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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阅读

作品:媚者无疆(全本) 半明半寐|作者:子月影|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13:59:51|下载:媚者无疆(全本) 半明半寐TXT下载
  你既然也曾爱过姹萝,那为什么就不能将心比心,放我们一条生路!”

  刑风不争辩,只是沉默,动也不动任那鞭声呼啸。

  血肉在刑房四溅,一路猩红,打湿了本已干涸的四壁。

  晚媚突然猛醒,将鞭收住,挽一个鞭花托住了刑风下颚,冷冷看他:“你在求死是吗?虽然对你的主子失望,但仍想下去陪她。”

  刑风身子微晃,垂下眼帘,许久才道:“你错了,我没有资格对她失望,只是觉得她的罪孽应该到此为止,如此而已。”

  晚媚闻言拧眉,拧成了一个邪恶的结。

  “那我就不让你死,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们人间地下永不相聚。”

  说这句台词时她隐隐微笑,恍然间已是又一个姹萝。

  刑风黯淡无神的眼却在这时亮了,里面跃出道雪亮的光,杀进晚媚深心里去。

  “恭喜门主成为又一个姹萝。”他轻声,那话却力有千斤:“我想小三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变成第二个刑风。”

  晚媚心神一荡,眼里的魔意因为小三这两字顷刻破碎。

  神隐又被挥起,这一次是直指刑风心脏。

  发力之前她看住刑风,看他半头的斑驳白发和眼角鱼纹,叹了口气:“姹萝这样一个人,却有你这般爱她,可真真是没有道理。”

  “当然是没有道理。我愿意下去陪她,就如同小三愿意为你去死,只是愿意,没有道理。”

  刑风神智清明说了这么一句,最后一句。

  神隐破风而来,穿过他心房,终结了他的苦痛。

  刑房之内万物皆空,只得他那一句久久回荡。

  ——“当然是没有道理。我愿意下去陪她,就如同小三愿意为你去死,只是愿意,没有道理。”

  ※ ※ ※ ※

  听竹院,竹浪静,晚媚更静,蹲在地间,只是抱紧那把团扇。

  扇子是她在刑房捡的,一看就知道是人皮扇子。

  皮子上面有颗她熟悉的红痣,原本长在小三胸前。

  一把用小三皮子做成的团扇,这就是刑风留给她唯一的纪念。

  “欢,姓谢名欢,好名字。”

  黑暗之中突然有人发话,是公子微沙倦怠的声音。

  晚媚闻言回头,一时间醍醐灌顶:“你早知道他是谁对不对?因为他和姹萝有仇,所以才不杀他,容他和我相爱。这样的话,我就会因为他,永远和姹萝不能一条心,永远如你所愿的争斗下去!”

  公子不语,以行为默认。

  晚媚的泪终于流了下来,步步近前,走到他跟前,‘忽’一声挥动神隐。

  博命相杀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局棋,晚媚对公子的愤怒可谓理由充分。

  公子低声咳嗽,右手张开,一下穿过鞭影,卡住了晚媚颈脖。

  那只手冰冷,更冰冷的还有他的声音:“所谓情爱只会妨碍你前程,你要明白,谢欢存在的意义就是成就你,他的死就是对你最后的成就。”

  晚媚笑,头后仰,不挣不扎,巴不得他将掌收紧。

  时间沉默着流逝,公子叹气,将掌松开,声音里终于有了暖意:“失去了他,不代表失去一切,跟着我你的天地才广,媚者理当无疆。”

  晚媚还是笑,嗤之以鼻。

  公子又叹气,声音开始无奈:“那要怎样你的愤怨才平,才肯抬头朝前看。”

  “让小三站在我跟前。”

  晚媚想也不想回答。

  院里这时开始起风,柔风荡过竹尖,一声声恍如叹息。

  在这叹息声中公子扬手,指握莲花缓缓拂动。

  屋里飞起了荧蛊,满屋都是,无穷无尽。

  银色的亮光在晚媚跟前聚集,影像渐渐清晰。

  白衣如雪眉目如画,那是她的小三,正在咫尺之外朝她微笑,笑得无力苍凉然而温暖至极。

  晚媚的泪坠了下来,不是流,是一颗颗无比沉重的下坠。

  怀里那把团扇也一起跌落,正面朝上,被荧光照得分明。

  扇面上字迹殷红,晚媚凝目,终于看清那是一首五言绝句。

  凉露抚琴扬

  九州遗众芳

  银河安无舟

  彼岸已定香。

  (上部完)

  番外 黄金锤

  刑堂里的这一夜,刑风知道,是自己的最后一夜。

  晚媚已经离开,四壁空空的刑房,又只剩下他和小三相对。

  半个时辰敲碎一根骨头,现在时辰已到,他知道自己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锤子在他手间,很小巧,却很沉,完全是黄金打造。

  隔了这么多年,他仍记得很清楚,最早姹萝很爱使这把黄金锤,用它将核桃一颗颗敲碎,攒许多核桃仁,攒到满把的时候才开始吃。

  “你有没有使过这种小锤?”落锤之前他突然问了句:“敲没敲过核桃?”

