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琴弦断裂(3)
我掩袖一笑,“还没影儿呢。我是说以後……鹰隼,你也想要个孩子了吧”
“倒没有这麽着急。”
“哦。”
“没怎麽想过这事,先把其他的事做好吧。何况什麽时候有孩子,也不是人力能左右的。”
“太後……很关心此事,还特意差人送营养品过来。”
“别太有压力。”
我点头,“这个就顺其自然。”
“好。”
“去看徐妃吧。”
“真的不留我”
“是。”我提高音量道,“我对你很有信心。”
“好……”他笑笑站起身,“那我去看看她。”
“去吧。”
鹰隼背起手,“晚上早些休息。”
“知道了,去吧。”
他微微一笑,提步离开。我嘴角扬起的弧度不自然的沈下,“为什麽还是很难过,不是我让他去的吗……”
琼台殿外,华灯初引。鹰隼携一阵傍晚吹来的暖风登上凰舆,往琴c殿而去。明月伴随车身在天幕上偏斜,月色清朗。夏天的夜,别样的可爱。栖息在g中的伶人也有雅兴,在趁月高歌: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经过园子,从花影中飘来的乐声越来越清晰悦耳,那日在殿中见到的韩莫离的面孔慢慢浮现在鹰隼脑中,他想到她不卑不亢的气质,淡雅自持,很像一个人啊。还有她系在腰上的玄鸟玉佩……
鹰隼吩咐停车,挑起车帘,“我下去走走,你们在此等候。”
琴c殿
句儿急匆匆地跑进卧房,道:“奴婢去扶风殿问过了,大王一早走了,往……”
对镜着妆的徐洛景转过半边脸来。
“往王後的琼台殿去了。”说到最後两个字时几乎没了声音,她发现主人的不快已经明显地写在脸上。
园子里,鹰隼的脚步停在了伶人面前。筝声也停了下来,只余轻盈的袖子被风吹动,像流水在筝弦上浮动着。
一双剪水眸子缓缓抬高,垂在耳边的发因风而乱。见到王者,伶人的面色又惊又紧张,她忘了行礼,道:“大王……”
鹰隼扫了一眼她的筝:“这是本王创的,想不到还真有些用处。”
“奴婢听闻是大王所创,很是佩服。”
“怎麽不是很意外吗这有用的东西竟是我这无能之人所作。”
“意外是意外。”
“嗯”
“不过不是大王说的那样。”
“噢”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坐着不妥,急忙站起来。“奴婢失礼了。”
“无碍,这里没有旁人。”
“谢大王。”
“说说你是怎麽想的。”他好像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
“让我意外的是大王做大事的人,还有这种小心思。”
“你的话听起来很受用啊。”他温和地一笑。“我还想和你聊聊,随我去仁寿殿怎样”
“奴婢遵命。”
……
绣花绷子上的荷花已描好,我拿到灯下照看,徐洛景的脚步正端庄而夹杂愠怒地向我琼台殿的通道走来。我盈出一个笑容,很满意绢布上描画的荷花,拿起了绣线,刚起了头,徐洛景的身影便转至门前。
“我听说大王在这儿,怎麽不在吗”说着,她两只脚迈了进来。
卷九琴弦断裂(4)
我皱了皱眉,这话该我问她才是。
“大王走了,过来看一眼後说是要去琴c殿安寝。”我有条不紊地穿针引线。
徐洛景尴尬地杵在那里,不知该信还是该疑。
而我忙於手中活计,没打算招待她这个不速之客。
她拽住裙布料,知道自己的唐突失了礼,转身离去,一个不留心左脚绊在门槛上摔了出去,带出“噗通”一响,头上的发钗也飞出一支。院中的奴婢快要藏不住笑了。句儿连忙扶起她,她控制住窘迫,回头暗暗瞥回大殿,我连眼角也没抬一下,仿佛什麽都没看到。
漂亮的女人是幸运的人,惹人喜爱,能够左右逢源,一生中会有许多的机遇。但是缺乏智慧,往往会错误地估计本身的价值,正如一件艺术品在人们手中传递,不知何时会被何人不屑地摔碎。
徐洛景回到琴c殿,这里和离开时没有两样,大王g本不曾来过。
为什麽……她心中充满迷惑。
娇艳的自己还美得不够
她冲入卧房,将梳妆台上的首饰、粉盒通通砸到地上。
墨申死了。
一个半月以後,我得到这个悲伤的信息。王城上下的气温却高得仿佛翻过天来。
“父亲……还好吧”我流着眼泪问墨辰。
“父亲盛年丧子,一时的打击很大,身体不适,他闭门谢客以作调养。”
“二哥何时送回来”
“二十天之後。”
“是否全尸”
墨辰摇了摇头。
我悲伤更甚,想到二哥这麽年轻,成家不久还未有後人,竟尸骨不全的回来,也太凄凉!
