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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

作品:比如女人|作者:firqwe100|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12:21:16|下载:比如女人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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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乌伟的办公室,刘云发现自己很平静,她拐进另一个走廊,敲开了第一个办公室的门,她听耿林说过,这一层都是他们公司。

  “请问娄红在哪个办公室?”

  “再往里走倒数第二个。”一个中年人头也不抬地回答。

  刘云站在娄红的办公室门口,依旧是那么平静,“这一定是个大办公室,因为有两扇门。”她想到这儿甚至为自己的平静高兴了一下。她敲门,进而传出“请进”的声音,她走进去,站在门前,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办公室。这是一个比普通办公室大一倍的房间,她的对面是窗户,此外的三面墙旁都立满了顶棚高的灰色卷柜,大约有七八张办公桌摆在中央,她还看见每个高柜旁都有一个铝制的梯子。

  “您有什么事儿?”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问她。无论凭想象还是听声音刘云都可以判定,她不是耿林的情人。

  刘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瞥了一眼另外的人。她看见每个办公桌前都坐着人,知道她要找的人肯定在。

  “我要找娄红。”

  “我就是。”不等刚才的人说话,娄红已经站起来,她恶狠狠地盯着刘云,抱起双臂,“你肯定是找错地方了。”

  “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谁了?”

  “我不想跟你多说,你出门往右拐,走到尽头敲门就行了。我想那儿也肯定有人知道你是谁。”

  “没有想到你还好意思这么嚣张。”

  “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卑鄙。”

  她们互相说着,办公室里其他的人像看羽毛球赛一样来回扭头看她们,没人阻拦,也许大家都还没明白。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妨卑鄙下去了。”刘云说着转向坐在她近旁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我求你一件事好吗?”

  小伙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愣愣地看着刘云。

  “你认识耿林吧?”

  小伙子点头。

  “去把他叫到这儿来。”

  小伙子没动,反而看看娄红,娄红生气地把头转一边。

  “请你现在就去,行吗?”刘云恳切的口气中透着胁迫。小伙子出去了。

  “我是耿林的妻子,想和娄红小姐谈谈私事。不过,希望大家别走开,不是所有的私事都该保密。如果我没把娄红小姐的态度理解错的话,她根本不在乎大家知道一点,她的所作所为。我只好成全她了。”

  耿林办公室的门大开着,去叫他的小伙子在走廊上已经听见耿林的声音。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美国经济不过是靠股票,股市一完他立刻没电。”耿林说到这儿,小伙子已经走到门前,他没有马上进去,因为耿林正在与人谈论的话题吸引了他。

  “为什么呀?要你这么说,美国还成了纸老虎了?”

  “差不多。美国就是靠纸才发起来的。它是全世界外债最多的国家,靠什么还?靠纸。一没钱,他就印钞票。同时也是靠印钞票他变成了全世界最大的消费者,还有,还有,美国管别的国家借钱,一律以美元计算,这样美国就没有任何风险而言,如果美元贬值,倒霉的还是债权国。”

  “美元不会贬值的。”另一个人说。

  “先别这么说,现在欧元也好使了。”

  “反正美国没问题,说到最后,还有强大的军事呐。”

  “算你说对了,没有军事的话,美国也不可能有今天。他的飞机和汽车制造技术现在远远落后在欧洲和日本之后,比如说,空中客车组装技术工艺流程比波音至少领先四十年。但是欧洲没有强大的军事后盾,所以跟美国比,他根本抢不上盘子。欧洲被美国给压住了。”

  “你干吗对美国有这么多敌意?”

  “你对美国没有敌意,是因为你觉得中国能从美国那儿得到点儿什么。你肯定不会太失望,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为你得到的东西你付出了你不想付的代价。”

  耿林的话使门口等着叫他的小伙子深深折服了,他甚至想不好,自己还要不要叫耿林。可是耿林这时候竟然走出门,而且被站在门旁的小伙子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傻站着?”耿林问。

  “我们办公室来了个女的,让我找你,好像还认识娄红。”小伙子低声地说,他看见耿林的脸一下就变了颜色,惨白。耿林嘴上“哦”了一声,刚走出一步,又回身把自己办公室的门关上。

  看见耿林这么小心,小伙子心里突然难过,他知道就要发生的事对耿林来说绝不轻松。

  小伙子离开办公室去找耿林后,娄红立刻变得暴躁起来,因为再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了。