  小三的神智这时已经不大清明,看他时有点迷蒙,摇头:“我没使过,晚媚不爱吃核桃。”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刑风缓声,将锤扬起,也不管小三是不是能听清,自顾自地开场:“这个故事,就和这把黄金锤有关。”

  十六年前。

  姹萝十九岁,就和今日的晚媚一样,一样的年岁,一样的住在绝杀院。

  鬼门的主人那时还是蓝禾,不过不常露面,一切事务都由门主月如打理。

  月如那时二十二,人长得单薄,地位也不稳固,在门主位子上坐得很是飘摇。

  刑风记得很清楚,自己被单独唤去那天是八月十九,秋高气爽,门主的院子里落了一地桂花。

  那时候月如正在吃桂花酒酿,见到他的时候抿嘴一笑:“你来了,今年的桂花酿很好,要不要也尝尝?”

  刑风欠身,不回答,安静等她吃完。

  “怎么办好呢。”吃完之后月如叹气,语气表情都是一派迷蒙:“流光说你和主子有私情。我刚找你主子来问过,你主子态度强硬,说我故意刁难排挤她,还要到蓝主子哪里评理。”

  “她现在势头正劲,如果到听竹院告状,我还真怕给她告倒。”

  见刑风沉默她又加了句,大眼睛无辜地睁圆,好像真是一个胆怯的少女。

  刑风慢慢抬头,性子还是一贯温和,回话:“我主子脾性暴燥,门主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我哪里敢和她计较,她姿色极好天赋极佳,迟早有一日我是要败在她手上。”

  刑风于是只好跪低:“还请门主大量,相信我主子忠心,也相信我和主子只是主仆。”

  跪了许久月如还是不说话,开始吃碟子里的桂花糕。

  “如果门主不信,可以将刑风调了,去哪里由得门主安排。”

  月如无话。

  “最近进了许多新影子,刑风可以去做教头。”

  月如一笑,拍拍嘴角的桂花糕屑,又拿起粒蜜枣,继续无语。

  “依门主的意思应该如何呢?”最终刑风抬头,眼眸黯淡,里面有对宿命的屈从。

  “我这里有种新蛊……”月如搁下了手里零嘴,迟疑一会,单手按上心门。

  “可是这蛊虫太恶毒!”她道,走近前来,捧住了刑风的脸:“要知道我也不想,你可千万不要怨恨我。”

  很快刑风就回到了绝杀院。

  姹萝在琴房,正在发脾气,将一盏滚热的茶泼到丫头身上,又立着眉让她把茶碗咬碎,一口口吞进去。

  刑风进门后叹了口气,那丫头立刻如获大赦,飞也似地逃出了房门。

  姹萝还不解气,眉头几乎立起:“你求情那你替她,替她把这只茶碗吃了。”

  刑风笑,好脾气一如往常,找来锤子,替她敲核桃。

  姹萝爱吃山核桃,倒不是因为核桃如何美味,而是因为她要保养头发,那一头闻名鬼门的五尺长发。

  “今年的核桃好,皮薄肉多。”敲核桃的时候刑风道,将核桃肉里每一点杂屑都仔细挑拣干净。

  姹萝不说话,不一会上来,从后背紧紧搂住了他腰,胸膛绵软,贴在了他臀上。

  隔着几层秋衣,刑风仍能感觉到她胸膛热力,那一团柔软在他身后厮磨,让他几乎立时有了反应。

  身下欲望立了起来,也几乎是同时,胸口好像落下了一把重锤,将他四肢百骸都要震碎。

  姹萝的手这时已经游走到他身下,在那上面流连:“你抱住我,不要问我为什么,只要回身来抱住我。”

  刑风觉得诧异,回身来捉住她手,这才发觉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从地杀一路做到绝杀,今日的姹萝已经是身经百劫,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惧怕。

  “发生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刑风弯下腰,将她手抵在胸膛。

  姹萝摇头,只是将手穿过他臂膀,和他紧紧贴合,靠到不能再近。

  在门主房里,一派小女孩姿态的月如,是如何操控她眷养的蟒蛇,蟒蛇又是如何爬上自己身体,冰冷滑腻,和自己交合。

  这一幕她终生难忘却绝对不会再提起。

  “我说过不要问!”在刑风怀里她喃喃,隔衣衫咬住刑风皮肉,又撕又咬,坏脾气一点没有收敛。

  刑风无话,只得抱住她,将她头贴在自己肩膀。

  回卧房她还是搂住刑风腰肢,搂着他才能睡着。

  睡前还不忘咬牙切齿:“我什么都不怕,我不避嫌,不出一年我一定将她踩在脚底,新仇旧怨一起清算!”

