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明媚的骄阳,身侧是清凌凌的河水,微风拂过,河面上流光溢彩,柔韧的芦苇,苇尖上洁白而轻灵的芦花,————以一株苇的姿势站在河边,倾听小河流水的淙淙声,芦苇在摇曳中的疏落声,以及偶尔夹杂的各种水鸟的呢喃和几声蛙声————时而又会跑动起来,沐浴在这阳光的柔情里,这千回百转的潺潺流水中全是诗意,这迎风而舞的身姿和茸茸飘飞的芦花中尽是沉醉与感动————
我确实是个感性生物,临水照影,容易生出几份缠绵与激情,自然融入其中,人,也会自得其乐,
突然,————
“和三!!!”
身后是他们疯狂的大喊,我猛然回头!
照相机快门就记录下回头的这一瞬,也就是后来海报上那一瞬,
雪白的背,优美的锁骨,纷飞的乱发间,女孩一张令人难忘的脸,几分惊惶,几分迷茫,几分灵性,几分诗意,几分俏皮,————他们说,象迷路的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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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有人找我时,我刚卸完妆正在帮毛毛他们收拾东西,我们刚才还帮着摄像师端反光板拍了几张纯风景照,毛毛点子就是多,她说可以印在票据的反面和海报组成一个系列。
我看向来找我的这个人,一身英挺的军装,我并不认识,不过他身边陪着的是一直负责配合我们拍摄的疗养院外联处的王主任。我自己也挺奇怪。
“是和三同学吧,”
我点点头,
“你好,是这样的,你现在方便吗,首长想见见你,”来人很温和地和我点点头,
首长?
我更糊了,只有不明所以地去看王主任,
王主任似乎对身边这人特别客气,他竟然也问我,“现在方便吗,首长在二号楼,”显然,他也不想多说,
我只有点点头,人家客气地过来请,于礼貌该回应,只是,我是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首长”,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想见我?
一头雾水的跟着那军装上了辆军用吉普,其实也没坐一会儿就下来了,绿荫葱葱间一幢二层小楼,很普通,就是四面墙上全是爬山虎,走进去,陈设也很简朴,不过柔软的地毯看得出档次。一楼的警卫员看见那人打了个招呼,“吴主任,”那人点点头,“首长保健做完了?”
“做完了,”警卫员回答,那人又点点头,朝我比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走在前面带着我上了楼。
二楼一上去是个开阔的客厅,乳白色的皮沙发,玻璃茶几,巨大的盆景。外面还有个很宽阔的阳台,边缘种着盆盆花草,原来这幢小楼就在我们刚才拍摄的芦苇滩旁,这里甚至还能看见下面毛毛他们的身影,
“首长,她来了,”
看来首长坐在阳台上,那位吴主任走过去轻声说了句,没听见里面回应,不过,这时从旁边走出一个身影,
“是和小姐吧,过来这边坐,”
那样高贵的笑容,却,疏离。减元的母亲。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我走过去,阳台的竹靠椅上确实还坐着位老人,军装的裤子,上面不新的毛衣外穿着件灰毛背心,两鬓斑白,眼神温和地看着我。
“你好,我们见过一面,我是减元的母亲,这是减元的外公,我们刚才正好看见你在下面拍照片儿,就找你上来坐坐,没耽误你吧,”他妈妈说话很客气,我礼貌地微笑着轻摇摇头,不卑不亢问了声好,“爷爷好,阿姨好,”
“你好,坐吧,”老人温和地笑了笑,却也没再说话,眼神一直很温和,不过可能因为是一直看着我吧,所以总感觉里面透着股深究,
“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吧,听说你们在下面拍音乐会的海报是吗,”
“是的。音乐会是为我们学校对口的希望小学筹款,这里风景很好,很符合我们这次的主题,”
“恩,这是好事儿啊,现在的孩子学有所长,又能将自己的所长回报社会,非常不错,你专业是小提琴吧,上次在我们家你演奏的也非常出色,”
“我的专业是小提琴,谢谢您的夸奖,”
一直都是他妈妈在问,我也没表现地多拘束,礼貌作答就是了,只是再亲切的话听了也生硬,其实,我也不是傻子,看到减元的妈妈,我已经知道这会是怎么回事了,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啊————
“你和减元是好朋友吧,呵呵,大三了,都挺忙的,减元上个星期去了意大利,估计要在那边继续完成研究生课程,你和米旆也认识吗,上次碰见他妈妈说他上个月就去了加拿大,——————你们年轻,现在要抓紧时间学习,————听说你们也有出国留学的机会——…”
还用的着人家继续说下去吗?我还想听下去吗?
