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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阅读

作品:丑皇.|作者:laoguan081|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09:14:39|下载:丑皇.TXT下载
  张平喊了一声:「王爷,奴婢去给您拿衣服!」哧溜一下就窜了。

  皇甫桀对解下自己外袍准备给他披上的刘旗忠做了个不用的手势,阴森森地吩咐了一句:「给我搜!一定要把那刺客给我从王府里搜出来!」

  「是!」轰然一声回应,当夜宁王府的灯光亮到了第二天早上。

  做下冲动之举的张侍人躲在柴房里,一边愁如何让那人消气,一边苦思自己怎么会如此「狠心」。

  「砰!」柴房门被踹开,数名侍卫一拥而进。

  「张侍人?」

  「咳咳!」张平站起身,拍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道:「王爷落水受寒,我过来抱点柴禾给他烧热水用。」

  侍卫们面面相觑,什么时候张大侍人被贬到厨房烧火了?还有,张侍人,您说您来抱柴禾的,怎么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走了?

  众侍卫心中有疑惑,却也只能目送张大侍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张平推开房门,非常镇定地回身关门,然后非常镇定地从两道阴毒的目光中穿行而过。

  宁王皇甫桀就坐在床边上看他有条不紊、一丝不茍地用铜盆里剩下的冷水洗脸。那种庄严的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做祭祀天地仪式的准备。

  皇甫桀正准备开口,张平突然在此时回头,用一种非常怨怼的眼光瞥了他一眼。这一点,顿时把皇甫桀准备出口的咒骂全部憋回了肚子里。

  「你……」

  张平也在床沿边坐下。

  皇甫桀突然感到有点紧张,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张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他常用的帕子,展开、转身,往身边人头上一盖。

  皇甫桀的心跳开始加快,脸颊不知怎的变得有点微烫,两只手也不由自主握成了拳。

  一只粗糙却温暖的手盖住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

  皇甫桀咽了口口水。

  「咕咚。」

  很小的声音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放得无限大。

  有气息朝他靠近,坠在脸上的帕子被掀开。

  皇甫桀微微低下头,张平伸手去抬他的下巴……

  皇甫桀抬手一挡,张平手腕一翻使出小擒拿,皇甫拆解。

  一开始,两人都还很有点高手的样子,无声地快速的你来我往。但不到一会儿,高手风范尽失,什么阴招都使了出来。到最后,干脆就跟街头两个无赖打架一样,你撕我咬,在床上扭打成一团。

  「你发什么神经,竟然大冷天地踹我下水?」

  「谁让你背着我乱搞!」

  「操!我什么时候背着你了?我搞哪个女人你不知道!」

  「当着我面更混蛋!老子已经忍气吞声了,你还敢嘲笑老子是个二愣子!」

  「你忍气吞声?是哪个阉货听人要娶妻兴高采烈的?」

  「你骂谁阉货!」

  「骂的就是你!说你愣你还不承认?哪个白痴会把自己阉成太监?」

  「老子要不变成太监,你小子早就死在宫里哪个旮旯里了!」

  「死了更好,省得天天受你欺负!」

  「我欺负你?!你手抓哪里呢!」

  「你没欺负我?你没欺负我,会在这天气把我踢池塘里?」

  「老子吃醋!哎哟!你咬哪儿──!」

  「……放屁!你要是会吃醋,驴子都会改吃肉!捅死你这阉驴!」

  「哎──痛啊!这跟驴子什么关系……王八蛋!丑八怪!死魔头!我要早知你小子会这么一混蛋,当初就该半夜把你给填井里!把手指拿出去!」

  「你舍得吗?」

  「我怎么舍不得?我、我……」

  「好,好,就知道你这死太监胃口越来越大,我这就给你换,换本王的大肉棒捅你。满意了吧?」

  「……同情心最该杀……」

  「什么?宝贝,别一开始就夹,先让我进去……」

  「……」我今晚就不该回卧室。这小子心理扭曲的程度果然不轻,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奶奶的!

