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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

作品: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作者:娇阳映水|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2 10:02:41|下载: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TXT下载
  项茹梅没有说话,只是有点惶恐地点点头,算是答复。

  “你糊涂呀。”倪和平说。

  项茹梅还是没有说话,继续瞪着倪和平,像是专门等待她的训斥。

  “牛德望有老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项茹梅说,“他老婆于爱琴是我们班的。”

  “知道你还做这种事?”倪和平说。

  项茹梅被倪和平说愣住了,仿佛倪和平的话是一根大棒子,趁项茹梅没有注意,猛地一下子砸在项茹梅的头上,把她砸懵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足足等了大约一分钟,项茹梅才说:“你不要以为我是看上他的钱,我真的是喜欢牛德望那种积极向上不断进取的精神,而欧阳健缺少的正是这种精神,再说我是女人,只有在牛德望面前我才是个女人。我不在乎婚姻。你说的对,成熟的女人应该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而不是找一个自己爱的人。我当初是不应该找欧阳健,现在仍然不该跟他,因为他现在仍然不爱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倪和平赶紧说。倪和平刚才那一番话虽然起到了效果,这个效果就是项茹梅终于承认那个男人是牛德望,但是效果好的话往往副作用也大,现在这番话的副作用已经显现出来了。

  “我是这个意思。”项茹梅说,“欧阳健确实是不爱我,如果爱我他就不会让我在外面住了十五天,后来还是我给他留了条子,并且跟渝丽谈了,他才找我的,要不然可能到现在还不找我。”

  “那也不是,”倪和平说,“其实欧阳还是非常在意你的,否则他也不会求我来说合。你知道,欧阳健轻易不求人的。”

  项茹梅从鼻子里面“哼”了一下,说:“那他就自己来呀?在这种时候遇上这种事情他自己都不敢面对,这种人我还有必要跟着他吗?”

  倪和平又没有话可说了。她现在不得不承认,今天的项茹梅已经不是当初人民公社时候的那个黄毛丫头了,不能总是以“坡坡屋”的尺子来丈量她。看来这些年项茹梅没有白过,那个工农兵大学也没有白上,甚至深圳她也没有白来。

  倪和平没有话说了,但是项茹梅还有话说。项茹梅说:“你说的非常正确,女人是该选择喜欢自己的男人。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现在的选择比你说的还要正确。我现在跟欧阳健分手,是因为欧阳健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而我现在也不喜欢他了。我现在跟牛德望,是因为牛德望一直都喜欢我,而我现在也喜欢他了。所以无论从那一头说,我肯定是要跟欧阳健分了。既然是他求你来的,那么就请你告诉他,让他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不要做无谓的努力,不要让他在我心中最后一点点尊严也完全消失。”

  完了。倪和平想,看来自己刚才那番话的副作用太大了。规劝没有成功,反而还给项茹梅找到理论根据了。

  第五章 真正的哭了

  22

  既然项茹梅态度坚决,倪和平就只好反过来劝欧阳健。但是欧阳健不是那么好劝的。

  项茹梅说的对,欧阳健可能从来都没有像她爱欧阳健那样爱过项茹梅,但是毕竟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就是没有爱情也有感情。男女之间的感情与爱情有时候是很难分得清的。再说这么多年欧阳健跟项茹梅生活在一起,虽然没有觉得项茹梅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今天项茹梅突然提出要离婚了,欧阳健又发觉其实自己是离不开项茹梅的。不错,项茹梅是坡坡屋出来的,身上是有一种小市民的俗气,但是仔细想起来,小市民的俗气有什么不好呢?不就是过日子吗,过日子有时候需要这种小市民的俗气。倪和平倒是不俗气,但是倪和平能够像项茹梅这样能够为我奉献一切吗?能够为我夜闯野狼坡?能够为我放弃上大学?能够把她哥哥用一个多月的工资为她买的带短波的收音机留给我听?能够用心地去学习做我喜欢吃的二娃子扒肥肠?能够一天到晚跟我亲亲密密?能够毫无保留地跟我说七说八?能够时时事事都先替我着想?总之,当现在项茹梅真的要跟欧阳健彻底分手的时候,欧阳健想到的全是项茹梅的好处,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离开项茹梅。

  欧阳健哭了,真正的哭了。是那种倪和平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来自男人的号啕大哭。