  脾气暴燥性格刚烈,这时候的姹萝很少笑,可在刑风记忆,却是再也没法追及的甜美。

  ※※※※※※※※※※※※

  第二天醒来,姹萝还是搂着刑风腰身,脸贴在他后背,手指在他后颈绕圈:“你说过你觉少,一定比我晚睡早起的。”

  刑风不回话。

  姹萝又笑,腻到他胸前,这才发觉他脸色青白,下唇两个被牙咬出的血洞,人已完全昏厥。

  “门主给我下了蛊虫,名字很好叫做‘色戒’,想来是要我清修。”醒来后刑风苦笑,并不打算隐瞒。

  姹萝顿住,五指握在他肩头,按下五个深深红痕。

  “从今往后我要戒色,其实这样也好,你不知道你那个时候多野蛮……”

  这句调笑还不曾说完,姹萝就已经起身,步子凌厉,长发在身后荡成一条决绝的弧线。

  “解药,给我色戒的解药。”

  进门后姹萝劈头就是一句,手在月如跟前展开,眼里厉光几乎能将她劈穿。

  月如笑,放下手间银耳羹,侧头看她:“我记得你说你和影子清白,怎么,我对他略施小戒,你就这么巴巴地赶来,这不是自己甩自己嘴巴吗?”

  “我这人便是这样!”姹萝眉角立起:“我的碗只能我自己摔破,我的影子只能我自己惩戒,和门主没有……”

  “很好你还记得我是门主。”月如接过她话,又将银耳羹捧起:“你要记得,虽然你很得听竹院欢心,可今时今日我仍是门主。”

  姹萝埋首,五指握拳,指甲掐人掌心:“你说过,只要我和……和夜……,你就会放过刑风……”

  月如又笑,张嘴吹了吹烫羹的热气:“我是放过了他,没要他性命,我没食言。”

  姹萝沉默,极力稳住呼吸,许久才能平静回复:“那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

  月如不答,继续吹她的汤羹。

  青石地面上这时有一条暗影滑动,一条漆黑的蟒蛇正徐徐游来,在姹萝脚底打转,试图盘上她的小腿。

  就是这条蟒蛇,通体漆黑,所以名字叫做夜。

  姹萝浑身肌肉绷直,将牙关咬了又咬,这才重复:“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

  月如放下手里汤碗,上前来抚过她长发,一边叹息:“我有的时候真奇怪,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头发。”

  姹萝挺直脊背,由得她去摸,那一头长发就象软缎,在昏黑的屋里涌着粼光闪闪的浪。

  “我如果要你这把头发……”

  月如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姹萝已经立直,长发逆飞向后涌起,发尖扫过长桌,接着了那上面未灭的烛火。

  满屋顿时涌起烟浪,长发触火即燃,很快就烧成一把黑灰。

  养这一头长发需要十年,可毁灭却只需一瞬。

  姹萝就是姹萝,象蓝禾所说,从不犹豫有种决绝的智慧。

  “我只是说如果。”等屋里烟尘散尽月如才突然发话,过来摸她犹有余温的头发,煞有其事蹙眉:“你怎么能当真,怎么舍得?!”

  “你还要什么,还想怎样。”姹萝在那厢低头回她,咬着牙,一字字咬碎。

  月如放下了手,终于敛起笑容,缓声:“我要怎样,你其实清楚。”

  “你要我死,可这桩我不能答应,听竹院也不会答应。”

  “我不要你死。”隔许久月如才叹了声:“我不过要保住我这个位子,你也知道,失去这个位子,我的下场就是死。”

  这句话来自肺腑,因而难得有几分真诚。

  姹萝慢慢抬起了头:“那你要怎样,才能确保我不会威胁你的位子?”

