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哂,并不接口。
之夏没想到,很快就有场风波来挑战简行一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
那天她刚走进宿舍楼,耳边就传来学生会,左盛,简行一等关键字。
一打听才知道,校园bbs上有人匿名发帖,题目是:学生会干部是特权阶级吗?文章指出,前学生会实践部部长,现学生会副主席左盛,成绩在全班中下水平,仅仅因为在学生会社会活动出众而在保研名单里占了一席之地。
近来工作难找,考研竞争激烈,保研名额珍贵。所以帖子一出,整个bbs哗然,各版纷纷转贴讨论,对于学生会干部的不满一时间甚嚣尘上。然而半天过去,突然间所有帖子都被删得干干净净。鉴于学生会主席团成员跟校学生工作领导有密切关系,也跟站方主管人员颇有私交,此举被认为是学生会主席团扼杀不利言论的证明。而在这一场纷争当中,除了当事人左盛以外,自然是简行一的名字被提到最多。
之夏见过左盛,他女朋友跟之夏住一个楼,两人经常站在楼下接吻。他本人长得黑黑的,个子中等,理个平头,整个人充满活力,一看就适合做个社会活动家。本来多参加社会活动对保研评奖学金有帮助是大家都默认的事情,这次也不知道他惹恼了谁给单独推了出来。不过当然,他成绩也实在太拿不出手了。
之夏好奇去上bbs,正看了一点,转眼帖子又没了。她诧异:莫非简行一真有这本事?可是他明明早上都跟自己在一起。可见流言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她去找简行一,他老人家刚下了课正背着书包气定神闲地往宿舍里走。
“老简老简,过来聊聊天。”对面楼上有人热情招呼。之夏和简行一一起抬头,看见她的死党丛恕一脸八卦地趴在窗台上。之夏给了他老大一个白眼,换来他哈哈大笑。
“我之前压根没听说过这事儿,是刚才要上课之前他们给我发短信才知道的。”简行一解释。
之夏佩服他居然还能好好地把课上完。
“我跟他们说了,除非涉及个人隐私,其它的还是让人议论去吧,这事儿到现在没可能压下去了。过两天大家自然就忘记了。不过,”他叹口气,“左盛保研的事儿,我看悬了。”
听他又分析:“其实这是有人不敢对系里的评分标准发表不满,拿学生会做文章。我们要真这么有影响力,还轮得到我做主席?但事到如今,为着小左,也不能不作为。”
之夏看深觉纳罕,平时也不见他跟左盛关系多好,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点义气。
那天下午bbs上就没有再有删贴事件,除非公布个人信息的文章。晚上大概十点左右,出现了一篇学生会发出的声明,详细阐述了学生会的职能,强调了学生参加社会活动的正面意义,以及总结一年来左盛个人的工作情况。在征得当事人同意后,还公布了学生会历年来主席团成员的成绩,毕业去向等等统计数据说明学生会成员只是得到了合理的奖励。这篇声明条理分明滴水不漏,不得罪各系,还把学生会摘清了,又顺便给左盛做了辩护。明眼人一看就是简行一写的。
声明一发出,舆论呈现两边倒的趋势。一方把学生会所有成员都说成投机分子,企图在学生活动中讨老师欢心,为自己将来保研评奖学金加分,或者近水楼台无耻地泡妞。这个观点得罪了不少以前或者现在在学生会工作的人,他们旗帜鲜明地提出问题:“我们上大学仅仅是为了学习吗?”他们举例,一流大学毕业生毕业后不受用人单位欢迎,是因为不会处理人际关系,而为了未雨绸缪,参加学生会是有必要的。这一观点自然引用了简行一声明里的各种论据论点。于是这些人又被戏称为狗腿子。
而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既然站方说不得公开讨论当事人隐私,行,大家用暗语。一时间整个bbs上流行的特有名词是“右衰”,“那个复杂的家伙”等等,说的自然是左盛和简行一。左盛进大学以来种种事迹被揭露了个遍,意图证明他真的是个衰人,不配得到任何表彰奖励。连当年他大一新生杯足球比赛跟人吵架踢了人一脚的事也被挖了出来。
简行一也未能幸免。不少人嘲笑现在进入男色时代,一个从前完全没有学生工作经验的人居然成了学生会主席,可见现在女性多么彪悍。还有人说他是杯温吞水,假正经,等等不一而足。
简行一功课本身很重,处理这场危机公关自然劳心劳力,好几天眼睛里都是血丝。
之夏倒一点也不担心他。反正她也帮不上忙,照旧我行我素。不过世外桃源如沙鸥也在讨论这个话题。他们当中有两个今年要毕业,明年要毕业的更是不少,都很关心就业保研的事情。
大家讨论的时候周宛难得的沉默。大家只当她要出国,这些事情自然不用操心,也就没在意。倒是陆桥忍不住问了一句:“周宛,你是不是有心事?”
周宛先是不肯说,后来才告诉大家:“我二叔让我两个堂弟和他外甥到厂里去帮忙。可是他们几个年轻,又没什么学问,捅了个大篓子,厂子差点垮了。我二叔这两天头发都快急白了,更没钱资助我出国了。”
程澄纳罕:“不能再找别的亲戚朋友借钱吗?”