  天近四更,宁王寝室刚刚偃旗息鼓。

  「咚咚咚。」

  皇甫桀睁开眼,张平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叹口气,扶着腰起床。皇甫桀伸手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张平一巴掌把那只毛手打飞。

  「王爷,开始了。」门外传来谋士风雨山从没有过的凝重声音。

  一盏茶后,张平打开大门,衣冠整齐的宁王从卧室中走出。

  门外,风雨山打头,刘旗忠、朱炳、钱若谷在后,院子里站满了王府侍卫。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王爷,刺客已经抓到,言夫人受了伤但性命无碍。」朱炳上前一步禀告道。

  「嗯。雨山,现在景况如何?」

  风雨山回禀:「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陶将军已经带人守住所有城门。周湛江将军也已在京城三十里外埋下三万精兵,随时听候调度。惠王现在宫中。」

  「老五那儿呢?」

  「惠王的人进去了,现在已经和舒王府的人对上。」

  「跟紧他。」皇甫桀没说明跟紧谁。

  但风雨山显然明白他在说谁,「是。」

  「可有人察觉今晚异动?」

  「目前没有。诸位大臣刚参加完您的婚宴,每个人都喝了几杯。惠王殿下大概想让今晚的行动万无一失,在今天宁王府所用喜酒中都下了相同的东西。而只要有人沾了今夜的酒水,不管你喝多少,都会睡到天明。」

  点点头,皇甫桀那张充满魔性的脸庞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走吧,我们该去宫中勤王救驾了。」

  27

  当今胜帝在睡眠中一惊而醒。

  他并非马上皇帝,也完全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可他的警觉性却不输任何一名自沙场归来的将军。这可以说是他天生的,也可以说是他后天特意培养起来的,不管如何,这分警觉性救了他很多次。

  这次呢?是否已经来不及?

  胜帝推开被子坐起,有所预感地望向不远处的纱帐。

  值守的小太监听到动静,在纱帐外小声询问了一声:「皇上,可是起夜?」

  胜帝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去看看门外侍卫是否还在。」

  小太监不解,侍卫们怎么可能不守在门外?但仍旧依言打开了大门。

  「咕咚。」有什么倒下。

  冷风从门外窜进,撩起了重重纱幕、复又落地。

  「父皇,儿臣向您请安。」

  地上倒着十几具尸体,就在刚才这里才发生过一场生死搏斗。

  胜帝留在身边贴身保护的两名暗卫死了,皇甫瑾也付出了莫大的代价,他花重金雇请来的杀手也全部交代在此。

  皇甫瑾站在胜帝床头,手捧拟好的圣旨,弯腰恳请他的父皇在上面盖上玉玺大印。

  胜帝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外面。遮掩视线的纱帐已经被人高高撩起挂到两边,大门洞开,外面黑压压一片。

  「杨晓呢?」

  「杨都尉已经被陶将军看押。」皇甫瑾恭谨地回答。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事态不由人。

  「陶正刚?朕以为你已经和老四撕破脸,原来你们只是做给朕看的。」胜帝虽处弱势,却帝威依存。

  「儿臣们也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将计就计?老四怎么跟你说的?难不成他告诉你是朕让人抓了叶詹,好挑拨你和他的关系?」

  皇甫瑾没有回答。

  「愚昧!你本是玲珑剔透心的人,怎么会上这么一个当?」胜帝嘲笑自己的儿子。

  「因为儿臣也需要一个和他合作的借口。」皇甫瑾淡淡地回答。

  胜帝嗤笑,「你这无疑与虎谋皮。」

  「您可以认为儿臣这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

  「朕好像没有把你逼到这种程度吧?」

  皇甫瑾摇摇头,露出走进这座未央宫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儿臣只是不愿把这个皇位让给别人。而父皇似乎无意把这个皇位传给儿臣,所以儿臣只有自己想办法来取了。」

  「你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

  「所以需要父皇在这张圣旨上留下您的御印。就当儿臣辛苦多年来,父皇给儿臣的赏赐吧。」

  胜帝沉默许久,「老四现在恐怕不会还活着,琉儿呢?」

  「您说五弟吗?父皇放心,您这么疼爱五弟,儿臣又怎能忍心不让五弟去陪伴您?」

  胜帝心脏猛地一揪,缓缓抬起脸,终于,正视面前二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怎么会认为朕一定不会把皇位传给你?」

  「那自然是因为……带进来!」皇甫瑾突然转身对外喝道。

  四名士兵压着一名宫装女子走进。

  「皇上!」女子惊叫,扑上前一步,又立刻停住,随即紧紧咬住嘴唇。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不言而喻。

