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2部分阅读

作品:寄生ⅠⅡ|作者:琪淇怪乖|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06:39:09|下载:寄生ⅠⅡTXT下载
  “我选三!”我冷冷地说。

  他身旁的两座雕像突然复活了,以迅猛无比的动作擒住了我,把我按倒在他脚下。我猜我的胳膊差不多被拧成麻花了,这很疼,但我可以忍受。

  他用意大利皮鞋的鞋尖挑起我的下颌。我现在所处的角度很糟糕,视线困难地越过他高耸的膝盖,正好对上他居高临下的、像黑洞一样没有丝毫反光的瞳孔。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他冷酷地说,“你没有第三种选择。我最后给你十秒钟的考虑时间,在这张合同上签字。否则——”

  他恰倒好处地停顿了一下,我感觉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顶在了太阳穴。

  是消音器。

  “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破例,哪怕他是天才。”

  我在假设中飞速操办着我的后事。子弹冲进颅骨后,我那可怜的宿主的脑浆像进了烧烤炉一样瞬间被炸开、烫熟,不过我自身肯定安然无恙,然后连同宿主的尸体一起被抛下几千米高空,落进大海。运气好的话,我会碰到一两条大型的鱼类或什么的进行寄生转移,费劲力气游到海岸边,重新回到土壤层,静静等待下一个合适的人类寄主。这一折腾,可能又要耽误掉我好几十年的时间……一切都是托我面前这个人类男人的福!

  “时间到。”罪魁祸首宣布,“跟我友好道别吧,裴先生。”

  何远飞,你去死。

  “给我笔,我签字。”

  我漠然坐在座位上,从圆形舷窗望出去,白茫茫的浮云在机翼下聚散飘荡。那些水分子不论怎样改变形态,云、雨、霜、雪,本质却永远是h2o,就像我一样。前排那个男人正因为奸计得逞而心情愉快,如果他知道新招纳的部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估计他颅骨里的那部生物电脑得死机好一阵子。

  空姐殷勤地问我需要什么饮料,我一言不发,脸色臭得像刚签了卖身契的倒霉鬼。

  最令我生气的是,我确实就是那个刚签了卖身契的倒霉鬼。

  我在肚子里把地球各国语言中所有咒骂的词汇全都慷慨赠送给了我的新老板,包括赞比亚的通加语。

  从私人停机坪坐上一辆黑色加长的凯迪拉克后,我的新老板给我下了第一道指令。

  “我们现在前往fourseasonshotel,十点钟要和一个重要的客人会面,在那之间,你把自己好好收拾清楚。”

  “我觉得我看上去已经很清楚了。”我摊了摊手,做出无辜的表情。我想“裴明昊”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西装革履、油光水亮过。

  “我指的是你的脑子!”何远飞漆黑的眼睛盯着我,“到时坐在你对面的,是号称拉斯维加斯赌王的史林格兰特•;埃得森,你觉得胜算如何?”

  “没发生的事只有老天才知道。”

  其实我有必胜的把握,但我不想这么早让这个混蛋舒心。

  他开始陷入沉思,额头上蹙起一两条细纹,不久后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朗的微笑:“我相信你能赢,裴明昊。”

  我可不相信他。对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哪来的什么信任,这不符合人类的本性。八成是他的攻心之术。他想在我面前当个好老板,把我收服得死心塌地,可惜我不可能是个好员工。

  “你得告诉我事情的始末,我才能尽力一搏。”

  他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去年我的人和埃得森玩了几局,他意犹未尽,跟我约定今年一决雌雄,就是这样。”

  鬼才信。

  赌桌下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牵扯到双方相当大的利益。不过这与我无关,我只要不出纰漏地扮演好下属的角色降低他的戒心,然后寻一个机会溜之大吉,彻底摆脱他就行了。

  “如果我替你赢了赌局,有什么奖励?”

  他有点意外地怔了一下,“你还真是直率,想要什么?”