米旆,
米旆,
米旆,————
难怪这么长时间我拨过去的电话都是关机,我知道他去了加拿大,却不知道他会去这么久,这么久,久到————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减元上个星期去了意大利,估计要在那边继续完成研究生课程,————”
“你和米旆也认识吗,上次碰见他妈妈说他上个月就去了加拿大——————”
很苦涩,
真的,很苦涩,
我还能微笑着,竟然,我还能微笑着听着他妈妈的话点着头,礼貌地回应着,甚至,礼貌地和他们道别,离开,我还能微笑着,
只是,
那满心满眼要溢出来的苦涩,
哪里去承受?
咽下去!咽下去!
和三,只有咽下去吧———
51
“毛毛,咱这海报搞个啥格调咧,”
“我想过了,就弄个托尔金、黑客帝国、黑格尔、和东正教末世论的超级混合,”
“切,别听这疯子瞎款,她最近看上我们那俄罗斯外教了,现在整什么都俄罗斯口气,”
“俄罗斯怎么了,你们知道咱这混合有多super!反正就一个道理:光明和黑暗必须微妙并存,因为纯粹的行善会作为作恶的理由。”
“哧,这都什么,反正你别给我们整个r级出来就好,”
“嘿嘿,让各位福晋失望了,自小我就很r级,”
一阵调笑。现场他们都收拾好了,大家正围着照相机旁看照片,是在等我一块儿回去吧,
这时毛毛骄傲地微笑一抬头正好看见走过来的我,
“和三,什么首长会亲自接见————三儿,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首长勉励我们继续努力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呢,”我笑着微微侧头,想躲过她伸过来的手,可毛毛非常坚持地掰过了我的脸,
“不是,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不是那首长想——”
“被瞎说,没什么,可能刚才吹风有点受凉了,哎呀,别说了,快走吧,别紧给人家添麻烦了,”
我伸手把扎起的头发放了下来,这样,能稍微遮掩一下我的脸色,是呀,我真有些撑不下去了,我不想再笑,我笑不下去,可,一定要笑,不是说好了要咽下去吗,
“真的没什么?三儿——…”
“真的没什么,你还不快去谢谢人家王主任,咱们确实也得赶紧走了,今晚还要彩排,”我故做娇嗔地推着毛毛直往前走,旁边耗子小桃她们都还在担忧地问我,我只能又撑大笑容故着意和她们开着玩笑,手里也没闲着把收拾好的东西又拿这又拿那,好容易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
和王主任道过谢,我们刚准备上车,一辆smartruckiii 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完美无声的刹车,让毛毛吹了个口哨,
已经转身准备走的王主任见到车上下来的人又赶忙迎了上去,
“冯先生,”
冯予诺微笑着和他握握手,“王主任,”然后看向我们,“都拍完了吗,”
毛毛她们显然对他会在这儿很意外,毛毛上去也和他大方地握了握手,
“冯先生,这次非常感谢您,我们公演那天,欢迎您来赏光,”
冯予诺微笑着一点头,“不用谢我,要谢,谢谢王主任吧,”又看向王主任,“这次真要谢谢您了,辛苦您了,”
王主任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应该的,她们这也是为公益事业,我们应该配合的,”
大家客套寒暄了一会儿,王主任转身走后,冯予诺看了眼我们那车问,
“这是电视台的车吧,他们还要回去工作吗,不如你们坐我的车回学校吧,反正我也顺路,”
他这样说,其实也好,我们一起来的那车确实是摄像师他们电视台的,电视台和我们学校又不一方向,本来就麻烦人家,现在冯予诺这么一说,毛毛她们自然很高兴。我只觉得人懒洋洋的,头也好象突然晕沉沉,反正跟着她们走就是了。一众又和摄像师他们道过谢,终于都上了冯予诺的smartruckiii 。
smartruckiii 是目前世界上最顶级的越野车,给人的印象就像是轮子上的“机器战警”。据说,这种车上有各种最先进的装备,能够探测出化学和生物武器的威胁,能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锁定目标,在广告中被称作“恐怖分子的噩梦”。虽然,我们这些孩子见过的名车也不少,可这样极品的越野车型还真不多见,所以,大家坐车上都围绕着车的话题和冯予诺交谈着,冯予诺也非常平易,她们问什么回答什么,气氛很融洽,