  “你不要以为我是想赖上她,”欧阳健说,“我是想报答她。这些年她为我做的太多了,而我从来没有为她做任何事情。我欠她的太多了。我要补偿,加倍的补偿。就是真的要分手,要离婚,那么也要让我跟她在生活一段时间,让我好好照顾照顾她,也让她尝尝被丈夫心疼的滋味,让她尝尝能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撒娇的滋味。以前我太自私了,太糊涂了,太不会珍惜她的感情了。”

  倪和平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女人,但是面对欧阳健的哭诉,倪和平还是被感动了。晚上回到家,倪和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欧阳健的哭诉跟钱进军说了。说完之后倪和平问钱进军:“男人怎么都是等到即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呢?”

  钱进军看看倪和平,不敢确定她这话是不是有所指,所以不敢轻易接腔。刚才倪和平说的这些,多少也使钱进军感动,但是感动归感动,钱进军不想因为感动而引火烧身,把自己也陷进去。

  “要不然这样,”钱进军说,“让欧阳健去做做牛德望老婆的工作,只要牛德望老婆那边后院起火,就是对欧阳健的最大支持。”

  倪和平听了眼睛一亮,说:“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

  事不迟疑。倪和平当即往欧阳健家里面打电话,电话刚响一声,欧阳健就像神经质一样一把抓起。

  倪和平把钱进军刚才的主意说了。

  “这样不好吧?”欧阳健说。

  “什么好不好的,”倪和平说,“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你现在关键是要看效果,暂时不要在乎手段。”

  倪和平的话起到了鼓励作用,欧阳健说好,我明天就找于爱琴。

  尽管费了一些周折,但是欧阳健还是搞到了牛德望家里的电话号码。瞅准一个牛德望肯定不在家里面的时间,欧阳健把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居然是一个四川老太太的声音,而且是当年自己上山下乡那地方的四川口音。欧阳健以为自己打错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牛德望家里的什么人,于是对老太太说找于爱琴。

  “谁呀?”于爱琴问。

  “我是欧阳健,项茹梅的爱人。”

  “噢,你是欧阳大哥呀,你好,牛德望没有回来。”

  “不不不,”欧阳健说,“我不是找牛德望,我找你。”

  “找我?”

  “对,”欧阳健说,“我找你有点事情。”

  “找我有事情?”

  “是,找你有事情。”

  “什么事?”于爱琴问。

  欧阳健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样吧,”欧阳健说,“要不然我们见一面,我当面跟你说。”

  于爱琴好像很为难,说:“就在电话里面说吧,我不方便出门。”

  欧阳健不知道不方便出门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于爱琴有三个孩子,一个有三个孩子的母亲出门可能是不太方便。上次项茹梅在书报亭碰见牛德望之后,他们大家在一起聚过一次,那一次于爱琴也来了,欧阳健和于爱琴只见过那么一面,就是那么一面,于爱琴还是中途退场的,当时牛德望还跟大家解释,说没办法,老三太小了,离不开母亲。所以,欧阳健知道于爱琴有三个孩子,至少有三个,因为他不敢肯定上次见面后于爱琴是不是又生了一个或者是怀上了一个,反正牛德望有钱,不怕罚款。

  欧阳健不知道在电话里面该怎样说。其实也不光是电话里面不知道怎样说,就是当了面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但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也要说,硬着头皮说。

  “是这样,”欧阳健说,“我老婆项茹梅在跟牛德望做事。”

  “是啊,是啊,我知道的,谢谢了,幸亏项大姐帮衬德望了。”

  “但是现在项茹梅要跟我离婚,”欧阳健说,“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于爱琴在电话里面愣了一下,说:“不知道,德望回来没有说。”

  “你知道项茹梅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吗?”欧阳健问。

  “不知道。”于爱琴说。

  “她跟我离婚的目的是为了跟牛德望结婚。”欧阳健说。欧阳健觉得自己跟于爱琴说话非常费劲,不知道是自己紧张的缘故还是自己跟潮州人说话本来就费劲。欧阳健感觉潮州人跟四川人考虑问题的思路不一样。欧阳健的学生中有不少的家长是潮州人,每次跟他们交流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别扭,主要是考虑问题的思路不一样。有次他们班一个学生谈恋爱,家访的时候欧阳健间接地跟学生家长提起这件事情,希望能够引起家长的注意。按照欧阳健当时的思路,他只要点那么一点,学生家长马上就会往下问的,果然,那个家长真的往下问了,家长问:我儿子女朋友的家长是做什么生意的?

