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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清风欲孽|作者:dfyfhujts|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22:38:12|下载:清风欲孽TXT下载
  康熙三十八年,福全福晋薨逝。福全不顾一切,要娶金风竹为妻。金风竹使了最为常用,亦是佳欣正在使用的法子:诈死,不惜离开一手壮大的扬州晋风会,蜗居德州。这个时候,负责联络晋风会等秘密组织力量的,正是四阿哥胤禛,以及,年方十三岁的胤祥。胤禛对于长辈之事颇为谨慎,不便多加插手。而当时未逢母丧的胤祥年少气盛,与金风竹以及比自己年长稍许的金雅轩十分投契。金风竹辗转江湖多年,却未曾为自己谋划到多少钱财。胤祥设计京城首富明珠,成功骗来一百万两巨款,赠与金风竹避开福全重开事业之用。

  世事如棋。

  早年被金风竹害得家破人亡的阿丙,为报父仇苦练武功,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上古神兵“狂刀”及刀谱一枚。几经遇合,同甲乙丁三人一起,隐姓埋名以天干为序,成为内廷四大侍卫之一。

  这些事情佳欣并不知道。

  她只是听到刀风,以及剑意。

  暮色君临。

  老丙占了先机。

  事实上,老丙本不该趁着金风竹扔出佳欣的一刹那出手。

  这是相当不公平,亦没风度的行为。

  然而在江湖地位上,金风竹本来就是阿丙的前辈。这样算起来,倒也无可厚非。

  老丙的刀名为狂。

  刀气被凝结逼迫在一个小小的气场之中,而这个气场,正在随着金风竹而翩然舞动。

  外面看,极静。

  内部,却极动。

  金风竹一直处于守势。

  她手腕上绕着一把金丝软剑。

  但软剑却一直不曾弹出来迎敌。

  只是剑意似雪。

  ——什么是剑意?

  佳欣并不相信过于虚幻的武侠小说。

  然而置身其中,她明白过来——

  所以剑意,是风的流动,是影的闪烁,是声的撕裂。

  是剑即将出鞘的那一种姿态和感受。

  嘶啦一声。

  金风竹的僧衣衣袂被狂刀卷中,化为片片青色蝴蝶。

  蝴蝶中的一片正落在佳欣的手上。

  一股不算强劲的推力冲下来。

  佳欣的手掌一振。

  “老丙,你几乎伤了她。”金风竹含着笑意,施施然地旋了开去。

  “几乎是几乎,她现在好得很!”老丙情势一片大好,自然不甘认输。

  的确,佳欣很好。

  衣角冲击之力,令她周身一松。

  很难形容的感觉。

  也许只有被真正点过穴的人才明白,血脉流通和血脉被暂时封闭两种状况给身体带来的不同感受。

  佳欣觉得一些力气开始在身体内凝结起来。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夺回身体的主控权。

  但是很快,随着布片柔顺地贴合在掌心,这种趋势却消失了。

  佳欣懊恼地动了动唯一能够控制的右手食指。

  忽然,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虽然周身未能动弹,眼皮却已经可以睁开。

  她维持这倒伏的姿势,艰难地用余光瞄着另一边金风竹与阿丙的打斗。

  夜空中几枚星子摇摇欲坠。

  老丙的身影将金风竹迫向了琉璃瓦的边沿。

  身形再往外一点,便有被地面上搜索的侍卫发现之虞。

  金风竹不能再退。

  狂刀如卷。

  夜空中扬起一道血雨。

  金风竹的左手被割破深长的血痕,几可见骨。

  哗啦一声。

  她右手的软剑终于迎风而出。

  “笃笃,笃笃。”

  佳欣努力去看,却不料耳中听到奇怪而清晰的敲击声。

  ……固体传声最远。可是自己的脖子不能够自由转动,根本看不到声音是从何处而来。

  嗯……不对啊,似乎不是从远处。

  好近好近……

  不必想了。

  眼前一块瓦片被从中间掀开。

  再一块。

  再一块。

  佳欣惊喜得几乎叫出来——可惜她的嗓子也在受制之中,叫不出来。

  从瓦下冒出头来的,正是数月未见的猿啸月!

  “佳欣姐姐!”猿啸月说话流利了许多。“我感觉到,你在,爬上来。下面是中和殿,不敢跟人说,也没人敢来,自己来,你真的在!”