我坐在后排靠窗户的位置,头一直靠在车窗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也没多说话,这时其实也不是心情好不好了,是也不知怎么搞的真有些不舒服了,刚才就有些头发晕,我还以为是心情不好气闷的,谁知这一上车,一开动,我人甚至一阵犯恶心,你说这smartruckiii绝对好车,平稳无声肯定不会有汽油味儿吧,可我就觉得怎么就闻地出油味儿,还让我真是一阵阵恶心直往喉头上翻滚,我手放在外套口袋里,稍微蜷缩了下身体,人努力地压下不适,这样,人更没心思去听她们都说些什么了,只是,旁边小桃拉着我笑闹,我强撑着笑脸笑笑说说,终于还是让她们看出我不对劲了,
“三儿,你脸色好白,怎么了,”
“是不是真吹病了,发烧吗,”墨娅伸过手来摸我的额头,我紧她摸,人却微微摇了摇头,“没事儿,可能就吹了风——…”
“你什么!就那破首长——”
“毛毛!”我重声喊住了毛毛,车内一时无声,我自己又过意不去,又缓声说,“是没事儿,回去吃点儿感冒药就好了,”这话,说的我自己都心酸,可,又能怎么样呢,只觉得那硬咽下去的苦涩又在一点点一点点的往外渗————
“不行,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三儿,我们送你去医院——…”毛毛也放下声音担心地说,我只摇头,“不用不用,毛毛你再罗嗦——”我有些烦躁起来了,这时,听见前面开车的冯予诺说,
“你们学校也快到了,你们刚才不是说晚上还有个重要的彩排吗,不如我现在送她去医院看看,你们去排练场给她请个假,这样也不会太多人耽误排练,”
我本来想谢绝的,可看见毛毛她们各个担忧的眼睛,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下去了。算了,这样也好,我现在这样儿,能去好好排练吗,不如独自静静吧,静静也好,静静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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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送毛毛她们下了车,车里就只剩下我和他。
“我没事儿,就在前面把我放下去吧,谢谢您了。”我裹紧了外套,衣领竖起,遮住了我半边脸,直起身体就准备下车,
他没有把车停下来,却明显开慢了些,从前视镜里他看了我一眼,
“你脸色确实很不好,是需要去医院看看,”
我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没那么娇贵,真没事儿,就前面停吧,”
他停下了车,回头看着我,“你现在肯定也不想回学校,想去哪儿,我送你去,”
“谢谢,”摇头,我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此刻,我已经没有多余心力去应付任何人了,只想安静,安静,————
一出车门,冷风灌进衣领,人又是一阵反胃,我使劲吞咽了下去,紧紧裹了外套,双手放进口袋里顶着风低头只往前走,
其实,要说我这时还有多大的伤感,也不尽然,毕竟和三一直非常清醒,我知道自己和这些男孩儿————怎么说,我不想看轻自己的感情,也不想看轻他们的感情,这不是游戏。可,毕竟,这是两个世界的感情,是我妄自菲薄吗,不,这是现实。和三一直有份自知之明,正因为这份自知之明,和三一直很快乐。
是啊,快乐。
我咬着衣领竟然笑了起来,尽管有苦涩。
和三呀,你告诉过自己,各人有各人理想的乐园,有自己所乐于安享的世界,如果你一直维持象孩子一样纯净的心灵,用乐观的心情做事,用善良的心肠待人,光明坦荡,未经你同意,谁能令你自卑?!
是的,你今天感觉难堪,是啊,难堪————我长舒了口气,把苦涩与难堪点点倾泄了出来,重新抬起了头,风吹乱着发丝迷乱着我的眼,心,却清明舒畅了许多,双手依然蜷缩在口袋了,却渐渐有了温度,我扒开头发,站住,眯眼看了看那渐渐被尘埃掩盖而灰蒙蒙的太阳,它多象和三,有蒙尘的时候,却总有冲破雾霭彻底绽放的时候,加油,和三!我咬着衣领小跑了起来,迎着那浮动的辰阳。
我知道自己这走去的方向是米旆的学校,我也知道自己想去看看什么,也许,是那曾经他抱着我飞跑的教学楼,也许,是他骑车载着我欢笑的林荫树下,
也许,无关米旆,只是去收拾一份心情,
我一直微笑着漫步着,脑海里越来越宁静,直到,能真正清新地吐出一口气———“和三,你自我疗治的板眼真是越来越强了咧”,我自嘲,笑地很无奈。这时,一颗足球从后面滚到了我脚后跟,我回头,
“美女,踢过来!!”
远远,男孩子们朝我挥着手,
我笑着大力踢了过去!
别了,郁闷!别了,苦涩!别了,难堪!
