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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乱世乱事|作者:tzl2009t|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10:22:00|下载:乱世乱事TXT下载
  冲锋失败了。部队撤回营地。小赛q刚把塞得满满的口袋卸下来,屁股还没有着地,“铁沙掌”就把鞋子脱下来,叫小赛q立即擦干净,小赛q没有作声。鞋擦好了,他又叫小赛q给他洗脚,小赛q咬了半天嘴唇,还是洗了。

  连经常对小赛q呼来唤去的几个人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派老王做代表劝“铁沙掌”都是一连的兄弟,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铁沙掌”闻言大怒:“老头儿,给老子滚远点,惹恼了爷爷我这双铁沙掌是要吃亏的!”

  老王不敢再吭声,悻悻地站到一边去了。

  脚洗好了,小赛q正准备走开。“铁沙掌”又把脚踩在泥浆里,说:“回来,又脏了!”

  小赛q似乎没有听到“铁沙掌”刺耳的喝斥声,倚在一个大石头上抽烟。

  这下“铁沙掌”恼羞成怒,挥舞双臂向小赛q逼近:“日你娘的,狗一样的人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什么抗日英雄。今天爷爷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英雄是什么样的!”

  话音刚落,“铁沙掌”自诩能在白银上留下十个黑指印的手掌向小赛q砸来。

  第二十四章 瘸子神枪手

  说是迟,那是快,小赛q一个侧身,闪在“铁沙掌”后面,把老郎中传给他的那把宝贝奋力送进“铁沙掌”那肉肥油厚的大臀里。顿时“铁沙掌”的两股间血流如注。那双“铁掌”无力地在地上胡乱挣扎着。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赛q又从新获得了众人的尊敬。“铁沙掌”主动给他洗脚赔罪,尽管小赛q表示自己有能力把脚洗干净,可“铁沙掌”却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振振有词:“我这个人平生最爱慕英雄,竟然大家都是英雄,正应了那两句古话——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既然大家都是英雄,那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你的脚就是我的脚,还分什么彼此?”

  从那以后,脏活不需要小赛q亲自动手。每个人都把原本应该交给小赛q干的那份工作揽过来自己干,然后把账记在小赛q的头上。甚至上战场时,小赛q几乎是象征性地背着几颗手榴弹跟在队伍后面,战友们自觉地把弹药私藏在身上,不让连长知道这个秘密。

  但打胜仗却例外。一旦打了胜仗,谁也帮不上小赛q的忙。因为连长会亲自把战利品塞进他的口袋里,然后跟在他身后得意地吼上一段京剧。每每这个时候,大家都想为小赛q减负,却无法插手。

  连长是地地道道的北平人,他说他这一生只爱两样东西——打仗和唱京剧。

  连长曾参加过徐州会战,在台儿庄一役中舍生忘死,功勋卓著,因而深受李宗仁的器重,正准备破格提升他做师长时,却传来其胞弟投靠了汪精卫的伪国民政府,成为一名祸国殃民的汉奸走狗。无可奈何的李宗仁地对他说了些委屈你了,暂时还是干你的连长,以后有机会再说等之类的安慰话。

  一干就干到现在,他原来所带的连是这个集团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连,这个连不仅作风顽强,而且和百姓的关系一直都搞得很好。每到一个地方不久,这个连的士兵就和百姓打成一团。据说台儿庄战役打响后,当这个连要上前沿阵地或者撤回来作短暂的休整时,百姓送粮的送粮,送水的送水,仿佛把每位士兵都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这个连长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这样一个习惯:每次打了胜仗,他要把战利品一分为二,士兵和年长孤寡的百姓人人有份。

  这些年,共产党的军事实力猛增,而国军八年以来,长期和日军面对面的大规模厮杀,严重地削弱了国军的作战力量,再加上部队十几年没有得到休整补充的机会,士兵多生怠意。基于这种种考虑,这些年来,每个军都把像这个连长一样的下层军官换来换去,目的是多带几个优秀的连队出来,为党国分忧。于是他成了小赛q他们这支强行抓来的壮丁连的连长。

  他试图把这支队伍改造成一只优秀的队伍。可并不成功。并非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提起战争就热血沸腾。