  同样的对话今天可能还要出现。

  “婚姻法规定不能娶两个老婆的呀。”于爱琴说。

  于爱琴这样一说欧阳健又感到与自己的思路不一样,于是心里面又别扭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做了自我调整,觉得不一样是很正常的,干吗也跟你一样?中国人跟美国人思路还不一样呢,正因为不一样,所以才要多交流多沟通。

  欧阳健说:“所以我担心呀。”

  “担心什么?”于爱琴问。

  “担心这边项茹梅跟我闹离婚,那边牛德望跟你闹离婚呀。”欧阳健说。

  “牛德望跟我闹离婚?”于爱琴说,“没有呀?”

  欧阳健还是感到别扭,这样的对话听起来像是自己在挑拨人家的夫妻关系,但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倪和平说的对,现在关键是看效果,为了达到目的,宁可做一回小人也无妨。

  “他现在虽然没有跟你闹离婚,但是他过几天就要跟你闹离婚的。”欧阳健说。

  “过几天就要跟我闹离婚?”于爱琴说,“你怎么知道的?大哥你是不是喝酒了?德望跟我过的好得很,每个月给的家用我都用不完,也从来不在外面包二奶,你怎么突然跟我说他会跟我闹离婚?有没有搞错呀?”

  说完,于爱琴把电话挂了,而且挂得蛮重,一听就知道是生气了。是啊,无缘无辜说人家老公要跟她离婚,能不生气吗?

  欧阳健哭笑不得,把情况向倪和平做了如实汇报。倪和平想笑,但是不敢笑,回去跟钱进军一说,俩口子终于忍不住了,大笑一场。

  “实在不行让渝丽做做工作?”钱进军又出主意。

  “好像没用,”倪和平说,“我上次跟项茹梅已经谈到这个问题,她好像已经想得非常开通。”

  “不一定的,”钱进军说,“她可能是虚张声势,先把你压住,不让你出这张牌,所以才说不在乎。”

  倪和平想想觉得钱进军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又给欧阳健打电话,但是这一次她说的比较含蓄,只是提醒欧阳健:既然项茹梅已经对女儿说过了,你自己不妨主动再跟女儿谈谈,说不定女儿一反对,项茹梅可能就动摇了。

  欧阳健像溺水的人一下子抓住了一根木桩子,管它有用没用,先抓住再说,于是非常乐意地接受了倪和平的这个建议,并且说:“你看我,我都急糊涂了。”

  放下电话,欧阳健马上就跑到鹏城中学,找到女儿。

  女儿就是女儿,会心疼父亲,一见到欧阳健,欧阳渝丽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说爸爸你瘦了。欧阳健说:“你说的对,你妈妈是要跟我离婚了,而且是动真个的。”

  “为什么呀?”渝丽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

  欧阳健不想在女儿面前流眼泪,使劲控制住自己,说:“要说对不起那就太多了,从我和你妈谈恋爱的时候就是她照顾我的多,我照顾她的时候少。但是这一次你妈要离婚不是因为这些事。”

  “那是什么事情?”欧阳渝丽问。

  欧阳健实在不想在女儿面前说项茹梅的坏话,别说是现在还没有离婚,就是将来真的离婚了,他也不想在女儿面前说她母亲的坏话。

  “你妈妈现在有钱了,”欧阳健说,“你知道吗?”

  “知道,”欧阳渝丽说,“妈妈昨天来了,给我送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了一千块,还要我别节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没钱了就找她,直接打她的大哥大。”

  欧阳健心里面咯噔了一下,以前女儿的生活费每月是四百,每次给女儿的时候,项茹梅都要嘱咐女儿要节省着用,不要乱花钱,不要跟有钱的同学攀比,这下倒好,每月给一千,而且还叫女儿不要节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样不会把女儿带坏?但是想在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关键是要处理他和项茹梅之间的事情。

  “人一旦有钱了思想就要变化的,你知道吗?”欧阳健说。

  女儿显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又好像有点知道,所以这时候既没有回答欧阳健说知道,也没有回答说不知道,而是瞪着大眼看着欧阳健,仿佛是在等待欧阳健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女儿的这双眼睛让欧阳健欣慰,因为这是一双信任的眼睛,这是女儿对父亲的信任。如果这时候欧阳健告诉欧阳渝丽说“是”,那么她就会认为“是”,如果欧阳健说“不是”,那么女儿就会认为“不是”。

