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使之约(1)
人迹罕至的天雷山脚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落下一地金黄,偶尔一两声虫鸣和鸟啼使得整个山谷更加沉寂而空旷。这是一片泥沙断流地带,靠山的流通渠道边上,有一间破落的棚屋,棚顶的黑色薄膜穿了几个斗大的破洞,在秋风的吹拂下,不时发出一阵枯燥而单调的声响。这破落的棚屋是由几根木柱和树皮随意捆扎而构成的,在被分隔得简陋而不失雅致的三维空间里,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正双手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边走边吹,从灶房出来后,转身穿过挂着一帘稻草的门口,房内的板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面色枯黄、眼睛茫然而无神,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身染重病。
“娘,该吃药了。”走到病床前,小男孩一手拿着缺了口的碗,另一只手托在女人的背后,女人挣扎着坐了起来,从孩子手里接过碗,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眼角滑落的泪水早已沾湿了胸前的衣襟。
“雷雷,都是娘不好,让你受苦了。”
这个被叫做雷雷的小男孩接过女人手中的碗,刚毅有形的脸蛋挂着一抹腼腆的笑容。“娘,雷雷一点也不觉得苦,雷雷只要您的病快点好起来。”
“雷雷,娘的苦命儿!”女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在男孩的脸上轻抚着,豆大的泪珠又成串的滑落下来。
“娘,别这样,您哭坏了身体,雷雷会心疼,爹在九泉之下也会心疼的。”雷雷拉着自己的衣袖,为母亲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
“别提你爹,我姜文香这辈子恨死你爹了。”自称姜文香的女人脸色突变,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姜文香原是城里人,父亲是县文化馆的馆长,在父亲的刻意栽培下,琴棋书画出类拔萃,加上她天生丽质,曾是县城才貌兼备的绝色佳人,只是当年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顾父母的反对,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收拾了简单的包裹,与心中的白马王子携手远走他乡。十多年来,他们餐风宿露,隐居于此。
“娘,您别生气,都是雷雷不好,以后雷雷不提他就是了!”雷雷慌忙跪倒在床头低垂着脑袋说。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姜文香发觉自己的情绪严重影响到孩子,轻轻将雷雷搂在怀里,柔声解释道:“雷雷,娘是怕你年纪小,会被外人欺负。”
“娘,您放心,雷雷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啦。”雷雷原本焦急的脸上漾起了灿烂的笑容。
“这才是娘的好孩子。”
面对雷雷的稚气,姜文香原本沉重的心更加沉重了,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那雷雷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雷雷紧紧地搂在怀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望着竹棚背后那个虚掩的山洞,姜文香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尘封的心里除了叹息,还是叹息。自雷雷他爹被压死在这个含金量少得可怜的矿洞里,那个原本并不值钱的家也就用来抵债了,剩下孤儿寡母俩相依为命,因为无家可归,他们只好在被公安查封了的矿棚里落脚栖身了。
然而造化弄人,加上最近姜文香又因劳累过度而病倒,让这个形同虚设、弱不禁风的家更是陷入困境,生活所有的压力全部落在雷雷身上。
“娘,听说有位白衣天使在村里开了家诊所,雷雷扶您去看病好不好?”雷雷边扶着母亲躺下,边耳语道。
“白衣天使?”姜文香捏了捏他的脸,打趣的说:“那一定很漂亮撒!”
“嗯,雷雷今天到山里采药的时候,听过路的人说这位白衣天使不仅人长得漂亮,医术更是不得了呢!”雷雷一脸崇拜,深邃的眼眸隐隐闪着光芒,“娘,我们去找这位白衣天使给您看病。”
姜文香苦笑着摇摇头,委婉地拒绝道:“雷雷,娘现在这个样子,不想回到村里去。”
“那……”雷雷低着头想了一下,接着说,“雷雷去请她过来。”
“傻孩子。”姜文香疼爱的抚摸着他的头,“娘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可是几天过去了,姜文香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聪明孝顺的雷雷决定瞒着母亲利用上山采药的时间,跑到村里找那位传说如神的白衣天使来医治母亲的病。
第一章 天使之约(2)
近两年,流行下海,年轻的、有文化的,几乎全都远离这块令人囊中羞涩的土地,留下来的也就只剩下一些老人、小孩包括一些低能、带病的弱者。
今年连续几个月的高温,干枯的大地处处可见萧条的景象:无人耕作的田地杂草丛生,无人居住的村庄死气沉沉。现在,雷雷不懂也不想知道那些有田种有房住的大人们为什么还要下海?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请那位白衣天使到家里给母亲看病。
雷雷刚走进村口的诊所,视线立刻被里面的镜头吸引住了——眼前美貌如花的白衣天使正在几个病人之间忙过不停:一会儿咨询、把脉,一会儿打针、开药,偶尔还量量血压、体温。雷雷站在门口看呆了,一时间似乎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小弟弟哪里不舒服呀?”