  佳欣眨了眨眼睛。

  “动不了?”猿啸月皱起眉头。

  他从瓦片中爬出来。

  金风竹和老丙自然也看见了他。

  “小月,带你师姐走。”金风竹一面交手,一面清叱出声。

  “师太?……危险!”猿啸月显然认识金风竹。

  老丙趁着金风竹说话分神,又是一刀准而狠的斩向金风竹的脖颈。金风竹避而无及,勉强回身,肩上又留下一处刀伤。

  “金老板,看来你这些年把武功放下了不少啊!”老丙狠声迫过去继续攻击。

  金风竹却神色不改。

  “师太!”猿啸月急得大叫起来。“为什么,不杀?”

  “没你的事,带佳欣回佛堂,去!”

  “不去!我帮你!”

  “滚开!”金风竹忽然厉喝一声,软剑一屈一弹,瞬间化解老丙又一轮攻击,还几乎擦着他的面颊而过,一下子占回上风。“我没事,先带她走!”

  猿啸月悲愤地皱起眉头,却不得不听话抱起佳欣。“师太,”他想想还是回头,“影卫正过来!”

  “知道了。”金风竹冷冷答道。

  此时,一道烟花一样的彩光忽然升起。

  老丙眼光一触及烟花,便故意转过头去不看。

  “你大哥在召你了?”金风竹轻笑,软剑如游龙一般。“莫要分神哦,纵然影卫将至,我却还不想这么快取你性命。”

  第十九章 他结婚了,新娘不是?

  佳欣被猿啸月抱着,蹭蹭地从高高的房梁上下来,落在了清水砖面的地上。

  佳欣第一次看到故宫的全貌。

  中和殿在太和殿和保和殿之间,小小的,方方的,前后空荡荡的。

  前面的太和殿就是俗称的金銮殿了。月色下面的宽广大殿,和春日里宁静却暗潮汹涌的风声,一同展示在佳欣眼前。暗沉沉的,看不清楚什么颜色。然而那方正瑰丽的气魄,森严奢华的威仪,就算只是匆匆一瞥,也让人心惊魂动。

  猿啸月转身,向着内宫而去。背后那间和太和殿样子很像的便是保和殿。佳欣想起来自己学过的中国文化名胜与建筑课程——别的已经依稀模糊,却始终记得保和殿又名清宁宫,清,宁,多么好听的名字。康熙和顺治幼年时候就住在那里。幽幽宫殿,寂寂月色,飒踏卫士搜寻之声从侧面传来,乾清门的守卫低沉的喝斥声和交谈流露出紧张的气息。

  猿啸月身形如同鬼魅,携着佳欣从后右门出,没几下就窜上慈宁宫的屋檐,避过又一队侍卫的搜寻。

  孝惠太后居于东面的宁寿宫中,闭门拜佛,不管宫中之事。顺治的妃嫔也全部随她移居偌大的宁寿宫花园各殿。所以,西面的整个慈宁宫群落,事实上并无后宫居住。慈宁宫之后便是金风竹所居的大佛堂,对面便是书簿库、绢帕所、玩石斋等几个用途比较诡异的机构,亦是属于康熙一个人的秘密天地。

  猿啸月带着佳欣从慈宁宫屋顶落下来。

  宫中静而无风。

  猿啸月将佳欣放在地上,捏了捏她的腕脉,尔后迅速在她身上疾点数下。佳欣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身体的控制权刹那间回到自己手中。

  她扶在猿啸月身上,想要说话,咳嗽了几声才找回自己声音。

  “是谁?”

  一个声音从正殿深处传来。

  佳欣和猿啸月同时一惊。

  猿啸月看了看四周,窜到中间嚓地点亮了一盏小小的风灯。

  佳欣借着灯光看过去。

  看清楚时却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来。“臣妾叩见皇——”

  “不必了。”康熙坐在那里,浑身的气焰不放而收,凝若山石一般。他声音清冷,幽幽从空殿中传来,佳欣不禁打了个寒战。

  “皇上?”猿啸月看了看佳欣,又看了看康熙。

  佳欣捏住他的手。“你去大佛堂取紫绀罗烟,回去帮师太退敌,快去。”她轻声嘱咐。

  猿啸月重重点头,张口想要问什么,又看看康熙,将话咽了回去。他转身向着康熙跪下,行了跪拜磕头大礼,然后转身如一阵烟般消失而去。

  现今殿内之剩下两个人。

  佳欣站了起来,大着胆子走近两步。“……皇上?”