  他经常强调:战争让中国四分五裂,只有统一才有希望,要实现统一就要靠大家浴血奋战,消灭分离的势力。

  尽管大家都认为他说得有理,也都对他的精神感到由衷的敬佩,可人们并不关心这种窝里斗,他们只想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当然一上战场情况就完全变了,每个人都在发狂似地向对手射击,目的出于自保。这是最无奈的本能,谁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大家都清楚你不杀死他,他就会杀你。尽管彼此无怨无仇,也许血管里流淌的还是同一个宗亲的血呢,或者说,人们本该成为朋友、知己或亲人,可战火毁了这一切。

  说句实话,小赛q很喜欢他这个连长,这个作战总是身先士卒,脾气火爆的家伙。

  他想,这是个真正的军人,只遗憾他的对手是自己人!可能自己永远也不会和他成为朋友了。一个唯军命是从的军人和一个拒不从命的军人真会成为朋友吗?

  小赛q暗自苦笑。

  奇迹再次降临。

  这是一场难以启齿的惨败。大限来时,士兵如飞蝗般各自逃命。小赛q的口袋里除了一小撮空气外,什么也没有。弹尽粮绝的连长重复了一遍刚才他对众人说的那句话:“顶不住了,你快走吧。”

  小赛q并没有走的意思。他和这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可这个连长反而不安起来,他大声说:“走吧!”

  小赛q平静地回应了一句:“要走就一起走……”话还没有说完,一颗子弹钻进他的腿里。

  “兄弟,你要挺住。”连长放下手中的刺刀,把身上的衣服撕下来扎住小赛q的伤口。

  血湿了一地。

  “还好,位置再往上走一寸,就彻底完了——老兄,我还没娶媳妇呐,你说这辈子我还能看到儿女成群吗?”小赛q喘着粗气说。

  连长的嘴皮嚅动了几下,泪水顺着小赛q的脸庞落入脚下的血水里。他二话不说,背起小赛q就跑。

  迷迷糊糊中,小赛q感觉到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他的耳根往下流。

  东奔西突,费了不少周折才甩掉追兵。

  连长把小赛q放在地上,就在山上找了一些止血药给小赛q止血。原来顺着小赛q的耳根往下流的不是汗水,也不是眼泪,而是血。连长也受伤了,子弹撕掉了他半只耳朵。剩下的那一半还在滴血。像一弯残月。

  夜很快到来。连长脱下衣服塞在小赛q嘴里,取出他腿里的弹头,然后把烧得通红的碗口般粗细的树枝放在小赛q的伤口上烧。

  等小赛q醒来,听到连长在小声哼着《霸王别姬》。凄凉,酸楚。仿佛这歌是为他写的,他就是这歌里的主角。他的歌声也许在寻找一个人,似乎更像是寻找一个久别的人。因为每次小赛q想起老巴还有那个装在心中的东瀛女人甚至在想象沙玛阿妞的美貌时也会这样哼。

  小赛q清楚每当自己的歌声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飞翔时,心中总是充满思念,遗憾,惋惜,孤独飘来飘去,如阴云般挥之不尽。

  此刻,这个男人心中的阴云到底为谁飘泊呢?

  连长倚在一棵松树上,两腿微微交叉,两只手左右摊开,活像一只欲想飞翔却找不到目标的孤鹰。

  “你心里不好受吧?”小赛q问。

  “看来战争让大家彼此心灵相通……”连长轻声说。

  “因为战争给我们带来的苦难是一样的。”小赛q补充了一句。

  “十多年前,我有一个爱我的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七、七事变之前,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可后来,一切都变了。日本人杀了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刚会说话的女儿。

  我的女儿刚好学会用汉语和维吾尔语喊妈妈、爸爸(我的妻子是维吾尔族),可是我和妻子没来得及听她喊第二遍,她就被鬼子用刺刀刺死了。

  她躺在爷爷、奶奶身边,从惊恐万分的嘴形看来,临死时她喊出了第二声也是最后一声爸爸。也许她望眼欲穿地盼爸爸来救她,抱着她说,乖孩子,有爸爸在,不怕——可无用的爸爸——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连长倒在地上,双手疯狂捶打着地面,撕心裂肺地哭着。小赛q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绝望的哭泣。他不堪重负,颓然坐在地上,灰蒙蒙的月光逐渐模糊起来,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干脆闭上双眼。