白衣天使向他远远投来微微一个笑的问候,雷雷这才如梦初醒,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一下跪倒在地,磕着响头:“天使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
白衣天使刚包扎完一位老人的伤口,被雷雷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放下手中的纱布和药物,一把将地上的小男孩扶了起来:“地上脏,快起来。”
白衣天使把雷雷带到洗手间里,当她抹去他脸上的灰尘后,发现眼前的小男孩长得十分俊俏。浓眉大眼,消瘦的脸蛋轮廓分明,尤其是微微上翘的上唇薄而性感。
天啊!没想到人间竟然有如此超凡脱俗的孩子,将来等他长大成人了,真不知要迷失多少女孩子的芳心。白衣天使心中赞美着,同时也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村庄的使命。
她就是传说中银河系处女座的白虹仙子,化名白虹。近两年,地界气温大幅度提升,到处都是瘟疫。这次宙斯大神命令她下凡视察民间的生存状况,并根据人们的需求施以援手,给予适当的救助。这一路走来,她运用所学的医术,救助生病和受伤却又无力就医的贫困人家。时间一久,她高超的医术赢得了人们的青睐,加上她给人看病总爱穿着一袭白色工作服,于是背地里有人给她取了个亲呢的绰号叫白衣天使,意思也就是说这位爱穿白色衣服的神医是上天派来给人间看病的使者。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白虹蹲下身,伸手轻轻摘去小男孩衣服上沾着的草籽,借聊天的方式缓和他紧张的情绪。
“雷雷。”小男孩边说边拉着白虹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掌心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雷——雷!”白虹称赞之余随口问道,“是谁帮你取这么好的名字?”
“我娘……我娘病了,睡着了,我都叫不醒她。”小雷雷面露担忧与无助,“天使姐姐,你救救我娘。”
白虹关心地问道:“你娘在哪里?”
雷雷踮起脚尖指着窗外的最高峰:“山那边,有点远。”
白虹顺着他手的方向一看,那是距离此处约六里之遥的天雷山脚,她曾听村里人谈起那儿出现黄金的传说,关于黄金的来龙去脉,一种神奇的说法是开采人贪天之功得罪了山神,结果全被埋藏在了山洞里;另一种现实的说法是开采技术不高,安全设备落后,让公安部门给查封了。不过,最具有说服力和吸引力的还是耸立在旧村庄里的那几栋曾被雷电击毁的洋楼——这种建筑分布极度反差的自然现象,恰恰是反映了当地贫富明显两极分化的一种写真和缩影。从人们众口铄金的说辞里,白虹很难想象那里的传说与现实的落差又到了怎样一种天壤之别的程度。
“你等一下。”白虹比谁都清楚人命关天的道理,好在今天病人不多,她送走看病的人后,拎起药箱,“雷雷,我们走。”
“我走前面。”雷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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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使之约(3)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从诊所出来,一路上瘟疫丛生,荒芜遍野,白虹除了叹息还是叹息,这儿是她免费义诊的第几站,她已经数不清了。她不懂上天既然要降下天灾惩罚这些无辜的老百姓,为什么又要派她下凡拯救他们?不知为什么,从看到眼前这个小男孩的那一刻起,一种异样的情绪总让她心如潮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常在心里蠢蠢欲动。
“你今年多大了?”白虹边走边问。
“八岁。”雷雷边走边答。
“读几年级了?”
