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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作品:走过西藏|作者:人生几何|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00:26:00|下载:走过西藏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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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让自己幼小的儿子称加央为“阿向”(舅舅),加央也欣然应诺。当时我并不明确为什么要这样称呼,而儿子对我的一应友人概称“叔叔”。细想起来,藏北人家的“舅舅”地位特殊,对家人影响很大,作为舅舅是极亲近的。我的本意也许就是借了这称呼,使儿子成长为草原汉子那样的体魄、胆量和有耐苦精神。虽然他们不同血缘、不同骨头。

  第二章 文部远风景

  ——从当穹湖到当惹湖——圣湖今古传奇——囗与本教——文部与文部老人——浑沌一团的古昔文化之谜:象雄——大草原奇光异彩——灵魂的幻想——

  从申扎到文部,乘车要赶一天路程。本次十一月下旬的出游,较之数月前的初夏之旅,绝对的不是旅游季节。上一回沿途富丽堂皇的景观,已改换成另番模样。在接近文部的百余里长的大草坝上,黄枯的江玛草深可盈尺,在夕阳中闪射着窸窸窣窣的粼粼波光,偶有三几只黄羊出没。大自然沉入安恬的梦。

  再一次踏上去达尔果神山和当惹雍措圣湖的草原公路,一首小诗记录了从当穹湖到当惹湖四十公里旅程所见——

  湖岸线层层叠叠

  沿台地可溯入古稀年代

  走过供果山

  走过圆根山

  走过熊猫山

  走过虎皮斑纹山

  走过中、晚更新世

  从当穹湖到当惹湖

  远远近近四十公里

  历史走了上百万年

  我只用六十分钟

  曾经明丽过的纷纷黯然

  古湖波涛早成固体积淀

  如繁星的湖泊相继陨落

  遗下退却备忘录

  苍凉而无奈

  姐妹湖永难相望

  湖畔山永不相及

  当穹湖北有峭壁林林总总

  当惹湖南有雪峰纷纷扬扬

  而当穹湖百年之内必将消失

  有可能仅留下湖边热水大沼泽

  月亮西沉,太阳东升

  周而复始的日月尚且会老去

  宇宙万象中

  看来只有人类年轻

  不免感念

  不免庆幸

  天地生我真乃天地福分

  遣我在高原湖消亡前诞生

  并来此一游

  并有诗为证

  ……

  《从当穹湖到当惹湖》1986。11

  我写诗总是实实在在。之所见,之所想,无一遗漏地记述。唯独难以表述彼时怅惘与失落的心情。

  此前我已从一本地质方面的书中得知,百万年前,当穹湖、当惹湖还是同一座浩荡一片的古湖,现今它们不仅早已分开,而且当穹湖已经浓缩为盐分很重的水泊,而且湖面较之当惹湖低五十三米。

  从当穹湖南行到当惹湖,我们行进在当年的湖底世界。路右侧山山相连,当地人依据形状色彩取了些形象化的名称:供果山、圆根山、熊猫山和虎皮斑纹山。路左侧山如屏风,从山脚到山腰,阔如蟒带的古湖岸线层层环护,明白无误地记载了漫长岁月中湖水怎样一次次猛然跌落。风浪最初啮啃着今日所见的山腰,雕刻了深重的辙迹,随后干旱年代袭来,风浪遂又在几米、十数米之下的山岩上重复地工作着,一条又一条。几万年过去了,几十万年过去了……如今挺拔的山巅定是当年的湖心岛无疑了,而更多的山群则覆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下。沿途触目可见泛白的大大小小的干湖盆,则是晚近时期才陆续枯萎的。

  遥想数百万年前,湖泊家族何等兴盛,泱泱古湖与莽莽森林相颠连,万千种古生物欣欣向荣,那正是藏北的青春韶华时光。距今不足百万年,绝大多数湖泊万劫不复地相继消亡,藏北无人区渐次成为盐湖世界;幸存的湖泊正一步步接近那必然的命运……令人不免感慨万端。

