴的粉荷,翠绿荷叶上的朝露已蒸发殆尽,即便荷是盛夏花神,在如此赤日炎炎之下,也萎靡地垂下了头。
紧贴着池边,放置着一袭软垫,一位比荷更美艳妖冶的女子侧身躺在软垫上,头下压着一白玉凉枕,一莹润细致的纤纤素手置于水中,随着她的呼吸时起时沉,在平静的水面上漾起圈圈涟漪。
几缕青丝覆在女子白皙得几乎透明的侧脸上,掩不住她脸上的病态,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似睡得并不安稳,眼角的一朵红色燃焰,让她过于苍白的脸活了起來。
在这般烈日之下,她不仅睡得着,并且滴汗不流,着实古怪。
小院这头,一素净月色衣衫的俊雅公子,正朝池塘边走來,无需左顾右盼,一眼就发现了在荷池边正好眠的女子。
清隽的脸上闪过一丝隐忧,脚下的步伐稍稍加快。
无声无息地來到烈日下安眠的女子身边,那位公子悄悄蹲下,伸出手探向女子人中处,察觉到轻浅的呼吸,一颗心才放了下來。
他伸手握住女子衣袖微微掀起的小臂。
明明在烈日下晒了那么久,明明身处盛夏炎热的皇城,她的身体依旧沁凉得如同一块寒冰。
小心地抱起她,怀中的女子仿佛一根羽毛般轻盈。
还是那么轻,一点肉沒长。
他微微一蹙眉,手上轻柔的动作却完全沒有惊醒怀中的女子。
将她带回房中安睡,刚放下,她的眼便睁了开來。
“你回來了。”
“你沒睡着。”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的身子怎么还是那么冰?有乖乖吃药吗?”上官轻云以掌心确认她额头的温度,问道。
“你一直待在这里,不就能确认我有沒有按时吃药了吗?”傅尔焰回得有些敷衍,口气似微含怨怼。
“我……有事。”上官轻云眸光闪烁,含糊其辞。
“又是有事,你能换个借口吗?”傅尔焰媚眼微眯,抱怨的语气却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奶猫,一丝威胁都沒有。
上官轻云宠溺地一笑,脱下鞋袜,躺到床上,拥她入怀,以自己的体温,煨暖她的身子,大掌贴于她的腰后,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她体内,直到她四肢渐渐回暖才停止。
傅尔焰松下心魂,任由他的内力在她体内游走,双眼却困惑地注视着上官轻云温润如玉的脸庞。
“你究竟在干什么?”
上官轻云闭着眼,安抚道:“只要你把身子养好了,我就告诉你。”
大约两月前,傅尔焰在众人几乎绝望的情况下,突然醒來,虽然极度虚弱,但是终于不再徘徊于生死边缘。
看到她双眼睁开的那一刻,上官轻云几乎喜极而泣,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虽一语未发,傅尔焰却能感觉到他的颤抖,这样淡泊到清冷的男人,居然因她的清醒而变得喜怒形于色。
也是在那一刻,她的心弦被触动了,似乎再次接受他,变得如此理所当然。
作为几乎死过一回的后遗症,她的体温变得异常低,时常在半夜被自己的寒颤惊醒,不管盖多少被子,烧多少暖炉,都温暖不了她冰冷的身子。
为了让她能睡得安稳,静心养伤,在她半推半就之下,上官轻云开始与她同睡一室,夜夜以自己的身体温暖她,而不良于行的她也愈发习惯于他从头到脚的细心服侍,享受得心安理得。
然而,这样的状况仅持续了一个月,就在她为他的体贴温柔悄悄沉醉时,每日伴在她身边的上官轻云却渐渐忙碌了起來,回來的时间越來越晚,陪伴她的时间越來越少,若不是身边的锦被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她身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她真会以为他彻夜不归。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与外界的联系似乎被切断了,她不但无法掌握到赤炎宫的任何消息,连她的几位心腹都无法联系上,她像是被保护得很好的金丝鸟,被关在这小院中,只有少言寡语的陌生侍女会有限度地听从她的指示。
偶尔,孙无药会前來为她诊断,但是,除了叮嘱他要好好养病之外,其他事一字不吐。
因此,她发脾气,不吃药,在烈日下暴晒,就是要侍女将她危险的行径透露给上官轻云,以便她能以此要挟,來与他谈判。
只是,他除了匆匆赶回,将她带回房间,让侍女重新熬药之外,连一句重话都沒有,只是一味地将她捧在手心上疼宠。
望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她心疼地有些不想再继续。
被他保护就保护着吧。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让两人的身子更为契合,上官轻云紧紧搂住她。
