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请过福清来,道:“这件功德,只要老师父一句话,玉姐就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福清姑子不知来历,只见卞千户娘子先跪在地下,莲净也磕下头去道:“师父只许了慈悲他这件事,弟子管有一计,全不费力。叫他母子团圆,一场阴?n。”福清扯起来道:“你说来我听。既是救人好事,我佛家以慈悲为本,那有个推辞的?”莲净合掌当胸道:“如今宋太太说,和四娘娘一会,要来寺里进旛,舍百金造佛。只用老师父到王爷宫内,见了娘娘,求他说个人情,只说香玉姐是老师父的两姨侄女,是弟子表姊妹,只化他将香玉组舍了出家,做他个度僧,岂不是一件好事?”福清笑了笑道:“这却不难,只是成不成看他的缘法罢。”即时穿上褊衫,带着莲净去见四娘娘。
正是合该香玉灾星已满,他淫心已过,转祸为福。偏遇着娘娘生了世子,刚刚满月,传进宫去,说:“大觉寺尼姑来道喜哩。”喜的个娘娘迎下殿来,一似观音菩萨送生般,忙接着让进房去。见领着一个新剃度的小尼姑,且是齐整,磕下头去。
娘娘扯起来,即叫摆斋。斋罢,福清、莲净忙下坐问讯,说:“求娘娘护法,有一事来化个人缘。”娘娘喜色满面道:“师父化甚么缘?尽力布施。”二尼合掌当胸道:“如今宋太太府里有金二爷娶一妾,是贫僧俗家两姨侄儿,即是莲净的表妹。
因太太不容,要嫁,也将银子舍在寺上。贫僧想起,何不将此女舍了出家为僧,做宋太太剃度的,保他一家吉庆,为何又去卖了来舍?以此特来乞化。救出此女,娘娘无限功德。”娘娘笑道:“这宋太太十分难说话。如今和我结了寺里香会,他还无儿,因此绣旛进香,上了一百两的布施在我这疏头上。我就请他来说,到那日去进香,叫他去剃度,还算他一百两布施,给他做个圆满的斋儿便了。”说毕,福清、莲净磕下头去谢了,高声念“南无无量寿佛观世音菩萨”。
送出府来,娘娘使人去请将宋太太来。那时东京兀即是金主一样,那敢不依。即时回去,做了一套僧帽、僧衣,换了鞋袜,不等进香,即传了福清、莲净来,在佛堂里,当面看着剃净了光头,穿上僧衣,起个法名梅心,谢了太太而去。正是:爱水波涛今日定,欲河烦恼一时消。
架裟披上见空王,洗尽铅华木槵香。
自是才儿难上马,故教石女不逢郎。
蛤因闭口仍含粉,蜂为辞春免褪黄。
莫学拈花抛豆蔻,摩登不许更同床。
看官到此或说:“前身红绣鞋、红香淫恶太大,未曾填还原债,便已逃入空门,较之银纽丝,似于淫狱从轻,后来亡身,反为太重。”不知前世造恶与今生享用,原是平算因果的。银纽丝当日为南宫吉气死本夫,盗财贴嫁,与红绣鞋、红香淫恶一样。后来托生在袁指挥家,为富室之女,及到李师师家娇养成人,真是珠翠丛中长大,绮罗队里生成。又得了浪子郑玉卿偷寒送暖,暮雨朝云,吹的弹的、吃的穿的,受尽三春富贵。
这丹桂、香玉生在穷武职家,孤寡流离,穷了半世,却又不得遇个丈夫,半路里受尽折磨,横遭恶疾,守了空寡,将他恶报已还其大半。因他悔心出家,佛法因果原有增减,因此引他忏悔消灾,再修他本来面目。后来银纽丝虽死,即化男身;这桂、玉二女虽已成尼,却三世女身才得成男,以分别淫根的轻重。
这因果轮回,毫厘不爽。