  “于是后来,我和妻子决定不再教书。我来到上海做了党国的一名军人,妻子千里迢迢去冀中平原参加抗日游击队,1943年被汉奸出卖,鬼子把她的人头挑在刺刀上示众——”他咳嗽了几声,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振作起来吧,我答应一位朋友,一定为他的恋人修一座坟。她也是少数民族——一位美丽的彝族姑娘,她同样长眠在辽阔的冀中平原上——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吧。”小赛q说。

  “好,一言为定。这可是我梦绕魂牵的心愿——给她修座漂亮的坟,再在坟旁修一座茅屋,给她看墓,不让一粒灰尘弄脏她的墓碑。

  还要在坟上种上四株花,一株玫瑰,一株荷花,一株秋菊,还有一株腊梅。她爱花——花是她的青春——永不凋谢——我就坐在坟前静静地吹萧给她听,直至白发飘零,直至倚靠在她的墓碑上静静地死去…“

  小赛q的眼睛又湿了。

  “我今天才明白,其实你不是不会打仗,只是不想杀人。我没说错吧?”连长突然提到了小赛q最不愿启齿的话题。

  小赛q竟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不打自招地冒了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你今天的言谈举止看来,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壮丁,更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男人。如此不惜一切代价伪装自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厌倦杀人。”

  小赛q用沉默作了回答。

  连长:“其实,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掉你。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赛q:“难道你就不厌倦这种自相残杀的生活吗?”

  连长:“好比中国的百姓谁做皇帝他们都得种地为生一样,作为一个军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小赛q:“就算没有选择的余地,也不需要那么卖力,都是一家人,谁赢了不都一样?”

  连长:“肯定不一样,输了的一方只能代表无能。作为一个军人,必须义无反顾地捍卫自己的尊严。况且是蒋委员长给了我抗日雪耻的机会,我这辈子除非不当军人,否则只会服从他的命令。”

  小赛q:“可我下不了手。”

  连长:“杀掉少数人是为了给多数人减少痛苦。或者也可以这样说,今天杀人是为了明天不再杀人。记住,这个国家要走出衰败,只有狠下心来让一部分人去死,否则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南京大屠杀。与其受他人长期凌辱,长痛不如短痛,自断手臂也未尝不可。我要给你一句忠告——过分的仁慈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小赛q听得云里零里,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特的言论。不过有一件事他不得不听从这个男人的建议——为了不被杀,他得把子弹装进枪膛里,别无选择!

  为了治疗腿伤,小赛q休息了半个月。连长给他弄来了部队里最好的西药,战友们也拿着他亲自开的药方上山采集了些他认为可以一用的中草药。但残疾还是落下了根——两只脚明显参差不齐。

  又一个冬天来了。漫天飞雪。

  小赛q仰卧在雪地里,一身洁白。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笛子。

  自从腿瘸了以后,和老巴相处的那些往事点点滴滴像电影镜头一样在小阿q的脑海里来回放映。特点是那曲《春江花月夜》,仿佛每个音符都被记忆深深根植于他的脑海里,睁眼闭眼都是那些令人心碎的旋律在悠悠回荡。

  于是,他上山做了一支竹笛。

  每个黑夜,林子里总是漏出几缕揪心的笛音,营地里的每个人都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但不忍闭上眼睛。

  雪似乎懂得小赛q的心思,一刻比一刻猛烈,如同洁白如玉的春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朦胧中,小赛q仿佛觉得身上长满了花,每朵花都有绿绿的茎,深深扎根在他的心底,随风招摇。

  天地间,一种声音陪伴着雪花飞舞。像深涧中鸟儿唱响空谷;像春天的小花顺水飘零;像青草吻着月光入睡;像旅者漂泊的马蹄踏过黄昏……

  声音戛然而止。

  小赛q从雪花里钻出来,发现身边蹲着无数雪雕,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闪烁着冰冷的泪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战斗是部队的主旋律。小赛q拖着瘸腿跟着集团军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战功。只要一提到神枪瘸子,每一个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战斗是惨烈的,身边的战友换了一拨又一拨,犹如草原上的草。老草枯灭了,新芽又生,不死的根守在地底下,无论干旱还是雨涝,定要撑起一片绿茵。

  小赛q就是这样的根。如今他们连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勇猛的连长为了堵截追兵,身子被打成筛子孔;老王被一颗炮弹击中,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肢体;一颗子弹从“铁沙掌”的左耳钻进去右耳钻出来。

  这一幕幕,小赛q永远忘不了——

  1949年初春,淮海战役国军大溃败。小赛q所在的连只剩下四个人,连长、小赛q、老王、“铁沙掌”,接到上级南下整顿的命令后,连长把机枪架在桥头上,身边堆满了手榴弹,炸药。

  他命令小赛q带着两个弟兄到南边找到部队。追兵太猛,必须有人断后才行。

  小赛q说:“我留下来。”

  “你必须活着出去——冀中平原——难道你忘了吗?给她们修坟,你一定要做到,不然我死不瞑目!”