  “出去,滚出去,别弄脏了我们办公室。”娄红倚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依然抱着双臂。

  刘云发现其他的人都坐在原处,没有人去劝阻娄红,心里明白,这是个只在男人那儿受欢迎的女人。

  “可惜这不只是你的办公室。”刘云说完朝后退了两步,让自己靠在门旁的墙上。这时,刚才与刘云说话的女人站起来,把刘云拉到一张沙发上说:“别激动,有事儿慢慢说好吗?不要吵架。”

  “谁跟她吵架,”娄红立刻接话说,“跟她吵架我都嫌掉价儿。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

  “的确,你们见过娄小姐这样的女人吗?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怎么和我丈夫睡觉,这……”

  “你还有话可说,太可怜了,都告诉你这么明白了,你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真是少见的皮厚。”娄红不等刘云把话说完就插嘴说。

  “要不你先出去一会儿?”戴眼镜的女人又试试劝娄红。

  “我不出去。”娄红坚决地说,“我要是出去,她还以为我怕她,我没理呐。”

  “你当然有理,专找别人丈夫上床。”刘云说。

  “对,我就找你丈夫了,怎么样?我爱他,我就是爱他,他也爱我。我跟他上床了,我还要跟他结婚生孩子呐。现在你明白了,你聪明一点了?”娄红理直气壮地说。

  “你不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吗?”

  “我觉得你正好是小丑。你丈夫已经不爱你了,你还要霸占他,就通过街道老娘们儿发给你的那张破纸(结婚证),你不觉得这太可怜了吗?”

  娄红的这句话击中了刘云的痛处,从离开医院到现在,她的心经历了不同的疼痛,但只有这次最尖厉,仿佛有锐器在她的神经上插了一下。她不知道原因在哪儿,是她的话有道理,还是她总抱有一天会战胜她得到耿林的可能性,总之,娄红的这句话让她变得虚弱。

  “那我现在祝贺你,”刘云尽量高声想把内心的虚弱压下去,“也许有一天那张结婚证会转到你的手上,希望你好运气,别让比你更年轻更漂亮更好的女人抢了丈夫。谁都不会永远年轻,你懂吗?”

  “可你丈夫并不是因为我比你年轻才爱我的,我希望你也能懂这一点。”娄红说这话的时候,耿林已经到门口,他没有马上进去,也没让小伙子进去。

  “你该回家去问问你妈妈,什么是生活。”

  “多谢你了。也许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但我知道什么是自尊。如果别的女人爱上我丈夫,我绝对做不出你这等事来。我真是同情你丈夫,他怎么和你一起过了这么多年?!”

  “你……”刘云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刚才一直在支持着她的平静不见了。好像刚才她自己没在躯体里,而现在这个躯体又回来了,挤走了她全部平静做这件事的力量,让她变得虚弱。如果刘云还保有一份理智的话,她会通过这种身体上的提醒认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将来会感到后悔的事情。

  耿林推门进来,刘云看见他的瞬间,泪水一起涌了出来。耿林认识自己的妻子,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中,他很少见刘云这样哭泣,泪水无声地流淌,嘴唇可怜地哆嗦着。泪水盈满了她的双眼,让人无法看见她眼睛里可能流露出的某种神情。这一切在他心中唤起了足够的同情,让他把刘云搀扶出去。可是他本能地看了一眼娄红,娄红依旧倚在办公桌上,本来就白皙的脸色现在更白,她的两道无比直接含义无比清楚的目光直射耿林,即使他马上转过身,也觉得那目光像光刀一样刺在他的后背,并向他的内心辐射巨大的威力。终于,耿林没有去扶刘云,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拉刘云的胳膊:“跟我回去。”耿林说,既没有恳求也没有命令。

  刘云摔开耿林的手,“回哪儿去?”