  月如抿唇,弯腰打开抽屉,找出只纯白色的玉匣,在姹萝眼前缓缓打开。

  里头是只蛊虫,一只大约指甲盖大小的蛊虫。

  蛊虫姹萝已经见过无数,可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象一瓣柔软的花,淡淡嫣粉色,娇媚无限。

  “这只蛊有个很好的名字,叫做‘妾’。”月如手指拂了拂。

  姹萝低头不语。

  “世上所有雄性都有一个毛病,就是贪欢,蛊王也不例外。”

  这句说完姹萝已经抬头,隐约明白了三分。

  月如继续:“如果在你身上种了这只妾,再种上蛊王,蛊王就会吞了这只妾,然后象世上所有男人一样上瘾,还想要,想要一只又一只这样的妾。”

  “可这‘妾’,世上只有一只对吗?”姹萝叹了口气。

  “不错。”月如点头:“再没有妾给它,那么蛊王就会反噬,每年两次,象所有急色的男人一样抓狂,反噬它的主人,让它的主人生不如死。”

  姹萝沉默。

  种上这只‘妾’后便不能再种蛊王,不能成为鬼门门主,不能扶正,就只能永永远远是一个‘妾’。

  好名字,这蛊虫的的确确是起了个好名字。

  “你可以偷偷替我种。”隔一会她抬头:“不需要这么明白告诉我。”

  “这只蛊虫娇贵,要逆经脉种上,而且真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抵抗。”

  这句之后姹萝又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月如慢慢眯眼,捉住了她眼里的动摇:“现在换我问你,你要怎样,才肯心甘情愿做一只‘妾’?”

  “我要你心尖热血。”姹萝霍然抬头。

  鬼门门主种有蛊王,心尖热血就能解百蛊,她想当然也能解了色戒。

  月如莞尔,也是毫不犹豫,拿一只空心细竹枝穿进心房,取心血一杯,亲自放到了她手间。

  喝完杯里热血,刑风果然大好,搂住姹萝,将她头靠在自己胸膛,抚着她焦黄的头发。

  姹萝将唇勾起,眼神热切,象只小兽一样,咆哮着上来将他压倒。

  琴房里几乎所有的物件都被他们撞碎,到最后姹萝坐上她那把长琴,琴声凌乱高亢,伴着刑风的最后一个穿刺,将她直直送入云端。

  而后所有声音静止,世间一切静默,姹萝将头垂在刑风肩膀,满耳只听见他的心跳。

  “就这样吧,这样也好。”在那一刻她喃喃,心底的确清明,所有欲望都已隐去。

  第二天,天气极好,姹萝在头顶包了丝帕,到厨房找刑风,从身后一把抄住他腰。

  刑风不曾回身,在原地僵住,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要积聚力气,好告诉姹萝,原来色戒没解。

  象昨晚月如来时所说:“色戒是上古蛊虫,无解,就算是蛊王,也只能克制它一次。”

  他以为这消息会让姹萝抓狂。

  可是姹萝没有,只是将头顶丝帕拿了,搁在手心,万念俱灰地笑。

  色戒无解,可月如的恶毒还远不止如此。

  她还没说,那只叫‘妾’的蛊虫还是种媚药,种蛊之后她若和谁交合,就会恋上对身体,欲火连天没有其余任何办法排解。

  “是我愚蠢。”长久的沉默之后姹萝冷笑,步步后退,飞也似地逃开了厨房。

  按照平时心性,姹萝肯定会去月如那里理论。

  可是这次没有。

  刑风找遍鬼门,最终却发现她没有离开绝杀院,只是坐在院里梨树下,手里拿着那把黄金锤。

  夕阳这时如火,他看见她手起锤落,每一记都刻骨恨怨。

  刑风上前,等看到眼前这幕时顿住,一口气堵在咽喉。

  姹萝满手是血,那黄金锤每一次落下,敲断的都是她的手骨和血肉。

  ‘妾’蛊虫让她贪恋刑风身体,而刑风种有色戒。

  她选择这种方式平息欲火。

  刑风当时颤抖,在树下跪低,将她血肉模糊的左手捧住。

  姹萝扬起唇角,不觉得痛楚,只是冷笑。

  “我已经尝试过放弃。”她轻声:“已经尝试过愚昧痴情,做一个清白善良的女人。”

  刑风的肩头开始颤抖。

  “可是老天不允许,我也无法。”姹萝还是轻声,手里黄金锤沉重,一滴滴坠着殷红的血。

  “那我就做个恶人,比命运还恶的恶人。”最终她道,声线渐渐高了,又一锤敲上手骨血花四溅:“不论结局如何,我都永不后悔!”