  康熙的眼光一直看着某个地方。

  某个也许只有历史才能达到的地方。而现实中的一切,却永远无能为力,不能到达。

  “十六年前,”康熙缓缓开口,“太皇太后就是在这里薨逝的。”

  佳欣啊了一声。

  孝庄?那个著名的女人,强硬而绝情,一手挑起大清风雨的扬眉女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朕刚刚得了胤祥,喜悦之极。孰料太皇太后旋即染疾,每况愈下,朕,悲恸之极。”他说话一字一顿,掷地似有金石之声,却又弥漫着淡淡凄凉忧郁。

  佳欣又点了点头。

  “生死之事,便是如此。”康熙站起来,高瘦的身材出乎意料地没有被霸道华贵之气围绕,却显出些鳏寡孤独的凄清味道。“朕为人君,虽能看透,却总也不愿放手。十六年来,每有心烦意躁之时,便来此处小坐。冥冥之中,似有得失前定;坐上一夜,终能找到一个令此心安详的结果。”

  他停顿下来,看着佳欣。

  佳欣的下唇从细小的牙齿当中释放出来。

  “难道今夜,正是皇上心烦意躁的时候?”她问。

  康熙没有答,只是走了过来。

  他走到佳欣面前,伸手,捏住佳欣的下巴。

  “大爱,爱天下。私爱,爱子孙。”他喃喃,似乎并不是在佳欣说话。“……朕快要五十岁了。”

  “皇上真龙之体,必当千秋万岁。”佳欣开口,声音因为下巴的受制而有些颤抖。

  “……朕不是什么真龙,朕是人。”康熙手上加力,“朕快要老了。大清江山,却还栩栩如新。”

  佳欣被捏得生疼,咬着牙,不敢叫出声来。

  “赵答应。”康熙忽然叫了一声。

  “臣妾在。”

  “侍寝乾清宫。”康熙盯着佳欣的眼睛,简短地说出来这五个字。

  五个字如石头一般,一下一下,砸入佳欣的心底。

  她晕头转向,却又心清若水。

  康熙起驾。

  慈宁宫门口看似无人,却幽灵般闪出四名太监,提着宫灯,伴驾而行。

  佳欣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了乾清门。

  侍卫躬身为这紫城中唯一主人开门。

  胤禛气喘吁吁,从里面奔出来,见到康熙一惊,立刻摔袖而拜。

  “儿子叩见皇阿玛。”

  “起来吧。这么晚了,你不回府,在宫中作什么?”康熙淡淡问。

  “回禀皇阿玛,宫中混入了刺客。”胤禛迅速回答。

  “哦,刺客?抓到了么?”康熙仍旧是天威难测的平淡口气。

  “据说在中和殿附近,丙侍卫已经赶去,儿子正要去亲自坐镇。”

  “那你去吧。”康熙甩手,继续前行。

  “皇阿玛!”胤禛提高声音,“请容儿臣护驾!”

  “护驾?”康熙摇摇头。“不必了。朕要带赵答应回乾清宫侍侯。你跪安吧!”

  胤禛听到赵答应三字,重重地僵在那里。

  他无法控制自己地将眼光投向了跟在康熙身后一步之远的佳欣。

  佳欣低着头。

  月光洒在她的头发上。

  染过烫过的发丝已经长长被她剪掉,新长出来的头发柔软乌黑,如云样缠绵美丽。

  康熙冷哼一声举步。

  走出三步外,佳欣终于急急跟上。

  胤禛看着她的背影。

  宽的肩膀,长的腿。

  那么美丽的,那么美丽的头发。

  那么美丽的月色。

  那么美丽。

  “儿臣恭送皇阿玛。”他似负有千钧一般跪下,肩头起伏,似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贝勒爷……贝勒爷?”哈得禄好半天才从内右门绕出来,便看见胤禛跪在那里如雕塑一般。

  这个宫廷之内,能让胤禛跪送的人,只有一个。

  “哎哟妈呀,主子来过了?”

  “回乾清宫了。”胤禛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传令老甲老乙,继续护驾,不得懈怠。”

  “四阿哥,那两个王八羔子醒了。据说来人是个尼姑。”

  “尼姑?”胤禛一惊。

  “是啊,还是个美貌尼姑。那个尼姑点倒他们,救下人犯,正要走时遇见丙爷。丙爷似乎认识她,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那尼姑先跑了,丙爷紧追不舍而去。”

  胤禛胸中暗叹。

  既然所谓的天地会女贼是佳欣。

  那么一切都狠明了了。

  是个误会。要人命的误会。

  “将那两个太监杀掉。”胤禛缓缓下令。

  哈得禄一愣。

  “此事还有谁听见,或是从旁查探的,统统由影卫秘密处死。今夜之事,就说是虚惊一场,谁也不许再提,否则格杀勿论。”胤禛看了一眼惊得面无人色的哈得禄。“放心,看在你是我镶黄旗下世家子弟的份上,不会要你的性命。不过若是此事被流传出去一分一毫,小心你全家的脑袋!”