  耿林又向前一步,再一次试着抓刘云。刘云说:“你别担心,”她抹了抹眼泪,“我会离开这儿的,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耿林不耐烦了,但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绪下,他的一般的小小的不耐烦会像汽油一样助燃刘云的愤火。

  “我明白了,你们是串通好的。”刘云又感到了那股平静的力量,它近乎冷酷,首先止住了刘云的泪水,然后又启动了她另一个思维方法。

  “够了,刘云。”耿林压低噪音说。

  “当然是够了,不然你怎么会找别的女人。”刘云一口气说起来,别人根本无法插嘴,“就像你情人说的那样,我不该拦着你找女朋友,因为你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好,我不拦着,可你也不能太过分吧。你是不是觉得光有你来伤害我还不够,还要加上你的小情人。”这时耿林瞥一眼娄红,已经猜到事情的由来。娄红还是气势汹汹地倚在那儿,但多看一眼的人马上会发现,她变成了一尊愤怒的雕塑,完全没有了后续的力量。

  “我当了你十几年的妻子,”刘云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下去,“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吗?你打个招呼说对不起,我爱上别的女人了,就搬走了;你以为过日子是过家家呐?你是不是太不尊重我了,我到了这个年纪居然还得受你情人的污辱?!她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房子给我钱也给我,问我于吗还不离婚?她还苦口婆心地劝我,啊,你一个小医生,就是干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和这么大的房子,想开点儿吧!耿林,这就是你们的水平吗?!欺人太甚了吧?这么多年,退一百步说,我就是不爱你也还尊重你,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在别的女人面前为了取宠,居然把自己的妻子拍卖了,你的房子你的存款就是我的价码是吗,耿林?”刘云说到这儿又哭了。她的话也让办公室另外两个女人动容。她们不约而同走近刘云,扶她坐下,递给她一些面巾纸。其中一个对耿林说:“你先回去吧,让你爱人在这儿呆会儿,平静一下。”

  刘云大声哭嚎起来,仿佛以往所有的时间都汇成了此时无法抑制的泪水,把刘云的心撕成碎片。

  耿林看一眼娄红,无声地离开了。

  过一会儿,娄红也收拾自己的东西,但没有一个人看她。她朝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对刘云说:“你可以去考北京电影学院了,进中老年班,多好的一个悲剧演员。”娄红说完摔门而去,根本不管同事在以什么目光看她。

  第十五章

  无论怎样,对于新来的陈医生,胡大夫都缺乏最起码的信任,不仅仅是因为他年轻。如果是正常排班,他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但现在他觉得承担着比自己值班更多一点的责任,刘云是因为他的应承才走的,这一点他很清楚。如果他不在,刘云不会让小陈医生替班的,不管她外面的事情有多么不得了。

  护士领进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其中一个用手绢捂着嘴巴,手上,手绢上,前襟到处是血。胡大夫示意受伤的坐在他桌前的椅子上,然后问护士:“小陈回来了吗?”

  “还没有。”

  “传他,让他马上下来。”不知为什么胡大夫不高兴小陈这会儿不在。

  “怎么弄的?”胡大夫一边询问,一边挪开小伙子捂着嘴的手。

  “他摔倒了,摔到我的冰鞋上了。”陪他来的另一个小个子说。

  “哎呀。”胡大夫看见上唇右侧一个不小的切口,当了这么多年外科大夫,看见敏感部位的创伤,胡大夫还是要有所表示。“这辈子别去滑冰了。跟我来。”

  胡大夫把两个小伙子往处置室领,半路上问另一个小伙子他们在哪儿滑冰,因为现在才是秋天。另一个小伙子说出一个室内滑冰场的名字,胡大夫听都没听过,尽管他在大学滑冰比赛上拿过奖。他感慨一番,因为他已经十多年没滑冰了。他让护士给受伤的年轻滑冰者打了一针破伤风,然后吩咐另外的护士清洗伤口。

  “把异物都弄净,免得留疤痕。”他特别嘱咐,自己着手做缝合准备。

  护士给伤者处理伤口,他不停地发出时高时低的喊叫,眼睛却不停地看胡大夫。

  “看我干吗?”胡大夫发现了他的目光,“怕留疤痕找不到对象啊?”陪同来的小伙子听了胡大夫的话笑了。“别担心,你们这个岁数的人,小姑娘比小小子多,找不到漂亮的,找一个一般的嘛。”胡大夫说着拿出一副新胶皮手套,大家都笑了,只有受伤的小伙子又发出一声高叫。