  小赛q含泪带着两个弟兄往南方向逃命。遥遥的望见人山人海冲向桥头,连长用身躯堵住了追兵的去路……

  小赛q摘下望远镜,朝天开了三枪,然后仰天长啸:“放心去吧,兄弟已经给你开路了!”

  没多久,追兵骑着快马赶到。

  三个人都争着留下来断后。

  老王说:“你们这两个杂种抢什么功劳,我这辈子有妻有室,子女成群,够满足了。谁要和我争,我就和谁玩命!”

  “铁沙掌”哭着说:“老爷子,每年过年过节我会烧钱给你,呜呜—”

  快要脱离危险区了,小赛q和铁沙掌刚坐下来喘口气,追兵又赶到。二十几号人。为首的一名军官说:“都是一家人,出来投降可以宽大处理。”

  “铁沙掌”把小赛q身上的弹药抢过来,枪口瞄准了为首的军官。军官又说话了:“神枪朋友,我慕名而来请你留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想和你交个朋友,如今国民政府快要完蛋了,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铁沙掌”说:“共军狡诈由来已久,况且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就算他们有诚意,投降始终是军人的耻辱,去吧,一定要找到大部队。”

  小赛q坚持留下,他说:“老弟,我睡过女人,你走吧。”

  “铁沙掌”咆哮道:“难道你忘了连长的嘱托?去吧,过年过节给我烧个女人就行了!”

  话还没有说完,枪口喷出一团火焰……

  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战斗

  后来,小赛q找到了溃不成军的大部队。

  由于枪法出众,小赛q被编入从新改造的最精锐的一个连,把守长江下游最重要的关卡。

  小赛q清楚真正的决战应该在这里。只要长江防线一崩溃,党国也就完了。

  为了守住党国的命脉,小赛q和他身边这些素昧平生的人都在尽心尽力地构筑着他们的防御工事。

  尽管这场决战就算赢了也改变不了他们多少境运,但只要是军人,没有一个人是想做俘虏的。所有的人都将为军人的荣誉而战。

  每个人都清楚党国目前的困境,他们的背水一战到底能否扭转乾坤,谁也不知道。他们这样抛妻弃子、舍生忘死地和一支曾经创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等无数奇迹的军队拼命,是对是错,谁也不知道。

  党国说共军共产共妻,野蛮残暴;共军说党国贪污腐化,人心背弃。到底谁更合适中国呢?恐怕这个任务只有交给时间,历史会说明一切。

  每一个人都怀着谋人事,听天命的心态等着这场决战。作为军人尽力就是最大的职责。

  小赛q遥望着长江对岸,只要露出一个人影他的心就会怦怦跳动。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反正他最不想看到炮弹掀起万丈波澜的场景。每当子弹打在江里或岸边,小赛q的心就会隐隐作痛。这是属于所有中国人的长江,战争却无视她的存在。他担心终究炮弹会让她面目全非。也许战争结束后,属于她的纯洁年代也就过去了。

  小赛q忐忑不安地等待决战的到来。

  近来,对岸积集了不少人马。看来大战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

  士兵们三三两两,私底下说着心里话,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了。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在人世。唉,她老人家可只有我这个亲人!”

  “我自幼丧母,父亲死在台儿庄,哥哥埋在缅甸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还没有玩过女人呢。”

  “如果这辈子能听到有个孩子喊爸爸,让我死一百次都愿意。”

  “如果战败,这辈子就完了。谁会正眼看一个曾经被俘过的人呢?”

  “据说共军优待俘虏,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恐怖。”

  “对,我大哥就在共产党的部队里做官,据说那边的军纪比咱们这边还严。”

  “那你怎么不去投靠他?”