单表侯瘸子在鞋店随着丈母度日,妻子又出了家,自己又无归落,一身残疾,也要寻个结果去处。那日上大觉寺闲行,只见围了一群人,也有坐着的,也有立着的。中间一个道人,生的古貌长髯,戴着一个箬笠,身穿百衲道袍,黄绦草履,手执渔鼓简板,正唱道情哩。瘸子分开众人,挨入里面,和这众人席地坐下。只见这道人将渔鼓打了一回,走上几步道:“今日贫道说一回庄子叹骷髅的故事,乞化些钱米,助贫道途中一斋。”放下蒲团,即将简板先敲几下,唱道:“先有《鹧鸪天》为证:(唱)景物惊心叹隙驹,百年倾覆后先车。云山满日真堪乐,富贵到头总是虚。沽一醉,问樵渔,优游山谷更何如。闲将几句庄生话,编作骷髅一卷书。
”
(说)昔日战国初,有一隐士,姓庄名周,道号南华真人,本贯睢阳人也。自幼读习经史,曾为周朝漆园小吏。因妻丧鼓盆而歌,弃职归山,隐于终南山谷,著有《南华真经》世传。庄子在山修炼多年,成其仙道,一日与道童说:“我和你深山苦炼,虽得了丹道,不到凡间济度众生,也不能够完这三千八百阴德之功,只做得地仙,见不得大罗玉帝。今日和你上洛阳走一遭,看有何人可度?”有《西江月》为证:(唱)我把世人嗟叹,不如访道修仙。布袍衲袄胜罗?bsp;(说)行至洛阳地方,荒郊野外,只见一堆骸骨,暴露在地,不由庄子伤心感叹。诗曰:路逢骸骨在荒?bsp;你是何人亲与故?只为前生不肯修。
耍孩儿(唱)我向前细细寻,又退后默默思,可怜你三魂五脏无踪迹。只见饥鸦啄破天灵盖,饿犬伤残地阁皮。模样儿真狼狈,映斜阳,眼中睛陷;受阴风,耳窍风嘶。
莫不是,男子汉、妇女身、老公公、少小儿?住居何处、何名氏?莫不是,他乡外郡风流客,百姓军丁灶匠藉?因何死在荒郊地?也是你自作自受,今日里谁哭谁知。
莫不是,把钱财离故乡,为功名到这里,时乖运蹇逢奸辈?莫不是,持刀自刎因争斗,久病难调少药医?在此谁来替?只落得朝攒蝼蚁,夜伴狐狸。
莫不是,因贪杯丧了生,为恋色害了己,分财竞产闲争气?或是因奸斗狠风流死,赌博官司吃尽亏,或是犯法遭刑系?莫不是,饥寒少救,遇阵临危?
(说)“骷髅,将你男女姓名问道,并无一言回答,想是说不着其中详细?你生前经营买卖,问你几句:“莫不是,贫居陋巷中,藏身村野里,种瓜卖菜编鞋履?莫不是,读书守分甘贫贱?莫不是,买卖经商遇劫贼?或是游客高人侣,辜负了阴阳占卜,收拾起书画琴棋?
莫不是,换羊毛、修破靴、盖新房、卖故衣,开张骨董收零碎,补锅钉碗修铜匠,磨镜敲针打锡的,土工木匠并油漆?莫不是,做箩箍桶、打铁缝皮?”
(说)“骷髅儿,贫道将诸般经营手艺问你,全不答应,想不是这庸俗之辈。或者聪明智慧诸子百家,富官贵客迷失家乡?
再问你几句:
“莫不是,振朝纲大丈夫,赞经纶贤宰职,三杰八俊并七贵?莫不是拔山举鼎英雄汉,作赋能诗道德师?深文刀笔萧曹吏,风流才子,绝代名儒?
莫不是,携家远避秦,笼车匡复齐?逞豪奢,笑击珊瑚碎,晓趋金殿拖珠履,夜拥红妆醉酒杯,也有个凶和吉。那知道时衰命尽,福退灾随。”
(说)“骷髅,我将你君子六艺、九流百家问你,全不答应。
多是生前瞒心味己,好色贪财,到此地位。我再把你的罪过略道几句:“莫不是,口头言,甜如蜜,坏良心,黑似漆,调词捏款多奸计?坑人骗债偏兴讼,害众成家倚势为,撞太岁为生理?驾空桥,把人愚弄;使暗箭,袖手欢嘻?