  陈大夫接到传呼没有即刻下楼。护士在传呼上留的话儿是“胡大夫让你马上回诊室”,这说明没有病人,不然护士会说明的;小葛也极力挽留他,要给他看一样东西。

  小葛给他看的是一份售房广告,是机场附近的一处廉价小区。

  “你想在这儿买房子?”小陈问。

  “现在还不行,以后为什么不?”小葛充满遐想地说,仿佛面前已经跪下一个有钱人向她求婚了。

  胡大夫开始动手缝合时,听见走廊上传来沉重杂乱的脚步声。他的心异样地跳了一下,当他再向处置室门口看时,两个民工用一个破铁筛子抬着另一个民工已经到门口了,他看见血滴在地上,然后看见伤口,伤在大腿上。

  “大夫,他快不行了,救救他吧,出太多血了。”

  胡大夫内心刚才一直持续的那种隐隐的不安这时消失了,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因为他感到了紧张。

  “小陈呐?”他举着双手,其中的一个手上还拿着连着线的针,缝合还没完成。

  “还没下来,我去找他。”一个护士说。

  “别去,”胡大夫镇定地说,“马上给病房打电话,叫王军下来,立刻,说我快死了。”被吩咐的护士立刻走了,没人再为胡大夫的说话方式发笑,因为鲜血充满了每个人的视线。

  “放到床上。”胡大夫命令另一个护士和民工。大家照做了。

  “大腿?”

  “对。”护士说。

  “动脉在出血?”

  “应该是,血挺猛的。”

  “把裤子剪开,让他们帮忙压住股动脉,你去准备止血带,动作快点儿,王军马上就下来了。”

  胡大夫安排完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眼前的小伙子。

  “别担心,安静下来,快好了。”他说着用手摸摸创面附近的肌肉组织,“疼吗?”他问。

  小伙子摇摇头,他放心了,知道麻醉情况良好。但他要等到王军进来再接下去缝合。这时护士已经给病人上止血带。

  “注意松紧。”他低声叮咛。

  王军急匆匆地走进来,后面居然跟着陈医生。胡大夫对王军说:“我以后再给你解释,你先干吧。”说完他看一眼陈医生,“你帮他。”小陈顺从地点点头,跟着王军走近病人。

  “行了,小伙子,”胡大夫放心地说,“现在咱们可以考虑考虑怎么给你缝得好看点儿,让你能找到一个中等偏上的对象。最好是个滑冰爱好者。”

  刘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娄红办公室的。坐在出租车里,她想不起来自己在跟那两个女人告别时说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止住哭泣的。她惟一记得的感觉是自己脚步发飘,无论是在电梯里还是在大街上,她甚至担心自己会被风吹走。直到她走进医院大门,闻到熟悉的消毒药水味道,她才感觉正常一点儿,好像刚才她失掉的某些属于她的东西又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先去了胡大夫的诊室,胡大夫正在悠闲地抽烟。

  “有什么事儿吗?”她问。

  “还好。”胡大夫已经发现了她又红有肿的眼睛。

  “我以后再谢你了。”刘云说完马上离开了。

  “出什么事了?”胡大夫跟刘云来到她的诊室,他知道小陈还在处置室,便直接问了。

  “没什么。”刘云头也没回。

  “吴刚让你下班去他那儿一趟。”胡大夫没再多说就离开了。他觉得没必要把下午发生的事再告诉一个哭成这样的女人。

  胡大夫回到自己的诊室熄灭了手里的香烟,也为自己小得意了一下。他不是一个外表上喜欢拉开架势帮助别人的人,但能在关键时刻帮自己喜欢的同事,这让他很高兴。当王军处理完那个急患后,他简单地向王军转述了经过,并让王军跟他一起保守秘密,别让上面知道这件事。王军当然没有反对,因为他们都属于不愿惹是非的人。而且王军还陪他跟小陈打了招呼。当他们办完这些事时,吴刚来找刘云。胡大夫知道吴刚对刘云很关注,他又和吴刚很近乎,便对他讲了下午发生的事。吴刚马上说:“还漏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什么?”