  “我不相信他们那一套,说得到动听,什么要实现共产主义,将来要让人人都过上按需分配的生活。换句话说,就是你想要什么就可以给你什么。”

  “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如果他们真的能使百姓过上这样的日子,那就算我们战死也值了。”

  “做梦去吧,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这不是哄三岁娃娃吗?个个都争着去干委员长那一职,那将军谁当?士兵谁当?百姓谁当?这不是扯淡嘛!”

  “这也倒是哦,我要天下所有的美女,共产党给得了吗?哈哈——”

  “我这辈子的青春都奉献给了党国,如果战败了,委员长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蔡壳,如果战败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小赛q苦笑道。这一生他连家的样子都没有看到过。从他记事那天起,老郎中就带着他四处漂白,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每当问及家这个话题时,老郎中说家在未庄,不过那是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这么说来,我不仅生来就没有娘,其实连家也没有?”当时,小赛q听了,流下了不少伤心的泪。

  老郎中就哄他,明年我给你一个好大好大的家。可是年复一年,家还是没有,老郎中一尘不变的诺言不但没有减轻他对家的热情,反而激起无尽的憧憬和渴望。

  他常常问老郎中:“爹,什么是家?”老郎中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支支吾吾地说:“家就是家呗。”

  每每这个时候,小赛q最失落。后来老郎中被炸弹吓死了,小赛q阴差阳错地走上一条不归路,对家的渴望已在战火中渐渐熄灭。

  几十年过去了,他发现今天的自己还是原来那个爱家的小蔡子,可他去哪里找家呢?也许明天他就会死在古老的长江边上,胜利者的马蹄踏过他的尸体,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为了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曾经和鬼子进行了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坚苦卓绝的斗争;也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他是个一生都在寻找家的人。如果碰上好心人,也许会把他的尸体烧干净,找个平坦的地方让他安息。不然他的尸骨将会被风吹日晒,雪蚀雨淋;或者顺江飘零,死了也摆脱不了无家可归、漂泊无依的命运……

  凄凉的笛声在长江上空飘浮,如泣如诉。

  两岸死一般沉静。

  有人说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长江的鱼呢,于是偷偷瞒着长官下江捕鱼,然后在附近比较隐蔽的地方烧上一堆火,一边喝着江南的小酒,一边啃着鱼头。

  有人却把写家书(其实就是遗书)作为头等大事,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小赛q道:“用得着这样劳神吗?”回答却让小赛q心酸不已:“也许这是最后一封家书,还是写好点,留给家人作个纪念。”

  还有一些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流连于烟花柳巷。

  赌瘾冲的,盯着骰子就像盯着一个即将永别的情人,难分难舍。

  人人都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着最后的快乐。

  决战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来得突然。战局也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令人失望。

  国军对那支神奇的队伍进行了疯狂的狙击,可还是无济于事。很快小赛q他们镇守的第一道防线就失守了。没过多久,第二道防线也濒临崩溃。

  那个男人在南京下达了死命令——把从第一道防线溃退下来的士兵和预备队组成第三道防线,无论如何也要打退共军的进攻!

  第二道防线崩溃后,战区司令部改变了作战战术。他们织织起一批又一批敢死队试图夺回第二道防线。效果是有的,至少影响了共军攻打第三道防线的速度,赢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小赛q此时就躺在第三道防线的战壕里,随时准备着再次投身于战斗。敢死队固然勇敢,但在共军强打的火力面前无疑是飞蛾投火,有去无回。

  场面之惨烈,令人触目惊心。

  上百里长的第三道防线最终还是被炮火夷为平地。胜败就像和尚秃顶上的疮疤,再明显不过了。

  为了延缓共军攻打南京的时间,党国的残军败将还在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说准确点还谈不上挣扎,是去送死。用士兵的鲜血换取党国要人们逃跑的时间。

  有人大叫:“他们一走了之,我们怎么办?”

  “委员长抛弃了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

  “党国出卖了我们!我们像牲口一样被出卖了!”

  “……?!”

  群情激愤,却无路可逃。

  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剩余的部队被编为几个梯队,轮流冲锋。第一批死光了,第二批又上。

  直到阵地上最后一个人倒下去。这场战争才会结束。

  小赛q被编入最后一个梯队。这就意味着他是这场决战中最长寿的人之一。

  小赛q不想去送死,可这由不得他。许多人因为拒绝执行命令被就地处决。横竖都是一个死字,还是像个军人一样倒在战场上吧。

  敢死队员通过电台了解到党国很多军人都投降了。和敢死队员一样无路可逃指挥官们咬牙切齿地骂个不停:“耻辱,真是耻辱!”