  皇甫瑾对身后一使眼色,一名侍卫抽出宝剑架在了宫装女子的脖颈上。

  「放肆!放开杨昭容。」胜帝怒声喝斥。

  皇甫瑾把拟好的圣旨往他面前又送了送。

  「你以为朕盖上玉玺你就能成为皇帝?荒唐!」

  皇甫瑾一抬手,持剑的侍卫轻轻一拉,杨昭容雪白的玉颈上立时出现一条血痕。

  「啊啊!」杨昭容发出惊叫。

  「住手!」胜帝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身体也不由微微一晃。

  皇甫瑾的脸色很奇怪,看起来甚至比胜帝还要苍白。

  「如果不是老四提醒我,儿臣永远不会想到父皇原来也有真心想要保护的人。就是她吗?她就是您最喜欢的女人?可怜我的母亲,可怜我们所有人的母亲,她们争夺一生都把彼此当作最大的敌手,却没想到这位不上不下、没有得过多少恩宠的杨昭容才是您的心头肉。」

  「父皇,您差不多都要成功了,您保护了您最心爱的女人,还保护了她的儿子,甚至还要把皇位传给他。真的,您差一点就成功了。」

  皇甫瑾还在笑,可他的眼神却相当哀伤。

  「都是您的儿子,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我一直那么努力,比任何人都努力,为什么您看不到?您觉得五弟会比我更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除了儿臣不是这个女人生的以外,哪里不如他?」

  胜帝没有回答他。他是一个皇帝,但他也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私心,他只不过想把最好的留给最爱的人、以及最爱的人为他生的孩子。这是他欠他们的。老五并不比其它皇子差,只要有忠臣良相辅佐,成为守成之帝绝无问题。

  他也曾考虑在几个孩子中挑选出对大亚最适合的皇位继承人。可是……

  老六早夭,老四貌丑不得他欢心,不作考虑。剩下几人:

  老大刚愎自用又兼好色,听不得忠言逆耳。

  老三好大喜功,背后母系势力太大,将来难免造成外戚专权的境况。

  老二在几个孩子中最为优秀,无论外貌气质,还是学识计谋;要心狠有心狠,要手段有手段,原是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但坏就坏在他过于心狠上。

  胜帝清楚地知道,如果皇甫瑾继位,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一个可以威胁他帝位的人存在于世。而丑四皇甫桀的实力现在连他也看不透,换言之,到时首当其冲第一个丢掉性命的很可能就是他最疼爱的孩子皇甫琉。

  他必须要保住杨昭容和他们的孩子。

  如果需要传宗接代,有老五还有老七就足够了。剩下的老二和老四,他本来想让他们斗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然后再让老五出来收拾残局,最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帝位传给老五。

  可现在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他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老二说老四提醒了他,这个丑四……难道才是最大的变量?

  朕是不是犯下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后背突然冒出一层冷汗,胜帝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杨昭容,原本犀利的眼神顿时变得柔和。妳放心,朕一定会救妳。

  可杨昭容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皇上,妾身能与您相伴二十余载,已是妾身的福分。胜,愿来世……」吐出她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在人前叫出的名字,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的杨昭容对着皇甫胜微微一笑,闭上眼睛脖子一横。

  「不──!瑗儿!」胜帝大悲,病弱的身体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劲来,一下推开了皇甫瑾。

  「当!」

  一道黑影闪过,横在杨昭容脖子上的宝剑落地。还没等在场诸人反应过来,准备自尽的杨昭容已经落在一名太监的怀抱里。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一把把锋利的剑架在了皇甫瑾带来的心腹下属脖子上,瞬间,局势已变。

  发生了什么事?这丑四竟然还活着?

  皇甫瑾在看到皇甫桀出现的一剎那,就知大势已去。

  一辈子打雁,最后却被雁啄瞎了眼。自己一生算计人无数,最后却踏入别人布好的圈套中。这显然是一个特地为自己而设的圈套。

  上了大当的惠王强行收敛起脸上的狰狞,努力保持最完美、最优雅的姿态,对他的兄弟微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四弟,你可真是深得其中三昧。愚兄佩服。」

  「不敢,如果不是愚弟还有点自保的能力,现在大概也和老五一样横尸王府了。」

  「你说什么?!琉儿他……」胜帝虽已能猜到皇甫琉的下场,但总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他可是把他身边最厉害的侍卫都派给了他。现在希望打破,他连看杨昭容一眼都不敢。本还算精神的人一下像是老了十多岁。

  「琉儿?你说我的琉儿怎么了?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五皇子之母杨昭容极度伤心下昏厥在张平怀里。

  「张公公身手不凡,倒是本王孤陋寡闻了。」皇甫瑾瞟了张平一眼。他虽不懂武功,但就刚才张平闯进宫殿、打落侍卫手中宝剑、直到把杨昭容抢到怀中,众人才反应过来的速度和身手来看,这个人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太监那么简单。

  呵,对于丑四,他是不是什么都看走眼了?