  “护士小姐们。”吴刚说,“不过,包在我身上。咱们医院还没有护士不给我面子的。”

  胡大夫看到这件助人的事如此圆满,心想,人和老天怎么能没关系呐,刘云有人缘也有那么点天缘,不然,她肯定会被处分的。

  刘云下班后径直朝大门口走去,她不想去放射科找吴刚。她谁也不想见甚至她自己。下班前洗手时,她硬是克服了往日的习惯,一眼也没有看镜子里的自己。

  但吴刚却在她的公共汽车站等她。她勉强对吴刚笑笑。

  “上车吧,我送你。”骑在摩托上的吴刚对她说,随手递给她一个摩托帽。

  刘云二话没说就上了车,坐到车上后才戴上帽子,仿佛坐摩托车是她渴望已久的事了。吴刚一给油门,他们就汇入了下班的车流中。

  吴刚在各种机动车的缝隙间穿梭,尽可能快地在红灯变绿灯时起步,这样,如果他排在前面,总可以先过路口,在下一段马路上快速开出好远,有几次他追上了排在下一个信号灯前的车流。刘云一次也没有劝阻吴刚,要他放慢速度,很快吴刚开车上了环城高速。环城高速上车比较多,他只能保持在100公里左右的速度上,接着他拐向了另一条通往海滨的高速。在这条高速路上返回的车较多,有些地方甚至不能畅行,但去的方向车较少,吴刚的速度很快达到了180公里。他担心刘云快叫出来,但是没有任何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放心开了,但把车速又降低了20公里。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像一道风景一样吸引了另一侧等候的司机们,他们不约而同给吴刚和刘云命名:疯子。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吴刚离开了高速。他们在一个县城的外面发现了一条小河,小河的两边是幼树林。吴刚把车停下,回头看刘云,她也刚刚摘下头盔,脸色惨白。吴刚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

  “你没事吧?”吴刚问。

  “没事儿。”刘云说着走到树林边坐下,“我想在这儿坐一会儿。”

  吴刚也把车推过去,然后坐到了刘云对面,他点了一根烟。

  “我原来想,你一叫我就减速。”吴刚老实地说。

  “我也奇怪。我一点儿也没害怕。”刘云说,“你经常这么干吗?”

  “不经常。”吴刚深深吸口烟,“有时候周末在环城高速上开开。”

  “超车?”

  “没什么车,我起得早,四五点钟高速公路上很空。”

  “为什么要这么干?”

  “不知道,跟喝酒抽烟差不多吧,觉着过瘾,好像能把心里面的东西都甩出去。”

  “也很危险的。”

  “在家里坐着也有危险啊,比如劣质工程什么的。”吴刚说到这儿转了话题,“你刚才怎么没害怕啊?我觉得上一次你说你害怕坐摩托的。”

  “不知道,好像忘了害怕。”

  “你下午去哪儿了”吴刚问。

  “干吗突然问我这个?”刘云不高兴地说。

  “你一个女人家都忘了害怕,肯定去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没去哪儿,就办了点私事。”刘云关上了内心的大门。

  “我也不是非得知道。我想我们是同事,也算是好朋友。你有事我绝不能看着,但你有问题我也不能不说。今天下午差一点儿出事,你知道吗?”

  刘云没有回答。

  “当然你现在临时在门诊还好些。如果回病房上手术台,你这样怎么能行啊。”

  “大不了开除我呗。”刘云快速说了一句。

  吴刚没想到刘云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陌生极了,好像在刘云身旁突然升起了一团浓雾,让他再也看不清刘云的面目,以至于他也怀疑自己以前对刘云的判断。在他的心目中,刘云是一个永远也说不出这样话的女人。

  “我得谢谢你,吴刚,你一直那么关照我,尤其是耿林出走以后。”刘云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你可怜我,因为我软弱。男人总是同情弱女子的,也愿意帮助她们,但他们爱的却是强女人,恶女人,厉害的女人。在那些女人面前,他们自己就成了弱者,男人就是需要各种奇奇怪怪的感情,他们要尝试扮演一切角色。”

  “刘云,你到底怎么了?你看你在说些什么啊?”

  “好,我马上就要说到正题了。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帮助我了,也就是说你不用再可怜我了。我现在自己对付一切,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我也找到了这个能力。这个世界上的公理就是欺软怕硬,谁都可以硬起来,干吗我就得是例外呐?!”