“没见过你这样的,穿高跟鞋还敢这么大力的踢球,”
“难道要脱了鞋再踢?”我笑着摇摇头。没有问他一直跟着我,为什么跟着我,其实,突然看见身边这样一张温暖的笑脸,是非常愉悦的。
“恩,你现在脸色好多了,看来运动确实是剂良药。你想踢球吗,我可以陪你,”
我摇摇头,却指着那边的沙坑,“踢球就算了,不过,现在你确实可以陪我做件事儿,”
接下来,就看见两个脱了鞋的年轻人象孩子一样拿着锹使劲地刨着沙坑,当刨成一个圆坑,他诧异地看着我丢下锹喜滋滋地坐了下去,
我仰头望着他傻笑,他无奈地看着我只摇头,“你刨个沙坑就想这样坐进去?”
我点点头,双手撑是下巴向往满足地叹了口气,“你肯定没看过‘胡萝卜小姐’,她就喜欢这样坐在沙坑里看夕阳,这样她所有的烦恼都烟沉土灭了,我一直想试试这种感觉,”
那个傍晚,象镀上一层红烟的夕阳染艳了半边天,他陪着一个沙坑里的女孩儿看尽了整个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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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崖の上のポニョ”,
简单的旋律,没有成年人背负的繁杂和束缚,有的就是纯色的童真,还有四处闪动的快乐色彩。
我走进排练大厅时,整个大厅回旋的就是这支久石让新为宫崎骏作品《悬崖上的金鱼姬》谱写的尾曲。曲子不长,没有预想的长度,但觉得内容充实,曲风很熟悉,是从记忆深处感觉的熟悉,因为来自童年的时光。
正是排练间隙休息时间,毛毛他们就过过手瘾,“崖の上のポニョ”,同志们听过了就想自己也演奏出来,超有童趣,忍不住发乐。
跳动的音符象孩子的脚步渐渐远去,一停止,演奏的孩子们自各儿又吹口哨又怪叫又拍巴掌的,自娱自乐嘛,舞台上舞蹈学院斯斯文文休息的孩子们看着也当没看到的,也许当这群孩子也疯惯了。
看见我走进来,小桃他们都放下乐器马上站起来,毛毛指着我,
“你,你,和三,你想当‘三八红旗手’这积极?你去医院没?”
“去了,去了,还吃了药,我一个人躺寝室里还无聊些,还不如来这玩玩儿,”我避重就轻地干脆晃点过去,拿起自己的小提琴抱在怀里歪着脑袋耍宝地直摇晃,“我一天不能没有你啊,我的宝贝!”总算,众人又是点我额头,又是推我肩膀的,笑闹着算是把“生病”这岔晃过去了。
“在海的深处,水很蓝,就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很清,就象最明亮的玻璃。”安徒生在《海的女儿》的开头处写道。《悬崖上的金鱼姬》几乎可以看做《海的女儿》的另一个版本,但这里的海水是阴沉压抑的,小金鱼波妞悄悄离开父亲的魔法控制,象人鱼公主一样,“她浮出水面,轻盈得象一个水泡”。
初涉人世的波妞并没有救到王子,相反,她困在一个垃圾玻璃瓶里,被五岁的男孩宗介救了出来。然后,当然了,爱情,倒不如说是五岁孩子之间的懵懵好感,单纯到透明…“波妞喜欢宗介!”,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单纯的情感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然后,他们要不顾一切地在一起。整个故事就是如此了,简单地一塌糊涂。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地一塌糊涂的故事,却强烈地打动了我们,就象宫崎骏本人所说,“《悬崖上的金鱼姬》描绘了少年与少女、爱与责任、海与生命等这些本源性的东西,鼓励人们在这个神经衰弱和不安的时代中向前迈进。”是呀,第一次,我们这群学音乐的孩子不是因为久石让爱上宫崎骏,而是因为宫崎骏,而宫崎骏。
“我最欣赏波妞对爱情的热情那样不顾一切、不容置疑。两个孩子用天真的执念对抗着恐怖到不可知的巨大灾难。难能可贵的是影片还未因此而蒙上丝毫悲剧的色彩,它至始至终都欢腾热闹,勇气和乐观的明亮调子压倒了一切,看看宗介那小子,‘我答应过保护波妞的,波妞你不要哭’”。毛毛激奋地站那儿指手画脚,还入戏般地抓住耗子的双肩,眼神深情而坚定,我们都认真着看她一人那唱独角戏,没人笑她,因为,她说的确实就是我们共同的感受,当波妞红色的小小身影火焰般在你眼前跳动,你甚至无暇去注意背景处暗蓝得有些可怕的海水。
“好了,好了,毛毛,我看你快赶得上戏剧演员了,以后学校戏剧社拍安徒生童话,一定请你去客串,好了,休息到这儿,大家试音准备”辅导员许老师拍着剧本大声招呼着,
毛毛吊儿郎当地坐下来,没意思地懒洋洋地,“哧,安徒生,真该好好去教育教育她,我建议大家,尤其是女生,多看宫崎骏,不要看安徒生,多正大仙容,不要自怨自艾。”
“呵呵,毛毛,成夫子了,这话说的好,就该大声去教育她!”