周宛笑笑:“我家亲戚朋友虽然多,都挺穷,指望不上。这笔钱对我们来说数目不小啊。”
大家不知道如何劝起。倒是她自己又笑了:“算了,多想无益。我可以先填申请表,再跟江和商量一下想想别的办法。”
陆桥就是欣赏她这点大方硬朗,当年就是靠着这脾气,她陪他一起把剧团发展起来。而她现在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苦涩: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帮不了她呢?活着,真是一件没出路的事情。
程澄注视他,心中也是一酸。陆桥觉察到,却什么也没说。
气氛有些沉闷,陆桥明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却只是自顾自地抽烟。就好像他生命里很多的明知道,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作为。
幸好丛恕来了,精力十足地跑到舞台上拿着扫把当话筒演猫王,大家才又重新嘻嘻哈哈起来。
这天他们原本计划要排练,聊着天等了很久女一号辛唯都没来。她从来没缺席过,甚至没有一次迟到,大家自然都很担心。
之夏给她打电话发短信没有回音。周宛干脆说:“我骑车过去看一下,很快回来。”
半小时后周宛回来了,跟大家说:“辛唯家里有点事情,不过来了。今天先这么着吧。”
等人都散去,她才跟之夏,陆桥和丛恕说:“我过去的时候整个女生楼都在议论呢。说是那男人的老婆找上门来了,正在外面谈判。”
几个人愣了很久,丛恕才问:“她男朋友已婚?”
周宛白他一眼:“可不是么。”
之夏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慌忙去看,却是方严严给她发的短信:“到你们学校门口的‘半点心’咖啡屋来,我有事找你。”
之夏来到“半点心”门口,踟蹰了片刻还是推门而入。
方严严正在那里喝咖啡,态度十分镇静从容。
之夏走过去坐下:“婶婶。”
方严严展颜一笑:“难得你还肯叫我一声婶婶。”
之夏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变得冰凉,又听见方严严问:“之夏,我问你,我这么多年对你怎么样?”
“很好。”
“是啊。”方严严喟叹,“我没有个兄弟姐妹,就把你当自己妹妹了,虽然你比我小一辈。记不记得有什么好吃的我都不许你小叔叔吃,还留着等你来?上次去你爷爷奶奶那里全家人围着得愿转,我是怎么一直陪着你?还有,我怎么带你去买衣服买化妆品甚至帮你挑内衣?你还记得吗?”
之夏低头:“记得。”
“所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是吧?介绍一个年轻貌美的小丫头给你小叔叔。之夏,我一向觉得你人小鬼大,却还是低估了你。”
之夏还想垂死挣扎:“婶婶,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方严严满脸笑意往后一靠:“不懂吗?你小叔叔都和你那个好朋友辛唯上床了,你还不懂啊。看见辛唯吃着穿着用着你小叔叔买的东西,是不是觉得跟她关系更近一步了?”
“我真的不知道。”之夏低声喊。
“那他们认识不是你介绍的?”
“我只是,只是想让辛唯跟小叔叔学周易算命。”
“哦。”方严严轻描淡写地说,可是她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跟平时相比判若两人。
之夏在那个时候隐约意识到,无论怎么辩解都没有用了。
盛怒之下的方严严根本不想讲道理。她被伤得太突然,也太重,理智再也不起作用,看见任何人都想迁怒,更何况是陈卓的侄女,辛唯的朋友,陈之夏。方严严见过有些女性在遭遇非常状况的时候采取极端行动,心里甚为不屑,到今天才理解了是为什么。她心里有把火在烧,烧得自己和别人都体无完肤,只有最后一丝残存的清醒控制着局面没有崩溃。
“不管怎么样,去劝劝你那个朋友,不要再来纠缠不清。这一次我没直接去找学校,也是看在她年轻的份上。她要是还执迷不悟,不要怪我不客气。”
之夏愣愣地看着方严严的脸,一字一句咬那么重,表情有些许狰狞。
方严严拂袖而去。之夏坐在那里很久,服务生上来问:“小姐,要喝点什么吗?”她茫然抬头,又摇了摇头。
她走到街上去,脸上有点湿意。原来是飘起了很细的雪花。她掏出手机给辛唯发个短信:“到礼堂来。”
她发着抖坐在没有开暖气的礼堂里。有扇窗户没关严,风呜咽着吹进来。她却懒得站起来去关上。
她最后的净土被剥夺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一个家可以被收留。
她所向往的,冬夜里的炉火和灯光都熄灭了。
想到这些,她麻木地歪歪嘴,像是一个自嘲的笑。
脚步声响起。她没有回头,直到来人在她面前站定。
之夏翘着二郎腿抬头看辛唯,她脸色惨白,瞳仁黑得幽深。
之夏笑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次我遇到不懂的问题单独给他打电话请他出来见面。”
“瞒着我?”之夏哈哈笑了,“原来是你主动的。为什么啊?我小叔叔虽然有点钱,也不算大富翁啊。”
“我对他,是真心的。我告诉过你。他懂的那么多,我喜欢跟他学东西。”辛唯的声音很低,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散。
之夏霍地站起来,辛唯跟她对视,楚楚可怜。
厚实的云层散开了一点,露出太阳的一小部分。阳光在辛唯头发上镶了一层耀眼的金边,而她的整个脸却是黯淡的。
“下贱!”之夏扬手就是一耳光,辛唯被打得偏过脸去,身体撞在座椅的扶手上。
之夏冷笑一声扬长而去。刚好门又开了,丛恕急切地跑进来,看见她刚来得及喊了声之夏,就被她暴怒地推开:“滚!”
丛恕想追上去,却看见辛唯蹲下去哭了起来,只好又折返回去。
之夏走在回去的路上,先是慢慢走,而后越来越快,最后干脆狂奔起来。路上众人侧目。
她跑得太快,没看到一个台阶,啪的狠狠摔下去,双掌被擦破了皮,膝盖也火辣辣的疼痛。
她却没顾得上,跳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学生会。
简行一他们正在开例会,门突然开了,之夏大口喘着气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他愣了几秒,立刻说:“你们自己继续吧。我出去一趟。回来看会议记录。”
他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里走到门口,一把揽住之夏的肩带她往外走。
“出了什么事?”他低声问,她却不肯回答,只是说:“带我去你那里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简行一的宿舍一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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