  “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正好说反了,从前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现在我知道了。”

  吴刚再一次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是你送我回去,还是我走回去?”刘云问。

  第十六章

  在担心的事情真正发生之后,人们往往有一种短暂的无所畏惧的心理,就像俗话说的那样,死猪不怕开水烫。耿林和娄红鬼使神差地同时到了他们的临时住处,那是一幢带院子的五层红楼。在耿林的印象中,除了下雨,院里总是坐着几个老人。让耿林觉得可气的是,他们很少打牌,多数时间是望着楼门口,有一搭无一搭地唠着家常,比如,昨天吃什么买到哪些便宜菜之类的话题。已经有几次被他们目光注视过的耿林有一点十分肯定,他们议论每一个从他们眼前走过的熟悉或陌生的人。

  娄红从出租车里下来时,发现耿林也来到了院门口,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没做任何商量也没有迟疑,便一同进院了。他们像一对结婚多年,在大街上怄气的夫妻一样,镇定但毫不亲热地从老人们的眼前走过去。

  “这俩人哪儿来的?”一个老太太问。

  “租房的,”另一个老太太说,“平时总是一先一后来,那我也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块儿的。”

  “准是那种没证乱搞的。”刚才问话的老太太说。

  “现在的年轻人儿才不在乎证不证的,没结婚也能生孩子,新世道了。”

  “哎,你刚才说他们总是一先一后来,你咋知道的呢?”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老头儿问。

  “我咋知道的?我啥不知道?!这院里的事儿我全知道。”

  “你还别说,咱就是厉害。我儿子他们公安局来外宾参观,那外宾都是外国人。”另一个老太太插嘴说,“他们看看我儿子他们破案子的家什,说是太落后了,用那些破玩意儿根本破不了那么多案子。你们猜猜,结果怎么样?他们发现了,发现我儿子他们破案靠的不是家什,是咱们帮的忙,是街道治安联防,那外宾还说咱们是小脚侦缉队呐。”

  “你说说你是咋发现的?”老头儿固执地又一次提出自己刚才没被回答的问题。

  “有一天下午,我在阳台上给花浇水,看见大门口停下一辆出租车,还不是停在门口,离门口还有十几步。那男的女的一块儿下了车。女的一下车就急忙往院里来,那男的故意在后面慢走,最后又去老王家食杂店买了一包烟,才往院里来。”老太太说完撇撇嘴,“我看到过好几回。”

  “你啊,”老头儿说,“现在就是老了点,不然公安局准聘你,派你蹲坑儿去。”

  耿林和娄红进屋后,两个人都很激动,但谁也没马上说话,好像在心里都积聚了太多指责对方的话,不知先说哪句好。耿林坐到沙发上,但立刻又站了起来,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叠报纸扔到地上。他太想说的话是,如果娄红不打那个电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件。他的话还没出口,已经被一直盯着他看的娄红作为一种特殊信号接受了。而娄红根本不想被任何人指责,她觉得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捍卫爱的权利。

  “耿林,”她一反常态直呼他的大名,“你现在必须选择了,是你妻子,还是我?如果是前者,我马上就走,而且保证永远不再打扰你们。”

  “你什么意思啊?”耿林想缓冲一下。

  “就是我刚才说的意思,我想我没有没说清楚的地方。”

  “这早就是不成问题的问题,不然我也不会住在这儿。”

  “那好,明天你去找她,提出离婚。”

  “我说过不离婚吗?”耿林被娄红逼出火来,“而且是我离婚,干吗我不能以我的方式离婚?”

  “你的方式就是打持久战,搞温情主义,你想感动她,让她发慈悲放你一马,你于吗总做梦呐?”

  “我还没开始试试,你就先在那儿下结论说不行了,这未免太可笑了。”

  “耿林,你说对了,我只能是可笑的,所以我才起来保护我自己。不然,等着你的持久战结束,我就不光是可笑的了,也会是可怜的。你怎么总忘记我的身份呐?”

  “行了,别来这一套了,你什么身份?别自己设计情节可怜自己了。”

  “操你妈,耿林。”娄红平静地低声地说。

  耿林看着娄红的脸,心里开始后悔自己出言太重。他在娄红的脸上看到令人可怕的冷静,那是一个人在突然被伤害之后,不知如何反应的冷静。

  耿林站起来,抱住娄红,这给了娄红反应的机会。她把耿林推出去好远,跌倒在地上。

  “算我眼睛瞎了,耿林,你好自为之。”娄红说完转身往外走,耿林像一头猛醒的狮子,一滚爬起来,抓住娄红。

  娄红努力要甩开耿林,耿林下力气没让她得逞。于是娄红开始打耿林,她朝耿林胡乱抡起自己的一个拳头。

  “放开我,流氓,放开我,你个没良心的狼。”她边说边打耿林,“我今天要是不跟你分开,我就姓你的姓,流氓,放开我……”