  “美金。”

  他脸上泛出了点晴色。一个对某方面有强烈需求的手下总是比较好控制的,而我乐于将自己的缝隙暴露给他。

  他马上填了张支票给我,“这里有50万,如果你表现出色的话,我再奖励你5o万。”

  真是大手笔。

  “多谢。”我收好支票,“遇到善解人意的老板是件幸运的事。”

  大概是和宿主融合的时间渐长的缘故,我发现自己辨别人类长相的本领略有提升。尽管还分不清美丑(以人类的标准),但是一些显著的外貌特征已经可以注意到了。

  史林格兰特•;埃得森看上去大约六十多岁,个子很高,脸上瘦得有棱有角。他有着冰冷的灰色眼珠子和一个尖如鸟喙的鹰钩鼻,现在正用一方纯棉手帕擦拭额头上细小的汗珠。

  “红心8,q。”我把手中的牌翻在桌面,淡淡地说,“又是天牌。”

  “好了,到此为止吧埃得森。一场游戏而已,不用太在意,我们可以明年接着玩。”我的顶头上司笑得亲切可人。

  埃得森抿紧了他那又薄又瘪的嘴唇,脸色难看无比。

  我准备起身离开,他忽然叫了一句:“等一下!”

  何远飞挑了挑眉,“亲爱的埃得森,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是一年一次。”

  “赌注三倍!”埃得森斩钉截铁地说,目光中闪动着赌徒们共有的固执与狂热。

  “三倍?好主意……”何远飞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来。

  一连三个小时了,我的腰坐得有点酸。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100万美金也不是那么好赚的,我不情不愿地坐回去,顺势拉伸一下开始僵化的腰椎间盘。

  埃得森额头上忽然一滴汗都不见了,松弛的皮肤上露出了阴鸷的微笑。他吩咐手下:“叫威廉过来。”

  片刻之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坐在了我对面,脸色苍白,长发披肩,像个男性版芭比娃娃。

  他拿牌的手稳得不像人类。

  在接下来的十局里,我四输六平。

  情况很不妙。

  我自认为没出什么差错,但是对方算牌的能力强得惊人,总能抢在我之前一步。这不正常,这绝不是属于人类该有的能力!

  何远飞坐在我旁边,他的拳头在桌下握得很紧,青筋毕露。看来这“三倍赌注”真的是个了不得的大东西,如果输了,我猜他会一枪崩了我。

  埃得森若有若无地微笑着。这只老狐狸,一开始发现技不如人后就开启了双重保险,还故意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他根本不在乎上一盘赌局的输赢,只要赢了这一盘,他一本万利。

  我的怒火被他引燃了。我现在很生气。

  我会让他知道,惹怒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对面名叫威廉的年轻人在专心算牌,我在专心算他。人类的生物电会释放出磁场,颜色也有细微的差别,在我看来,它们界于鲜艳的红色与黄色之间,形状非常迷人。我用欣赏的眼神从威廉的脚趾头看到了头盖骨,恍然大悟。

  可爱的小骗局。

  我居然差点上当了。

  我看威廉的时候,何远飞投来一种非常怪异的眼神。我没理他,起身说:“不好意思,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回来,我在经过威廉身边的时候,不小心被椅子腿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地扶在了他肩上。他就如同丢进滚油的活鱼,全身猛地抽搐了一下。

  “抱歉。”我坐回座位,拿起牌,微笑着说:“我们继续。”

  威廉面白如纸,蓝眼睛像死鱼眼珠子一般黯淡无色。他拿牌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我开始全力反攻。我现在甚至可以理解为什么人类的报复心那么强。

  因为复仇确实令人感觉一种到无与伦比的快感。

  我们离开的时候,老埃得森使劲揪着一头稀疏的白发,神情惨不忍睹。

  电梯里,何远飞忍不住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只要验收成果就行了,”我回答,“至于方法嘛,这是个人隐私。”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威廉的大脑里被硬性安置了一块微电脑芯片,而我借扶上他肩膀的瞬间,用一股强大的生物电流将那块芯片烧短路了。

  我希望那个可怜的家伙下半辈子不要弱智得太厉害,我已经尽量手下留情了。

  第四章

  我泡在豪华酒店顶层的室内温泉里,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水温恰倒好处,蒸得身体懒洋洋的,进行过特殊灯光处理的温泉浴池波光迷离,像一大碗湛蓝色的热果冻。