  胤禛挥挥手,烦闷地向东华门而去。

  “可是,四阿哥……太和殿您不去了?”

  “不去了。”

  如果是她的话,她自然会料理好一切。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那个被带回了乾清宫侍寝的答应

  赵宫人。赵答应。

  胤禛心乱如麻。

  “发生了什么事情?”

  胤禛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人影。

  催人命的,要人半死不活的,逼人背负痛苦相思的,都说到就到。

  “没什么。十三弟,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宫里?”

  “佳妍要我教她下棋,不知不觉就月上中天了。四哥你呢?你又在这儿作什么?”

  “影卫定期调动之事。你好好筹备你的大婚,这些琐碎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胤禛勉强而笑。

  “我本来就不操心这些。”胤祥似乎嗅到了什么,面上还是笑嘻嘻的,眼光却四处乱转乱看。“不止是影卫啊,各营侍卫都在调动。四哥不是要逼宫夺位吧?”他打趣道。

  “有些玩笑不可乱开。”胤禛冷冷顶了回去。“宫禁森严,十三弟快些出宫回去吧。再有七八日,佳人就是你怀中之物,何必急于一时呢?”

  “倒也是。”胤祥口中答着,浓眉下一双眼睛却盯住强自按捺下复杂心情的胤禛,等他露出任何破绽。

  胤禛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来人,备软辇。去东华门。”

  “这点路也要坐软辇?”胤祥见打探不出什么,只要讪讪然笑辞。“我先走啦。四哥辛苦,我明日再来宫中找你讨论侍卫调度这些正事儿。”

  “来不来都随便你。”胤禛坐上滑竿模样的软辇,脸色如冰,并不回头。“除了成亲,你并没有别的正事可以做。”

  荒唐吗?

  不知道。

  佳欣看着康熙,或者应该叫做爱新觉罗玄烨,披上衣服从她身边走开。

  他拿来水,给她喝。

  她喝了一点,摇摇头,于是玄烨把水拿开。

  “我是不是应该走了?”沉默很久,佳欣终于问出来。

  “你可以留在这里过夜。”

  快要五十岁的康熙,并不能算是个老人。他身材保养得极好,骑射武艺的练习令得身上并没有一块赘肉。技巧上来说,更是好过自己之前有过的所有男人——当然,也包括胤禛。

  清宫版的杨玉环?先从子,后从父?

  佳欣嘴角牵起苦笑。

  凄风苦雨之中,也曾经祈祷事件能像穿越小说里那样无风无浪地发展。

  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连自己现代人的道德感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发生。不是脏不脏,或者有多少个性伴侣的问题。父子,她同时和一对父子发生了性关系。如果不计算她似乎柔顺的姿态,那么便是她先后被一对父子强奸,用权势,用地位,用威严,强奸了个彻底。

  “我还是回去吧,宿在这里好似不合规矩。”佳欣挣扎着起身。

  康熙不但很懂得技巧,还很厉害。

  会让所有男人羡慕的厉害。

  她现在算是明白康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儿女——只是怀疑,自己一个有过两年多性经验的女孩子,还缴枪卸马到这个程度,那些如粉嫩花苞一样的十几岁的女孩子,真的能够承受这位千古一帝的雄伟和绵长么?

  “真的不用。”康熙按住她,指指里面。“那间才是朕的寝宫,朕后半夜去那里独宿即可。朕召妃嫔过来乾清宫,向来是留宿在这一进的。”

  “哦。”佳欣听话地睡下来,觉得腰肢酸痛——康熙喜欢各种匪夷所思的体位,开放程度,估计连av艺人都会咋舌。不过中国武功在性爱之中的运用,却是出乎佳欣意料的惊喜……惊喜?如果不考虑双方身份的话,这场足足进行了近三个小时的,纯粹为了彼此肉体快感而持续的性爱,倒是的确算是一个惊喜……在心理不能投入的情况下,玄烨硬是用技巧和耐心准确地寻找到了佳欣的敏感点,纯技术性地让她一而再地享受到人类本能的快感。

  佳欣想起来生物老师说过,动物界只有人和海豚是真正喜欢性,享受性,而非只跟随本能去传宗接代的。

  但是……为什么呢?