  欧阳健说:“妈妈现在有钱了,所以她的思想就发生变化了。比如以前她要求你节省,现在要求你不要节省,是不是。”

  女儿点点头,说是。

  欧阳健又说:“按照你妈妈以前的思想,她是爱爸爸的,所以她跟爸爸结了婚,而且还有了你,但是现在她的思想变了,变得不爱爸爸了,所以就要跟爸爸离婚。你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吗?”

  “不希望。”女儿说。

  “好,”欧阳健说,“那你就找你妈妈,明确地告诉她你反对我们离婚。离婚意味着我们这个家庭的解体,而这个家不是她一个人的,是我们三个人的,不能她一个人说解体就解体,你说是不是?”

  欧阳渝丽说是。

  “那好,”欧阳健说,“那你给她打电话吧。”

  第五章 那我就跟妈妈吧(1)

  23

  从女儿那里回来,欧阳健心情好起来。在楼下还顺便提了一瓶啤酒和四分之一个烧鹅上来。欧阳健对自己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既没有伤害项茹梅,又让女儿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了。这时候说不定女儿正在跟项茹梅讲道理呢。

  欧阳健相信,项茹梅不是那种本质上很坏的女人,她这是一时糊涂,即便自己的态度不能打动她,女儿的态度她绝对不会完全不考虑,她可以对自己绝情,但是不可能对女儿绝情。

  欧阳健已经看到了一线希望。这时候他有理由自己放松一下。就着啤酒,啃着烧鹅,看着电视,静候佳音。说实话,这将近一个月以来欧阳健的心情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过。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欧阳健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一下情绪,往反的想,想着是女儿或者是倪和平打过来的,然后才去接。根据他的经验,这时候往往事与愿违,如果你想着是项茹梅,它偏偏就不是项茹梅,但是如果自己想着不是项茹梅,结果恰好就是项茹梅。

  欧阳健抓起电话,心都跳出来了,真的是项茹梅!

  “欧阳健,你给我听着。你还是男人不是?丢人显眼。就知道靠女人。你找了倪和平还不够,又去找于爱琴,现在更是打起女儿的主意。你还打算找谁?是不是还要到珠海去请王思蜀?我告诉你,就凭你这个没出息样子,这个婚肯定是离定了!谁都可以证明我们已经实际分居了,我明天就上法院,你等着吧。丢人显眼!没有出息!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恶心。恶心!知道吗?!”

  一连两天,没有欧阳健的消息,倪和平自己都有点沉不住气了。虽然钱进军对她最近这段时间老是陷在这个事情当中已经颇有微词,但是倪和平还是想知道欧阳健去找欧阳渝丽后的实际效果。不管怎么说,这个主意是她提醒欧阳健的,行还是不行,总该给她一个结果吧。再往远的说,欧阳健项茹梅夫妇来深圳的起因还在于她倪和平,如果不是倪和平,他们也不会从重庆跑到深圳来,而如果他们不来深圳,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所以,不管钱进军有没有看法,倪和平对他们的事情不可能完全不管。

  第三天,倪和平打电话找欧阳健,问他怎么样了。

  “完了。”欧阳健说。

  “什么意思?”倪和平问。

  “离婚呗。”欧阳健说。说的蛮轻松,至少不像前几天那么悲伤。

  “我已经想通了。”欧阳健说,“或者说是被项茹梅骂醒了。我他妈的是没有出息,离开女人还不能过了?既然这么多年我一直欠着项茹梅的,既然现在我想报答她,那么同意与她离婚或许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我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挺好。女儿已经知道心疼我了。见了我的面就说我瘦了,还流了眼泪。我知足了。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我知足了。”

  “渝丽是什么意见?”倪和平问,“她跟项茹梅说了吗?”