  过高的温度会使我的神经处于松懈状态,我有气无力地仰躺着,双眼微阖。

  身边水声哗然,有人进了浴池,坐在我身边。逐渐熟悉起来的生物电流,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

  何远飞。

  他可以算是除了宿主以外,和我相处时间最长的人类了。虽然我到目前为止还不能精准地描述出他的长相,但不可否认,他是我看得最久、也最眼熟的一个。我猜他在人类的审美眼光中是个美男子,因为昨晚被他推给了我的那个女人瞪着他怀里搂着的另一个女人的时候,眼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嫉妒。

  “昨晚那个你不满意?听说你连一根指头都没碰。”他问。

  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我分辨不出人类的美丑。更何况就算再美丽的雌性猴子,你也不会对它有什么“性趣”。人类是一种雌雄交配才能繁衍后代的生物,可我不是。我和我的同类们不需要伴侣,也不喜欢群居。我们的新陈代谢极其缓慢,通过不断更换宿主,度过漫长的生命,所以也没有繁殖后代的必要。当然,如果碰到危急情况,我们也可以自体分裂繁殖,新生的不是我的后代,而是“我”本身。

  不过我不会告诉身边的这个人类,就算告诉他,他也绝不会相信。

  “我比较喜欢东方的。”我随便糊弄他。

  “昨晚那女的是日本人。”

  “我有民族仇恨情结。”

  “我会交代阿杰今晚给你安排个韩国妞。”

  他到底想干吗,非要逼我跟他的异性同类交配吗?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我睁眼看他,一脸不悦,“不管哪个国家的都别塞进我房间里来。”

  他看我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如同我跟威廉对赌那时一样。

  “难道……你喜欢男的?”

  我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跟人类沟通很困难,这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现在这男人又让我产生了进一步的充分认识。

  “随你怎么想!”我爬上岸,摊在白色躺椅上,浑身湿淋淋的,空气对流中皮肤的温度持续下降了不少,很舒服。

  “你放心,性取向的选择属于个人权利,我不会干涉部下的隐私。”男人自以为是地说着,走向躺椅旁的圆桌,取了一杯颜色鲜艳的饮料,顺手把另一杯递给我。

  哦,那我还真得感谢你的宽宏大量,老板。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接过玻璃杯嗅了一下,放回去。

  “我不喝含乙醇的东西。”

  “为什么,你酒精过敏?”

  “唔。”其实也不是过敏,摄入乙醇会令我产生一种非正常反应,神经兴奋,快感增强,感知觉发生扭曲,甚至出现幻觉。类似于人类服食迷幻剂后的症状。有些寄生者非常喜欢这种东西,我对此嗤之以鼻。我习惯冷静、清醒地思考,讨厌一切仅仅为了愉悦感官的放纵。

  他嘲弄地笑起来:“不抱女人、不喝酒,甚至连赌博都像做计算题一样不带感情,要不是对金钱的狂热喜爱,我简直要把你当成修道院里的苦行僧了!”

  他又说错了。我对金钱并不喜爱,只是需要。

  “拥有多少钱才能让你感到满足?”

  今天他有点奇怪,问题很多,神情也过于温和。我还是比较习惯他表面成熟稳重、内心冷酷奸诈的的一贯形象。

  “多少钱?”他继续逼问。

  我喜欢清静。看来我不满足他的好奇心的话他就不肯放过我。

  “最少10亿。”

  “最少10亿!看来你想添置一艘航空母舰。”他朗声大笑,一口灿白的牙齿很晃眼,大概是因为它们太少晒太阳。

  我懒得跟他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我就先回房间了,老板。”最后两个字我故意咬得很重。

  他看上去像是默许了。

  我披好白色浴巾,光脚踩过浴池边沿的水迹,冰蓝色的波光映着我的皮肤,越发显得苍白没有血色。

  “你真的喜欢男人吗?”何远飞在我身后突然出声。

  我脚下一滑,险些栽进浴池。这个人类男人阴险、无聊,外加纠缠不休,我很想把他丢进浴池里淹死。假如我有这个能力的话。

  “如果你肯真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什么问题?”

  “你从埃德森那里赢到了什么?”