一群“小人”奸笑着旁边怂恿着,
“我说的不对吗?三儿!”
被毛毛这么气势一点名,我早已端正坐姿,琴,架在脖子上。人,无比正经地说了句,“黑暗的背后,有阳光的味道,希望每个纯真的灵魂都能在风雨过后选择坚强。阿门。”
他们各个象恨地牙咬又象无奈到极点地脚全向我踢过来,我,岿然不动。呵呵。
气势磅礴的交响曲《长征》奏起,可我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毛毛的话里,“多看宫崎骏,不要看安徒生,多正大仙容,不要自怨自艾。”
是呀,这世上,有两种童话编织者,一种是安徒生这样的,现实生活有点糟糕,幻想世界成了他抵抗现实的脆弱堡垒;另一种是宫崎骏这样的,天真和经验在他身上和谐而强有力地融为一体,
当《海的女儿》里的人鱼公主喝下魔药变成人形时,“激烈的药剂象刀子一样将她劈开”,她晕倒在海滩上,等待王子来发现她;《悬崖上的金鱼姬》中,波妞变成小女孩上岸时,则是波涛翻滚,电闪雷鸣,背景响起《女武神》的宏大变奏,她大笑着踩着巨浪奔向宗介的小屋。前者的自恋,柔弱与殉爱,在后者里成为积极磅礴的追寻,纳入了暴风雨般的强悍气魄!
是的,不要安徒生,不要人鱼公主,我也要成为波妞,“多正大仙容,不要自怨自艾”,说的多好。生活是简单的,爱也是简单的,我要一切承受下来,满怀着欢喜…指弦间的演奏更加坚定,我在心底默默谢谢了毛毛,谢谢了波妞,谢谢了宫崎骏…谢谢赐予我力量。
“这是做什么,”
今天大早一进排练厅感觉就不一样,舞台正前方悬挂了一幅巨大投影,音响师们的身影前后忙碌,
“透露内幕给你们,今天有外省音乐团体来学校考察,顺便来观看《长征》的彩排,学校为了展示,还特意加了两个表演节目,一个是大提琴的王儆,一个是钢琴的姚夜,”棠立胳膊下夹着报纸,手里端着碗热干面呼呼啦啦一边吃着,一边眉毛往舞台上一挑,
“那怎么不让我们小提琴出一个,”问是这样问,毛毛也是无精打采地抽出棠立夹着的报纸无聊地翻来翻去,她还没睡醒呢,
“呵呵,你们小提琴这段儿够出风头了,低调点,低调点,不过,听说姚夜那是个钢琴协奏,也许要请你们小提琴帮忙,”
“切,帮他?想得美,”
姚夜上次在吉庆街“公正”了一把也没能让毛毛对他改观,
“和三,毛毛,你们过来一下,”那边,周老师招呼我们过去。毛毛拽着我衣裳低声说,“要是帮忙这事儿,问你,你别吭声,”我口里还匆匆忙忙包着豆皮出不了声只能干瞪她,难道她还敢“抗旨”?
“就你们两?你们班其他人呢,”
“他们还在后面过早,马上过来,”毛毛端起拇指指了指后面,
“那好吧,你们两先去那边找钢琴系的龚老师,他们系今天需要我们系五个同学去帮忙,我再去找三个同学——…”
“哎哟,”毛毛突然弯下腰捂着自己的肚子,眉头锁地死紧,“周老师,我昨晚就开始拉肚子,今天早都没过,现在又来神了,你让和三带我去医务室瞧瞧看吃点什么药压压,我们马上再过来,”死毛毛捉着我的手背指甲还在里面直抠直抠的,这丫头最会使诈!