  张平装傻,低头不语。

  皇甫桀微微一笑,可惜他的笑容任谁来看都显得过于阴森,「二哥,你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只有趁早束手就擒,请求父皇原谅吧。」

  皇甫瑾挺直背脊,默默站立环视着四周,脸上笑容越发深刻。

  张平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悲哀,这位二皇子芝兰玉树,兼之拥有一颗玲珑心,民誉也不差,又有一班心腹下属支持,怎么想都不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私心来说,他并不希望他死。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让惠王继续活下去,那么就等于给他家那只魔头埋下了最大的隐患。成王败寇,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张平既然已经决定此生与皇甫桀相伴,他就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在身边发生,不管他愿不愿意看到。

  「叶詹呢?他现在可还活着?」

  「哦?我还以为你忘了他。」皇甫桀嗤笑。

  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的胜帝心中突然冒出原来这人也是他儿子的奇怪念头。不看他的相貌,他的神态、甚至他有时说话的语气都能看到他这个做父亲的影子。

  「他没死?」皇甫瑾眼中焕发出一丝光彩。

  「他为我做事,我怎么可能让他死?」

  张平头低得越发低,这人今天看来是打定主意想把在场几位大人物给活活气死。

  「我不信叶詹背叛我。」

  皇甫桀似乎连露出讥笑都懒得,挥挥手让人上来捉拿惠王。

  四名如狼似虎的士兵一拥而上,身为文弱书生的惠王又怎能抵抗。

  「放肆!放开本王。皇甫桀,你不用让这些武夫来侮辱我!」

  挣扎中,惠王束发之冠掉了、衣袍也被扯得凌乱,一下从高高在上变得狼狈不堪。

  「带下去!」皇甫桀眼光寒冷,嘴角含着嘲笑,语气更是不带一丝亲情。

  「是!」

  「皇甫桀,你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你表面假意与我合作,却暗中为己铺路。今日之举,你才是筹谋已久吧!哈哈,父皇,看看,这就是你的儿子,丑四!那个丑四!我竟然会败给你?我竟然会败给你!」皇甫瑾疯狂大笑。

  看押他的士兵不耐他的笑声,抬起铜剑手柄就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皇甫瑾惨呼一声,笑声变得断断续续。士兵抬手,还欲再给他一下。

  「住手!」一直委顿在床的胜帝一声怒喝。

  余威犹存下,那名士兵立刻住了手,随即不安地看了看侧前方高大的背影。

  「他毕竟还是皇子,不管他做下多大的错事。你不能让人这样侮辱他!」

  「谨遵父皇旨意。」皇甫桀面对他这位父皇的态度仍旧保持了应有的恭敬,转而回首吩咐道:「你们且把大逆不道的惠王关押进天牢,不得怠慢。」

  语言一顿,皇甫桀看着他兄长的眼睛带着笑意道:「不过如果再听他满口胡言,本王允许你们掌他的嘴。带下去吧。」

  「是!」

  「皇甫桀──!」堂堂惠王哪堪这般羞辱,只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当场。他想维持皇子的尊严用自己的双脚走路。可那几名压制他的士兵似乎要故意羞辱他一般,拽着他的发结、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皇宫一路拖到天牢。

  一路上,多少人看尽他的丑态;一路上,多少人眼中流露出惊讶与嘲笑。可怜皇甫瑾一代风流人物,短短一段路程就把他折磨得只剩下一张皮囊。

  而皇宫中,宫变还在进行着。

  「父皇,还请您节哀。」

  胜帝抬起头,看着面前连身高都异于常人的丑子。看走了眼的人何止老二,他这个做父皇的又何尝不是。

  恍然间,他只剩下两个儿子了。如果他还能在帝位上继续坐下去,他还会再有其它儿子,他还可以再培养一个他满意的皇位继承人。可他显然已经没有这个机会。

  一代帝皇看向自己这一生中最心爱的女人,心中隐隐作痛。朕还是没有保护好她,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儿子。