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放在了她的人中处,似乎只有察觉到她的呼吸,他才能放下心了。
“我沒死。”傅尔焰闭着眼,头也不回地说道。
放在她鼻下的修长指尖微微一僵。
“嗯,我知道。”
“而且,未來几十年也不会死。”
“嗯,我知道。”
“你不用每次我一闭上眼就探我鼻息。”
“嗯,我知道。”
上官轻云微微一叹,缓缓撤下了手,却被傅尔焰拉住。
她就着他的手背,狠狠啃下,虽然身子无力,贝齿却依旧锐利,洁白的牙齿划破他的皮肉,深深嵌入他的手背,鲜血淋漓。
傅尔焰松开嘴,强势地说:“只要这个疤痕不退,我就不会离开。”
“嗯,我知道。”
上官轻云眼神更柔,拥紧她,唇间溢出满足地喟叹。
“幸好。”
幸好,你还活着。
第一卷 1o6 家母姓
虽然答应了上官轻云乖乖养伤,但傅尔焰从來不是听话的主儿,阳奉阴违的把戏儿沒人比她更熟。
在上官轻云连续几天未归的情况下,她用自己曾经调配的小东西,赤炎宫的人取得了联系。
仅过了两个时辰,青衣便出现在她面前。
望着虽不良于行,但似乎已无大碍的傅尔焰,青衣冷若冰霜的脸上也浮上一丝暖意,恭敬地向她行礼。
“姑娘安好。”
傅尔焰靠坐在床上,轻轻颔首,示意她靠近说话。
“告诉本宫,本宫昏迷那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
“这……”青衣似面有难色,支吾不语。
“哦?有人对你下了封口令?”
“姑娘身子重要,王爷和上官公子不许任何人搅扰姑娘静养。”
“青衣,”傅尔焰语气稍稍加重,“我才是你的主子。”
在傅尔焰的施压下,青衣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一一道來:
其一,易钗阁被墨羽阳以窝藏罪犯名义被封,幸好傅尔焰事先安排,易钗阁众人不论是赤炎宫卧底,还是普通花娘都安全避过,易钗阁之后的任务由明里为易钗阁死对头,暗中则为赤炎宫名下另一大情报枢纽的拈花楼全部接手。
其二,五皇子墨羽岳被封福王,与八王墨澈暗中联手。
其三,墨澈利用墨羽阳私吞军饷的证据,暗中拉拢了朝中某些武将,然而,大多文臣却依旧以墨羽阳为中心,难以一一击破。
其四,虽然墨羽阳表面上按兵不动,但被人凭空从他府中将人劫走着实惹恼了他,暗地里他派出了大量探子,誓要将傅尔焰与那个蒙面夜行客一齐绑回府。
其五,台面下,上官轻云全面接手赤炎宫各项事务,且暗中与墨澈來往密切,台面上,赤炎宫依旧拥傅尔焰为主,对外由青衣、孙无药、白世通接洽。
其六,上官家破产,资产被神秘崛起的吕家全数收购。
闻言,傅尔焰双眉拧紧。
原來墨羽阳一直未放弃抓她,难怪她被幽静在这小院中,不许外出露面,想來并非他保护过度。
只是,她不明白有着数十年根基的上官家,怎可能轻易被一个之前从未听说,新近崛起的吕家所替代,而自家破产,上官轻云却在她面前不露一丝痕迹,其中究竟有何猫腻,值得深思。
“全数收购?这吕家好大的胃口。去探探,这吕家到底什么底细,记住,要不留痕迹,别让两家发现了。”
“是。”
青衣随即隐退,如來时一般无声无息。
她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
傅尔焰望着她悄然离去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力的双手,略微黯淡的双眼流转过些什么,却又瞬间恢复平静。
当晚,夜色如水,盛夏之夜难得拂过一丝微风,小院中一片寂静,唯有知了与蟋蟀时隐时现的叫声交织成曲。
门窗紧闭的房内一片昏暗,床榻上微微隆起的锦被表明有人已早早入睡。
只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夜,不仅门窗未开,所盖的依旧是冬日里的厚被,着实让人为床上侧躺着的女子担忧,怕她是否会因此热晕过去。
紧密的房门被悄悄推开,冲散了屋内滞缓的空气,上官轻云悄悄走进内室,望着床上睡熟的女子,清冷的眼神微微放柔。
躺上床,合着厚被将她轻轻移到自己怀中,温热的指尖难以自制地靠近她人中,但是,还未贴上,他的指尖已被她伸手握住。
他的眸中泛出无奈的宠溺。
往日这个时间她已熟睡,今日至今还醒着,恐怕又想到了什么新的点子抱怨他的过度保护。
从被中伸出一双嫩白藕臂缠上他的颈项,傅尔焰以舒服的姿势将自己安置在他怀中,慵懒的嗓音柔柔地撒娇道:“天天待在小院里,人家好无聊呢。”
“你的身子还不适合外出。”他一句话断了她的念想。
“可是,人家真的真的好无聊呢。”傅尔焰刻意加重了语气,撒娇的意味儿也愈发浓厚。
上官轻云暗暗叹气,手抚过她依旧消瘦的脸,将几缕散落的发丝勾至她耳后,无可奈何地问:“你欲如何?”