  耿林突然用力打了娄红两下,他一定打疼了她,因为她惊愕地住手并看着耿林,好像完全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耿林发狠地扳过娄红的头,拼命地亲吻起来,她的脸,她的脖颈。耿林疯狂的亲吻让娄红突然反过神儿,她又开始用拳头打耿林。但耿林根本不管这些,继续发狠地亲吻她,最后他开始吮吸,在娄红的脸上和颈项上,耿林仿佛是一个从未近过女色的狂人。终于,耿林的火一样的情欲点燃了娄红相同的热情,她停止了挥舞自己的拳头,它们无力地搭在耿林的肩头。娄红开始发出温柔而急促的呻吟声,放松自己的身体,任它像一朵云一样在耿林的怀中融化。

  耿林放缓了自己的节奏,他感觉到被自己搂在怀里的身体慢慢地软了,这给了他极大的幸福和满足。他为自己成功地征服了一个狂怒而自信的女人而高兴。他依旧吻着娄红,但只有温柔。他的唇若即若离地逗弄着娄红的唇,让她发出更诱人更急迫的呻吟。耿林开始脱娄红的毛衣,当她只有胸衣的时候,耿林又感到自己重新被剧烈的情欲控制了,他甩掉自己刚刚呈现的温柔,一把扯坏了娄红的胸衣,把她的身体拉过去。他把自己的两只手像胸衣那样扣在娄红的乳房上,不停地用力,用力。每当他用力的时候,娄红都发出十分刺激的叫喊。这叫喊听上去是被压抑的,但却浸透了性的吸引,它穿过耿林的骨缝,酥软了他的一切。他吻着娄红光洁的脊背,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火一样的激情混淆了疼痛和快感的界限,在耿林咬过的地方娄红感到某种让她心悸的剧烈快感,此时此刻她绝不会把那渗血的红印儿叫做痛,对她来说,那是致幻的毒汁,把她拉进一个不真实的空间,让她的快感持续,在这快感中再产生新的幻觉:她能为耿林做一切,一切,甚至别的女人为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她伸展着自己半裸的身体,引得耿林又有噬咬她的欲望。但她抓住他的头发阻止了他,仿佛现在正持续着的快感她已无法承受,心快要从喉咙中蹦出。耿林把她抱到床上,脱下她剩余的衣服,然后像卖肉的人一样,把她掂过来倒过去,让自己的双手在她青春的身体上留下短暂的痕迹,娄红从他的目光中看出许多蔑视,这是男人忘记教养忘记伪装之后对女人的本真态度:女人是肉体,而男人是另一种肉体。因此这蔑视完全失去了不平等的意味,唤起了娄红心底间的忘我。

  “过来,过来,离我近一点。”娄红朝耿林伸出双手,张着嘴轻声地呼唤,但是耿林继续跪在床边,并没有过去。“噢,过来,我是你的,你拿我怎么样都行,我是你的,你知道吗?我是你的奴隶,是你的狗。”

  “你就是我的狗。”耿林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但仍然没有过去。

  娄红突然起身,使劲打了耿林一个耳光,然后将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他们一起向后倒去。……

  没人计算时间过去了多久,如果这时有人进来,会以为这两个像积木一样摞在一起的人一道殉情了。其实他们这样睡着了。

  “为我离婚吧。”娄红先醒了,她用手轻轻抚摩耿林的脊背。

  “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耿林老实地说。

  娄红听完眼睛湿润了,在心里觉得自己错了。

  第十七章

  再一次见到刘云,彭莉吃惊不小。刘云依旧安静,她说是偶尔路过,便决定上来看看彭莉。彭莉热情招呼她,但却从刘云的脸上看不出偶尔路过的那份闲情。

  “你就是不来,我也要去看你呐。”彭莉诚恳地说,但在听的时候,刘云却把这份显露出的诚恳滤掉了。“我给你打过两次电话,可你都不在,好像你现在不在病房?”