  他很识相地缄默了。

  人类也好寄生者也好,没有谁愿意将性命攸关的秘密与别人分享。我无声地冷笑着,离开了温泉浴池。

  四个男人把我堵在了更衣室里。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肌肉发达,相比起来我显得瘦弱又纤细。

  场面看上去有点像四只老鹰抓小鸡。

  两个黄种人,一个白种人,还有一个黑白混血的,但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勃然大怒起来:“婊子养的!别仗着老板罩你,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老子进公司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居然敢爬到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老子就跟你姓!”

  听上去像是何远飞的手下。不过我不记得何远飞什么时候“罩”过我,更想不起我怎么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而且我也不需要谁跟我姓。不可理喻的人类。

  “麻烦让一下,”我对他说,“你挡到门了。”

  不明白这句话中哪个字激怒了他们,他们凶暴地咒骂着,像四条疯狗一样朝我扑过来。

  他们不止“给我点颜色看看”而已。拳头落在肚子上的声音很奇怪,有点像漏气的橡胶袋。疼痛这种神经知觉对我来说并非无法忍受,一般来说,对于人类愚蠢的挑衅行为我采取的是漠视的态度,但是如果威胁到寄主的生命机能我就不会坐视不理了,我还不想失去这个身体。

  有一只手卡在我的脖子上,我往那噗噗跳动的脉搏里输入一股特殊的电流脉冲。那是一个神经指令。这只手的主人骤然发出了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脊背重重砸在墙面上。他浑身颤抖,双手遮在脸前胡乱挥舞,似乎想阻挡空气中看不见的凶器,发出孩童一般尖锐的哭号:“……别打我……别打我……求你了,爸爸!”

  我给他大脑下达的指令是:重现记忆神经中最痛苦的往事。

  他完成得很好。他面前那个看不见的继父会继续对他施暴,直至他的神经负荷不住过于强烈的冲击而昏厥过去为止。不过我一点也不同情他。

  其他三个人惊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们的同伴好端端地发什么疯。

  接下来该轮到他们发疯了。

  当更衣室中回荡着的哭喊与哀嚎消失的时候,门被人猛地踹开了。

  几个保镖冲了进来,然后是我的老板何远飞。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地上深度昏迷的四个人,最后停留在我脸上。我看见他脸色铁青,目光冰冷得像零下196度的液态氮。

  “泰林,”他一个一个指给我看,“上届拳王争霸赛的冠军。格林克斯,跆拳道黑带六段。陈利、郑国强,特警部队退役。就算是最优秀的国家特工,同时对付他们四个也很难占到便宜——现在我听你解释,你是怎么把这四个人撂倒的?”

  我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我让他们的神经统统搭错了线吧。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跟他拜了把子后转身杀了他全家。

  他的保镖们拥上来。我的手臂上感到刺痛,有一些液体注射进了我的静脉血管,我检测出那是混合了甲氧氟烷的乙醚,效果超强的麻醉剂。分量再多一点的话,我可怜的寄主的肝肾和呼吸系统就全毁了,这是哪个白痴人类医生配的,比例不对……

  身体昏过去前,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幽魂般飘过。

  “我生平最恨两种人,卧底和双重间谍。”

  这关我什么事。

  我“看”着他们把“裴明昊”的身体扛了出去。——这么描述好像不太准确,应该是我和“裴明昊”的身体被一起扛了出去。

  他打算把“裴明昊”怎么样?严刑拷打还是直接杀掉?我打定了主意,如果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身体就这么毁掉的话,我就把何远飞的身体抢过来!