“人家想轻风,让轻风來陪我玩。”
“其实……我和轻风长得有八成相似,若是想见他,看我亦可。”他打趣回到,并未即刻应允。
然而,心知她的寂寞,不忍心拂了她意思的上官轻云,于隔天上午,还是将上挂轻风送到了傅尔焰所在的隐秘小院,同行的,还有一位傅尔焰不曾想过的人。
“数年未见,焰儿小姐似乎清瘦许多。”
杨6一身恭敬严肃,立于上官轻风之后,与他的活泼开朗,形成鲜明对比。
傅尔焰双眸微微瞋大,她确实不曾想到他也会跟着一同到來,毕竟上官家破产之后,家产包括仆役均由吕家接手,按理说,他应该也不例外,然而看他现在的状态,似乎依旧尊上官家两位公子为主。
傅尔焰眸中闪过异色,漾起一抹八分真挚,二分试探的明媚笑容。
“杨6,好久不见。”
她以身子不适为由,倚靠在床上,命侍女取过了椅子,让两人坐下,丝毫不提关于上官家的传言,仿佛只是怀念从前在上官家的无忧无虑,漫无目的地闲聊。
一边闲聊,她那双精明妩媚的凤眼,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两人的神色,两人神色放松,并不含任何隐忧,这对于自家(主家)沒落的两人來说,似乎太过看淡了些。
上官轻风向來开朗,性子较为活跃,几乎知无不言,然而当傅尔焰不经意提起上官家曾经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时,他却突然支支吾吾,眼神闪烁起來。
慌乱中,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杨6,杨6则时不时地出言圆了他的说辞,亦转移傅尔焰的注意力。
傅尔焰长睫微垂,掩住她眸中的笃定。
这两人必定是被某人下了封口令,而杨6会前來,许是某人担心亲弟容易露了口风,而让他前來帮衬。
恐怕,上官家沒落并非表面上的经营失败,那么简单。
心中有了八成把握,傅尔焰抬起眼,直直望向杨6,慑人的气势,让杨6暗暗心惊,不断提醒自己要小心应对。
“杨总管,昔日我们对酒当歌,可真是令人怀念呢,我还记得你向我提过你母亲还健在,不知老人家出自哪家,现在身子是否康健?”
杨6脸上浮现苦笑,心知瞒不过她,恭敬地回答:“家母姓吕。”
第一卷 1o7 悄然释怀
用过晚膳,命侍女送走了两人,傅尔焰以散步为由,遣开了寸步不离的侍女,沉静地立在小院的花丛中,双眸微闭,静和的气韵仿佛自身已融于天地之间。
百花争艳,艳不过她浑然天成的风情,无需精致的饰品,华贵的织物,只要她所在之处,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便形成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上官轻云回到小院中,见到的便是她亭亭而立的景色。
他消无声息地靠近,却见她蓦然回首,对他漾出一抹妩媚的笑,瞬间晃了他的眼。
曾经,他以为他可能再也无法看到这般天地为之失色的笑颜。
他靠近她,双手自发缠上她不盈一握的纤腰。自她醒后,用身体感受她的存在似乎已变成他无法改变的习惯。
“轻风走了?”