  「传宰相、裕王、大理寺卿、中书舍人。」

  「启禀父皇,这几位大人昨夜醉酒,恐怕现在摇都摇不醒他们。至于裕王,他老人家年岁已大,如果父皇有事吩咐,儿臣可以代为传达。」

  胜帝环视一周,轻轻一叹,形势已没有他回转的余地。

  「陛下有旨,传中书舍人觐见。」张平转头对外喊了一声。

  皇甫桀挥挥手,一干属下,除张平外全部退出。

  张平小心翼翼地把怀中杨昭容放到一边的软榻上,走到皇甫桀身后站住。为了确保她不会半途醒来,顺便点了她的睡穴。

  「瑾儿足智多谋、心思慎密、最会借刀杀人,可惜他聪明一世,最后却被人狠狠愚弄,反成了别人手中刀。」胜帝表情怅然,语气中竟流露出为惠王不值的意思。

  皇甫桀眼睑下垂,浓密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形成一扇阴影。

  「这些都是你母妃教你的吗?」

  皇甫桀差点笑出来,心中悲哀更甚。愤恨吗?有什么好恨的呢?张平说得不错,这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去恨。

  有爱才有恨,无爱又怎会恨?不过觉得不值而已,想自己曾经那么渴望眼前的男人能为他撑腰、能给他慈爱、能带他逃离一切欺凌与虐待。可最后他得到了什么?更不用说他会被人踩在脚底,追根究柢就是这个被他称作父皇的人造成的。

  背后一暖,有一只厚实温暖的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摩挲。

  皇甫桀嘴角不自禁地漾出一丝微笑,慑人戾气渐渐淡去。

  胜帝捂住自己心脏,刚才一刹那间,他竟然感觉到凌厉至极的杀气,冲得他全身发寒。

  可是现在……?胜帝凝视着这个具有一张魔性脸孔的儿子,他现在脸上的笑容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温柔?他在想什么?是什么人或事让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胜帝奇怪着,他看不见皇甫桀身后的张平,自然也看不见他的儿子背过手去,和身后的人互相捏着彼此的手指玩耍。

  见皇甫桀对他的提问不做回答,胜帝叹口气,脸上露出了只有老人才有的疲累。

  「你要答应朕,善待你的七弟,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也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另外……」一想到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的五子,心下不由抽痛难忍。

  「父皇,」皇甫桀开口道:「儿臣不仅会善待七弟,也会奉养您天年,甚至可以在父皇传位儿臣后立杨昭容为皇太后,让她能陪在您身边。」

  「你说什么?!」再也没想到皇甫桀会说出这番话来,若说胜帝现在最放不下的人,当这女人莫属。

  「儿臣说,如儿臣继位,言皇贵妃必会协势弄权,造成外戚势大,恐怕会让大亚朝局陷入不稳的困境。到时就算儿臣想要保谁,如言皇贵妃插手……」

  胜帝不待皇甫桀说完就已知其意,何况他虽有私心,毕竟还没老糊涂,自然不愿皇朝大权落入外戚之手。

  「她是你亲生母亲。」胜帝脑中有什么飞速闪过,快得让他抓不住那丝异样。

  皇甫桀表情严肃地道:「是,但我必须先考虑大局。」

  张平在后当什么都没听到。

  「你真愿立杨昭容为皇太后?」撇下那份心寒,胜帝打起精神快速道。

  「张平。」皇甫桀突然轻声喊道。

  张平正努力把皇甫桀修长的手指拧成结,听到叫他,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那几根可怜的手指,从他身后走出。

  「奴婢在。」

  皇甫桀把他拉到眼前,顺便活动了下手指。

  皇甫桀看着张平,正色道:「我一定会立杨昭容为皇太后。」

  「哦。」张平不解,你跟我说干什么?

  胜帝也不明白,你把一个太监拉到面前跟他说一定会立杨昭容为皇太后有何含义?

  皇甫桀说完这句话,又把张平拉到身侧,对胜帝道:「现在您可以放心了吧?」

  胜帝、张平……

  胜帝看向身穿太监服的张平。

  「他真是太监?」显然胜帝已经不记得四子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侍人在。而这名侍人,当年就因为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差点就死在内侍监。

  「是。」

  胜帝久久不语。就算他不信皇甫桀的话又有何用?不如卖个大方,赌它一把。只要今天他能活下去,他就还有扳回局面的机会。

  「父皇,天就要亮了,早朝即将开始,儿臣会护送父皇上朝。」

  「请父皇记住,如果您不小心下错旨意,只会有一个结局:儿臣依然会称帝,只是背上一些骂名而已。不过那并不是大问题,问题是您会立刻驾崩,杨昭容会被埋入乱葬岗,七弟无法再见明日太阳,裕王自会与您同行,朝中大臣也会死上一半吧。」