  “你知道朕为何召你侍寝么?”玄烨悠悠然坐在她的身边,一点也不疲惫地问。

  佳欣怀疑他有些类似双修的秘法,从他的一些举动和细节上判断。然而她无论任何方面都太过软弱,没有余力再去注意什么。

  “您是皇上。您在街上看见一个女子,喜欢了,就能召入宫中。入了宫,有了名分,自然可以随时占有。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天下的女人,也全部都是您的奴婢,能够侍寝,是一种福分。”

  “不要跟朕赌气。”玄烨伸手抚了抚佳欣的脸庞。

  这张脸仍旧保持着易容之后的模样,并没有什么惊人的美丽,看起来也不年轻。

  佳欣叹了一声。

  “好吧。”她投降。“是因为您太爱胤祥。您不能让他迷恋上我,因为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有见地。为何没有好处呢?”

  “倒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佳欣想到所谓的邋遢清称号。“而是因为这种迷恋本身——您不会允许您期以重任的他,居然被某种外力所迷惑,所控制。不管这外力是什么,您都会为他清楚。”

  “不少人说你聪明。”康熙的眼中射出幽幽的光,似能射透佳欣心底。“朕看,你不仅聪明,还很坦诚。”

  “臣妾只是识时务而已。”佳欣垂下眼睛。“可是皇上您有否想过,做皇帝所需要的无情无义,对于‘他’来讲,是否真的必须?”

  “错了。朕从来都不愿意看到朕身边的人无情无义。”康熙笑起来,笑得很淡,那么微微一点点。“只是那情那义要顺应天,要正而清柔,却不能畸零,不能疯狂。”

  “现今您可以放心了。您的儿子,和我的妹妹,他们会顺应天道,琴瑟和谐地成婚,不会有任何变故——臣妾只是疑惑,似我这样的人,皇上为何不干脆赐我一死,以绝后患?”

  康熙沉默地看着佳欣。

  忽然伸手,用她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

  “因为你长得美。”他亦坦诚至极。“朕不舍得杀你。你的眼睛很亮,尤其是在你盘算事情的时候,像只愚笨的小狐狸一般。朕很喜欢。”

  佳欣叹息了一声。

  愚笨的小狐狸。

  真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皇上您也是很吸引人的男子。”佳欣缓缓说出自己的感受。“——我也不舍得恨您。”

  “吞了这个。”康熙从床头一个小柜里拿出一小包似冰糖一样的东西,给了佳欣一片。“放心,是甜的。”

  “是什么?——难道是避免我有身孕的东西?”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事事不要看得太透,要学会装傻,否则对你无益?”

  “有。”佳欣认错。“然而在皇上面前,装傻又有什么用?”

  康熙勾起嘴角。

  漫漫长夜。

  康熙离开之后不久,佳欣就睡着了。

  毕竟精力宣泄之后,会有一种极度空虚的累。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平常睡觉的地方——难道一切只是妄想,只是虚虚梦一场?

  细细咀嚼片刻记忆,告诉自己,不是的。

  一切都为真实。

  起身,梳洗,出门找东西吃。

  大佛堂的客堂里面远远便可以看见金风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身影。

  “金姨。”佳欣走进去。“您没事吧?昨晚小月过去找您……”

  “没事。他到的时候我已经点倒了老丙。”金风竹指指桌上的早饭。“一起吃。”

  “好。”佳欣柔顺地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玉米粥。“您的伤势……”

  “不要紧的。我是故意做给人看。”

  佳欣没有问是做给谁看,又为什么要向他示弱。

  她决定按照康熙所说的那样,装傻。

  装了片刻却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是否和那个写了情诗的天地会反贼有关?”

  金风竹笑了笑。“我六月走。你有近三个月的时间考虑下,要不要跟我回五台山。”

  “也就是说,在六月之前,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回五台山?我去。”

  “还是慢慢考虑吧。”金风竹吃完站起来。“王慧福给了你十天假,你这些日子不用去书簿库伺候了。还有,你的易容我已经替你去掉。”

  佳欣迟钝地找镜子,发现太远于是放弃,继续喝她的粥。

  易容又如何,不易又如何?美又如何,丑又如何?

  自己又看不太到,还不都是为了他人忙忙扰扰。

  “你不是想要出宫走走么?”金风竹继续。“我在你卧房里留下一块令牌,你可以随意出宫。不过要注意自己安全,每天入夜之前还是要及早回来。免得有人找你的时候找不着。”

  “金风竹。”佳欣喝完一碗粥,忽然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叫那个女人的全名。

  “什么事?”金风竹看着她。

  “你是皇上的一条狗。一条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金风竹爽朗大笑。“那你还不如我。”

  “是。我连狗也不如。”佳欣又盛了一碗粥,继续喝。

  她的心几如死灰。

  康熙撤掉她的易容,叫她出宫去走动。

  无非就是怕她侍寝这件事情没能顺利传到胤祥耳朵里而已。

  要她去见胤禛,去见胤祥,让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一下这位赵纪素,赵答应。

  胤禛胤祥费尽心机,又怎么算得过康熙这条比狼还狠毒的老狐狸?