心情低落下吃不进晚饭,我浑身乏力地躺在木榻上,大殿闷热,汗水浸湿了额上的头发,我察觉不到,空洞地望着视线前方的一盏g灯。
人死如灯灭,为何灯可以再点上,人却活不过来
心蓦地一酸。
“参见大王。”
身後,苍耳跪拜见礼。鹰隼缓慢走至我的木榻,在榻边坐下来。
他没有说话,轻轻拉开手中折扇,为我驱赶燥热。
听墨辰说,这一战朝廷败了。关中的王钊占领了鄂州,把平乱大军赶了回去。他们的势力已成气候。其中让人意外的是,父亲信任的杨承武将军做了叛徒,趁墨申夜里深睡暗杀了他,并斩下他的首级为信物,带兵马连夜投奔了王钊。以至朝廷一败涂地。
“领兵人的如果是父亲,杨承武还敢反吗”沈默的我忽然发问。
“人心难防,只怪自己不谨慎。”鹰隼平静的语声。
“要是出征的是父亲,胜算会大很多吧。”
“会保险一些,但也未必如此。”
“我希望二哥活着……”
“节哀吧。”
我闭上眼,泪水滚落出来。
墨申的仪仗进了王城,丞相府悬挂“祭”字的灯笼肃穆迎候。
见了二哥的棺木,年轻的宣武将军夫人瞬间哭昏过去。下人将她抬入屋内,我跟在墨夙渊身後,同他来到棺木前。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伤感地落泪。
“父亲节哀,二哥在天之灵也不想您太难过。”
“心中的伤痛再大也不及心中的遗憾。”他感慨一声,道:“骄兵必败,出征前我如此叮嘱申儿,我自己又何尝不是骄兵必败”
“父亲,人心难测,不是一切都能尽入自己的掌控。”
他深深吐纳,“可能王城中另有高人在c纵战局的胜败。”
朝廷人自然希望朝廷赢了,可听父亲的口气,像是有人在幕後牵引,希望朝廷败北。
“为何这麽说”
墨夙渊道:“征战期间,杨承武的家人秘密离开了王城,应该是有人相助。”
“能瞒过王城的层层关卡,相助之人看来颇有势力。父亲揣测是何人所为”
“此事你不必过问,届时你会知道。”
卷九琴弦断裂(5)
气候持续燥热,老天爷有心在夏天结束之前再燃一把烈火,炙烤得王城一片热火朝天。父亲的斗志像这火气一般,在潜伏中熊熊燃烧,吐着躁动的火舌。然我意外地看见,早秋的寒霜在他的鬓角不胫而走。
任是再英伟的人,终将有衰老的一天。
霞光慢慢地淡下去。
我手持团扇在窗前乘凉,鹰隼在身後的桌子上放下礼物。
“今天可有多吃一些东西”
“心情已经恢复了。”我回过头来,他目光关切地淡淡一笑:“这是g中新进的茶具,我送来於你赏玩。”
我摇着扇子:“天气热便很少点茶,我吩咐苍耳准备了解暑的酸梅汤,要不要喝一碗”
“好啊。”他抖开折扇坐下来。
房中的苍耳领命出去,我道:“上次错过战机,以至逆贼的势力不断壮大。鹰隼,我想和你说件事。”
“怎麽,你最近在关心国情吗”
“自古以来,关系江山的事都是你们男子的事,我一个小女子,天下社稷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忧心你和父亲罢了。”
“是忧心我,还是忧心他呢”他漫不经心。
“现在朝廷有了敌人,我希望借此机会,君臣和睦相处,共同制敌,忘记从前的纠葛。以後也同仇敌忾,不要互相斗争。”
“这些话,你对你父亲说过吗”
“没有。”
“呵……你是在忧心他的地位。你以为我有胆子找他的不快”
我盘腿坐在鹰隼对面,“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大王在逐渐成熟,父亲有了江河日下的迹象。”
鹰隼微微抬起眼角。