“我没上过学。”
“那你怎么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娘教的。”
“你娘真了不起。”
“你不知道,我娘还会很多东西呢,什么内经、史记、千金、本草……太多太多啦,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听娘唱山歌,去年我爸爸死了,娘就不再唱歌了。”雷雷原本灼灼生辉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来。
白虹越听越觉得惊奇不已,因为小男孩口中所说的“内经”、“史记”、“千金”、“本草”都是人类历史上现存最早的医学秘方,看来这个人世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历史是一去不返了。再是,从小男孩举止言行间自然流露出的自信与气质,白虹觉得这孩子的娘一定出身非凡,只是他们为什么会住在这种荒蛮的地方呢?她惊奇之余,对此行的预感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这时,雷雷在路边的一棵槐树下停了下来。
“天使姐姐,你说人世间有鬼神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白虹不置可否。
“你怕不怕……”雷雷压低嗓子。
“怕什么?”白虹故作不解。
“天黑了……听说这里有鬼神出没。”雷雷挤眉弄眼地说。
“吓唬谁呀,你见过鬼神吗?”白虹忍住笑。
“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可是我娘说那都是假的,不真实,感觉就像人做梦一样,醒来就没戏了。”雷雷双手抱了抱那棵空心的槐树亲了一下,左右顾盼的黑色眸子就像夜长梦多的星星似的都亮了。
“对,你娘说的对,梦都是假的,不真实。”白虹笑了笑。
“不对,梦有时也是真的。”雷雷摇摇头。
“什么时候是真的?”白虹很诧异。
“当然是梦想成真的时候啦。”雷雷说。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白虹好奇地问。
“天机不可泄露。”
雷雷背靠槐树双手合什向着日落的天空拜了一拜,又笑逐颜开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看他如此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这么成熟,白虹感触良多,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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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使之约(4)
到了山脚,要经过一段历史悠久的独木桥,桥身有些腐烂了,边上长满了许多青苔,桥面距离谷底有五、六个人高,胆小或患有高血压的人冬天里都脱了鞋袜从水里过。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雨,洪水气势汹汹地逼到了距离桥身只有半个人高的地方,白虹赶到桥头的时候,耳朵里全是一片乱哄哄的流水声……
“雷雷,过桥,小心点。”
那一刻,雷雷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桥中间——
桥摆动得实在太厉害——太危险了!
就在白虹蹩住呼吸不知该跟上还是停下的悬念之间,突然,一阵风来,雷雷重心倾斜,脚下一滑,整个别人直往急流中跌落……
“天使——姐姐。”
“雷雷!”
眼看一场惨不忍睹的人间悲剧就要发生了——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叱咤,一道旋转的光影在断桥上一闪而过——神奇诞生了!
桥那边,只见白虹正怀抱着雷雷做人工呼吸。刚才那道光影就是她现身救人的独门绝技——斗转星移,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瞬间完成的惊险动作落在了一个凡人的眼里,将会带来怎样的麻烦和困扰。
经过一阵推拿按摩之后,雷雷终于清醒了过来。
白虹尚不及喘口气,脖子立即被一双瘦弱的小手给抱住了,一种冰凉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的每个温暖区。这孩子太虚弱了,干瘦的身体像个没有血肉的木头人。
“雷雷,你吓死我了。”白虹心有余悸地说。
“天使姐姐,我掉到水里了吗?”雷雷睁开眼睛问。
“还好,差点没喂鱼啦。”白虹轻轻放下他说。
“天使姐姐,谢谢你救了我。”雷雷站定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虹摸摸他不及自己肩膀的头。
“不对,”雷雷往流水中扔了一块石子,“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说看,”白虹拎起药箱,“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自当以身相许。”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要和我结拜为姐弟?”
“不,我要你做我的新娘,一辈子照顾你、保护你。”
“天啊……这孩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白虹只觉脑子一片空白,过了良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雷雷,等你长大,我都老了,不适合做你的新娘。”
其实人间一年,天上方始一日。就算等他长大成人,身为天界的她容颜依然不会改变什么,不过,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她可不想重蹈指牛郎织女的旧辙,为了每年七月初七的“爱与情”而隔河相望。
谁知雷雷根本不理会她的话,态度依旧坚定:“没关系,我娘说爱是没有年龄界线的。只要心中有爱,人就永远年轻。”
听他信誓旦旦的语气,白虹想开导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甩甩头,心想:等他长大自己可能也回到仙界了,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故而半开玩笑半带认真地对他说:“等你长大,如果找得到我,我就做你的新娘。”
“真的?”雷雷喜出望外。
“真的。”白虹说,“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
“好,一言为定?”雷雷举起手要与她击掌为证。
白虹心中笃定这只是小孩子的恋母情节,等这时期过了,男孩长大了,这一切也将不复存在。于是,几乎没有迟疑的举起手与雷雷击掌为盟。
“一言为定。”
第一章 天使之约(5)
桥头有个石梁洞,洞前有块指路碑。
往左走是通向顶峰的雷神庙,往右走是被查封了的金矿区。
白虹沉静的目光紧锁在碑文上: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下边有一小行用石头刻画的字迹:亡夫长眠此地,闲人请免入内。
正想着发现雷雷直往洞口溜去,她急忙喊道:“雷雷,别进去。”
“天使姐姐,你来追我呀。”雷雷边跑边回头说。
这孩子是不是被洪水吓晕了头脑?白虹不及多想,一式“斗转星移”,拦在了洞口,被雷雷刚好撞了个满怀,但纹丝不动。
“天使姐姐,救命啊,有鬼。”雷雷突然被人抱住,吓得哇哇大叫。
“雷雷,别怕,我不是鬼,我是你的天使姐姐。”白虹亲了他一下。
雷雷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惊疑不定:“天使姐姐,你会飞啊。”
白虹闻言,脸色微变,睁大的眼睛活像见了鬼似的,忙放开他解释说:“这不是飞,这是师门防身健体的一种轻功,比常人跳得高些,跑得快些……”
雷雷两眼放光:“太厉害了,天使姐姐,你可以教我吗?”