  “女儿当然不希望父母离婚,这还用说吗?”欧阳健说,“她当然跟她妈说了。但是没用。算了,项茹梅说得对,我不应当让女儿夹在中间为难,更不应当利用女儿的感情。离婚算了。我要高高兴兴地离婚,让女儿认为我是愿意离婚的,我并没有痛苦。我要让女儿高高兴兴地生活。我已经不是一个好丈夫了,所以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父亲。我这个月已经涨工资了,我一个人也能让女儿生活的很好。我给不了一个月一千块,但是我可以给六百块。如果再涨工资,我再给女儿加钱。不要让女儿太节约。”

  “想通了就好。”倪和平说,“需不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暂时不需要了。”欧阳健说,“谢谢你了,谢谢老钱。”

  离婚比项茹梅想象的顺利。要不是在最后关头出了一点意外,可能当天就离成了。但是偏偏在最后关头又出了意外,命该坏事多磨。

  其实欧阳健一点也没有再纠缠项茹梅,不但没有再纠缠她,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欧阳健说对不起她,说让她自己多保重,说让她多给女儿打电话,说女儿大了,有些事情父亲不好说,还希望项茹梅多费心,说他并不恨她,只希望她幸福。

  关于财产的分割,他们也没有任何分歧,欧阳健说她要什么拿什么,项茹梅说她什么也不要。

  关于子女问题,他们的意见也完全一致:尊重女儿本人的选择。法官当场征求欧阳渝丽本人的意见。欧阳渝丽回答:随便。

  “这可不能随便。”法官说,“你必须做出选择。”

  女儿不说话。看看欧阳健。欧阳健说:“说吧,说出你心里想说的话,爸爸绝对尊重你自己的意见。”

  欧阳渝丽还是没有说话,又看看妈妈。项茹梅说:“没关系,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你都是爸爸妈妈的好女儿。不管你跟谁,妈妈每个月都会给你一千块钱。妈妈绝对尊重你自己的选择。”

  “一定要我自己决定吗?”欧阳渝丽问。

  欧阳健、项茹梅还有法官都点点头。

  “那我就跟妈妈吧。”欧阳渝丽说。说的非常清楚,一点都不含糊。

  既然欧阳渝丽明确表态了,那么就该当事人双方按手印了,只要一按手印,离婚过程就彻底结束了。这时候项茹梅还想,婚姻真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俩个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就凭这一张纸,就能把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而且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还要厮守终生,但是同样还是凭着一张纸,就可能让一对最亲的人马上变的没有任何关系。比如她跟欧阳健,如果不是中间夹着一个欧阳渝丽,那么按了手印之后他们可能就是路人了。这么想着,项茹梅就多少有点悲伤,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欧阳健,或者是为女儿欧阳渝丽。但是她很快调整好自己,想着任何女人在离婚的那一瞬间可能都是多少有点悲伤的吧,哪怕是像她这样自己主动要求离婚的。于是,项茹梅还是定了定神,坚定地在那张纸上按下自己鲜红的指印。

  项茹梅按过手印之后,法官就把那张纸推向欧阳健。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张纸仿佛有巨大的魔力,一下子把高大的欧阳健重重地推倒。

  欧阳健是直挺挺地倒下去的,轰隆一声巨响,像一个装满稻谷的麻袋从马车上面被重重地抛在地上。

  法官一下子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

  项茹梅本能地拉了欧阳健一把,可惜根本就没有使上劲,没拉住。

  欧阳渝丽“哇”地一叫,像是给整个画面配音。

  欧阳健晕倒了。

  第五章 那我就跟妈妈吧(2)

  倪和平接到项茹梅的电话的时候,有点不情愿。倪和平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项茹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从坡坡屋出来的人,后来因为欧阳健的关系,才对她尽一个朋友的礼节,现在既然她已经无情无义地把欧阳健抛弃了,倪和平就打算把她们之间的关系降温。

  项茹梅请她到她家来一下。倪和平问哪个家?项茹梅愣了一下,说还是原来的家。倪和平说你们不是离了吗?项茹梅说你先来吧,来了就知道了。倪和平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答应吃过饭就过来。

  倪和平到达欧阳健家里的时候,项茹梅正在收拾屋子。看来她已经收拾一阵子了,但是还是没有达到原来的整洁程度,这屋像是好长时间没有住人了,现在主人突然从国外回来,不得不重新收拾。