  第五章

  我和我昏迷的身体被弄进了一间看上去像医学实验室的大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仪器,从天花板到地板一律雪白,亮得晃眼,我怀疑在这里待久了会得雪盲症。

  保镖们把我的身体粗暴地丢在一张结构复杂、体积庞大的金属椅子上,用两边的皮质扣带牢牢绑紧。这种椅子让我想起了行刑室处死犯人用的电椅。我的颅骨、心脏、脉搏与身体重要关节部位被放置了电极,通过许多根传导电线连接在几部大型仪器上。

  何远飞站在我前方不远处,两手抄在西装裤兜里,冷冰冰地看着。

  他想对我的身体做什么?电击实验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他应该换功率更大的仪器,否则我担心它们很快就会短路。

  一个年轻人类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仪器前面的转椅上,穿着白大褂,戴一副斯文的无框眼镜。看他脸上的神情,跟何远飞很熟络。

  “又是一个走霉运的家伙。”他打量了我一番,露出的微笑让我想起“裴明昊”以前看过的漫画中的变态医生,“上次那个fbi只撑了半小时,希望这家伙别那么不济事,毕竟这种娱乐机会不多。”

  “把他弄醒,然后马上开始。”

  “这恐怕有点麻烦,因为麻醉剂超量,他现在处于深度昏迷中。——你给他注射那么多干吗,放倒一头老虎都绰绰有余了。”

  “你别管。”何远飞停顿了一下,有点焦躁地说,“想办法把他弄醒。”

  “你好像很着急,”医生玩味的眼神在镜片后闪动,“为什么?我记得以前你比我更享受这种过程。是不是因为这个家伙……比较特别?”

  “把他弄醒!我不想再说第四遍。”

  “好吧好吧,看来今天的你比较容易生气。”

  我感到一股强电流从脊柱冲进大脑,刺激着脑核的觉醒神经。“裴明昊”的身体马上就要清醒了,但我不想控制他。我的“预兆”本能告诉我,现在最好不要待在他的大脑里。我把本体缩成最小化的状态,小心地避开每一个神经元。让他们折腾“裴明昊”的身体去吧,大不了我再换个新的。

  “裴明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耷拉在椅子上。

  “他的大脑已经醒了。”医生说。

  “给他注射逼供药。”

  “pcp还是lsd?”

  “两种都注射!”

  “看来你对我们的老板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嫌疑犯先生。”医生对我的身体咕哝,愉快地执行了命令。

  两种精神控制药品被混合注入我的身体,片刻之间在大脑和中枢神经产生了强大的效果。目前这个身体思维混乱、感觉迟钝、判断力和自控力严重下降,完全符合诱供、逼供要求。

  “可以开始了。”医生指了指我对面的椅子。

  何远飞静立不动,像是在极力调整着呼吸,而后猛地拉过椅子坐上去。

  “你的姓名?”

  “裴明昊。”

  “身份?”

  “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员工。”

  “你的真实身份!”

  “f大化学系03届毕业生。”

  何远飞转头吩咐医生:“加大注射量。”

  “确实很特别……”医生挤压着注射器里的空气,饶有趣味地笑着,“比上次那个特工有趣多了。”

  又一份逼供药注射进来。我那可怜的宿主的身体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损伤,细胞中的染色体被大量杀伤,记忆力与抽象思维出现了部分障碍。人类对待他们同类的手段一向很野蛮,如今我算是亲身体验了。如果我是个正常人类的话,现在恐怕已经疯了。

  幸亏我不是人类。而且,我现在确定了,我讨厌人类。

  非常讨厌。

  审讯还在无耻且无聊地进行中。

  何远飞第n次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也第n次回答了他同样的答案。

  他脸色白里透青,牙齿紧咬,盯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我忽然觉得快要疯掉的那个是他。

  他再一次提出加大剂量的要求时,医生摇了摇头。

  “我还没有问到答案!”何远飞咆哮道,“我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身体恐怕无法再承受精神类药品的毒副作用了。”

  “没关系……如果他是卧底,我就杀了他。如果他不是,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治好他!”

  医生再次摇头,“不能再增加了,已经到了人类的极限。除非你想把他变成一具尸体,或者植物人。”

  何远飞颓败地支着前额,一脸失魂落魄。

  “你想听听我的结论吗?”医生自顾自地说,“他刚才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他是无辜的。”

  “那么该怎么解释在更衣室中发生的一切?我那四个手下都是受过特殊专业训练的,身手超凡,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换作是你杜衡,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他们打到人事不醒吗?!”