莫不是,祖父上做贪官,本身上不克己,不忠不孝还不弟?吞谋田产侵邻里,占路侵墙改屋基?痴心造下千年计,只落得头南脚北,手指东西。”
(说)庄子叹骷髅已毕,道:“昔日周文王泽及枯骨,开子孙八百年基业,我出家人理当拔济群生。我今大发慈悲,救他起死还魂,也见仙家手段。”即向葫芦内取出一丸灵丹来,填在骷髅口内,用仙气一吹,脱下道袍盖住尸海数他左肋下少肋骨三条,忙叫道童向东南上取三枝杨柳,截成三段,口中念咒,用水一喷。那骷髅以气生神,以骨生肉,得了先天元气,早早回阳,滚身起来,道:“多谢师父救我还魂!只是赤身露体,难得见人。”庄子即去行囊中取了一件小衣,与他穿了。
那汉子把眼圆睁,将身一挺,向庄子道:“我乃福州府人氏,姓武名贵。身边带银三百两,来洛阳买货。被你二人用蒙汗药谋死,害我残生,在此骂我不绝。今日醒来,可还我银钱衣服,放你去罢。如不还我,向洛阳县、河南府各样衙门,告你个蛊毒杀命事,写你一百二十款,告一张御状,击登闻鼓声冤,叫你二人碎尸万段!现有你用药葫芦、使邪法的木瓢为证。”上前把庄子揪住不放,大喊声冤,往城里衙门前来。那县官正坐,只见一病人拉住道人,进门喊冤,叫上来细问。那汉子眼中流泪,口内声冤,将前话哭诉一遍,说道人用药谋死其命,尽劫资财,现有毒药葫芦、邪水为证。县官问庄子道:“你出家人,如不系谋害他性命,岂有平空诬告你的!”即喝令伺候刑具:“如不实招,难免官刑!”庄子向前,将骷髅暴露野外,以灵丹救活,反恩将仇报,说了一遍。汉子道:“老爷执理断事:一个骷髅,那有救活之理?分明是鬼话。这道人借术行恶,杀害平人的罪,待小人一一说来:(唱)他借游方,是道人,串州府,渡关津,游食无籍真光棍。暗通响马劫行客,纠合强徒进院门,求斋化饭先通信。用的是蒙汗毒药,遇着他一命归阴。
他有隐身法、不露身,定身法、没处跟,又会踏罡步斗迷魂阵。拘魂压镇奸良妇,打火烧铅做假银。
更有一件真堪恨,把小孩子蒙了,随去做蒙药,摘胆剜心。”
(说)汉子说:“小人当日和他饭店里歇宿,他见小人行李沉重,要谋财害命,只取了一丸药,放在酒里。不觉天昏地暗,倒在埃尘,他却将小人衣财劫尽,假说慈悲,把小人尸骸抛在野外。因小人平日行善,感动神灵,才放了回来。
(唱)葫芦内,百样毒,使机谋,把酒巡。头昏脚软先昏晕。临危假落慈悲泪,怕醒还将法水喷。把财物搜寻尽,将骸抛在野外。那知道,我又还魂。”
(说)县官又问:“你这个汉子,说话全无凭准。既然死去,如何又得活了?这样怪事,我做官的也难问。可有甚么证佐么?
”汉子道:“小人吃斋念佛,没伤天理,一生不打诳语,不是个负义忘恩之辈。那毒死时节,只见:(唱)五阎罗,把我迎,崔判官,把我亲,他说我吃斋念佛多忠信。金桥来接纯良客,地狱难留这好人,连忙送出酆都郡。他打折我三条左肋,现如今,俱有疤痕。”
(说)庄子听他言语,道:“众生好度人难度,始知恩爱也成魔。禀县官老先生:且取一盏水来,待贫道叫他复现原形。他是罪大恶极,该有路死轮回;贫道违天行善,该有此番仇报。”
县官即时取水与庄子。庄子用水将汉子一喷,仆地倒在尘埃,掀起衣来,却是一堆骨衬,肋下三条骨节,还是柳枝。县官大惊,才知庄子是回生起死真仙客,遇了这负义忘恩作孽魂。庄子作口号四句道:古今尽是一骷髅,抛露尸骸还不修。
自是好心无好报,人生恩爱尽成仇。
县官下堂来,要拜为弟子,那庄子用手一指道:“那厢有一人,乃真仙也。”哄得县官回头,庄子化阵清风而去。
说到此处,众人舍助些钱米,那道人扬然而去。侯瘸人也不回家,走上扯住:“师父,我要随你出家。”道人看了一看,是个瘸人,身上衣服褴褛,腿脚歪斜,道:“你这人如何修行得?”侯瘸子道:“我有《西江月》一首:前世贪淫多欲,眠花卧柳穿房。风流一过便为殃,今日不成人样。
肾缩全无阳气,腿弯难跳东墙,只堪扫地与烧香,愿背蒲团竹枝。”
道人点了点头,侯瘸把他的蒲团背起,随着一路化饭而去。
这是前世梁才的化生,和红绣鞋才完前账,结了三案因果。
再看他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毛橘塘一服药妄居富贵