“嗯。”
她的螓首靠在他肩胛,轻轻应声。
“开心吗?”
“嗯。”
两人陷入沉默,相拥而立,静静感受这温馨的时刻。
“听说,上官家被人收购了?”
“……你都知道了,还要向我确认吗?”
扮猪吃老虎,青衣來过的事情,他并非全然不知。
“呵呵,听说你和轻风两人净身出户?”
“嗯……某种程度上來说,确实如此。”他模棱两可地回道。
“你就完全不担心吗?”傅尔焰挑了挑眉,自他怀中抬起头,望着他清润平静的双瞳。
“担心什么?”上官轻云稍感困惑。
“我可是人间富贵花,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你就不担心养不起我么?”她娇笑着调侃道,撒娇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正经。
上官轻云修长的手指,缠绕着她刚及后背的发丝,朝她眨眨眼,笑道:“放心,不会饿到你的,三餐之外的零食小点必然准时奉上。况且,就算我养不起,想你赤炎宫百年根基,若连一朵娇贵花儿都养不起,说出去岂不惹人笑柄?”
傅尔焰夸张一叹。
“可惜,现在我手中已无实权,手下亦纷纷叛变,只能看人脸色了。”
“瞎说,你永远是赤炎宫名正言顺的宫主。”
见上官轻云永远顺着她的话绕着弯子,就是不愿吐实,傅尔焰眼尾儿一挑,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容。
“我还听说……杨6母家姓吕。”
上官轻云失笑摇头。
果然瞒不过她,亏他还特意遣了杨6过來帮衬。
“嗯,他的母亲确实姓吕。”
听到他几乎等于承认的回答,傅尔焰突然沉默了下來,结合了青衣所说的那些话,结论呼之欲出。
她微微一叹。
“这样真的好吗?”
上官轻云面色如水,清隽的面容挂着一丝淡然浅笑,眸光悄悄放远。
“为了你,值得。”
“你打算怎么做?”
对于她,他沒有任何隐瞒。
“上官家向來以慈善敦厚闻名一方,亦不吝帮助一些有才之人。上官家曾经帮助过的年轻人,有数位已在朝廷稍占一席之地。近期,我会6续与他们接触,看看是否能为我所用。”
傅尔焰黛眉微拧。
“我不曾想过拖你下水。”
“嗯,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一直蒙面了。”
“你现在撤出还來得及。”
“嗯,我知道,但是我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再看到你气息奄奄的样子。”
“这可是一条不归路,成王败寇,犹未可知。”
“嗯,我知道,所以我选择与你并行。”
自始至终,他从容淡定地一一回答,声音不响,甚至可说是轻柔,却带着她难以拒绝的坚定。
傅尔焰激烈地摇着头,稍稍推开他,离开他的怀抱。
“这说不通啊,说不通啊,我有我的理由,不得不这么做,但是你沒有任何理由啊……”
“你的理由,王爷已告知于我。我的理由,有你足矣。”
知他心意已绝,傅尔焰面露痛楚之色,却心头却泛着微甜。
她退开几步,突然背过身,悦耳中带着些暗哑的嗓音,如溪水般在夜幕下流淌。
“我十七生辰前夕,亲自动手为自己抢了一份礼物。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强迫别人爱我。我在这份礼物上,花了无数心血,却也因此遍体鳞伤,只求不得。”
她悲悲戚戚地声音,引得上官轻云胸口一滞,她的痛亦是他的,是他有负于她。
他上前,自身后伸手拥住她,将她紧紧纳入怀中,默默听她诉说。
“所以,我发誓,从此不再碰任何男女之爱,唯有让别人臣服于我。”
她的话,令他紧紧环住她的双臂与胸膛,有着瞬间僵硬,眸中浮现痛苦和紧张的神色。
然而,她的身子却述说着与她口中吐露出的,完全不同的话语。
她放柔了身子,舒服地靠在他怀中。
“但是,那个伤我的人,如今却为了我,割舍了名誉地位,抛弃了安逸的生活,甚至舍弃了整个家族多年來建立的清誉,为我踏入他不愿涉及的明争暗斗。”
她顿了顿,俏脸微微一红,突然换了种说法。
“你说,那份礼物无条件地呈现在我面前,上面还留着我的斑斑血迹,我是应该接受,还是推拒?”