  “赵佳欣。”金风竹还以颜色地叫她。

  “我在听。”她嘴里都是食物,答地含糊不清。

  “天比你强。人比你强。你不得不逆来顺受,世人都是如此,就算皇上,也不能够随心所欲。——但是,你还是拥有一些天也管不到,人也管不到的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

  “不。”佳欣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如果是昨天之前,我会以为,那是我的心。但是今日我已经知道,就算是自己深藏在心底里的东西,也会被天,被人,一点一点磨折掉。我根本什么也没有拥有过,什么也没有,包括我自己。”

  “一样的,还是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慢慢想。”金风竹转身而去。身姿潇洒如行云流水,根本一点也看不出来昨夜曾经受伤的痕迹。

  佳欣对着明亮晶莹的镜子,仔仔细细地妆扮着自己。

  瘦了。似乎从过来到现在,一直都不是安稳的日子,人人都瘦了。

  自己的脸似乎还是满适合消瘦的。眼睛显得大了很多,尤其是看惯了易容之后的那双显得稍小一圈的眼睛之后。然而眼神……似乎混浊了些?近看,眼里有淡淡血丝,没睡够。

  染上艳红艳红的唇。涂了雪白雪白的粉。用描眉的黛色仔细勾了上下眼线。没有睫毛膏,就自力更生拿一点点蜂蜜掺着黛色用小刷子仔细地刷到自己本来就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效果不明显,放弃。用手指晕了翠色混上黛色涂眼影,一层一层,完成一个小烟熏。最后是亮亮的油膏,涂在额头颧骨和下巴,和现代化妆方法一模一样。

  佳欣看到自己无比艳丽的样子。

  其实她的偏欧化的五官并不适合这样子的艺妓妆,显得太过艳烈浓重。但是她不管,她偏要。

  穿上能够找到的最漂亮的宫装。白雪红梅的花样。三个月以来已经将梳头发的技艺练习纯熟,用染了刨花水的梳子把头发梳得黑亮柔顺,高高盘起来,戴上珍珠围子。两侧伸出来垂满华丽珍珠的燕翅——本来想配金首饰,可惜金风竹不爱金子,在她房里兜了一圈也没找见——忘记说明了,这些衣裳首饰,全部都是佳欣在金风竹的箱子里挑出来的货色。既然要出宫,怎么不好好打扮?金风竹也没什么意见,任凭佳欣在她房里胡来。不过奇异的是,她已经削发为尼,还随身带着一整箱艳丽服饰?佳欣恨恨地鄙视这个自己曾经尊重倚靠过的人,再恨恨地把箱子里面最漂亮的珍珠项链拿出来戴在自己脖子上。

  好了。

  雪白的珍珠。雪白的衣裳。嫣红的嘴唇。嫣红的梅花。

  够漂亮了。

  佳欣没有使唤丫头,于是施施然步行,踩着花盆底一直走到宫门口。

  侍卫吓了一跳。

  做这般华贵打扮定是宫中主子,竟有全然不认识,没有太监宫女护送,亦不坐轿辇的美貌小主出现?

  佳欣翻腕亮出金风竹的令牌。

  侍卫吓得不轻。“吾皇万岁万万岁!叩见钦差大人!”

  佳欣奇怪地看看令牌上的字——也吓了一跳。“如朕亲临”。呵,不知道康熙是害她还是宠她。

  “去,”她趾高气昂,“备轿,我要去四贝勒府!”

  “请……请稍等片刻。”

  侍卫们连称呼也不会了。不知道是叫钦差好,还是叫什么好。

  看他们急匆匆地奔走,佳欣心中有一丝痛快。

  凌驾别人之上的感觉真的不错。

  不知道去向胤禛胤祥奉旨暗示自己已经是康熙的女人,会不会更爽?

  “佳欣姐姐?”

  有个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的声音一下子从她后面响起来。

  佳欣有点尴尬地眨眨眼睛。

  是好久不见的炎枫。

  她旁边是胤禟。两个人大概是刚给母妃请过安出来,就在宫门口撞了个正着。

  也罢,好歹要见人。

  佳欣盈盈转身,看见炎枫颇为憔悴,胤禟还是老样子。

  想起那时候胤禟那枚指环示警,心中还是有一丝感动。

  “奴婢见过九阿哥及福晋。”她袅袅婷婷地拜下去。“奴婢赵纪素,是去年入宫的答应,在书簿库伺候圣驾。”

  炎枫尖叫一声。“不可能,你是佳欣,你是蓬莱格格!”