  ※※※※※※※※※※※※※

  “她说她永不后悔。”

  刑房里刑风叹气,将锤举高,落力又砸碎了小三一根腿骨。

  小三毫无反应,头无力垂在肩膀,早已失去了意识。

  刑风上前,摸了摸他脉门,发现他果然已没了真气。

  当时自己只说过一句:“可惜你今生再也不能行走,可惜,如果你加上你主子,要掰倒门主,可能还有一分胜算。”

  只一句他就懂了,果然将真气渡给晚媚,身家性命所有一切交付。

  “不一定值得。”退回原处后刑风叹气:“这样待她,未必值得。”

  小三在这时醒来,神智半昏,却侧头问了他句为什么。

  “她将来前途不可计量,你会跟不上她,所谓坚贞的爱情会被命运动摇,最后一败涂地。”

  听完这句小三眨了眨眼,很努力坐直。

  “所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死。”他缓声,很努力让句子完整:“可是,还不是很努力地过日子。”

  刑风顿住,在他这句话里将头垂低,慢慢叹了口气。

  外头开始喧嚣,时辰已到,晚媚和姹萝的决斗即将开始。

  鬼门中所有人都将去观战,他久等的时机已经来到。

  小三被拖入刑堂,他主动请缨由自己行刑。

  一节一节很仔细的敲断腿骨,那么他失去的就只是腿骨。

  这已经是在姹萝眼底对他最大的保全。

  下面就是准备。

  刑堂下他准备了个暗道,里面有他心腹,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将小三运出鬼门。

  而现在时机已到。

  刑风侧耳,听见外头所有声响的确远去,于是站到暗道入口,按照约定跺了跺脚。

  底下有人回应,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你终不负她,那我也终不食言,放你一条生路。”站到小三跟前,刑风轻声叹了句。

  小三没有回应,呼吸微弱,离死只差一线。

  刑风还是沉稳,上前渡他真气,喂他续命的蛊虫,又操起刀,将他胸口一片薄皮割下。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最终小三被送入暗道,而他开始预备现场,将一具尸身的血肉仔细抹上后墙。

  暗红色的血肉在墙上凝固,他则弯腰,将人皮做扇,笔沾赤蛊开始写字。

  凉州安定。

  斜藏好这四个字后他终于空闲,有时间坐下,等待他的宿命。

  黄金锤还在脚下,和那天一样,上面沾着赤色的血。

  黄金锤染血,血染着恨,而恨最终开成了罪恶。

  刚直暴燥的姹萝,最终成了含笑盈盈杀人无算的门主。

  温和淡定的刑风,最终成了人人闻名丧胆的刑堂堂主。

  这相伴相随十六年的堕落,似乎是挣扎历尽日夜难安,也似乎就只是一瞬。

  最终他放弃执念。

  好似老天眷顾,给了他清明,赐他一把黄金锤,一锤落下,从此锤断纵容和罪恶。

  可是他不后悔。

  那天在梨树下姹萝看住他,满手都是鲜血,问他:“你可愿意陪我一起,结局如何永不后悔?”

  他答愿意。

  对这两字他不后悔。

  如小三所说。

  就算人生下来便知道自己会死,可不也是努力过日子。

  结局早已注定的爱情,他也不后悔,自己痴枉愚昧,曾为之付出努力。

  “你若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最终刑风低语一句,将那把黄金锤握牢,塞进衣衫,贴胸口放着。

  外头响起脚步,他听得出,是晚媚而不是姹萝。

  他的姹萝已死。

  “你若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在心底他又重复一句,转身,将手拢进衣袖,对那夺路而来命运表示承受,敛低了眉。

  第二卷 爱恨皆枉然

  第一章。宁天

  一

  冬至,离小三周年祭还有四十二天,晚媚团了团身子,觉得冷,将怀里暖炉抱得更紧,直直贴在胸口。

  二月踮脚走了进来,手里托着汤盅。

  十八天大的乳鸽,配绝顶鲜美的银环小蛇,炖了三个时辰的清汤,滋味却远不如当年那碗阳春面由。

  一碗小三用缠着绷带的双手下的,飘着细碎葱花的寿面。

  晚媚尝了口,觉得意兴阑珊,翻手就将汤盅朝下,兜底倒了个干净。

  滚热的汤水四溅,烫上了二月的脚趾。

  二月不后退,这位刑堂的新堂主涵养一流,还在原地垂首,神色如常,道:“公子传话,请门主去一趟。”

  晚媚向后斜躺:“你就说我身子懒,懒得吃饭懒得走动,连活都懒得活。”

  “公子说,如果门主不肯去,就让我传话,他是有个要紧的任务,要门主亲自去做。”

  晚媚闭上了双眼。

  “这个人的资料我已经差人送来。”

  晚媚还是闭眼,紧紧搂住暖炉。

  二月开始后退:“公子还交代,门主必定不虚此行。”

  说完人就不见,屋子里复又一片冷凄。

  很长时间后,晚媚终于从榻上起身,伸手打开资料,姿势很是闲散。

  ——“十四日申时一刻,带红魔伞,杀宁王于王府议事大厅。”