  「你威胁朕?」胜帝气得发抖,想他一世人上人,哪个人敢对他如此不敬?偏偏临到老来,亲生的儿子想着他的皇位,竟一个比一个过分!胜帝抖着手指想骂这个逆子,却气得无法再吐出一字。

  皇甫桀正色道:「怎敢?儿臣只是在叙述事实而已。对了,父皇,等会儿把传国玉玺给儿臣时,请记得把儿臣上次上交的虎符也一并还给儿臣。至于裕王、还有儿臣外公那里的兵权,儿臣自有法子让他们交出,这就不用父皇操心了。」

  胜帝怒极攻心,捂着胸膛大喘粗气。

  皇甫桀看着他的父皇,露出淡淡的微笑。

  张平看着这对父子,想到自己的父母、家人。

  六年未见,可是站在院子里的父亲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未待他开口呼唤,父亲就像一个小孩一样飞扑上来,抱住他喊了他一声名字就开始号啕大哭。后来还是闻声出来的母亲硬把父亲从他怀里扯了出来。

  家里像过节一样热闹了一整天,哥哥姐姐弟弟们全都奔来,屋中一时多了好多他没见过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生疏感很快就消失了,和兄弟们你一拳我一拳,打打闹闹中也都摸清对方的功夫底子。嘿,还是他最厉害!

  脸颊突然被人扯了一把,「傻笑什么这么开心?告诉你,别指望我会封你做大将军或闲散王爷什么的,你就一辈子老老实实做我的贴身侍人吧!」

  张平怒视其人。皇甫桀回瞪他。

  「你还没当上皇帝呢!说不定老天爷看你不顺眼,等会儿皇帝就换别人当。」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别触我楣头。」

  「触了又怎样?大不了你回家跟我种田。」

  「……种田吗?好像也不错……」皇甫桀竟认真考虑起来。

  张平一时兴起,开始跟他大谈种田的好处,还说如果税收不重、老天帮忙的话,自耕自足的生活其实是相当美好的。

  「我想,我还是当皇帝吧,换了别人当,他故意让我交重税,我过不下去只有杀了他。你看绕来绕去,我还是当皇帝的命。」

  「你就美吧你!还皇帝命呢,我就没见几个皇帝有好下场。」

  胜帝捂着胸口看像小儿拌嘴的两人,惊讶得甚至忘记闭上嘴巴。如果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不管他是谁,哪怕是杨昭容,他也不会容她至此!

  那张平是什么出身,他竟敢对一名皇子、未来的皇帝如此放肆?而他这个一身戾气的儿子,竟也甘然受之?

  就在胜帝饱受一重重打击中,终于外面傅来「中书舍人觐见」的传禀声。

  「傅。」皇甫桀、张平二人立刻恢复成一派严肃。

  祯胜二十九年三月初四,胜帝在早朝上宣布退位,让位于四子皇甫桀。并下旨在他百年后,令以言皇贵妃为首的一品妃子全部入尼庵为他及天下祈福,终生不得离开尼庵一步。违旨意者,脱去品籍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入京。

  而二皇子皇甫瑾逼宫弒父杀弟,天地不容,现被打入天牢待审,一干二皇子人马也纷纷被下天牢。

  一道道旨意下来,殿中王侯将相诸大臣的表情就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棒子。

  皇上终于傅位了,可不是二皇子、也不是五皇子,而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丑四皇子。

  也是,二皇子逼宫,五皇子被二皇子所杀,七皇子走路尚且不稳,最后能名正言顺坐上龙椅的也只有四皇子。

  四皇子是什么样的人?文臣们面面相觑。以后要如何与这位有魔帅之称的帝王相处?

  武将们则觉得这样的皇帝人选再合适不过,魔帅上位他们心服口服。

  众臣不安,老裕王心下暗自盘算。而更让众臣吃惊的是,胜帝在传下让位的旨意后,竟当庭把玉玺和象征朝中三分之一兵权的虎符交给了皇甫桀,而没有等到新帝的登基仪式。

  胜帝起身、转头,最后看了一眼他坐了二十九年的龙椅,随即解下帝冠,交给身边那叫张平的太监,对众臣挥挥手,无言地拖着步伐让近侍把他扶了下去。

  众臣弯腰恭送。

  皇甫桀缓缓走上台阶,掀袍、矮身在龙椅上坐下。

  张平捧着帝冠,庄严地走上台阶,走到皇甫桀面前。

  皇甫桀捧起帝冠戴到头上,张平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

  皇甫桀系好带子,趁张平背影挡住众臣视线时,对张平露出一个彼此才知其意的笑脸。

  你说我那位一心想成为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的母亲听到圣旨后,会是什么表情?