  小赛q想,我倒不怕耻辱,只可惜我没有在那些部队里。这样至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希望去完成朋友的重托。现在一切都完了!

  当小赛q从指挥官手里接过一百个大洋时,长官说:“神枪手,多干掉几个,将来蒋委员长会为你报仇的。”

  小赛q一点儿也不在乎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此刻令他心急如焚的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冀中平原为沙玛阿妞和连长的妻子修坟筑墓了。他知道高个子不会瞑目,连长不会瞑目,自己也不会瞑目。可是,托谁呢?这些人都和他一样不久将战死沙场!

  斟酌良久,小赛q找到一个算命老先生,请他写了这么一张纸条——看在抗日的分上,请将来发现这张纸条和这一百大洋的好心人为抗日女英雄沙玛阿妞和连长之妻黄氏修坟吧。记住,去冀中平原,那里是她们牺牲的地方,拜托了……

  小赛q把纸条把大洋放在一起,然后用绸布裹起来。放在哪里呢?这倒是个问题。最好的位置当然是前胸,抬尸的人一眼就能发现,但也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因为他前面会有无数条火舌等着他,如果被打飞、炸散了怎么办?放在其他位置吧,安全系数相对要高些,可又不易被人发现。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放在前胸。

  小赛q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花高价弄到一个橡胶盒,把包裹放在里面。

  小赛q如释重负。他想,终于完成了平生最值得做的一件事。就算是心如铁石的人发现它,也会为之感动的。对此,他深信不疑。

  死神越来越近了,剩下的时间屈指可数,当冲锋号一吹响,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妻子不会有了,孩子不会有了,家也不会有了,一切都像梦一样来,梦一样去,不会留下一丁点儿痕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感谢佛祖这么多年来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小赛q五体投地,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最后的冲锋打响了!

  每个人身上捆满炸药,脖子上挂着辣椒串似的子弹奋力往前冲。每个人的眼睛几乎都是紧闭着,不需要瞄准,不需要躲避,这不过是一种死法——军人的死法。人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老天长眼睛,一颗子儿就能使自己永远睡过去。

  小赛q想远离身边的每个人,抗日以来从来没有作过假的他这一回耍了个心眼——他身上捆的不是炸药而是橡胶盒子,为了防止其他人身上的炸药中弹爆炸后殃及盒子,他想从人群中挤出一点空间和距离。

  人多路窄,连侧身都困难。可小赛q依然执著地不肯放弃。这时身后一双眼睛像鹰眼似地盯着他,每个军官最痛恨的莫过于逃兵,哪怕就是一点蛛丝马迹的外露也会让他们起杀心。

  小赛q觉得头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第二十六章 枪口下的和尚

  一场暴雨洗劫了战场。

  不知是血溶于水还是水溶于血,它们朝着长江的方向不分彼此流啊流。雨似乎恨不得把堆积如山的死尸里所有伤口上的血都冲刷干净,甚至把整个战场上炮火留下的伤痕都抹掉。可是血流啊流,没有尽头……

  一具快要被雨水淹没的尸体动了一下。一个霹雳在树梢上炸开了,耀眼的光芒中,这具尸体又动了一下,无力地眨了一下眼。

  原来这战场上还有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又一个闪电划过——原来是多灾多难的小赛q——他的躯体还活在人世!

  小赛q本人也对这一戏剧性的结局深感惊讶。抓了把脸,不错,是自己的;摸了摸盒子,不错,也是自己的;不行,还得试试,他突然记起自己是被击中头部后才失去知觉的,于是当头就是一掌,天呐,他痛得差点又昏厥了过去,看来毫无疑问,头也是自己的了!

  小赛q证明自己不是鬼是人而且是蔡子“死”了以后剩下的那个蔡壳,于是谢过佛祖之后,被血水推着向远处慢慢爬去。

  等小赛q再次醒来,已是雨过天晴。一束阳光斜射在窗台上的花蕊中,几只蝴蝶围着花儿飞来飞去。四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小赛q以为自己来到了极乐世界某个专门供神仙修身静心的地方。

  “咚——”

  “咚——”

  “咚——咚——”

  是钟声!