我说道:“我希望他晚年平安,仅此而已。他的权力集团内部好像有了混乱,不知谁在作祟,但看来不是小角色。如果可以,我倒想劝父亲急流勇退,可是他爱慕权力,自然贪恋现在的声势。”我用扇子碰了碰他闲置在案上的左手,“他是权臣,你可以防着他,但念在他是你的岳父,我不想你刻意的铲除他。”
“那我能怎麽做你倒是教教我。”他似笑非笑。
“拖着他,耗着他。父亲占据强权,大王胜在年轻。逞强一斗不如避其锋芒,等到将来他不在了,墨夙渊的时代过去了,历史便是你想怎麽写就怎麽写的事。”我不想他们互相伤害,两相持平是我期望的最好发展。
鹰隼笑了两声,心中低语:“月牙,曾经也有人跟我说了上一番话,不过他还说了一点,一个有志者应当争取最大的赢面,机会往往稍纵即逝,未来不可预测,越是有胜机越不能等待。或许就差一点点,胜败就完全颠覆,就差一点点,天下就改名换姓。”
“之於我,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说着肺腑之言,“之前,我怨恨父亲,但是二哥的故去,叫我心疼起他来。在我眼中,父亲一直是一个不肯透露自己情感的人,不苟言笑。然而这次,看到父亲落泪,看到他苍老,才知道他对儿女有着浓厚的感情。血浓於水,这话是不假的。”
“血浓於水……”鹰隼手中的折扇大力摇动起来。
“王後。”苍耳端着汤碗靠近。
“放下吧。”我为鹰隼盛了一碗酸梅汤,“来喝一点儿,消消暑气。”
他没有接汤碗,而是收了折扇,“我想起今晚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他突然要走,我怔了怔,留道:“没有什麽急事,就明日再理吧。”
他俯身拍拍我的肩:“好好歇着,改天再来看你。”
我的话已乱了他的心神,绝非一碗凉汤可以抚平。与墨夙渊的斗争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战斗,可惜的是身为妻子的人不能与他同往,亦分享不了他战争中的喜怒哀乐,情意相结,却不能腹心相照。
卷九琴弦断裂(6)
“傻瓜,怎麽可以对她上心……”
脚步停在了扶风殿外,鹰隼回身,望向桂枝上方缺了一口的月亮,情不自禁想到那晚,窗外月光明亮,内室一片温馨的灯火,长发垂散的月牙从床榻上走来,说道:“你还在等待什麽……可能你是一个非常顽固的人,希望我心甘情愿的委身於你。而你对我的尊重,则是坚持不侵犯。如果这麽要求自己是出於对我的喜欢,我非常感激。但长久如此,我会以为,你对我没有好感,并非绝对的喜欢我。……现在,我想肯定的告诉你,我已做好准备,心甘情愿的委身於你,你的答案是什麽”
鹰隼调转头,朝扶风殿内走去。身後,月亮依然皎洁,他的神色,却明显的黯然。
“我们两的命运已有了交叠……可是感情真能战胜血统吗因为血统,各自的使命,我们早就失去了自由。”
他步伐沈重地跨过门槛,眸中的光采忽的凌厉。书架後幽暗的y影里赫然站着一个人,他认清该人的面貌,情绪放松,道:“有什麽事吗”
跟随在後面的陈忠没有进殿,看到了屋内的人,他拉上了殿门。
“墨夙渊已经相信徐嘉与他作对的事,正搜集材料预备弹劾他。多年前谏议大夫尹博良家的惨剧,很快会在徐府重演。”
“先生也请多加小心,经此一役,老狐狸必会对身边人多了许多戒心。”
“你无需多虑,我可比你沈得住气。越是紧张刺激之时,我越是冷静镇定。另外,你得好好想想了,徐嘉一倒,後g又是王後一人独大,徐洛景再无锋芒与之制衡。千万别忘记我的话,如若让王後生下嫡长子,可是给对方送去了一步好棋啊!”