  即便如此,目前地质界仍将藏北高原称作“藏北湖区”。会有那么一天,藏北湖群将全部枯竭,藏北高原将全部风干吗?但愿我是妃人忧天。

  抑或正相反,全球气候发生戏剧性变化,沿海低洼之处不宜居住,人类便渐渐迁往高处,投奔高原?又觉得这想法很乏味。目光沿湖岸线而下,觉得心正向一无底深渊一阵阵跌落。

  文部这地方,同样具备纵深的历史感和不可知的命运感。当那几位神秘的文部老人盘坐在卡垫上,在幽幽的烛光下,向我幽幽地讲述着虚幻玄妙的文部故事的时候,我更加感到了这种纵深的历史感和不可知的命运感。

  文部有一整部待考的历史,它与藏族早期文明有举足轻重的关联;文部有众多浓密的谜团,有不明年代的遗址、遗迹及白色尸骨、神奇传说,有根深蒂固的本教传统与民间哲学,还有许许多多。时至今日,文部历史还是浑沌一片,未来的藏学研究中,文部将是重要课题。想我两番文部之行,急于登堂入室却又始终在门外徘徊,只好遥望当惹雍湖而叹息了。

  文部是西藏原始宗教——本教的发祥地之一。达尔果山和当惹雍湖,是本教徒的神山圣湖。它们久负盛名,双双坐落在文部乡。它们与佛教所认为的世界中心的岗仁波钦和玛旁雍措(均在阿里地区境内)身价相等,且湖底相通。藏北广大地带佛、本教徒都传说,朝拜过此山此湖就不必转彼山彼湖了——不知从什么时代开始,它们都成为异教徒的圣境。

  久仰达尔果和当惹雍大名,并听说他们也是一对伉俪,有九个女儿(雪山),其中七个已远嫁了。说给文部老人听,老人们不悦并矢口否认。说他们根本不是夫妻,又哪来的女儿。人家达尔果是众神之山,由七神组成,他们的名字叫布麦、吾麻拉真、介古拉真、岗龙拉真、赤木拉真、巴威拉真和玛木拉真。其中四位是骑在骏马上的武神。

  文部山青水秀,不负圣地美名,是藏北高原上难得见到的小气候。青稞可以正常生长,柳树也能长成接近乔木了。土质肥活据说与火山熔岩有关,文部乡背后就是一壁铁锈红的死火山塔尔钦山。彼岸是达尔果终年积雪的山,峰峰相连。最出色的是当惹雍湖。它的美丽不仅是外表,最迷人处是它的奇。本教祖师敦巴辛绕'注'之前,当惹雍湖是魔鬼湖。敦巴辛绕制服了湖中魔鬼,遂成为神湖。说不准是妖气还是神气,当惹雍湖平时就多多具备与众不同之处。它每年迟至藏历元月十五日结冰(公历约在临近三月),至藏历二月底、三月初的某日在一天之内全部化解。百姓们说它“冬天不睡春天睡”。冰冻期间,湖畔一带百姓以盘羊角为轮,制作冰橇,此岸人去彼岸拉柴拉牛粪,彼岸人来区供销社采买日用品。若是某年湖水不结冰,必有灾难降临。这一年就是春季湖水不结冰,百姓们忧心冲忡,到六月下旬就发生了六点五级强震。而且余震连绵。我们闻讯赶去,见民房开裂坍塌,山石滚落,文部寺裂一条细缝,敬神的经幡柱台毁了一角。夜间躺在帐篷的地面上,体验了每隔十多分钟一次的余震,大地的运动轰轰烈烈传遍全身。当惹雍湖反常地呼啸着,在惨白的月光下,躁动的湖水掀起巨大的可怖的白色浪涌,高高地堆向达尔果山腰。虽然那是个无风之夜。这一次去文部乡,夜间特意看了湖面,一片宁静清和。

  从区公所所在地和沿湖村庄邀请来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和智者,请他们讲说文部。此刻,作为文部历史的几位老人就盘坐在幽暗的烛光下。年逾古稀的从前的文部头人参木多,浓眉小眼,两腮塌陷,干瘦得像木乃伊,稀而短的华发编结一根细如小指的辫子钉在脑后,面刻生不逢时的苦纹。剃着光头的中年人是文部寺住寺僧人吾色,他手执《当惹目录》手抄本,不时地从中引经据典,神情矜持而诚恳,态度严谨又热忱。旁若无人高谈阔论的魁伟老人,是还俗僧人丹巴坚赞。讲起当惹雍湖的传说,滔滔不绝,合辙押韵,像唱歌。上一回察看地震灾情时我们到了岗龙村丹巴坚赞家,他曾向我们炫耀展示了他的珍贵收藏:某位本教大活佛的头骨、某位本教大活佛的佛舍利,还有一枚茶碗大小的海螺化石。