  “欧阳健呢?”倪和平问。

  项茹梅笑了一下,把头上遮灰的毛巾取下,一边拿它掸自己身上的灰,一边给倪和平让坐。

  “带着渝丽在下面吃饭呢。”项茹梅说。

  等倪和平坐稳了,项茹梅才把刚才法院的一幕告诉倪和平,并且反复解释,自己绝对没有事先跟渝丽串通好,自己一直想着女儿跟欧阳健,她每月都准备去学校看她,并且每月都给她一千块钱,没想到在最后时刻渝丽突然说跟她,她真的没有想到,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项茹梅说:“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已经觉得对不起他了,绝对不会在女儿的问题上耍什么手腕。如果那样,我也太不是人了。再说女儿都这么大了,什么跟我跟他,反正也是住校,就是跟他,我也能随时去看她我,我没必要一定要女儿跟着我。”

  “但是渝丽这样做对欧阳健伤害就大了,”倪和平说,“欧阳健没有你这么想得开,他可能会把这件事情看的非常重要。”

  “是啊,是啊,”项茹梅说,“所以我才请你来。请你来劝一劝欧阳健。我知道,他听你的。”

  倪和平皱了一下眉头,说:“他听我的?他跟你结婚是听了我的?他现在跟你离婚是听了我的?他刚才在法庭上晕倒是听了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项茹梅说,“我是说他比较尊重你的意见。”

  “你还是要离婚?”倪和平问。

  “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不离也得离了。”

  “那个牛德望就有那么大的魅力?”

  “这不是魅力不魅力的问题。”项茹梅说。

  “那是什么问题?”倪和平问。

  “你看,”项茹梅说,“我都已经跟人家这样了,如果再不离婚,不是更对不起欧阳健吗?”

  倪和平觉得这话虽然荒唐,但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俩人正说着,欧阳健已经带着女儿回来。

  “倪阿姨好。”渝丽说。

  “渝丽都成大姑娘了,”倪和平,“越长越漂亮了。”

  渝丽确实是个大姑娘了,看上去至少比他妈妈上山下乡那时候大。

  欧阳健对倪和平笑笑,笑的不是很自然,仿佛有点尴尬,但总算是打了招呼。

  欧阳健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渝丽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动作仿佛是在向几个大人表明:她其实只是一个孩子。

  项茹梅对倪和平说:“要不然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先送渝丽回学校。”

  倪和平点点头,算是应承。

  她们走后,倪和平问欧阳健是怎么回事。欧阳健没有说话,变戏法一样取出一根烟,然后又到厨房拿来一个小碗,并且在碗底下接一点点水,放到茶几上,权当烟灰缸用。

  倪和平不记得欧阳健什么时候已经学会了抽烟,而且看来业务蛮熟练。

  “怎么回事?”倪和平又问了一句。

  欧阳健吐了一口烟,又在烟灰缸里面弹了一下烟灰,所答非所问地说:“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吗?”

  尽管他还没有回答倪和平的问题,但是倪和平还是不知不觉地考虑起他的新问题。然而这是一个倪和平回答不了的问题,说实话,倪和平从小长到这么大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啊,人为什么要活着?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是谁能回答的了。至少倪和平回答不了。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没有想过。

  “再想想。”欧阳健说。

  欧阳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东西。好像是在茶余饭后闲扯,也像是在研讨学术问题。总之,与悲伤无关,与他自己的处境无关。

  “本能吧。”倪和平说。倪和平发现“再想想”很重要,有许多看似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只要“再想想”,马上就能有答案,哪怕不是非常准确的答案。

  “不完全是这样。”欧阳健说,“因为本能里面不包括自杀,但是人类有自杀,而且越是有思想的人越容易自杀。比如写《老人与海》的海明威,能写出这么富有哲理光芒小说的人,最后也选择了自己主动地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你能说他们是本能吗?如果是本能,你见过动物自杀吗?”

  “那是本能的退化,”倪和平说,“越是有思想的人离本能越远,所以才越可能自杀。”

  “是啊,”欧阳健说,“有思想的人其实是为思想活的,或者说是为理想活的,而一旦理想破灭了,感到绝望了,理性就引导他们的躯体跟着自己的思想一起消失。比如海明威,比如老舍。”

  突然,倪和平感到了一股凉气,是那种在地下室里面略微带有一点霉味的凉气。

  他该不会自杀吧?倪和平想。

  倪和平虽然这么想了,但是并没有这么说。倪和平知道欧阳健是个爱面子的人,如果把这层纸捅破了,可能就真的逼着他自杀了。

  “王思蜀给你打电话了吗?”倪和平突然问。

  “王思蜀?没有。怎么了?”欧阳健说。

  “她这两天要过来。”

  “要过来?她要过来做什么?谁让她过来的?”