胡员外百万户献作人情
诗曰:
尽道该休不肯休,能消几日下场头。
饥鸟饱食贪犹啄,浪蝶寻花舞更稠。
适口味多因作疾,快心事过渐成忧。
三回九折瞿塘险,安得滩滩历遍游。
话说莲净、梅心出家,侯瘸子入道,且按下不题。且说这金人干离不攻了河北,逢县破县,到了武城县,百姓逃走一半,或杀或掳,把这壮汉不杀的都拴了来,伺候攻城,推在前头挡城上的炮、箭。这掳的人不计其数,到了夜里,俱是铁镣扭锁,或十人一连、五人一连。
别人不消说,只说那毛橘塘、李来旺、邓三、屠本赤也都掳来,锁在一处。到了次日,先要把胖蛮子吊起来,打着要银子。第一李来旺,一向得了南宫吉的本钱,在河下开了酒饭店,又卖青布、开钱庄,极是方便,吃的黑胖。第二屠本赤,吃的大人家好酒好肉,生的油光光一个大脸,不像穷汉,又得的南宫吉卖宅子银三四百两,开了两个绵花店、布店,也吃的白胖。
被金人吊在树上,先使?b头捣了十数箭。来旺受不得,招出有一坛银子埋在家里。押着老婆起银子,原来天理不容,已被土贼掘了个大坑,没有了。回来说,只道是哄他,可怜两口,一刀丧于树林之下,。又问本赤的银子,死不肯招,又使?b头捣脯脐,只一箭,捣的尿流了一裤,才招他老婆包袱里,有卖慧哥的那一千钱,还有几件衣裳、十两的一锭银子、两块零的。
金人打了有三百皮鞭,见实没有,也就放了。邓三领了到当铺里取东西,金人把张二官家银子尽得了,把邓三和老婆都放了。
只有毛橘塘又没银子,使刀背打得鼻里流血。打到晚没有一分银子,要绑出去杀。才剥衣裳,只见沉甸甸响亮一声,和本书,一个包裹吊在地下。只道是银子,细看了一看,甚么东西?但见:圆陀陀一条生铁,似天王手掿的钢圈;响????一个铜舌,比老人肩摇的木铎。董药师造来杏林伏虎,孙真人执定橘井医龙。包裹里陈皮半夏、白术黄芩,数包破纸卷柴胡;破书上寒热温凉、虚实阴阳,百样单方记本草。才知是岐黄教下悬壶客,扁鹊炉边卖药人。
你道是甚么奇物,原来医家游方卖药,又没个铺面,不定个行踪,只将这个铁圈摇起响动了,村巷中有病的出来取药,说是过路的郎中来了,一名曰“响传”,一名曰“病皆知”。也有投着病好了的,也有投不着病无用的,还有错用了药死了的。
他是草头大夫,骗钱就走,到是个救急的本钱,还有一件好处——药杀人再不偿命。这毛橘塘在外卖药久了,一闻乱信,就把本烂药方并几样草药包裹起来,和那响圈藏在搭包里。
毛橘塘见剥下这个东西,只道命在顷刻,那知道到透出吉星来。那金将干离不便问这是甚么东西,毛橘塘才说起是医家卖药的本钱,把个番将喜的跳起来,道:“快解了他,这是个中用的,险些错杀了他!”连忙拿衣服与他穿了,叫他坐下,取了一壶酒、一只大肥鸡、一块半生的羊肉,番将自己割了,递与毛橘塘吃。你说为甚么这样敬他?原来有个新得的妇人,收做老婆,极是爱他,旧有心疼病犯了,吃不得饭,要叫橘塘用药。橘塘进去看脉,看了道:“此乃胃脘疼,非心疼也,不过一帖而愈。”喜的番将如得了神仙一般。也是他因该发迹,即时立了一方,名曰“祛寒姜桂饮”:干姜草豆蔻良姜官桂各钱厚朴(姜制)陈皮砂仁枳壳甘草(炙)茴香(酒炒)香附各五分以上姜三片磨木香同服橘塘取开药包,内皆咀片细药,看着煎了,一服而止。把个干离不喜的极了,赏了一锭大元宝,换了绸缎衣服,只在大营听用。
却说四太子金兀?x,因立了张邦昌,扎营在汴梁河上,猛然得了瘟疫之疾,就要起营回北京来,传干离不上东京,分兵屯守。这干离不星夜马上赶去,就带着毛橘塘去治玻到了大营,见了兀太子,说是:“我营里有个蛮子会治玻”即传橘塘进去。看了脉,知道是受了南方暑热,得的瘟症,只消用了一帖“麻黄桂枝汤”。橘塘在面前煎了,怕兀疑心,先跪下饮了一半,才送与四太子吃。半夜一汗而愈。这兀满心欢喜,赏了一件狐皮袍子、貂鼠暖帽、兰缎番靴,又是金镀刀一口、合包一个、马一匹、金锏鞍辔一副,留着随他营中吃一个千户的俸。一时间,把毛橘塘抬在天上,就有数个番兵跟随,眼见得成了一个官了。
过了几日,兀的宠姬阿答里夫人有病,看看欲死。橘塘一问,知道是寒疝,用了一帖“四逆汤”:大附子一个去皮脐生用干姜五钱甘草六钱分作二剂,水二钟煎,七分温服果然次日一汗,平复如初。喜的个四太子,把毛橘塘半步不离。