  我们的话题很散漫,有如一派汪洋。这是一部人心中的文部史,是精神领域中的现实世界,他们以讲说那一番风景为乐事,历史对于此地的人们来说一点儿也不沉重。

  仅有口碑传扬是不够的。当惹雍湖闻名四方多因有一本《当惹目录》。这是一本本教经书,手抄本流行。此刻,文部寺喇嘛吾色手持该书手抄本。我想了解为惹雍湖的传说,了解湖边能使灵魂上天的十三种东西是什么。与会者答道,你要问的事情都在这本书上写着,此书地委书记洛桑丹珍已经找人转抄了去。为争取多谈些别的,就没再继续。会后找到洛书记,却听说手抄本的手抄本现已流落拉萨。只好将区委书记最嘎的那个手抄本节录借到手,带回文部办事处找七十多岁的老藏医迁热讲述。无奈年轻的翻译古藏文及宗教知识太差,任凭老藏医学识渊博也难转述一二。但毕竟“啃”出一段。原来这本书是本教玉本寺喇嘛朗先丹巴江村写的。他记录了自己梦游当惹雍湖所见种种神迹,遂成《当惹目录》。现引最初一段,以慰与我一样好奇的人们。

  “……(喇嘛梦见)当惹雍湖中有四四方方绿宝石宫殿,天蓝色大门上刻有囗囗囗三个字。守门卫士是可怖的猛虎雄狮。四面墙四种不同颜色:东白、南黄、西红、北绿。天蓝色的房顶有精致的木质花纹,垂挂着各色绸缎的檐帘。大殿中央宝座镶有万千珍宝。宝座周围饰有狮子、老虎、大象、天龙、大鹏等等。宝座上铺着绣有莲花的锦垫,供奉一尊玻璃宝塔。这座自然形成的塔共十三层,顶端张开扇形宝伞。塔上还有普照大地的太阳和夜间光明的月亮。塔身周围是一千零八个活佛的浮雕。

  “在这壮观的宫殿里,静坐着当惹神女。她身穿五种珍贵绸缎,外罩天蓝霓裳。鬓边簪着马芭花,脸颊浮现笑容……”

  以下是喇嘛的求教,他询问这神湖有哪些特别本领,何以加持甘露般的功力。神女则用巴嘎尔竹笛以音乐之声答复他。

  书中还说,当惹神女又名贡觉玛,能化身为十万神女,而其中每一千神女又能幻化出二十七种颜色的神女来。各种颜色都有不尽相同的功力。白色给人以吉祥,绿色能征服鬼怪……

  在所有《当惹目录》手抄本中,可能洛桑丹珍手头那本最准确。因辗转抄写,错讹处颇多,而老藏医迁热凭着他的学识,在亲笔转抄时一一订正,交给洛桑丹珍。

  另外,还有一本《本教转经路线导游》的书中,也多处提到达尔果和当惹雍。可见这里最早是本教圣地。佛、本教徒都来转山转湖,但方向相反。喇嘛教顺时针方向,如代表法轮恒转不止的“囗”;本教反其道而行之,即如本教徽的“囗”。

  追究起“囗”的来源及含义,《宗教词典》上注明了一个怪眉怪眼的梵文读音,那意思是“胸部的吉祥标志”。古时译为“吉祥海云相”。释迦牟尼三十二相之一。原为古代的一种符咒、护符或宗教标志,被认为是太阳或火的象征。在古印度、波斯、希腊等国由婆罗门教、佛教、香那教等使用。武则天长寿二年制定此字读为“万”。“囗”称作“万字纹”。

  一般藏学家的著述里都将“囗”作为由佛教传入藏地的舶来品,时间在公元七世纪之后。我的一位朋友却在那曲以西的毫无宗教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