鹰隼慢条斯理地绕到桌前坐下。
该人见他不引以为重的样子,故作调侃叹息道:“这女儿比老爹更厉害呀……”
“胡说什麽你以为本王对她动了真情麽”
“没有就好。那麽今日我想重提用药一事。大王和王後相处有些时日了,子嗣指不定哪天就有了,不加以防范,怕悔之晚矣。”
“我说过子嗣的事听凭天意,对一个弱女子用这种猛药,绝非男儿大丈夫所为。”
“好,看来今日我也说不动你。你的口气又紧了一分。”
鹰隼随意翻开一卷奏折,读起来。
暗影中的人缓缓走到中央,“你的态度如此,用药的事我就不再提了。话说你有没有别的中意的女人”
鹰隼抚额,吃力地读着奏折上的字:“怎麽了”
“坏事办不成就办件好事吧,做大王的人,身边没有个七十二妃的像什麽样子。”
“我可没有那闲工夫。”
“今晚我跟你说话,你怎麽都心不在焉的”
“天气太热了吧。”他双手抚额。
那人斜眼揣度片刻,道:“不会是和王後吵架了吧”
鹰隼闷闷的不答。
“她是墨夙渊的女儿,你们两个说不了多少知心话。倒不如扶植个新妃,聪慧的,能识大体的,一来制衡王後,二来你也可以引为红颜知己,这岂不是好事一桩,美事一件”
“先生是有个妹妹想进g吗”鹰隼沈着脸,目光仍在奏折上。
“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其主;主妾无等,必危嫡子。我不想做第二个墨夙渊,这三条,你也别只记得它有前两条。”那人说完,冷冷地一笑,拉开殿门去了。
随着脚步声走远,鹰隼抬起视线,殿外的台阶上落着如水的月光,他的眉缓缓锁住。
卷九琴弦断裂(7)
“好热啊!”
我从卧房内走出来,挥汗如雨,两只袖子都高高的挽到了胳膊上,连忙把大殿中放在桌上的团扇抓入手中,不停地煽动。
“夏天要结束了怎麽还这麽热陆德安,有没有什麽降暑的好方法”
“王後,心静自然凉。”陆德安的脸总是那样的安详。
我笑道:“平时你鬼主意多,今天倒说了一句正经话。知道死人为什麽手脚冰冷吗”
他沈思後嘴角弯了弯,透出笑意。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因为心静自然凉,哈哈!”扇子被我摇得飞起来。
他也忍不住笑容扩散:“奴才正经的话,被您调笑了。”
这时,苍耳送来了炖盅,问道:“已经温了,王後是现在喝还是再搁一会儿。”
“再搁一会儿吧,现在正热着。”我将跑到脸颊边的发丝理到耳後。
陆德安道:“我看王後是有些上火了。应该多喝一些莲子汤、绿豆汤之类的清热去火。那一盅是什麽看起来像滋补品。”
“哦,那是太後送来的。”说到这个,我不免露出一丝幸福的期待在神情里,“太後说这个是g中的方子,有利於怀身子的。”
“是吗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方子。”陆德安走过去,揭开炖盅的盖子,好奇地闻了闻,“王後经常服用吗”
“说是按月调理,每月两次。”
“感觉如何”
“刚刚开始服用,还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
他盖上盖子,“现在是夏季,这种滋补的燥热之物就别吃了。”
“我想无碍的。”
他已经自行将炖盅收到了托盘上,“王後还年轻,怀孩子的事无需心急,所谓是药三分毒,盲目的调养未必有益。即使真管用,你还年轻呀,要用也是过几年的事。”
“怎麽说也是太後的一番心意,徐妃那里也有送的,我这儿回绝她,是不是不太……”
“王後放心,琼台殿既然交给奴才打理,奴才一定尽心为你做得妥妥当当,不会给您找麻烦添是非。这炖盅,她送多少,我们都应下来,私底下不喝便是。”
“行是行……”我摇着扇子,“可是滋补的汤药里面放了不少好料子,弃置不用太浪费了,你说我上火,那就赏给你吃吧。”
“给女人补身子的奴才可消受不起,您尽拿我开玩笑。”
“你说得跟有毒似的,莫非里面有什麽机巧”我靠近他,轻声问。
陆德安看了看我。
我淡淡道:“虽然我年轻,但我不是傻子。你在g中多年,曾在大王身边当差,想必见多识广。平白说起这炖盅来,我能不疑吗……实话实说,是不是有什麽问题”
陆德安面色慎重,点了点头。
“苍耳,你去殿外守着。”我吩咐道,我吩咐道,心下骇然,说不清的滋味。
陆德安坦诚相告:“早先我是服侍太後的,之後才去侍奉大王。对後妃争宠的伎俩小有了解,这种怕不是什麽助孕的方子,而是让人不能受孕的……”
卷九琴弦断裂(8)
“本g的身子,岂非……”
陆德安宽慰道:“应该是短暂避孕的药,药x不至猛烈,所以太後叫您按月服用。停了就好了。”
团扇滞在我手中,这盅汤浇得我通体冰凉。原来这个家族的人不是都和我一样期待麟儿的诞生,我是不是该感谢太後尚有几分心慈手软,没有完全断了我的念想,使我绝育不孕
“陆德安谢谢你,我总算没有看错人,你是真心为我着想的。如果你有什麽心愿可以告诉我,本g都会为你实现。”
“奴才别无所求,只有一个想法,希望琼台殿长青,可以借着大树好乘凉。”
“你放心,有本g在,琼台殿永远长青!”