  “炎枫!”胤禟拉住乃妻,“蓬莱格格去岁殁于火中,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炎枫甩开胤禟的手,“声音也一模一样!”

  “小枫我知道你刚刚失去麟儿,心神恍惚……不过死人是不会复活的,蓬莱格格如此,我们的儿子也是如此……你要坚强点。”胤禟低头亲上炎枫的嘴唇,拖住她往他们的轿子走。

  炎枫挣扎了两下,便乖乖听话了。

  佳欣一直看住胤禟两人的背影。

  胤禟将妻子塞入轿子之后,回头看了一眼。

  佳欣遇到他的目光,无意识地一笑。

  胤禟望着佳欣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钻入轿中。

  “赵……赵宫人,”侍卫过来,拿不准称呼地扭捏了半天。“轿备好了。”

  “嗯。”佳欣答应一声。

  “赵宫人,您长得真的很像蓬莱格格。”侍卫大着胆子说。

  “皇上也这么说。”佳欣冷冷回答。

  小轿一摇三晃。

  短短的路程,容不得佳欣多想,便已经到了雍府。

  雍和宫啊雍和宫。佳欣站在正门,天上有密密云朵欲雨未雨,伸出手去接到一点点雨滴。

  抬轿子的仆役帮她过去叩门,说明来意。

  佳欣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笑。

  不知道收到消息的会是胤禛还是谁——要不是那日被胤禛撞破了赵纪素这个名字,要不是胤禛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今日又何需兴师动众,痛下决心,来重创即将成亲的胤祥,或者,加上佳妍?

  “赵宫人?”耿湘雅疑惑地迎出来。

  好熟悉的感受。

  湘雅见到盛妆的佳欣,亦是叫了一声,顿在那里,不知所措。

  佳欣无所谓地笑了。

  “纪素求见四阿哥,烦请通报一声。”

  “四……四爷还没回来……”

  “哦,去哪里了?”

  “去了十三爷那儿……你……你……你是佳欣?”

  佳欣垂眸喟叹。“佳欣是谁,谁又是佳欣?”她不是问湘雅,只是问自己。“……四爷不在,就请通报四福晋吧。”

  果然。胤禛是不会忍下来的……他终于还是去告诉胤祥了。

  康熙的一切算计,都刚刚好。

  这样的君主,也会闹出什么祸起萧墙?

  湘雅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跑走了。

  片刻之后,她又回来。“福晋请赵宫人入内相见。”

  ——不愧是令胤禛得不到也不甘放手的那拉氏。

  比起单纯的炎枫和惊惶的湘雅,高了几个段数。

  湘雅把佳欣带到了她从前小住过的那间屋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去年九月。

  怎么觉得已经过去几万年那么冗长?

  那拉氏很快赶来。

  她容色仍然端柔平和,一副备位东宫的落落大方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在胤祥的小院之中她曾经蔓延疯长的落寞和怨毒。

  “赵……宫人?”

  “赵纪素。”

  佳欣同她对视片刻,也不见礼。

  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任何必要隐瞒和伪装。他们只认识事实,不接受强词夺理。

  “湘雅,月华芳,”她吩咐下人,“叫所有人都退下,不得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这里。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佳欣看一眼月华芳。还是倔倔强强的小姑娘样子,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她才会长大?

  门掩上。

  那拉氏亲自给佳欣斟茶。

  佳欣接过去。

  两个人的手指都是冰凉。

  “佳欣妹妹。”那拉氏含笑开口,叫她原来的名字。

  “叫我纪素吧。”佳欣还是拒绝了这两个字。

  “叫什么都好——你现在在宫中侍奉?”她近乎抓到重点。

  “是呵。”佳欣用指甲叩禁茶杯边缘,觉不到烫。“去年除夕入宫,蒙皇上宠幸,封为答应。”

  那拉氏反射地站起来,再慢慢坐下。

  “你说,宠幸?”