  医生沉默了片刻,说:“我承认对于此无法作出科学合理的解释。但是有一些资料可以给你参考一下,你过来看。”

  他把何远飞带到仪器屏幕前,“这是他经过放大后的大脑电位讯号,也就是脑电图。目前他的脑电波活动微弱,而且紊乱不堪,这是因为大量摄入精神控制类药品造成的。”

  很遗憾,这个人类医生说得很不准确。如果我还控制着宿主的大脑,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他们也看不到,因为我的脑电波活动会强烈到把他的仪器烧出黑烟来。

  “而这里显示的,”蹩脚医生指向另一个屏幕:“是他的人体磁场和生物电磁场。看到了吗,电磁波动异常强大,几乎要超过正常人类的范畴了。这种情况非常罕见,目前国际医学界对此也没有充足的研究,只能说,他与常人不太相同,可能……”他看了何远飞一眼,“你有没有发现他具有某些比较特殊的……能力?”

  “……他性格乖僻,但头脑很好。”何远飞低声说,“他是个天才。”

  “但不是什么特异功能者对吧。”医生意料之中地笑了:“当然,从人类学角度看,他的情况还是属于正常范围内的。他可能某些方面比常人优异,但你别指望他是超人,或者蜘蛛侠。”

  那是因为我已经尽力收敛本体的电流活动了,不然他的仪器还得报废一台。

  不过这不重要,我生气的是,他的类比水平低得让我无法忍受!我知道人类的电影一向喜欢胡编瞎造,且不论那个明明就是普通人类还动不动就顶起一整架航天飞机的红内裤有多么可笑,被蜘蛛咬了一口就基因突变的杂交品种更是荒谬之极。但我跟他们完全不一样。我是纯种的!

  这是严重的人身侮辱。可惜我现在没法抗议。

  何远飞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看来他还是比较接受这个白痴人类医生的结论。

  “再看看这个你可能会更清楚些。这是那四个人的身体检查表,他们的身体几乎没有受到外力撞击的伤害,主要是大脑出现了某些暂时性神经脉冲紊乱,类似于思维错乱或是幻觉什么的,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医生抖了抖手上的几张表格,再次露出了变态的微笑:“人类的潜在能力真是深不可测呀,这就是我当初选择研究人体医学的原因之一……”

  你感慨你的,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人类!

  何远飞把我的身体弄得半死不活,又无法使它恢复如初,这个男人好像是专门为了给我找麻烦而生的。修补染色体、恢复大脑部分瘫痪功能……我忙得不可开交。血液里充满了药物成分,我花了不少工夫才将它们过滤出来,通过汗腺排出体外。

  好像有一条热毛巾在我的额头、脖子上擦拭着,我希望他能换成冰的。

  我睁开眼睛,何远飞拿毛巾的手僵在我胸口,慢慢缩了回去。

  他脸上的神情复杂而有趣,混合着欣喜、恼怒、懊悔……还有许多我无法辨识的非常细微的人类情绪,但他却极力压制着,不许它们通过脸部肌肉显示出来。

  这种神情让我忽然很想打击他。从精神层面上。

  “我无罪释放了吗?还是保外就医?”我装出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其实我只是疲惫,我的本体消耗了太多能量,还来不及补充。

  他垂下眼睑,不敢看我的眼睛。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声调和语态。我发现他是人类中难得的精神强韧的那一类型。

  “要喝水吗?”他答非所问。

  我没理他。

  他自发地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杯水,看看我,又放下杯子,把我的身体挪高一点,再把杯子递过来。一系列动作显得笨手笨脚,他看上去丝毫没有照顾病人或伤员的经验。

  “喝点水吧,你流了很多汗。”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我的新仇旧恨。我用我所能调动的最凶狠的表情瞪了他一眼。

  “就算恨我,也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把水杯的边沿凑到我唇上。

  “恨”?这种比较高级的人类情绪我还没有学会,目前我掌握的只到“愤怒”和“厌恶”这两个档次而已。

  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属于哪一种。但是不管哪一种,都让我觉得更加疲倦。

  没有情绪才是最好的情绪,我用人类的身体生活得太久,几乎都忘了这条真理。

  我开始喝水。只喝了一口。因为我发现纯净水只能补充身体流失的水分,却不能消除本体的疲惫感。

  “c12h22o11。”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但我反应过来了,这是宿主的专业。人类一般只认识物体的名称,而非本质。

  “蔗糖。”我指了指杯子里的清水,换了种说法。

  我往杯子里倒了整整三大罐蔗糖,水溶液变成粘稠的半透明色,我一口气喝光了它,又开始往杯子里倒糖。

  何远飞看得目瞪口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一下子吃这么多糖,身体能受得了吗?”