第二天开始下雨,夏季的炎热才算有了消褪的迹象。被酷暑折磨得喘不过气来的我终於缓了缓神,但不管如何,心情到底受了影响,有些闷闷不乐。这几天我被雨水困在殿内,鹰隼也没有来过。夜晚的时候,我愣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模糊着暗夜,悄然生出了一种空茫之感。
甘泉寺乏味,兰g又有什麽动人我为什麽滞留在这里,心平气和度日如年
回答我的是内心一片无尽的幽思。
细雨梦回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这天,雨停了,竹里馆内奏起了早秋第一弦惊梦的音符。
是笛声在随筝声飞舞。
露水从悠地回来了,她脸上滑过一个讥讽的笑,屈身道:“回禀王後,大王说要睡了,请王後回去,有什麽事可以交代奴婢代为转告。”
卷九琴弦断裂(15)
他不见我
还是这里的人以为我是来争风吃醋的
我脸色微微一变:“你确定通禀过吗大王的事情可不是你们小小g女能耽误起的。我就在这儿候着,你最好再通禀一次。”
“王後难道不相信奴婢所言吗大王心疼我们娘娘怀着身子,所以早些休息了。奴婢不好再次搅扰。”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劳你了。”
我径自朝卧房方向走去,她急忙堵在门口:“王後此举想必会冲撞圣驾。”
“你就不怕冲撞了我”我不怒自威道:“让开!冲撞圣驾是我自己的事,也用不着你琴c殿的奴婢c心!”说着我抢道,从她身边擦过,她不安地抬了一下眼角,匆匆尾随我而去。
隔着重重帐幔,橙色烛光一直照到卧房的深处。空气里漂浮着幽幽的清香,像是沐浴後的芬芳,还带着漉漉的水意,我眉头微皱,停在帐幔外面,恭敬地说:“启禀大王,臣妾这里有要事禀告,请大王出来一见。”
里面一片安静。
我抬眸,再度道:“若非要紧事,臣妾不会前来搅扰,还请大王出来一见。”
接着,里面响起了一阵玲珑的笑声。
我慢慢扶正身子,帐幔上映出了一个曼妙的影子,轻快地向我而来,转瞬便到眼前。一只柔荑挑开帘子,挽着长发披着海蓝外袍的徐洛景出现在眼前,她含笑道:“月牙姐姐贵为王後,居然也会在晚上找到妃子的寝g来。”
我无意与她口舌,朝内探去,“大王呢”
“大王不在我这儿。”她轻松地靠着帘子,欣赏着我转向愠怒的神情。
没想到她竟在这件事情上开了玩笑。
我瞪向身後的g女,又回头看她,不禁扫到房内的漏壶,戌时五刻了。
“时间是你自己耽误的。”我说罢要走。
她道:“不坐会儿吗”
我只是顿住步子,撂下一句话:“你有身子,就不要再用香了。往後好自为之。”说完快步离去。
然而离去时,一张纸条从我晃动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徐洛景注意到,看了一眼不以为意,但又想到是我掉的,还是捡了起来。
“摆驾仁寿殿!”
我带着一丝恼火坐入车内,铺天涌来的寒意中,!辘!辘的车辕滚动声撕扯着夜的寂静。此时徐府外面,包裹着动荡的杀气。
王者的脚步铿铿从内殿转了出来,我即刻迎上去:“大王,快去救徐大人一命!”
“怎麽回事”
“父亲亥时就要动手,先斩後奏。”
一双星眸看向漏壶,鹰隼收紧了背在身後的右拳,“为何不早说”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他锁住眉峰,似乎在思虑对策。
半晌後,他道:“此时此刻已於事无补。我托人带兵去营救,只会将带兵之人陷入险境,成为摄政王下一个铲除的目标。”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冰冷的声腔中透着强势的镇定。
“你回去吧。”
我不甘的睁着眼看着他。
我一直觉得自己期望徐家落败是顺应局势的事,同时为我解除了徐洛景带来的过多的压力,但那位长者,也是我叫了十几年的叔叔。人逢绝地时,尚有情义在,知道他x命攸关,愧疚和同情一并生了出来,更想救他一命。
鹰隼已经转身,迈步,朝内殿走去。
落下一个玄黑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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