我好笑地不动声色白她一眼,刚想也发挥演技配合一下她,却一挑眼————幕布旁,我看见一个男孩,————姚夜,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让我惊诧的是他的眼睛里———有讥诮,有失望,有受伤———他见我看见他,转身就走,只留下个冷漠的背影,仿佛我刚才看见的他那一瞬的情绪是虚幻————
我愣了愣,下意识竟然反抓住毛毛的手,“周老师,我们现在先去找龚老师,毛毛等会儿我送她去医务室瞧瞧,没什么大事儿,”然后不等毛毛发表任何意见笑着拉着她就走。我觉得,那个男孩儿他在希望我们帮助他。
“三儿!你神经了!我找这个借口咱们就可以晚点儿来排练厅,到时候他们找安排别的人了,你怎么还——…”
我正色地捧住毛毛气呼呼的脸蛋儿,“毛毛同志,人不能‘忘恩负义’,不管你对那个姚夜有多大的成见,人家毕竟上次给了咱们面子,”毛毛“嗤”了一声,我更夹紧了我的手,“你不想总欠他一个情儿吧,欠仇人人情人要矮三分咧!”毛毛瞪着我鼻子里直吐粗气,象只小猪,我也瞪着她,感觉自己象只狡猾的土拨鼠,呵呵,这么想,我自己先笑了起来,毛毛拔开我的手,她更狠地捏住我的双颊,“就你烂好心!”咳,看来是答应了。
最后,我这“烂好心”又被毛毛号召着同志们大大批斗了番,不过,最后,大伙儿还是夹着琴去了钢琴系龚老师那里报了到。姚夜要演奏的是张筠青的童趣之作《水牛》。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这支曲子,不过前面加上小提琴的挑弦,确实别致,后来我也知道为什么要在舞台上放悬挂一幅投影,因为,伴着这支欢快动人、饶有情趣的乐曲,屏幕上展现了绿油油的草地上一只憨态可人的水牛,可最吸引人注意的不是它,而是它上方在蔚蓝天空冉冉飘去的一只红气球,那仿佛系着所有童年心思的红色,遥远却又好象近在咫尺————
演出是成功的,这只曲子以及那幅画面仿佛把所有人带进童年里的一个旧梦,可以看出毛毛刻意伪装的骄傲里也掩饰不住感动,是的,无疑,这个叫姚夜的男孩儿也渐渐学会用情感来展现他的音乐。
插花
《活色生香》主题曲之一:
built to last melee (最新samsung i908中国地区电视广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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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明天就是我们的正式演出,这次《长征》大型史诗舞剧是献给”
今天一天就不知道开了多少个会,我们这群人都快成“会控”了,就因为明天是正式公演的一天。领导们紧张啊,因为,据说明天会有太多的“大领导”“光临指导”,从一大清早在学校礼堂进行了交响乐部分的最后彩排开始,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动员会,从系到校,从校到整个大剧组。
这还不算完,最辛苦的部分在我们学院现在这个“最后动员”后,全部人马还要开拔到洪山礼堂和他们舞蹈学院的联合做最后一次全景大彩排。咳,估计这一晚上连觉也不能睡多长时间了,服装设备都是直接带到洪山礼堂的,今晚所有人就在那儿过夜咯。
“咳,你说这大好青年咋官僚一把就彻底毁了咧,”毛毛翘着二郎腿敲着膝盖又不耐烦又感叹的,
她指的“大好青年”就是上面正在一遍又一遍强调演出重要性的学院副院长佟周,是啊,这位帅的几乎可以去演文艺爱情片儿的佟院长是我们学院今年才提的副院长,人家可是一扎扎实实青年音乐家,曾就读于德国trossingen手风琴音乐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师从andreas nebl。2003年又考入德国 hussong教授,同年获得德国bayern州政府奖学金。他曾获得新西兰国际手风琴比赛第一名,并多次在德国、法国、澳大利亚多个城市举办独奏、室内乐、交响音乐会。他不仅擅长古典乐派音乐作品的演奏,更致力于对近现代派音乐及原创手风琴作品的研究,许多新闻媒体曾相继对其进行过专题采访和报道并评价,“他通过极富灵性的演奏,以极其优美的音色,使听众感受到了更深层次的音乐内涵,构架了音乐语言和观众心灵之间的桥梁。”
所以,当他一年前回国选择我们学院任教时,真掀起不小的热潮,主要是这位男士除了他本身横逸的才华,本人也有无懈可击的完美魅力,真的,和他谈话是件乐事,他气质儒雅彬彬有礼,语速平缓条理清晰,最主要,有难得的谦和。其实,他平时开会也不会如此,如此,怎么说,官僚,我估计也是这次舞剧政治意义实在太大了,瞧把一个“文艺贵族”都给逼地谨小慎微了。
好容易等佟周院长用他那极富魅力的微笑给了大家最后的鼓劲,一散会,我们就匆匆赶回寝室抓紧时间吃饭,收拾行装,这一晚加明天有的熬。
“三儿,你带巧克力没,”
我翻着包口里还咬着包子直点头,上铺的毛毛往她自各儿包里糊里吗啦直塞演出服啊,卸妆水啊,嘴里还叨叨,“那我带鱼片好了,牛肉干小桃他们那边多的是,对了,小桃!小桃!别忘了kafusugus!”立马对面寝室里传来小桃的大声回应“带了!带了!”