白虹摇头说:“不行,这是师门压箱功夫,传女不传男。”
“这不是重女轻男吗?”雷雷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师父有没有男人?”
“我师父乃世外高人,早就看破人间红尘。”白虹双手合什一本正经地说。
“高人?我看你师父是吃错了药,没门。”雷雷眼皮上翻眼珠乱转反驳道。
“雷雷,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我师父听到了会打人屁股的。”白虹边说边默运腹语心法千里传音,“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是不是屁股痒痒啦!”
一个苍劲而尖锐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着……
雷雷吓了一跳,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天使姐姐,我怕,你师父要打我屁股!”
白虹心里好笑马上换回自己原来的声音说:“师父,您老人家息怒,雷雷是徒儿新认的弟弟,他还小,不懂事,看在徒儿多年孝敬您的份上,你就原谅他一回吧,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说您坏话了,如有违背,徒儿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雷雷也双手合什自圆其辞:“师父,姐姐说得对,你老人家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就当小人是放屁得了,下次如若再犯,不用您吩咐,我一定先把屁股洗得干干净净的,免得弄脏了您老人家打屁股的手,现在,我还要请姐姐去我给我娘看病,我们就不打扰您老人家的清静了。”
“知错就改,孺子可教也,哈哈哈……”这次的话音却是从洞外传来的,宛如天籁弦音。
白虹闻声,望空盈盈一拜,“师父,您慢走,我们的事您就别操心了,算徒儿求您啦。”
“好好好,千里姻缘一线牵,楠柯一梦等十年,天机不可泄露,为师去也,善哉善哉……”
雷雷顺着传音的方向望去,天际除了几朵镶边的白云之外,什么也没看见。他回过头,只看见白虹盘地而坐嘴里念念有词:“千里姻缘一线牵,楠柯一梦等十年。”
雷雷满腹疑问:“天使姐姐,你师父是何方神圣?”
白虹不动声色:“天机不可泄露。”
雷雷无话找话:“那你坐在地上干嘛?”
“练功。”白虹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说,“走吧,天不早了,别让你娘等急了。”
“好吧,我来带路。”雷雷看了洞内一眼,带着一头雾水转身快步往右边的山路走去,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不知道和想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否也一样藏着什么不可或不愿告人的隐秘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
白虹背着药箱紧跟在后边,整个人同样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明白凡人尚且可以四大皆空,作为天界的她应该说本身就是脱俗之体,为什么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呢?难道说仙女下凡都会染上世间的尘。
第一章 天使之约(6)
雷雷的家到了。
这里就是传说中曾经让人一夜暴发与破灭的金矿开发区吗?若非身临其境,白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比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荒凉,比外面的任何一个家都要破落,说得难听点,这里根本上不像人居住的地方。
“你们就住在这里?”白虹眉头微皱,她一时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这种接近原始社会的生存方式,她不敢相信这就是现代人类所定义的回归自然。
雷雷低垂着头说:“是的。”
看出他的羞愧,白虹不再多问,放下药箱,戴上口罩,走近雷雷母亲的床前,病人脉搏微弱,面临死神的她看起来依然很美,犹如空中残虹随时都有可能消逝。自古红颜多薄命,白虹心里暗暗叹息,虽然姜文香的病不是棘手到她不能医治的地步,可是上天早已注定之事,她不能也不可以随意更改而乱了生死轮回法规。
“是雷雷吗?”姜文香睁开空洞无神的眼眸问道。
“雷大嫂,我是雷雷请来的大夫。”白虹握住她干瘦冰冷的手,倾身在她耳边回答。
“他还是去把你找对象来了。”一声微弱的叹息,蕴含了无穷的母爱。
“他担心你的病情。”白虹瞥了一眼正竖起耳朵倾听她们对话的雷雷,抿着双唇微微一笑,接着又说道:“雷大嫂你很幸运,生了雷雷这么一个懂事又孝顺的孩子。”
“他很英俊,是不是?”姜文香干枯的面容一下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嗯,他是我所见过最帅的孩子,长大后必是人中之龙。”白虹由衷地称赞着。
姜文香黯然失色的瞳孔四下扫描着,颤声低语:“他还在房里吗?”