那毛橘塘江湖熟嘴,又善奉承,兀待为上宾,些须小事该打的该罚的,橘塘说说就依了。满营兵将都敬毛橘塘,称为郎中。
忽然有一起盐商的船在河下,一船是货、一船是盐、一船是粗重家器。久在东京,因大乱要装载回扬州,不料金兵到了,把船拿住,并盐商要杀。要央毛橘塘说分上,情愿出一万银子谢毛橘塘。那日兀太子打围回来,与橘塘吃酒,打着紧急鼓,胡琴琵琶一弄儿唱的热闹。正是欢喜,橘塘忙跪倒,禀这客人和他是亲戚:“求不杀他性命,情愿把这货船都入官,还要谢小人二百两银子。”兀便说道:“我这里用兵船使,叫他把船留下,只不杀他就是你的情了。也不消稀罕他那二百两银子,就这三只船赏你,那盐船也卖一二千银子。”说毕,橘塘叩头谢了。即传了盐商十余人——都是数十万之家,闻说免死,俱来叩见。兀说:“你们俱是我的百姓,因要私回扬州,本该杀了,今免你一死,把这三只船俱留下我用罢。”每人赏了一枝令箭。金命水命,走投无命,只得叩头去了。
兀使人河下看货船,都是苏木胡椒、粗细绸布等货,约有数万金之物。又看家器船,俱是桌椅床帐,花梨木、铁力木、豆栢、楠木的家器、磁器,粗重不等,约有万金之物。只有盐船俱是蒲包载盐,用绳细垛在船上,使粗席搭盖,又没人来买,倒是滞货。兀说道:“将这盐都赏了毛蛮子罢。”橘塘连忙磕头谢赏。原来那盐商在汴梁行盐,遇着大乱,要逃回扬州,把本银暗打在盐包里,约有十万金银。这兀那里知道,毛橘塘平白地得此天大财宝那里想起。
从来说福从此起,祸也从此起。当时毛橘塘因赏了盐船,就在营里开了一座盐店,叫人发卖。先卖了头一层盐包,足得了四五百两银子。也是合该发迹,那日因家下没盐吃。抬了一包来,要倒在磁缸里。只听得响了一声,险不把个磁缸打破了,原来盐里埋的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每包里十个。疾忙报与毛橘塘知道,又连夜取出几包来,都是一样。把元宝堆了两大垛,唬得个毛橘塘又惊又喜,就放在船上不敢动了。
若论正理,毛橘塘一个穷医生,要有些正道,就该想起这等大财,日后享受不起,照旧进奉与兀太子,必然厚赏,还把他做个好人,从此得幸,加得大官也是有的。这毛橘塘一个卖药的穷光棍,如何有此见识,喜得没天没地,便认做他是一个大财神,合该得此横财。白日黑夜算计着要享用这十万银子。
把旧婊子刘玉钗儿——听见掳在营里——使了三百两银子赎将来,做了浑家。又听得临清关上两个粉头弹唱得好,一个叫做李翠,一个叫做月娥在营里,也使了六百两银子,也买了来。
一时间,好马好鞍,前呼后拥,在家中吹弹歌舞,闹个不了。
每日备大酒大肉,吹打做戏,赌的嫖的,都来帮他。满营里只道他卖了盐得的官钱,那晓得这暗中一股大财。正是:人生福祸在机缘,命也无凭数也偏。
谁信卫青还尚主,安知石崇送空船。
鸡虫得失原成幻,鱼鸟飞潜各自然。
唤醒塞翁成一梦,始终生死只空拳。
却说毛橘塘白得了十万金银,一时用不尽,又不敢搬下船来,昼夜忧思,反添上三件大病,第一件,怕日久随营,没处安顿,被人知觉,禀到四太子营里,从前追出来,不是福到是祸。第二件,“太子爷原说只赏这盐,还要这船载兵,不久要来封船,这些银子可在那里堆垛?”第三件,这些营里官丁,个个知道毛蛮子赏了许多官盐,大家要来抬几包去,几番来龋竹山(橘塘)自己知道盐中有物,不敢送人的。这些金兵只道他悭吝,白白得了许多官盐,一包也不肯舍,常发狠要来平抢些去:“难道是你毛蛮子用钱买的不成!”因此有了三件忧愁,弄出一件怪病来,像是气蛊,又像是酒胀,腹中彭彭虚胀起来。
又有三个相厚的娇滴滴青楼,昼夜盘弄。
那毛蛮子有一件春方,是金枪不倒夜战十女的,只要求一个海狗肾,要进与四太子,是无价之宝。那日就有一个医人找将来,要骗他的。你道是甚么东西:本草名称腽肭脐,一雄能御一群妻。
才来水底同鱼戏,又到沙边似犬栖。
性本发阳能下壮,力堪纵欲使人迷。
只因好色心无厌,借狗为人亦可悲。