  资料的第一页就看得晚媚失笑。

  杀人,还要规定时辰地点,指定道具,这任务倒是有些意思。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亮了,脊背伸展,食指搭上纸张,往后又翻去了一张。

  “宁王,名郁宁天。”

  看完第二张后晚媚沉吟,伸出手指,指甲鲜红,在那上头爽脆的画了个叉。

  宁王府,日渐西斜,照着满地富贵。

  殷梓的轿子落在王府门前,等到申时过了半刻,这才将轿帘揭起。

  和人相约,他永远迟到半刻。守时,却也要人相待。

  管家上来迎他,议事大厅里燃着香炉,宁王坐在主座,朝他微微颔首。

  宁王穿便服,殷梓也是,一袭暗紫色长袍,腰带细窄,上面镶着块鲜红欲滴的鸽血石。

  紫衫配鸽血,色中大忌,可却无碍他的风流。

  暗紫里一滴血红,就正象他的人,深沉里透着那么一点邪恶。

  宁王的手举了起来,道:“有劳殷太傅,请坐。”

  殷梓将头微低,走到他跟前,提起茶壶将茶杯倒满。

  “殷某此来是为谢罪。”弯腰之后他举杯,杯身齐眉:“还望宁王宽宏。”

  声音姿态是无比的恭敬,可那杯茶却不再是清碧的雀舌。

  他的食指搭在杯沿,没有利器伤害,却突然破了个小口。

  鲜血流进杯口,却不溶进茶水,而是浮在杯口,慢慢铺开,和茶一起,铺成了半边浅绿半边淡红的一个太极图。

  无比妖异的一幕,就发生在宁王眼前,可宁王却是毫无反应,将杯子接过,一口就将那太极吞尽。

  殷梓于是抬头,淡笑:“多谢宁王不计前嫌。”

  宁王也笑:“盐茶道的事务我已经交出,殷太傅已经如愿,不知此来还有何事?”

  殷梓后退,手指抚过唇边,将指尖鲜血吮干。

  血的滋味无比甜美,他落座,长眼半眯,唇角满足地勾起。

  “来宁王府的,可远不止我一个。”微顿半刻之后他突然抬头,将食指一弹。

  食指间一滴鲜血破空而去,穿破屋顶,在阳光下化作巴掌大一块红雾。

  这人的武器,竟然是自己的鲜血。

  屋顶上的晚媚拧了下身,避开这团血雾,干脆踏破屋顶落地。

  红魔伞已经吸了人血,此时一片鲜红,落地之后她将伞收起,只是一个流目,已经是意态万千。

  殷梓看了看她,讶异于她的镇静:“姑娘大白天的蹲在人家房顶,难道就一点不觉得惶恐吗?”

  晚媚笑,人半斜在伞上,去看主座的宁王。

  议事厅光线充足,可偏巧就有团暗影遮住了他的脸,让晚媚看不真切。

  伏在房顶的时候也是如此,不管晚媚换哪个角度,那暗影是无处不在,让她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

  这个宁王,断然也不简单。

  晚媚暗叹口气,将红伞提到了手中,转头打量殷梓:“我不惶恐,因为我和阁下一样,都是受邀而来。”

  说完她就将手搭上伞柄,手指向前,将伞面缓缓撑开。

  殷梓的神色瞬时就犀利起来,一记眼刀杀向宁王:“我夺了王爷盐茶道的权,断王爷财路,王爷是邀人前来清算的吗?”

  等他这句说完,晚媚的红魔伞已经霍然张开,地涌金莲黄得灿烂,直往他眼前逼来。

  宁王衣动,将手间茶杯握得粉碎,一边清喝:“来我宁王府挑拨离间,你也未免太过自信!”