呵呵,是的,我们每次外出演出就跟打仗加露营似的,吃的全带齐全了,女孩子们嘛,就好这口。
这时,
“和三!和三!有人找!”是楼下传达室的陈阿姨。
“诶!来了!”
我疑惑地挠挠头跑了下去,现在这“兵荒马乱”样儿的,谁找我啊?
一下楼,出门,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男孩儿,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姚夜。
我走过去,“你找我有事儿,”
他把那纸袋递给我,“谢谢你,”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眼神触了我一下就避开,好象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拉不下面子表现不好意思,
我愣了下,马上会过来,笑着,“你谢早上那出儿啊,没什么,我们也是按系里的要求配合,”
他这时认真看向了我,到搞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接下来说的话非常一本正经,“我知道你的同学都不愿意做这事儿,是你…反正是要谢谢你,说实话吧,我之所以选择‘水牛’作为今天的演奏曲,也是听了你们昨天在排练厅演奏‘崖の上のポニョ’受的启发,而且,…确实能如此好的带动我的情绪为我这支曲子协奏的只有你们几个,所以,早上我确实非常希望你们为我协奏。还有,今天早上的演奏对我很关键,因为,学校对外称是外省音乐团体来学院考察因此要增加两个表演项目,其实,是乌克兰柴可夫斯基国立音乐学院那边特意来考察大提琴专业的王儆和我的最后保送资格。谢谢你,我通过了。”说完,他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拿着手里的纸袋打开看了下,是几盘碟,不用看我也知道一定是极好的东西。笑了笑:原来又是次“暗考”啊,不过,内心里是有些羡慕这个男孩儿的,他已经被录取了啊,而我…恩,和三,加油奋斗!光明的前程你也会同样抓住!
抱着纸袋欢快地跳着上了楼,为自己今天帮助了一个人的前程,也为自己即将去拼搏而来的前程。
56
第十六章
“征书史卷,悲壮赴征程。
湘江尽染血,五岭会乌蒙。
雄关真如铁,金沙彝歌红。
大渡索铁寒,岷山雪无声。
草地风和雨,蜡子口月明。
旌旗舞长缨,会师筑长城。
中华由此兴,共产主义真。
长思烈士志,永励英雄情!”
随着浑厚沉韵的男声高颂《长征》,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周年的大型史诗舞剧《红色之舞》终于在洪山大剧场震撼上演!
“《红色之舞》,本剧从新的审美角度入手,把长征这段壮烈的历史化成一首冷艳的诗,通过连绵不断直白深情的舞蹈,将战士为了实现共产主义理想不惜牺牲一切的坚强的革命意志款款吐露出来,使人觉得那红云似凝血、似残阳,他们肩负着历史的重责,在黑暗中显得沉重,但又充满理性的光芒。既有恢宏壮阔的战争场面,又有细致入微的人性刻画,并结合舞剧的叙事特征,给人以生动的革命传统教育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既有前赴后继生死相搏的紧张场景,又有恬静抒情对未来充满无限美好憧憬的舞段。…全舞起伏跌宕,刚柔并济,意激情柔,交相辉映,定会令您赏心悦目!”
这段是宣传舞单上的介绍词,听了都美轮美奂,何况用眼睛欣赏。舞蹈学院他们这次确实下了很深的功夫,无论是舞蹈编排、服装、道具、舞台效果,都极富震撼力和感染力,并且他们还大量运用了现代多媒体的表现手法,以气势恢弘的视觉冲击效果,再现了中国工农红军在那段年间所创造的惊天地、泣鬼神的革命业绩。
不过,我们音乐学院也绝没有示弱,我们配合舞剧剧情激情演奏了丁善德老先生创作的《长征》交响组曲。全曲共有五个乐章,也是配合这次舞剧的五个部分,“踏上征程”、“红军,各族人民的亲人”、“飞夺泸定桥”、“翻雪山,过草地”、“胜利大会师”。纵观整个作品演奏,规模宏大而不庞杂,线条清晰却不平淡。质朴流畅的旋律编织出精美的织体,简洁明了的结构蕴藏着丰富的情感。“在单纯、朴实的音符浸透着细腻、自然的真情,和滤掉浮艳的朴素美”,这也是所有聆听过的人们给过的最真挚的评价。
可想而知,这次演出获得了绝对的成功。台下掌声雷动,久久回旋;台上,全体演出人员呈梯形依次四排站好,在检阅进行曲的雄壮奏曲下等待领导们上来握手祝贺。
我和毛毛“非常荣幸”的被“扒”在第一排尾端。正中间当然是两校的领导老师了,我俩咋就这“幸运”被抓到了第一排站着了咧,也怪毛毛,我们音乐学院演奏的在舞台下方,谢幕时要上台整队时,她老人家偏要喝完她那口水才慢腾腾跟着上去,这下好,等我两上去时后排都没位置了,两个倒霉催的只能在他们那些小坏孩子幸灾乐祸的笑眼中,别别扭扭地站在第一排最后。
“娘西皮,那老头子们不会一直握到我们这块儿吧,”
毛毛才在我耳边小声抱怨,现世报就来了!领导们带着和善的微笑真的一顺溜也不管谁谁谁了,一个挨一个在又是一个挨一个介绍的情况下一路握过来了!我和毛毛的腮帮子都要笑麻了!