闻言,上官轻云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來,心中的紧张,导致他的嗓音愈发低沉。
“我想,岁月已逝,让你受伤痛楚的棱角已经磨平。既然是无条件的,那就收下吧。”
傅尔焰低头呵呵轻笑。
“轻云哥哥,这是作为一介商贾的建言吗?”
“不,这是一位深爱你的人,最恳切的乞求与歉意。”
她为他的深情表白而微微晃神,由衷地不真实感,充斥着她全身,她从來不曾想过他会有如此回应,一直一直她都是追在后面那个人。
他的性子太淡,怎可能说出这种话。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发出声音,她却忍不住捂着嘴,一滴滴清泪滑过她苍白的脸颊。
“怎么哭了?”他将她扳过身子,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眸中溢满疼宠怜惜,不知自己何以引致她哭泣。
“我不知道,那么深的伤口是否能有愈合之日,我也不知道,我的身子是否还能康复,还能站在他身边,但为了他,我愿一试。”
他的眸中,荡漾着欣喜的流光溢彩。
“有你此言,吾愿足矣。”
第一卷 1o8 偶遇故人
金带御史,墨舞萝,乃墨华皇朝十四公主,母亲曾是庶民,巧遇某次微服私访的羿巡帝,顿时惊为天人,迎回宫中。
然而无权无势的她,在深宫中举步维艰,羿巡帝对她的爱慕也很快转移到了新入宫的美人身上,仅诞下一女儿的她受不了深宫寂寞,受不了曾经深爱的男人移情别恋,最终一条白绫,自缢于寝宫。
出于对墨舞萝母亲的愧疚,羿巡帝对于墨舞萝极为疼宠。
在羿巡帝的刻意栽培下,墨舞萝的聪明才智渐渐显露,谈吐言辞进退有礼,且见解独到,羿巡帝一时兴起,封自己爱女为金带御史,允许她以一介女子之身参与朝政。
虽是一时兴起,墨舞萝却在朝堂之上逐渐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使得旁人不敢小觑,也逐渐成为旁人欲拉拢的对象。
墨舞萝品性正直,博览群书,极为崇敬正气凌然,刚正不阿的人,与皇子中,正直勤奋的墨羽阳十分亲近。
由于小时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悲剧,独立坚强的墨舞萝为求一心人,不愿草草决定自己的终生大事,因此在她的坚持,以及羿巡帝的放纵之下,她至今为成亲。
平日里,闲暇之余,墨舞萝喜欢吟诗挥毫,结交一些文人雅士,因此常常出现在深受文人们喜爱的,位于城郊湖畔的爱莲阁。
这日,她约了数位新近进士在爱莲阁举行小型诗会,吟诗作赋,品酒赏景,也是为暗中观察,以便为朝堂举荐人才。
正当酒酣尽兴之时,她却瞥见了两位刚被提拔为侍郎的朝中同僚正朝她方向走來。
即为同僚,视而不见,终究失礼,且两人在朝中品行端正,为人敦厚,是可深交之人。
墨舞萝,起身离开酒宴,迎向两人。
“公主殿下安好,吾等远远瞧见公主,特意前來请安。”
來人俯首恭敬行礼,墨舞萝亦还礼。
“李侍郎,仲侍郎,舞萝有礼了,听闻两位刚晋升为侍郎,不曾到府恭贺实在失礼。”
墨舞萝贵为公主,无需向两人行常礼,但她从來不曾端起公主的架子,对有用之才亦是十分敬重。
“两位侍郎好兴致,不知今日前來是为游湖赏景,还是以文会友?不如加入我们,人多热闹,也可听听他人见解。”
闻言两人脸上一喜,随即却又面露为难之色,有些犹豫地拒绝道:“这……吾等恐怕要辜负公主美意了,我们与人有约,怕是不便加入诸位。”
墨舞萝和善一笑。
“无妨,可邀你们友人通行。”
李、仲两位侍郎年轻有为,本就与那些新近进士的年纪相差无几,很快就融入了他们,与公主为首的在座众人相谈甚欢,和乐融融。
酒过三巡,夜色已暗,李、仲两人的友人却还未到來,墨舞萝心中生疑,问道:“两位侍郎大人的友人为何至今未至,是否临时改变了主意。”
李侍郎却毫不在意地罢了罢手。
“那位公子是做大事的人,诸事繁忙,正常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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