  “我临时调急诊几天。”

  “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挺好的。”刘云微笑着回答。

  “耿林还没回来?”彭莉以知情者自居,直接提问。

  “他回来干吗啊?”刘云平静地反问。

  彭莉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低头给刘云削梨子。她想起上一次见到刘云的情形,她也安静,安静得让彭莉可怜。彭莉甚至在心里想过,如果她是刘云,面对这种事情绝不这么老实,可怜兮兮地坐以待毙。但今天的刘云,彭莉也不能说她不安静,但安静得让她害怕,仿佛那安静下面是巨大的不安静,潜伏着要出什么事的征兆。彭莉隐约感到刘云距上次到现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好像她找到了反抗这种现状的力量,而这力量给刘云增添了几分她从前没有的性格色彩,比如不在乎。

  “你见过耿林吗?”彭莉是急性子,她想马上知道情况。

  “现在见耿林真比见克林顿还难。”刘云说了一句想让彭莉笑笑的话,但彭莉此时好像丧失了发笑的本能。

  “那我什么时候找他一趟,替你们两个约个时间,你们得谈谈啊,就是离婚也得见面啊!”

  “不用了,我上个星期见过他一次,还有他的情人。”刘云说。

  “你去他们单位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想就是这么回事,不然你怎么能看见那女的?!”

  “你知道他们是一个单位的?”刘云警觉地问,彭莉立刻慌乱起来。

  “那你干吗不告诉我呐?”刘云责备着。

  “我也是前两天才听说的,”彭莉一边说一边在肚子里掂对词句,怎样说才能不伤着刘云,“我原来想告诉你来着,一是打电话老找不到你,再就是我以为耿林肯定去找过你,他肯定也得告诉你。”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刘云低声说,心里想的却是,彭莉说不定知道更多的情况,但却不告诉她。也许处在这种境况下的女人永远也找不到真正的帮助,因为人们太容易找到借口,回避由自己对这个女人说出真相,尽管他们可以背着这个女人把这件事议论开锅。

  丈夫有外遇,妻子最后一个知道。

  “我要是知道耿林不说,就告诉你了。”彭莉打断了刘云短暂的沉思。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云好奇地问。

  “哎,别提了,这事简直巧极了。”彭莉拉开详细叙述的架势,以此遮掩自己在刘云面前的尴尬。“我现在不是在少年宫辅导嘛,碰见耿林的一个同事。这个人从前跟耿林一起来过我家,也知道耿林跟王书是至交,所以说话也没太防着我。我故意问他耿林最近怎么样,他说我应该问你耿林怎么样。我就说跟你不熟,然后这个人就说,耿林当然不错啦,领导的红人儿,业务骨干,搞发明钱也没少挣,春风得意。”彭莉说到这儿停顿一下,看看刘云。刘云没有反应,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立刻听出了,这人跟耿林的关系不太好了。然后我就说,那不错,耿林这下可以和他老婆过好日子了。那人一听我这么说,就说,他老婆?老了点吧!我说,那他还能找个小姑娘不成?他说,那有什么不成,现在的小姑娘一大片一大片的,来点甜言蜜语再来点经济实力展示,可以成双成对地收割。我说耿林好像不是这样的人。他说,男的一过四十岁什么人都可能是,就剩个青春尾巴了,谁不想扑腾两下。我说,玩火者必自焚。他说我说的这是成语,实际情况是,玩得好的,没一个烧着自己的,都是火把冲别人。我说,别以为小姑娘都那么好哄骗。他说我这下说对了,看耿林运气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耿林遇上的这个不是一般人。后来我问他,耿林在哪儿发现的这个不一般的小姑娘。他说,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呗。我说,耿林怎么找一个同单位的啊!他说,所以说看他的玩火技术了,弄不好要烧到自己的。”

  彭莉好不容易把自己罗嗦的叙述停下来。但她并没有因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而且都是实话而感觉好些。她从刘云的脸上没有看出宽容和理解,她在心里甚至有点怨恨刘云那样看她想她,她觉得这不公平。而在刘云这方面,虽说她专心听彭莉说话,但她说得越多,刘云越是怀疑。她想,彭莉知道得肯定比她说出来的更多。

  最后,彭莉无法再在这个方向努力下去了,就换了个话题。她建议刘云去找耿林的朋友,动员大家的力量说服耿林迷途知返。刘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并马上在心里有了第一个她要拜访的人选。随后,刘云就匆匆告辞了。彭莉一个人想了好久,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刘云,因此为刘云对她的态度感到伤心。最后她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