  清脆、悠远、飘逸,像一阵暖风缓缓拂过面庞似的令人心旷神怡。

  “阿弥陀佛,施主醒了?”一个老和尚站在小赛q面前。看到小赛q惊愕的表情,老和尚解释道,“老衲法号慧能,是本寺的方丈,施主无需紧张。”

  小赛q想,看来老和尚好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于是问道:“大师,我怎么会在这里?”

  慧能方丈道:“阿弥陀佛,一个远行归寺的弟子在城外救了施主,——云戒,过来见过施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无恙,小僧就放心了。”叫云戒的僧人对小赛q行了个礼。

  “谢谢云戒师傅救命之恩。”小赛q抱拳还礼道。

  云戒把碗中的药递给小赛q。方丈做了个手势,云戒退出房门。

  慧能方丈:“施主的伤不是一天两天就好得了的,就在本寺安心养伤吧。”

  小赛q:“大师,听您的意思,我是在城里——是南京城吗?”

  慧能方丈:“不错,南京城。”

  小赛q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慧能方丈:“虽然是南京,可你在我的寺里,安心休息吧。”慧能方丈话中有话,好像不仅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还有保护他的意思。

  小赛q还是不放心,他试探道:“大师,恐怕留在寺中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我还是走了为好。”

  慧能方丈:“现在全南京城都在搜捕国民党的残存势力,你出去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隐瞒身份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小赛q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师,共军是什么时候占领南京的?”

  慧能方丈:“昨日下午。”

  小赛q:“唉,恐怕南京的百姓又遭殃了。”

  慧能方丈:“施主错了,对百姓来说现在比战时好多了。”

  小赛q:“共产党没有烧杀抢掠?这倒是奇怪了!”

  慧能方丈:“我没有听说,也没有看到——其实共军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可怕。不过,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不要露面,现在有人蓄意搞破坏,败坏共产党的形象,扰乱和平过渡,局势还是很乱。有些话,以后再说吧——哦,对了,你的东西我会为你保管好的。”

  小赛q的伤势渐渐有了好转。头上却留下一块碗口大的伤疤。时至今天,他还是搞不清自己是被什么击中的。这倒不是因为他生就没有记性,确实他根本就没有弄明白。对于这问题,他问了替他疗伤的慧能方丈。慧能方丈一脸惊讶:“用枪柄砸伤的,施主不知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小赛q终于明白自己九死一生,侥幸活下来的原因了:一定是自己因为保护橡胶盒子左冲右突时被身后的长官误认为是有逃跑动机,想开枪,可人多怕伤及他人,于是冲上来照他脑袋上就是一枪柄。

  “感谢佛祖再次救我。”小赛q跪地向佛祖叩拜道。

  慧能方丈:“阿弥陀佛,原来施主也是信佛之人?”

  于是小赛q把一家两代人虽然不知佛祖为何物,但每求于他都如愿化险为夷,因此对其推崇至极的陈年旧事细细对方丈说了。

  方丈肃然起敬:“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只佑慈悲之人,我佛佛法无边只度善心无边之徒,岂莫善哉,岂莫善哉!”

  小赛q又向慧能方丈详细讲述了自己受高个子和连长之托,一心相遂友人之宿愿以及一次次死里逃生的神奇经历。

  心如止水的慧能方丈一脸惊愕。

  小赛q以为慧能方丈不相信自己,于是要求慧能方丈把橡胶盒子拿过来看看。

  纸被血水浸透了,水分蒸发后几行字躺在一片污渍之中,依稀可见。

  慧能方丈老泪纵横,双膝跪地失声道:“请蔡施主受老衲一拜。”

  光阴似箭,小赛q在寺庙里一呆就是七个多月。现在身体完全康复,外面的风声也稍稍平静下来。应该离开了。

  他向慧能方丈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方丈沉吟半晌,捋着长须说:“蔡施主,老衲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赛q:“大师有什么话尽管说。”

  慧能方丈:“时运兴衰乃天定,躲是躲不过的,施主说呢?”

  小赛q:“方丈的意思我懂,可是——”

  慧能方丈:“俗语云‘鸟择良木而栖,人择明主而事’,依老衲看,蒋先生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他倒是远逃台湾,却不顾大家死活——共产党这边我有几个熟人,要不老衲去走动走动?”