  “你们的事情我已经跟她说了。”

  “跟她说了?”欧阳健说,“跟她说干什么?”

  欧阳健生怕项茹梅又怀疑是他搬救兵。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告诉她?”倪和平说,“其实就是我不告诉她项茹梅也会对她讲的。如果她给你打电话,你难道不告诉她?”

  “是她主动给你打电话的?”欧阳健问。

  “是的。”倪和平说。

  “打电话说什么?”欧阳健问。

  “说她准备过来给渝丽过生日。”倪和平说,“她说以前女孩是十八岁成人,现在的女孩十五岁就成人了。渝丽过两天就是十五岁的生日,难得王思蜀有心还准备过来祝贺她的生日。”

  “是啊,渝丽是大姑娘了。渝丽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欧阳健说。欧阳健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能确实也就是自言自语。

  倪和平趁热打铁,说:“不管你跟项茹梅怎么样,都不要委屈孩子。王思蜀来了也好,把这个生日过的热闹一点,要让孩子感到比以前更好。好不好?”

  “好好好,”欧阳健说,“一定要过好,我明天就去订蛋糕,订那种十五层的大蛋糕。”

  “那我就先回去呢?”倪和平说。

  “对对对,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送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

  走到楼下,倪和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挽救了一个生命。她要赶快回家,回家给王思蜀打电话,真的要请王思蜀过来,过来劝劝欧阳健,过来给渝丽过一个生日。

  第五章 良性循环过程

  24

  王思蜀是乘早晨头班双翼快艇过来的。双翼快艇从珠海的香州到深圳的蛇口差不多只有一个小时,所以倪和平跟钱进军实际上是从睡梦中被王思蜀叫醒的。

  “这么早?”倪和平说。

  “还早?九点了。”

  倪和平把情况跟王思蜀说了。王思蜀说:“难怪呢,这俩口子差不多一个多月没跟我汇报情况了,我还以为发财了,不愿意认穷朋友了。”

  “是发财了,”倪和平说,“你见到项茹梅就知道了。”

  “鬼做!穷人乍富才鬼做。”

  “不管怎么富,反正富就是富,不服不行。要不然渝丽怎么最后会选择她呢?”

  “这也怪了呀,”王思蜀说,“我觉得渝丽一直都是跟欧阳亲的呀。难道这么点鬼大就知道嫌贫爱富?”

  “难说。”倪和平说。

  二人见到欧阳健的时候,欧阳健说:“你们别费心了,我什么都想通了,孩子做什么我都会原谅她。我会好好生活的,我要每年都给女儿过生日,直到把她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为止。”

  王思蜀看看倪和平,嘴上没说,心里骂:大惊小怪!

  “不过我还要谢谢你们,”欧阳健说,“为了你们我也要好好活下去。说实话,人活着有时候是为了别人的。比如像我,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渝丽,为了我老父亲,为了你们这些关心我的朋友,要是为我自己,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其实昨天我已经崩溃了,我已经想到了死。想到了海明威,想到了老舍。其实我一直很担心,担心项茹梅把她身上的一些恶习传给女儿。当女儿在最后一刻选择项茹梅的时候,我的这种担心得到了证实,所以那一刻我的心死了,我感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昨天我想了一晚上,最后想通了,真的想通了。传给女儿又怎么样?不错,项茹梅是坡坡屋出来的,身上是有许多恶习,但是像你们这样不是从坡坡屋出来的、身上没有那些恶习的人,这一辈子的生活真的就比项茹梅好吗?项茹梅至少敢爱敢恨,当初她爱我,就可以不择手段地嫁给我,按照今天的标准我落伍了,她照样可以不择手段地抛弃我。你们能做到吗?你们做不到。打死你们你们也做不到。所以你们不如她幸福,至少不如她生活的自在,不如她活的潇洒。假如女儿像她那样,而不是像你们这样,那也是她的命,说不定还是她的福分。你们说是不是?”