白虹心领神会知道她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于是帮着支开他:“雷雷,你去帮我烧些热水,我等下要用到。”
“好啊。”雷雷立刻跑进灶房行动起来。他虽然担心娘亲的病情,可他从心眼里更高兴能多一点机会参与医疗的工作,至少这样让他不至于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大嫂,雷雷已经走了。”白虹估计他走远之后,柔声说道。
“谢谢你,大夫,我的眼睛……”姜文香原本陷落黯然的的眼眸缓缓溢出泪水。
白虹心头一阵酸楚,嘴角泛起苦涩的笑纹,柔声说:“我知道。”
白虹知道孩子为了母亲的病,不顾路遥水险前往求医,这其中的压力又岂是一个普通小孩所能承受的,同样,一个已经双眼呈现出失明前的迷离的母亲,面对死神,却仍强撑着病痛的身子,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又岂是一些象形字母所能表达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一路上见惯了生离死别早就心如止水的她面对眼前这对慈母孝子的情与爱时却萌生出了想哭的冲动。但她不能,她不是凡人,在她出生的星座上神的眼睛里是没有哭的自由和权力的,甚至认为不孝与无情,那是独立与无私的一种表现。
“人生自古谁无死,我的病情我自己知道。”姜文香眨眨双眼泪水悄悄滑落,“我死不足惜,只是放心不下雷雷这孩子。”
白虹本想问问他们家还有些什么人,但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变了卦:“大嫂,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唉……”姜文香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我只是想帮忙。”看她的神情,白虹开口表###意。面对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作为一名大夫,她没有理由保持沉默,更不能选择逃避,为病人服务是她本身的天职。虽然她没有权力改变一个人的生死,但她可以在生死之间尽可能达成一个人未了的心愿。这是上天派她下凡的旨意,也是她从小就医的本能和初衷。
“大夫,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白衣天使就是你吧。”姜文香顿了一下,空洞无神的目光飘浮不定,“我听雷雷说你在村里开了家义诊所……”
“是的,雷雷也跟我提起你哩。”白虹伸手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腕,像个孩子似的。
“他跟你说了什么?”姜文香抓住她的衣袖,紧迫的追问。
白虹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抚她焦虑的情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我他有一个好母亲,教他识字、读书、弹琴,还有做人的道理。”
“雷雷他爹去世得早,是我……这个没用的娘害了他。”姜文香的脸色瞬间变得更苍白,有点喘不过气来。白虹帮她顺了顺气,委婉道出她的处境,“往事不堪回首,伤感徒添烦恼,雷雷是个好孩子,往后的路还得由你来安排呢。”
“我知道。”姜文香别过头,对自己的病情她早有心里准备,“他在县城还有外公,只是……”
“只是什么?”白虹接口问。
“我是怕有人会对他不利会伤害到他。”姜文香沉默良久,道出心中的隐忧,“我娘在我未满一个月的时候就得了伤寒病死了。我爹给我找了个奶娘,后来成了我的后娘,还多了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弟弟……”姜文香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白虹略微思索,淡定地问道:“你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姜文香想了下说:“没有。”
“这么说,雷雷回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血浓于水呀,大嫂。”
姜文香痛苦地合上眼,枯黄的脸庞微微抽搐着,“你不知道,雷雷他爹就是奶娘也就是我后娘带来的那个弟弟,我们日久生情私定终身离家出走伤透了爹娘的心,更要命的是听说奶娘受不了别人的流言蜚语一气之下投井自尽了,这也是我们一直不敢也没脸回家的缘故。”
是这样呀,我还以为后娘偏心,你们姐弟不和呢。白虹心里暗叫惭愧,嘴里开导说:“没关系,从医学的角度上讲,你们姐弟之间并没血缘关系,在法律上是合理的也应该受到保护的,大嫂,你若信得过我,就把你娘家的地址告诉我——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雷雷平安送到你父亲手中,我想晚年有此聪明乖巧的外孙陪在身边,也一定是他老人家内心所最需要的。”
白虹的一番贴心话令姜文香热泪盈眶,“谢谢,雷雷的外公是县城文化站的站长姜中立……”她缓缓道出埋藏在心里的陈年往事,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说不出的轻松和感动。
沉默间,白虹从浮动的门帘中扫描到雷雷弱小的身子,正提着一桶热水摇摇晃晃地走进隔壁的客厅。
“天使姐姐,我把热水提来了。”雷雷边提着边朝屋内喊道。
听到雷雷的声音,姜文香不由自主抓紧白虹的手说:“大夫,不要将我的病情告诉雷雷,他已经够可怜的了,你答应我,好吗?”