  殷梓也即时长笑,中指通红,血液在指尖聚集,遥遥指向晚媚。

  “挑拨我和王爷,你也未免太自作聪明!”应了宁王一句之后他笑意收敛,中指里涌出一丛鲜血,被他弹上半空,立时化作三道血箭。

  晚媚撑伞,脸隐在伞骨后,并不退却。

  血箭迎上了伞面,红伞顺势旋转,卸去了千斤之力。

  伞后的她已经到了殷梓跟前,红伞之后脸容娇俏,衣袖隐隐鼓动。

  身后宁王终于发难,衣襟带风,挥掌击向她后背。

  千钧一发那刻晚媚闪身,宁王的掌风从她身际擦过,‘忽’一声直取殷梓。

  红魔伞的伞骨也在这刻翻转,伞骨往前,十二枝直射殷梓要穴。

  局面有了微妙的变化,突然间就成了她和宁王合攻殷梓。

  殷梓并不惊讶,紫衫迎风,袖角一个回旋,将宁王的掌力沿原地折了回去。

  对晚媚那一击,他远未尽全力。

  他的心神,七成是用在了防范宁王。

  彼此猜忌防范,这便是他和宁王多年来共处的姿态。

  晚媚笑得无声,单手一旋,将神隐从伞柄里抽出,腰肢在瞬间回拧,将鞭身指向宁王。

  宁王迎着殷梓送回来的掌风,一刻间不及分身,已经被鞭尾刺进了心门。

  若论单打独斗,三人之中晚媚武功最弱。

  可殷梓和宁王之间有道隙缝,足够她施展心计。

  申时一刻整,任务即将完成。

  晚媚抬头,终于看清楚了宁王的样貌。

  两眼黑沉,然而全无焦距,鼻挺直,样貌英挺带三分落寞……

  这张脸,晚媚绝不是第一次见到。

  宁王郁宁天,竟然就是公子。

  ※※※※

  “腊梅上头的雪,这么麻烦,树枝上头的雪莫非就不是雪……”

  花园里头的丫头噘嘴,拿一只密瓷罐,万分不耐烦地一朵朵扫腊梅花上的雪。

  “雪当然都是雪,没什么两样,所谓香雪,其实不过都是噱头。”门内有人幽幽发话,声音虚弱:“可是你我要靠这噱头吃饭,没办法。”

  丫头‘哦’了声,继续采她的香雪,又问:“还是只采一罐,只做四十九瓶香膏?”

  “是。”门内人低声,伸出手来,将膝盖上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

  伤处的疼痛是一日甚过一日,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克制。

  好在他还会忍受,已经习惯在忍受中数时日流过。

  “又是发怔,大白天的,睁着眼睛发梦。”

  园子里突然有人发话,不是丫头,是玉惜,安定城当之无愧的头牌。

  门里那人抬头,看她:“有心情奚落我,你是已经有了决定吧。”

  玉惜皱皱鼻子,也看他:“你胖了一点点,现在看起来有点象人了。”

  那人不发话,仰头失笑,眼底的青痕益发明显。

  没错,他现在是象人了。

  可大半年前玉惜在坟场捡到他时,他的模样就绝对是个鬼,一个凄惨万分的鬼。

  那时玉惜还是妓院里面一个不入流的歌妓,偷跑出来给娘亲烧祭,回转的时候刚巧看见了他。

  当时他就坐在一堆乱坟当中,穿白衣,前胸被鲜血浸透,目光穿透黑夜,像是已被凝冻。

  玉惜素来胆大,可看见他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许久才敢上前,碰了碰他肩头。

  那人形容可怖,样貌却很清朗,被碰后费力地转头,看她两眼后发问:“姑娘可是出身青楼?”

  玉惜的脸色当时就阴了下来。

  那人艰难喘息,可说的每个字清晰有力。

  “救我,我让你成为这里的头牌。”他道,这句交换的条件说的极低,可声音里有股力量,居然让玉惜觉得他所言非虚。

  于是玉惜救了他,他在凉州安定活了下来,两个月之后开始做香脂生意,很快就名满安定。

  而玉惜依他所说,每个月来他这里三次,果然在半年之后成为安定头牌。

  这人身体极度虚弱,却有个极度强韧的灵魂,为玉惜平生仅见。

  “我的确是有了决定,决定和阮郎私奔。”心念至此玉惜抬头:“时间就在今晚,来是跟你说声。要不你也走吧,我老板的手段相信你也听过。”

  “我不走。”

  过了片刻那人才道,声音极低。

  玉惜忍不住叹气:“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空等,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而那人那事永不会来。”

  那人低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我都要走了,就让我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姓谢。”

  隔了片刻那人抬头,眼波浩淼,好像被这姓氏触动了无穷心事。

  二

  犹豫只是片刻,很短暂的片刻。

  晚媚没有丧失冷静,很快催动内力,将鞭运直,极其端正地刺进了宁王心房。

  宁王应声后仰,张嘴‘扑’地吐出口血来。

  如无意外,这道贯穿胸膛的伤口绝对致命。

  晚媚使命完成,收鞭后撤,伸手击向红魔伞。

  伞面受力破碎,地涌金莲失去宿主,立刻伸出触手,百余根红丝在殷梓跟前摇曳,一时阻住了他的去路。

  这样一个隙缝足够脱身,晚媚足尖点地,立刻踏上屋顶,消失在冬日的薄阳中。

  次日,宁王遇刺的消息传遍京城,殷梓也因此奉命,下朝之后前去晋见皇帝。

  皇帝姓郁名宁远,人如其名,是个温和淡定的人,嘴角天生上弯,不笑时也似带笑。

  “宁王的确是瞎子,这点不用再怀疑。”俗套礼节之后殷梓发话,直切正题。

  郁宁远淡笑看他,不发问,耐心等他的理由。

  “我在他眼前一寸远的地方,落血在他杯里,他却一饮而尽,所以说他绝对看不见。”

  郁宁远点头:“谁都知道殷太傅的血是天下第一毒物,能让人腑脏化水。”

  “我在杯里同时也落了解药,遵照圣意,不要他的命,只是试探。”

  “那就算他的确是个瞎子。”郁宁远又点头,身子微微前倾:“那么关于鬼门的传言呢,你觉得是真是假?”