原来这海狗肾出在东海文登、胶、莱地方。一雄能周百个雌的,因此在群母狗中,打不出个雄的来。况他灵怪多力,只在海岛中石上眠卧,再不肯上岸来的,如何拿得他。因此那捕他的渔人,看那岛中有狗的踪迹,即便撒下密网长绳,套住他的脚手,便钉钩钩祝先尽他走个极力,我这绳上倒须钩越扯越紧,渐渐扯到皮里,疼痛起来,然后用力一收,海狗护疼,慢慢扯陇来,扯到岸上。那些百十个狗子,都走下海里去了。所以打的真狗,断断得不着个雄的,只好将女妆男,以假作真,骗他百十两银子。使油浸透,那里认去?又有两件假东西,可以当做真的:一样似海猫,比狗一样,只是嘴略平些;一样是海豹子,比狗一样,只是皮上有些花斑。此二物极易得的,虽是真髟已髟巴,却又不如狗的中用。总是有真髟已髟巴的偏是假狗,有真狗的又是假髟已髟巴。那医者急于取利,只得把那些阳起石、海马、蛤蜊、肉苁蓉一般发阳热药,齐齐做起,奉承那眠阳的老先生。略一举阳,就说是海上仙方,从此再不软了。那知此一服热药,便做南宫吉的胡僧春方,久久力尽精竭,阳枯火虚,无不立死之理。
今日毛蛮子得了这个假狗,如异宝一般,慌忙走入营来,见四太子在营里踢毯,站在一边,不敢惊动。四太子见毛蛮子进来,拿着一个黄油绢纸,包着个甚么东西,打着番语问道:“甚么物件?”毛蛮子跪下道:“是海狗肾,前日王爷要找来合药的,今日才寻得来。”原来金兵取了东京,得的妇女万千,恣情行乐,只要这个春药。今日见此至宝,如何不喜,就赏了一个大元宝,留他饮宴,打着紧急鼓儿顽耍。因说:“不日要往南攻打扬州,过了镇江,直取江南。闻说扬州富庶繁华,怕兵一到,发火烧坏了城池,须先发一枝大兵,去招抚那些盐商们,恐怕惊走过江去,没人助我的兵饷。”只这一句,把个毛橘塘提醒,也是他官星有助,即跪禀说:“王爷如要招抚盐商,医官有一个绝好的相知,是盐商胡员外,有百万之富,但得前去叫他为内应,可省十万大兵。但小人不知用兵,只好做的文官,须得一大将同往镇守,催办粮钞,接济江南,才可进兵。”
兀大喜,即日申请金主,先把毛橘塘使领扬州都督之印:“明日即发你同阿里海牙,领兵三万,从旱路同行。”兀自和干离不一路攻打淮安,到瓜州会齐过江。毛橘塘磕头如捣蒜,谢了又谢。那盐船上千万银子,才有了着落;这些忧愁病肿,被喜气一冲,就如吃了一帖入黄汤,一时消散了。一出营来,传闻他升了扬州督抚,谁不尊敬,早有营中的南兵们投见的手本不下几千。那毛橘塘真是富贵一齐来,想了想:“这千万金银随营南去,何等妥当。一到扬州,不知还得盐商的多少珠宝。
如此泼天之富,岂不是天送将来!”正是人心如此,天意不然;总是造化愚人,无所不至。
这毛橘塘一面大弄起来,做了二品服色、蟒袍金带、执事旌旗,每家备吃贺酒,大吹大擂,金鼓喧天,准备点兵南下。
那营中原有扬州兵丁,发了百十人先做奸细,去勾引盐商为内应,不题。
每笑天公罔善民,常将财色赚愚人。
蛾因投火偏张焰,鱼为贪钩更设纶。
恶贯满盈仍遂恶,身名奢泰始亡身。
明明慈母容骄子,暗使功曹报鬼神。
这毛橘塘泼天富贵不求自至,安排南伐不题。原来当日替汴梁盐商说情时节,有一人姓王名敬宇,是扬州人。自失了盐船,逃回扬州,还有些账目在汴梁,使他亲弟王二官人,改名王文举,在水营里充了兵叮听得毛橘塘升了扬州督抚,不日过江,情愿来投作细作,上扬州传与哥哥王敬宇,勾搭众盐商们内应,希图保守身家,还望得些众人的外财。即时写手本,见了橘塘,细说:“扬州城还有百十家大盐商,金银财宝如山之积。小人先到城里,通知这起盐商们。眼见得南兵软弱,敌不过金朝兵马,谁敢不降?先把投诚的名册汇报上来,也免得杀害性命。”说得毛橘塘大喜,就赏了一张把总??付。一不日,候阿里海牙整兵前进。
却说这王文举率领众细作扮作逃难南人,从清江浦由淮安去一半,从汴梁由河路上扬州去一半。王文举先从水路到了扬州,见了哥哥王敬宇,找寻胡喜员外,备说详细。
胡喜喜之不尽,自己心里想道:“这富贵出在这里!扬州城多少富商,今日俱在我手里生死。这几年多少嫌疑,多少仇恨,今日都要在这件事上报复!”寻思了一夜,怕开报不明白,请了一个为行检革退的生员,绰号王起事。因他平日好告人打官司,惯于开单捏款、赖债兴词,人家有争讼的,就是他的买卖。专一两下挑唆,只有弄起事来,再没有消灭下的。又且书柬四六都是明白。自从革退衣巾,夺了衙门前的饭碗,全靠着胡员外盐店里作个记室,因胡喜笔下不明,时常代笔,做了个门下晚学生,早晚和店里小郎们串通,得些小利糊口。因此胡喜想起来,忙请王起事相公来,又怕他走漏风声,许他五十两银子,也使他列上一个名字,日后金兵下了扬州,俱有升赏。