  倪和平跟王思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一起看看欧阳健,她们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欧阳健比她们期望的还要想得开。说实话,如果让她们做欧阳健的思想工作,她们可能还说不出这一大套话来。

  为了照顾王思蜀专门跑过来,他们决定提前给欧阳渝丽过十五岁生日。生日派对在银湖山庄举行,欧阳渝丽还邀请了她自己的几个好朋友参加,有男有女,大家都很开心。在大家最开心的时候,欧阳健悄悄地把项茹梅拉到一边,对她说:“放心,星期一我就陪你去法院,这一次我不会再晕倒了,我一去马上就按手印。”

  欧阳健说话算数,星期一上午特意请别的老师代了两节课,专门陪项茹梅去了法院,以最快的速度把手印按了。一式两份,每人一张。

  出了大门分手的时候,项茹梅觉得有点对不起欧阳健,想说点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或者说是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

  欧阳健说:“什么也不用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能够跟你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已经非常知足了。实话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只是我们俩表达爱的方式不太一样,你可能不知道罢了。其实我从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很爱你,一直到现在,而且会到永远。如果你愿意,下一辈子我还要娶你。”

  一席话,说的差点又有人晕倒,不过这一次要晕倒的不是欧阳健,而是项茹梅。

  一席话说的项茹梅差点晕倒,但是并没有改变项茹梅追求新生活的决心。项茹梅与欧阳健正式离婚之后,就与牛德望公开住在了一起。现在项茹梅无所顾及了,她已经是自由人,想跟谁住一起就跟谁住一起,谁也管不着,谁也不能说什么。

  牛德望专门为她在海边买了别墅,筑起了他们共同的爱巢。这里俨然已经成了项茹梅和牛德望的家。别墅一共三层。严格地说是三层半,因为天台上还有半层。牛德望与项茹梅俩住在三楼,二楼空着,或者说是专门留给女儿欧阳渝丽的。欧阳渝丽其实也很少来,但是一旦来,必定是一大帮子同学一起,仿佛专门是来参观的。项茹梅还没有学会开车,但是别墅下面的车位里已经停了一辆崭新的本田雅阁。

  项茹梅跟牛德望在一起觉得很幸福,至少比跟欧阳健在一起幸福,项茹梅小时候就非常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现在她终于比那些有钱的人还有钱。项茹梅所住的别墅旁边,就是当时被称为中国第一女富豪的刘晓庆的别墅,能够跟中国第一女富豪成邻居,还不幸福吗?

  牛德望跟项茹梅在一起也感到很幸福,至少比跟于爱琴在一起幸福。早年牛德望当兵的时候,曾经路过重庆,看着重庆街上那些漂亮、洋气、风骚的女人,曾经暗暗地想过:这一辈子要是能搞一个重庆市的女人,他妈的就是指导员用枪抵着脑壳,老子也不下来。现在他果然搞到重庆市的女人了,而且不是搞一次,可以天天搞,想搞几次就搞几次。牛德望发现,搞女人也是一种能力,并且人的能力是相通的,搞女人的能力强往往赚钱的能力也强。牛德望的这个发现来自于实践。自从于爱琴生了老三怀上老四之后,牛德望基本上就阳痿了,偶尔跟朋友一起出去打野,也是逢场作戏。牛德望对外面的小姐没兴趣的原因是他讨厌那种一手交钱一手脱裤子的交易方式。小时候,牛德望家里面养了一头种猪,经常有四乡八邻赶着母猪来他们家配种,配种一次给他们家一块钱,那时候的一块钱是大钱,比现在人手中的一百块钱还显多。这种儿时的记忆使牛德望产生了一种条件反射,每次只要给小姐钞票,牛德望就想起他们家种猪与别人家母猪配种的情形,于是就觉得自己吃大亏了,因为小时候他们家种猪骑在母猪背上一次,他父亲还能收回一块钱,现在他自己每爬在小姐肚子上一次,自己还要往外掏钱,难道自己连家里面的种猪都不如了?!恶心。久而久之,阳痿是必然的,不要说是人,就是牛德望工地上的打桩机,如果闲置在那里长期不用,肯定也会锈死的,所以房地产公司都不买打桩机,打桩机由专门的桩基公司经营,原因就是要打桩机不停地工作,只有不停地工作,打桩机才不会锈死。

  牛德望的“打桩机”是在跟项茹梅共同跨越雷池之后才恢复工作的,恢复工作之后也就逐步恢复功能,恢复功能之后就要不断工作,只有不断工作才能保持功能。这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