  张平用眼神回答他:那还用问吗?

  张平让开身,退到台阶下。

  皇甫桀舒展身体,挺直背脊。双手缓缓放到龙椅两侧的扶手上。

  高大的身材,那宽大的龙椅就像是为他订做一样,如此合适。

  高耸的眉骨、深邃的双眼,从眉中心划至面颊两侧的人字形血色胎记。帝冠的珠帘微微晃动,虽未着龙袍,但身为帝王的气势却已弥漫。

  寒冷的目光只是在殿中扫了一圈,众臣心脏俱是一跳。

  龙子,这就是真正的天龙之龙威吗?

  言老将军第一个跨出、跪倒。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一起拜倒,山呼万岁,觐见新帝。

  28

  龙袍赶制需要七天,仪式所需各物也需准备,皇甫桀让张平挑个日子,张平随手一翻,就七天后吧,百无禁忌的日子,你想干什么都行。于是登基仪式便定在了三月十三日。

  「要做的事情好多。」张平皱眉。

  「是啊。」某帝轻飘飘地答。

  「皇贵妃娘娘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让她等好了。」皇甫桀在笑。他一想到他娘现在的心情,他就忍不住想笑。他娘竟然也能让他笑起来呢。

  「你就不担心娘娘……」

  「我让红袖去『安慰』她了。」

  张平还能说什么,也亏这人能想得出来,让红袖去对付她原来的主子。

  红袖在瑞华宫,虽然除了言妃就是她最威风,但言妃又岂是一个好相与的主人,且言妃为一己之私,让红袖这么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深宫虚度二十春秋,红袖心中怎能不恨?如今红袖脱离言妃掌握,当她有机会反噬时,她又岂能忍住不出一点恶气?

  「坏蛋……」

  大坏蛋捏他。

  「启禀皇上,风大人求见。」上书房外传来新副总管太监柳顺通禀的声音。

  「请。」

  风雨山进来,一进来就往地上一扑,高呼:「草民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皇甫桀、张平二人一起斜眼看向趴在地上的人。两人对看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坏心眼,便一起闭紧嘴巴就是不吱声。

  风雨山趴在地上,等了等,又等了等。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猜出什么,竟就趴在地上动都不动。

  「旗忠看守父皇,朱炳负责舒王府,若谷盯住言府,老二那边的人马由陶将军收拾也不用担心。裕王那边呢?」

  张平答:「周湛江将军跟裕王可是老交情,当年周湛江之父就是死在裕王手上。由他盯着裕王,当保万无一失。」

  皇甫桀感叹:「这京中大臣们的秘密,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张平得意:「你再派些人手给我,我保你所有官员吃喝拉撒的记录,都能一丝不错的放你案上。」

  「想得美!你就老实侍候朕吧,别一天到晚东跑西跑的。」

  「卸磨杀驴。」张平不满。

  「就杀你这头驴了,怎么着?想造反不成?」

  张平……举起拳头吹了吹。

  皇甫桀再一次恨恨地想到,他真应该想法子废了这人一身功夫才对。

  「好吧,算你们狠!」堂下有人受不了两人打情骂俏,终于爬了起来,不过仍旧跪坐着,「皇上,您答应给草民的大官什么时候封啊?要二品以上,您答应的。」

  皇甫桀皱皱眉头,「这人是谁?你认识?」

  张平仔细看了看,道:「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挺像您一个师兄。」

  「谁?」

  「风雨山。」

  「雨山?朕记得雨山明明是饱学的大才子,说话也最是文雅,怎么会像此人一样如此粗鲁不堪?」

  「听说是情伤。」

  「哦?」

  「据说风大才子与裕王的小世子曾有一段过去,不清不楚不干不净,后因身份之差惨遭抛弃……」

  「张平你这个死太监!你、你、你满口胡言!本公子什么时候和那小王八不清不楚不干不净了?你不要坏我声誉!明明是那小王八仗势欺人,抢走我未过门的媳妇,本公子与他理论,他却仗着有他爹还有太子撑腰,逼得本公子……」