“看来这个最有分量,”一轮领导“握手”已经结束,趁空隙,毛毛在我耳边又象只老鼠耳语,“你瞧,旁边解说介绍的就一堆,”也是,这位看来是个领导中的领导,年纪并不大,起码没前面那一轮的大,一顺溜下来,我发现学校的领导老师们听到介绍后甚至有些是伸出双手去握手,甚为恭敬,
“这位是米副省长,”临近了,我听见了介绍,伸出手我如常微笑握住对方时,竟然听见,“是和三同学吧,你好,”周围有短暂的停滞!我没想到,也许周围人都没想到,这位米副省长竟然知道一个学生?我还是反应很快的礼貌回应道,“是的,您好。”他很和蔼地朝我笑了笑,然后接下去如常去握毛毛的手————
他下去后,我当然是疑惑的,可隐隐心里并不好受,因为,我意识到他的姓,米————是米旆的———轻轻摇摇头,努力集中精神去听毛毛在我耳边的调侃,不过,毛毛也没能说多长时间,因为,原来,今天在场级别最高的领导并不是刚才那位,而是这位将军,姓冯,全场热烈鼓掌着,他在簇拥下走上台来简短说了几句鼓励祝贺的话语后才再次握手,这次,所有的人全用双手————
57
“嘿,毛毛,你这手今天不消洗得了,那么多领导的贵气,——”
“呵呵,是不洗,要不要来给你也传传,”毛毛上去就要各个去握他们的手,大伙儿又闹成一团。现在大家收拾好了各自的东西,背包的背包,提乐器的提乐器,都站在洪山大剧院的后门等着大巴来接回学校。
“诶,你们看见那个米副省长没有,真挺年轻的,前途无量咧,”
“切,修文,搞的你象多懂政治似的,他那样一看就知道家里有背景,可能也就40出头吧,能爬这快?”
“这不希奇,你看那将军,也看着不老啊,他三颗星,上将咧,一般我们想到上将也该有七八十岁吧,可他看起来也就五六十,”
“那是人家保养的好好不好,你看那身边警卫员保健医生的,不过那冯将军也是一老帅哥了,他家遗传是好,他儿子更出色——…”
“他儿子?”
“冯予诺!你们不知道?那就是冯予诺他老爹,这冯予诺真一天之骄子,高干子弟又这一大公司的老总,咳,这从何说起,人怎这好的命,”
“咳,原来他老头儿是这大个官儿啊,难怪他能坐上“玉旗”中国区的第一把交椅,————”
“诶诶,同志们不要乱抒嫉妒之情好不好,听说冯予诺自己是有板眼,人家耶鲁毕业就在‘玉旗’总部,后来空降到中国区来的,这《时代》上都有介绍,何况我们都知道‘玉旗’是音乐、时尚界的标志性产业,人一正宗资本主义垄断大鳄,你一中国官僚也不可能腐败到他头上去吧,”
“咳,总之,现如今这世道就是龙生龙,凤生凤——”
“呵呵,你们都看那将军去了,我到觉得那个米副省长蛮有风度的,”
“是的,是的,我也觉得,有点‘遗世贵族’的味道,感觉很优雅,”
“他五官长的很精致,”
“他生的小孩一定很漂亮,”
“停!停!同志们不能随便yy领导,——…”
一群人站着等车你说能有什么好做的,何况还是一群小疯子,自然是疯言疯语个没完打发时间,说实话,表演高度投入后,大家都需要这样的氛围来走出那个状态,轻松而自然。
“和三,”
我正背着包提着琴,一手放在外套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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