那夜至二更,悄悄商议汇名具册,先使人在路上金兵营里报了,定个日子,以何为号,好做内应。这王起事又是个害人利己的,两意相投,喜个不了。连日将扬州富户、行家、大小铺面、金帛子女,并养瘦马、开杂货、走苏杭之家姓氏门面、坐落处所,分作上中下,和报审户册一样三本。又把城中兵马钱粮、将官姓名、虚实强弱,各造一册,城上垛口门兵、某处有备无备,各造一册。密讨个暗号,在城上准备接应。背了众人,使一的当心腹,同王文举打扮作客商,把册子打在货里,没人知觉,沿路迎将来。
不日阿里海牙同毛橘塘率领三万人马,由汴梁水旱两路进发,但见:毡幕重重,帐房密密;弓刀簇簇,驼马纷纷。黄沙漫漫起边尘,黑气层层迷日月。但行处角声振地,下营时部落遮天。旗分五色,千里鸣雀投林;阵按八方,万户人烟屏迹。打草抢粮,哨马先行百里外;杀人放火,屠城常在一时间。
前军行至睢州地方,王文举认得毛橘塘旗号,跪在路傍。
早被哨马捉住,口称是报扬州的机密军情。传至营中,见了元帅阿里海牙和毛督抚,呈上册籍。看了大喜,赏了酒饭。使他带回空头??付一百张,任凭胡员外分散。又给一枝番字白旗,藏在身边,使他插在城头——即在此处攻城。又怕他有间谍,使来人先回,将王文举留在营里,以防有诈。那胡喜的奸细和原差去南兵,依旧扮作逃难的客人,潜行去讫。
这一路先取了天长、六合、清河、桃源,不战而降,直杀到淮安地方。
那时南宋高宗正在南京,商议战守之策。每日与汪、黄二相商议,怕金兵南犯,要建都杭州,又被那一起南渡功臣苦留,要提兵江北,以便恢复汴京。那一时,李纲、赵鼎、张浚、张所久已谪贬在外。要与金人讲和,情愿纳币称侄,求还二帝。
因那些名将岳飞、刘琦、吴?u、吴?d,俱分守各方。止有淮安是一个文官同一个参将镇守,兵分汛地,一时城内空虚。闻金兵三十万直到淮扬,百姓先逃了一半。那些残兵败将,原是汴梁杀破胆的,那个敢出战?因此直至扬州,如入无人之境。
那胡喜在城,真如望穿饿眼,恨不得一刻即到,他便做起大官来,指望封侯封王。一时把个扬州城,就是他家送的一件大礼一般,好不重大的紧,单等金兵一到,即为内应。要知分晓,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小人有捷径借财宝以投诚
奸恶无他能选美人而献媚
《落花诗》:
溪水东流日转西,杏花零落草凄迷。
山翁既醒依然醉,野鸟如歌复似啼。
六代寝陵埋国媛,五侯车马斗家姬。
东邻谢却看花伴,陌上无心手共携。
话说一日粘没喝、龙虎大王和毛橘塘破了淮安,星夜直取扬州。那扬州城里军民,闻知淮安不战而降,已是吓破胆的,那个将官敢来迎战。城上虽也预备下擂木炮石,派下民兵守城,那知胡喜和王盐商受了毛橘塘的??付,散在城里,内应的奸细预备下献城。听得金兵一到城下,通了暗号,见东门上军兵稀弱,将毛橘塘发来的白旗插起来。金营里见竖起番字白旗,就知是奸细接应,又怕内有奸诈,先使王盐商的兄弟王蛮子趴上城去,却用梯子一个个接着上城。那城上军民那个是不怕死的,见了金兵上城,滚的滚,趴的趴,一个个走投没命。城里先放起火来,胡喜一干奸细砍开城门,放金兵进来。但见好杀:金珠如土,一朝难买平安;罗绮生烟,几处竟成灰烬!翠户珠帘,空有佳人无路避;牙床锦荐,不知金穴欲何藏。泼天的富贵,堆金积玉,难免项下一刀;插空的楼房,画碧流丹,只消灶前一炬。杀人不偿命,刀过处,似宰鸡豚;见死不垂怜,劫到来,总如仇怨。
自古来淫奢世界,必常遭屠杀风波。十里笙歌花酒地,六朝争战劫灰多那时扬州城里,杀的男子妇人不计其数,兀太子才令封刀。把胡喜开的富民册籍呈上,四太子看了,就叫龙虎大王同胡喜搜括富民家财宝货,助饷过江。
胡喜先把好女子拣选了五十名,打扮的天仙一样,送到金兀?x营里答应,次后开出城里富户平日有养好瘦马的人家,并乐户娼籍、出色有名的女戏,一一开造册籍,听四太子发落。