  我白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继续倒。

  他以为这是谁害的!我的本体损失了大量的能量,这些糖份远远不够,再不补充摄入,我连控制身体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不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去叫杜衡!”他慌慌张张地跑去出,险些踢倒了椅子。

  在我印象中,他平时极少露出这种慌乱的神情。有时看他面沉如水的样子,我想就算那天是我把消音器顶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可能依旧还是那副德行。

  对此我能做出的结论就是某个人类自我评价的:人类是种善变的动物。

  不过这与我无关。

  我已经喝了十六、七杯糖浆,正准备消灭最后的三罐蔗糖。

  很快我就又能生龙活虎了。

  第六章

  “没关系。血检结果出来了,很正常。”名字是某种中药的人类医生对何远飞说,“他恢复得很快,基本上已经没问题了,只是要记得定期来做复检。”

  鬼才会再去他那间色素缺乏的实验室。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背上长耳朵的白老鼠,要不是碍着何远飞,他八成想把我弄上解剖台好好研究一番。

  “病人有权要求安静,现在能不能请两位出去?”我下了逐客令。

  何远飞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走吧,杜衡。”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嘴角勾起了可疑的弧度:“这样可以吗,何总?会让我觉得他才是老板哦。”

  这家伙在挑拨离间。我跟他有仇吗?

  “你再说一遍。”正牌老板一字一字淡淡说道。

  “啊呀,我是说,最好现在给他做一个比较详细的全身检查——”

  何远飞把他拖了出去。门“砰”的一声甩上,我的枕头在床上跳了两跳。他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寻仇的?

  说起来,何远飞最近不太正常,尤其是看我的时候,眼底燃烧着一簇幽暗的火焰,冷热交加。我知道无论那种人类语言,“幽暗”跟“火焰”的意思都丝毫搭不上边,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至于“冷热交加”,我想大概是一种新型疟疾的前期症状。总而言之,感觉有点诡异。

  我很想说一句“这与我无关”,但是自从出现这种症状之后,何远飞在我身边出现的几率是以前的4。5倍。我不知道他突然哪来这么多空闲的时间来检查我在病床上干什么和药及时吃了没有,但我知道目前我单独行动的机会大大减少了,这也意味着我重获自由的日期将被无限制延迟下去。

  我必须做点什么。

  跟在他身边的这一个月,我花了点心思搜查了他的办公室,想找到我的那份卖身契(我可不想在人类法庭上跟谁对簿公堂,那太可笑了),但我发现那里只是个幌子。我坚持相信如果人类的办公室连缴税报帐都做得滴水不漏,那只是为了应付一些来自政府的突发检查。何远飞从事的交易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单纯,他一定有一个存放重要资料的秘密办公室,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签的那份合同也属于“重要资料”的范围之内。

  我得进一步博取何远飞的信任。我不想利用他做什么,但也不允许他利用我。我们本该是两颗运行轨道相隔几十万光年的行星,天知道是怎么撞击到一起去的。不过既然相撞了,如果有一颗注定要毁灭的话,我希望是他。

  夜幕低垂,空气又湿又闷,充满了沉甸甸的水分子,一场大雨随时都有可能倾倒下来。

  半夜里我被云层与地面之间的强烈电场惊醒了。每厘米超过一万伏特的电场强度令我全身的生物电都发出了剧烈警报,神经脉冲在无数亿个神经元之间极速狂奔,传递速度连我都无法控制,我的磁场完全紊乱了。

  是雷电!