  “刺客身带红魔伞,的确来自鬼门,而且这场刺杀绝对不是演戏,我有十成十的把握。”

  “这么说传言就是假,他应该不是鬼门的主人。”

  “未必。”沉吟片刻之后殷梓欠身:“当着我的面刺客来访,皇上难道不觉得事情过于凑巧?”

  郁宁远凝目,手指轻叩桌面:“我故意让他去查鬼门事宜,他也查出了鬼门不少资料,鬼门的人时时刻刻想杀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说,这事情真假的比例是六四,我有六分信他,是因为那一鞭的确致命,他虽则现在没死,却时时刻刻都有可能会死。”

  “那就这样吧。”郁宁远将掌一抚:“我且信他,如果他不死,我就依他所言,给他些施展拳脚的机会。”

  “伤口贯穿心房,他不死的几率只得万一。”

  “太傅不该这样咒我兄长。”郁宁远微哂,眼隐隐带有笑意:“你莫忘了,我曾在爹临死前立下血誓,要护爱兄长绝不与他为难。”

  下了第一场雪,听竹院益发冷凄,冷的有些肃杀。

  晚媚在漆黑的屋里前行,路线再熟悉不过,很轻松走到榻前。

  屋里亮起一点荧光,公子拈指,将一团荧蛊托在眼前。

  眉眼被照得清晰,他绝对就是宁王。

  就算皮囊可以复制,但那眉眼间的孤高和落索绝对无法复制。

  晚媚缓缓低头,声音冰冷,道:“晚媚拜见宁王,祝宁王万安。”

  公子笑,笑里隐带讥诮,伸出手来,环住了她腰。

  晚媚的身体还是无比销魂,那些荧蛊四散,在她赤裸的胸前盘旋,似乎也不忍离开。

  公子的手从她胸前滑过,一路往下,不断婆娑挑逗。

  晚媚的欲望被燃起,也上前来,咬开他衣衫。

  屋里荧蛊半明,晚媚的手搭上他胸膛,看到他胸前一个极小的伤疤,圆形,正是神隐留下的印记。

  刺杀之后不过半月,这伤口却已经完全愈合。

  晚媚食指打圈,在那伤口上流连,另只手却早已经下探,让该硬的地方铮铮立起。

  荧蛊升上了半空,开始象星星般静谧,照着他俩滚热的身躯。

  公子切了进来,头搁在她肩,动作轻柔。

  晚媚的食指还留在他伤口,几下律动后忽然觉得异常。

  伤口处有黑色的藤蔓伸了出来,极小极短的一枝,却妖异非常,在她食指上狠命地吮吸了一口。

  晚媚的身体一僵,手指飞也似地收了回来。

  公子的动作还在继续,懂得她心思,冷声发话:“如果我不让蛇蔓生长,你那穿心一鞭早就要了我的命。它是魔物,却能让我不死,伤口飞一般愈合,我该感激它。”

  晚媚有些迟疑:“其实如果刺杀只是演给旁人看,我完全可以……”

  “演戏?你以为那位观众会看不出?”公子反讥一句,将头埋了下来,抵在她柔软胸前。

  没错,因为观众是个高人,戏才要演的逼真。

  所以他才要晚媚绝对不知情,资料上洋洋万字,却没有一句提到宁王也是瞎子。

  只要值得一赌,他是什么注都舍得下,其中包括自己的性命。

  晚媚在心底冷笑了声,手指又盘上他伤口,任那藤蔓将她手指团团裹住,道:“那蛇蔓怎么办,你不怕它吞了你?”

  公子不语,在她身体里穿行,动作还是缓慢,似有节律。

  蛇蔓从晚媚手指收了回去,恋恋不舍,但还是被收回,“咻”一声没进了公子肌肤。

  公子低喝了声,似乎痛苦不能遏制,将晚媚腰肢紧搂,动作激烈了起来。

  蛇蔓在他体内激烈挣扎,和真气抗衡,在被完全收服前伸出触角,垂死挣扎,紧紧勒住了他五脏。

  痛达到顶点,快也达到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