四太子就着毛橘塘同阿里海牙拣选三千妇女,送一千上北京,进与金主,一千随营自用,一千赏这破城有功的将官军校。这毛橘塘、胡喜得不的一声,正称下情。
胡喜和龙虎大王坐在扬州府堂上,照依册籍,把扬州盐商木客、乡宦富民,一齐传将拢来,先要了骡马,次要金银,又次要珠宝。又把妇女们一家家赶出来,选着有姿色的,留下入官。可怜这些妇女,俱用黑灰搽脸,蓬头破袄,妆做奇丑模样,那些美貌娇容的,一时恨不得变作个无盐女来,才可免得性命。
可见美色不但害人,连自己的命也坑了。有诗为证:麝为香遭网,鸟因翠损毛。
龟灵逢灼甲,檀馥被炉烧。
憎苦多遗蓼,争甜少剩桃。
东施笑西子,夫妇老蓬蒿。
那些大商贾们,撵出金银元宝,在府堂上垛的高有十余丈,零星碎银不用天平,抛在地下,何止百余堆。那胡喜将平日和他有大小嫌疑的,叫龙虎大王或是箭射心窝、刀穿两肋,杀的人在堂上横倚竖卧,使在傍看的人畏惧,不敢不献出珍宝来。
那时扬州妇女,大小人家俱尚珠子髻儿,一两珠子卖到百十换。
这一搜,真是:明珠百斗非为罕,碧玉千层未足奇。
那些富民,初时也只说有了财宝,买出命来。谁知这人心原是无尽的,见了一千就要一万,见了银子又要金宝。先还哄着,自己献出来,到了三日之后,见富民说都尽了,只得非刑吊拷、火炙刀剜。可怜受尽千般之苦,尽了家私,还不保其命。
这是富户的结果。因此说,人生乱世,富不如贫,贵不如贱。
怎当那众生凡夫,贪心太重,不到此地也不肯休心,到了五鼓醒来,还要算计那一宗生意有利、那一件机巧骗人。细细想来,可不是一场春梦?唐人钱起有《蜜脾咏蜂》曰:年年花市几曾淹,斟暖量寒日夜添。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却说这毛橘塘,自从得了盐船那十万之富,和胡喜算计停当,得了扬州,即将此银合伙,添上扬州盐商的银子,不止百万,做起盐来,以为久远之利可以敌国,把金银积到北斗也是不难的。又奉了兀太子,使他搜选妇女,不论良家娼妓,要足这三千美女的数,好不快活。想了想:“我那打光棍做穷医生的时节,见了一个银纽丝,就把我弄昏了,受了南宫吉多少亏。今日到了这婆娘海子里,尽我受用,只恨少长了百十根髟已髟巴。”一时间没处打发这些妇女,因此和阿里海牙商议,先出了一张告示,要遍考选扬州妇女。和开科场殿试一样,分了三案:第一案是良家女子,年十六以下,有容貌超群、诗词伎艺的,名曰“花魁”,和殿了状元一般。第二案是良家妇女,二十以下,有才色绝代、歌舞丝竹的,名曰“花史”,和殿了二甲一般。第三案是乐户娼籍,二十以下,有色有艺的,名曰“花妖”,和殿了三甲一般。以上三案俱是中选的,头一场选人才容貌,第二场考文学诗画,第三场考丝竹歌舞。三场毕,照旧放榜。第一甲金花锦缎,鼓乐游街;第二甲金花彩缎,鼓乐送出大门;第三甲银花色缎,鼓乐送出二门。奏知兀,喜个不了。一面照依城内坊里,挨门拘唤,如有一名隐漏,两邻不举,十家连坐。那敢有一个妇女不出来听选的。
那一时,只恨天生下来不瞎不瘸,惟有那贞烈妇女,投井自缢的、截发毁容的。后来金兵知道,出了大牌:有妇女自死者,罪坐本家,全家俱斩。谁敢不遵,日夜里到守起女孩儿来,顾不得名节,且救这一家的性命要紧。也有那淫邪妇女,见了榜文,要显他才貌,逞起精神,打扮着要做金朝后妃的。扬州风俗淫奢,大约爱考选的妇女十有其八,贞烈之女不过一二。
此乃繁华的现报。
有多少奇怪的事,到了乱中,才把妻妾的真情看透。且说扬州东门里有一王秀才,生平止一宠妾,是个有名的美人,能文善画,才艺无双。二人相得,寸步不离,如掌上珠一般,打扮得珠翠绫罗,奉承他百依百随。后来王秀才因色欲伤了,时常吐血,不敢纵欲。不消一年,到因寡欲受胎,生了一个儿子。
越是夫妾情重,到把大娘子丢在一边。在一所花园里,收拾的雪洞般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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