  小赛q:“多谢大师一番美意,在下感觉太累了,冀中的事办妥后,只想隐居山林安度晚年,无心过问世间的是是非非。”

  慧能方丈:“现在到处是被国民政府遗弃的残余分子,他们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十分猖獗嚣张,哪里还有地方可隐居……”

  小赛q:“刚才大师说和共产党的人熟,他们这些人怎么样?你看让他们来治理国家,会比党国强吗?”

  慧能方丈:“他们的将军都很体贴民情,士兵也纪律严明,根本不像土匪、豪强。至于将来怎么样,那可只有佛祖知道了。但愿不要再发生什么内战,百姓再也受不起折腾了。”

  小赛q沉默不语。

  慧能方丈眉头一舒:“蔡施主,愿做佛门弟子否?老衲以为等入了佛门再去也不迟,施主意下如何?”

  小赛q明白慧能方丈的良苦用心,恐怕这是自己在眼下这种时局顺利到达冀中平原并尽可能躲开祸事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其实他早就想到这一招了,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他毕竟是军人,不可能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而且世事难料,万一哪天连累到这些善良的僧人,那自己不将懊悔终生?

  小赛q故作轻松道:“谢谢大师,在下一生逢凶险总能化吉祥,虽然我不是佛门弟子,但佛祖一向恩宠有加,不会有事的。”

  慧能方丈是个聪明人,他听得出小赛q是不想连累他及众僧人,于是竭力说服小赛q:“阿弥陀佛,佛祖创佛为的是普度苍生苦难,更何况施主为国为民为友为义殚精竭虑,现身陷困境,我等若袖手自保,那岂不违了佛祖的意愿?蔡施主就不必再推辞!”

  小赛q推辞不过,只好同意。于是方丈选了个良辰吉日举行隆重的仪式,正式收小赛q做他的关门弟子,取法号为无累。

  小赛q陪伴师父敲了几天木鱼后启程了。慧能方丈怕他一个人路上遇到土匪无法脱身,于是叫几个身怀绝技的武僧护送他。小赛q依依不舍地拜别恩师,慧能方丈再三叮嘱:“如若有一天俗心泯灭就回来吧。”

  小赛q一行人风餐露宿,不日走出江苏境内。小赛q发觉一大群和尚走在路上目标太大,于是打发他的师兄们回去了。

  很快,小赛q进入茂密的森林。这年头在这样好作案的地方如果没有土匪出没的话那倒是件稀奇的事,不过小赛q相信对一个出家人,他们是不会感兴趣的。为了以防不测,小赛q把一百个银元粘贴在背上,包裹里只装些经书、袈裟饭钵等物。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路上他遇到了三四伙强盗,一见是个和尚,骂几句真晦气,偏偏是个要饭的穷秃驴之类的气话也就罢了。

  这一天,小赛q进入深不可测的森林腹地,他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想养足精神,一口作气走出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一阵风声掠过头顶,几个面黄肌瘦的土匪用枪抵住他的胸口大叫:“不许动!”

  “阿弥佗佛,放心,枪抵着我,动不了。”小赛q平静地说。

  一个脸上有块牛蹄形伤疤的土匪结结巴巴地说,“少——废话,站——站——起来!”

  小赛q一脸无奈地说:“我是想站起来,可我能起来吗?”

  一个只有左眼的年纪较大的土匪给了疤子一记耳光,声音十分响亮,如同一枚炸响的爆竹。等回声消失后,他才大声喝道:“把枪收起来,对出家人要以礼相待,一点都不懂规矩!难怪被委员长抛弃在这片深山老林里!”

  挨打的疤子把枪收起来,结结巴巴地小声囔道:“你——还不是——被抛弃了,以为自己——还是——什——么狗屁——连长,神——气个——屁!”独眼龙瞪了他一眼,他不敢说了。

  独眼龙和蔼可亲地和小赛q套起近乎来:“师父可有法号?”

  小赛q:“小僧无累。”

  疤子忍不住笑了:“像个——老冬瓜似的,还自称小——小——小僧。”

  独眼龙对疤子无视他的权威很不耐烦:“结巴,你这杂种再多嘴多舌,老子把你阉了!”

  独眼龙继续不厌其烦地缠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