  对于人类来说,它只是一些耀眼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声响,可是对于我而言却是致命的武器。我的生物电流比人类活跃上万倍,这导致了与雷电电场之间的共鸣,一亿到十亿伏特的闪电电压很容易像磁铁吸引一样击中我,届时我会连自体分裂繁殖的时间都没有,我的生命将永远终结。

  以前一到雷雨天,我就躲进深深的地壳,待在安全的花岗岩层。可现在包裹着我的只有宿主的身体和一床薄薄的棉被。

  一道闪电在不远处劈下,发出轰然巨响。我可以感觉到积雨云层正缓缓地朝我所在的方向移动,像一张准备笼罩我的死亡之网。我本能地恐惧着,发出人类听觉无法接收的高频率嘶叫。

  我发疯似的跳下床,把所有的床单被褥丢进最远离窗户的角落,浑身颤抖地钻进去将自己裹成一个茧。

  “裁决之剑降临在你的头顶,落下,或等待落下。”

  宿主储存在大脑中的信息仿佛在恶毒地嘲讽着我,我狠狠捏住它,把它掐死,管它来自于莎士比亚还是基督耶稣。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肩膀上,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死亡之剑。

  “你……没事吧?”

  一个人类声音说道。

  “……我听到你房间里有声音,所以没敲门就进来了。”

  这种情况下就算他敲了门我也听不到。

  “你发抖得很厉害……害怕打雷吗?”

  关你什么事,滚回去睡你的觉!想陪我烧成焦碳吗?

  那人强硬地将我脸上的被单剥开。他的脸在我逐渐散焦的瞳孔里有些模糊,但我还是认出了他。

  何远飞。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被任何生物看到,尤其是人类。

  “滚出去。”我用尽全力说道。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滚!让我一个人待着——”

  他半跪下来,抱住了我。动作很轻柔,但是力道很大。隔着被单我感觉到来自人类身体的热度,那不是我喜欢的温度。

  “别怕,我在你身边。”他轻声说。

  我不需要他。我只需要一个安全的藏身点。

  一个只属于我的空间。

  “和我说说话好吗?”他说。我不理他。

  “要不就你听我说?”

  等待了很久没有回应,他开始自说自话。

  “以前我有两个手下,他们不仅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我的兄弟和朋友。成子头脑很好,像你,负责打理公司对外的事项;阿乾手段灵活,我让他负责一些……”他停顿了一下,很快接了下去,“一些隐秘的业务。他们跟随我很多年,出生入死,我信任他们就像信任自己的双手。所以直到成子用手枪对着我的心口的时候,我都不愿意相信他背叛我的事实。我们曾经是那么知心的兄弟,就像亲生的一样……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那时阿乾把他的命给了我……我亲手杀了成子之前,希望听他说一句他恨我,可是他却说,他从来就没有恨过我,这只是个必须完成的任务,一开始他就是个卧底……原来我们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这种欺骗比被杀更痛苦,因为你会发现,你自以为拥有的东西、以为可以交付感情的人,原来是空,是无,连影子都没有……”

  他低沉的声音穿透轰然的雷声,像一束我完全没兴趣却得被迫接受的神经电流一样传入我的大脑。

  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希望得到我的安慰吗?对于人类之间的感情这种复杂多变、极其不稳定不可靠、甚至没有任何痕迹与规律可循的东西,如果连人类自身都不了解,我又怎么能体会?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安慰或信任。”他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但我知道这绝不可能。“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一点:如果你背叛了我,我会亲手杀了你,而且不会让你死得轻松,我会把在你身上尝到的每一寸痛苦,全部都还给你!”

  我当然不会背叛他,因为我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我们属于完全不同的世界,甚至连细胞构成都不一样,即使这两个世界擦肩而过,我跟他也永无交集。

  况且,他也杀不了我,顶多毁掉我的宿主的身体。对此我毫不在乎,人类的身体,要多少有多少,包括他的那一个。

  雷声逐渐停了。云中电荷正缓慢而坚定地散去,我想我安全了。

  我在他的怀抱与墙壁之间,但我离他有一千万光年之远。

  我是安全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正紧抱着我靠在墙角呼呼大睡。我用脚尖把他踢醒。

  “放手!”

  他清醒时对我没心没肺地笑,因为我手臂的肌肉被他压得麻痹了,暂时不听神经指挥。我洗脸的时候不得不接受他拧好的毛巾。我倒不知道他公司的福利好到可以免费享受老板的私人生活服务。

  我跟他共进早餐的时候(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