  「是这样么?」皇甫桀怀疑。

  张平摇头,老实地道:「奴婢明明听裕王府的仆人说,风公子出身贱籍,虽有满腹才学却不能出仕,便想高攀小世子,借小世子帮他脱离贱籍,甚至自荐枕席。可是小世子却看他不上,不但令人把他赶出王府,还破坏他在京城的买卖,让他在京城无法容身。」

  皇甫桀和张平一起用可怜的眼光看向跪在下面的人。

  风雨山不跪了,爬起来在最近一张椅子上落坐,翘起二郎腿环视一周道:「原来这就是皇帝的上书房,啧,不知天下有多少人想进这里。没想到本公子也有坐在这里的一天。」

  「是啊,就连朕在今天以前也不过只进入过这里一次而已。」

  风雨山立刻坐正身体,咳嗽一声道:「说吧,陛下您想让草民做什么?」

  「裕王老了。」张平道。

  「他手上那三分之一的兵权也握得够久了。」皇甫桀补充。

  「如果我不想办法把裕王弄垮,皇上您是不是就打算赖帐了?」风雨山哼哼。

  皇甫桀摇摇头,「朕为一国之君,自然说话算数。你的才干朕也看在眼中,该封你的官当然要封。」

  张大侍人接口道:「不过,要不了两天,京中就会出现风大人勾引裕王世子不成,反被嘲笑抛弃的流言。」

  风雨山死死盯住张平,「死太监,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张平很老实地回答道:「因为你骂我死太监。」

  「噗哧!」皇甫桀没忍住,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全喷了出去。

  风、张二人一起用鄙视的眼光看向这人。

  就在所有官员、王侯忐忑不安,不知这位新皇登基后朝中会有怎样一番动荡时,皇甫桀抱着看戏的态度静观众人反应。

  胜帝给他留下的这个摊子还算不错,并不需要他从头开始。但万事守成难,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几只可能作怪的虫子捏死再说。

  不过,他并不急。因为他知道比起死亡,最恐怖、最让人心神溃败的其实还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此时,对于他的父皇、母妃、兄弟们,还有一些心中有鬼的人,等待无疑已经变成一种煎熬。

  七天转瞬而过。

  三月十三日,天气一改前段日子的阴沉,露出了久违的太阳。

  张平在台下吁了口气,看来老天爷还算给脸面,虽说那人的登基名正言顺,但嘀咕的人并非没有。登基大典当日,出现什么都有可能被当作兆头,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他自然希望对方能稳稳当当地坐上皇位。

  钟声响起,吉时已到。

  头戴帝冠、身着皇袍、脚覆龙靴的皇甫桀在众臣目送中一步步登上祭天坛。

  高大的身影站在祭天坛的最高处,向天地祈祷,为百姓求福。

  天,渐渐阴了下来,刚才还露出一点阳光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皇甫桀的祈祷词还没有说完,张平在底下焦急万分,不要下雨,千万不要下雨。

  「喀嚓——!」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接着就是滚滚雷声傅来。

  皇甫桀高举双手,念出了最后一句祈愿。

  暴雨突然倾盆而至。

  「龙神下凡,佑我大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平情急下张口就喊。

  众人齐齐跪倒,齐呼:「龙神下凡,佑我大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接一声,就像波浪一样传出老远。而原本对皇甫桀这位丑皇有不敬之心的人,此时那点不敬也被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民间早就传说四皇子乃龙神之子,如今天子继位,龙神果然前来助威。否则早上还是一片阳光灿烂,怎么早不打雷晚不闪电,偏偏就在新帝祭天时下起了大雨?

  春季之雨贵如油。这场雨一下,就此奠定了皇甫桀真龙天子之名。这位被后史尊称为平武大帝的皇帝就此在大亚的史书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因为大亚数字圣明之帝,真正称得上继位继得名正言顺,还顺应天意,更得民心的真是少之又少。

  皇甫桀天生异貌,童年时期因此受尽磨难,如今却也因这不凡的容貌,给后世留下了新的传奇。

  皇甫桀昂首站在天坛上,任暴雨冲刷着身体。

  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目光在暴雨中搜索,站得太高,反而不是看得很清楚。

  他在哪里?他知道那一声是他的平喊出来的,他听出了他的声音。

  他知道他大概站的方位,那里每个人都跪着,他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

  有人就像是感应到什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