  “就是福晋想的那个意思。”——这件事情对于其他人来说还是比较好接受的。要是自己没有跟任何一个阿哥发生过肉体或者精神关系的话,二十二岁的女孩子进宫伺候四十几岁的皇帝,也不算什么新鲜的事情。

  现在的那拉氏就是。她看过来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句——“原来到了最后是皇上得了你”。

  错,你不喜欢不珍惜不要的老公,先行一步。

  这事情连康熙也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可能就不会这样做。

  ……也不一定。

  唐皇杨妃,则天武后,一个女人跟了两父子,谁先谁后都史有前例。皇帝们才不管那么多。

  “我明白了。”那拉氏沉吟片刻,明白过来。“四爷昨夜今晨,魂不守舍,想是在宫中见了你。”

  “他在为十三爷担心吧。”佳欣柔婉地握住那拉氏的手。“一会若是十三爷来,可否为我引见?”

  “好。”那拉氏应承下来。

  佳欣看到她的眸子里有一丝怜惜。

  比起胤禛来,她对胤祥的感情倒是更深。佳欣很怀疑,那拉氏含笑如果毫不控制自己,是不是会真的爱上胤祥?

  男人都爱佳欣。女人都爱胤祥。

  听起来真是白滥。

  鼓乐喧天。

  佳欣和炎枫坐在一起。

  炎枫刚刚丢了她的第一个小孩,整个人憔悴而恍惚,很久也没有缓和过来。

  好在她不多管,不多问。胤禟告诉她佳欣是皇上新封的赵贵人,那么她便接受了佳欣成了赵贵人。

  佳欣发现四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

  对面的德妃穿着绿衣裳。佟贵妃穿着红衣裳。十四格格穿着缀着孔雀翎的旗袍。

  再远一点,看见一直担心着朝自己看的霃瑾。

  她和炎枫撞了色,都穿了藕荷色的裙子,一个配着深紫色的华丽坎肩,一个配了水红色的褂子。

  其实清朝人的衣服样子也相当多变,不是么?

  佳欣还是穿着那件金风竹那里抢来的白雪红梅,外面罩着康熙赏赐的金色坎肩,再如愿以偿地戴了满头的金箔做成的灿烂珠花。

  佳欣知道自己很好看。

  也不怕人看。

  那天晚上见到胤祥之后的事情,她已经不愿去想,也不想去记得。

  亲手伤害自己爱着的人。

  然后,看着自己把他推进历史的旋涡里面——

  佳欣这几天几乎天天从梦中惊醒,每次惊醒前对着自己的就是胤祥那双眼睛。

  充满恨。

  充满充满恨。

  她浑身冰凉。

  她知道胤祥恨的不是自己。

  父子反目的前因已经埋下。等胤祥成了婚,慢慢地,再慢慢地去图那个不忠不孝的名。

  那夜雍府充满杀气。

  胤祥身上杀意动天。

  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和佳欣共处在一个屋子里面,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个人都是聪明到从眼神就能明白过来全部内情和细节的人。——这种天赋,是不是太可悲?连借口或者谎言也无从掩藏。

  皇家的礼乐当中,胤祥已经换了第二身衣裳出来。

  佳妍还没出现。

  估计胤祥还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或者,希望永远瞒着她?

  佳欣有片刻的怯懦,想要逃离,想要投入御花园的荷花池,去避免接下来的伤害。

  但是……但是她不想死。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希望自己好好好好地活下去。就算因此给别人带来伤害,那又如何?旁人不也在时时刻刻伤害她,剥夺她?

  她不是圣女,也不是圣母。

  在那沉默的一个时辰里面,佳欣其实很希望胤祥能做点什么。

  比如,像他兄长,或者像他父亲一样,强占她的身体。

  这样她也许会更坚强。

  但是胤祥没有。

  他只是一直看着佳欣,看着她唇上血红的胭脂。看着她的眼睛。

  谁说佳欣的眼睛像星星的?胤祥的眼睛才像。

  胤祥更年轻,年轻人的眼睛总是亮的。

  胤祥更美貌,天之骄子的奇异血缘令他姝丽如星空。

  浩瀚无边的激恨。

  今天,康熙又命佳欣出席他的大婚之礼。

  事实上,那一次之后康熙没有再召佳欣侍寝。佳欣又一次坚定了对康熙的佩服: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如此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她很清楚知道康熙喜欢她的外表,喜欢和她做爱。但是康熙不会像胤祥那样子放任自己,去沉溺于他的理智知道不应该沉溺的东西。

  所谓红颜祸水。康熙既不需要杀了她,也不会盲从她。

  但是胤祥却做不到——也许,就像康熙面对那个叫做幻生的女子的时候,也一样做不到?

  “佳欣……”炎枫习惯性地转过来叫她,“呃……赵贵人,你要不要去更衣?”

  她的眼睛却已经开始混浊。

  受到太多宠爱的天之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