白虹会意的点点头,起身走向门口。
“雷雷,我来帮你。”
第一章 天使之约(7)
或许是回光返照,姜文香在太阳下山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就这样她走了,脸上的笑容慈祥而安定,宛如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不留下一丝伤感的痕迹。
目睹娘亲的病故,雷雷并没有白虹想象中的哭与闹,只是嘴里含着一片木叶静静的吹着娘亲生前教他的一曲《长相忆》:“上耶,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白虹听得出来,雷雷是将这份天人永别之痛渐渐融入音乐的旋律里,他心里默默流淌的就是一种血与泪混合的交响曲。
按照姜文香的遗愿,白虹把她的遗体封存在了小屋背后的山洞里,那是她男人抛下她娘儿俩的地方。白虹从她的遗嘱里还知道这个山洞尚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山那边的独木桥,是她在公安人员查封矿洞之后,她偷偷溜进洞内寻找男人的尸体时发现的,但洞内倒塌得实在太厉害了,几乎所有的隧道全都堵死了,根本无从找起,若不是肚子里的怀着一个快要出世的孩子,她早就追随男人到地下共生死共患难去了。
埋葬姜文香后,白虹看了一下手表,背上医药箱,朝对着娘亲坟墓发呆的雷雷说道:“雷雷,天快黑了,我们走吧。”
雷雷点点头,跪下给娘亲的安息的地方磕了三个响头,轻声说:“娘,不孝的孩儿走了。不过,您放心,孩儿无论走多远,都会回来看您的。”
白虹叹了口气,这孩子太坚强也太贴心了,为了不让他心中有遗憾,她建议道:“想不想再多留几天,以后不知要多久才能再回到这里了。”
“谢谢——不必了。”雷雷机械地摇摇头,随即拎起地上包着爹娘牌位的蛇皮包袱站了起来,“天使姐姐,我们现在就走。”
“好吧,跟我来。”白虹也不再多说,牵着他的手,打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向通往桥头的洞口一步一步缓缓摸索走去。
走到洞口,已落霞满天了。当白虹再次回眸洞前的那块石碑时,心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但似乎又什么都不曾明白,为了安全过桥,同时也为了不让对方对上的意外产生怀疑,白虹决定先将雷雷背到桥那边,才返身取他们搁在桥这边的药箱和包袱。
到了诊所,天已断黑。白虹在雷雷上洗手间冲凉的时间,进入隔壁的厨房做了两个油炒面条和一个鸭蛋人参汤,作为他们的晚餐。
“雷雷,泡完澡就来吃面条,免得凉了,不好吃。”白虹做好晚餐后来到隔壁敲敲门说。
“知道了……我这就来,”里边传来雷雷略显沙哑的回音。
“雷雷,你感冒了,晚上风凉,多穿件衣服。”白虹边走边说,“我到诊房给你拿药,服用了,我们再吃东西。”
雷雷随后来到餐厅,白虹正提着热水壶往一个塑胶口杯里倒水,回头看到雷雷,说:“雷雷,过来吃药。”雷雷服下药,喝了口水,说:“谢谢天使姐姐。”
“嗨,不用谢,谁教我是你未来的新娘呢,来来来,我们吃饭吧。”白虹拉着他坐下说。
“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不客气了。”雷雷低头边吃边咕噜着说,“天使姐姐,你做的面条比我娘做的还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白虹用筷子从人参汤碗里挟了唯一的鸭蛋给他。
“你大一点,你应该多吃一点。”雷雷连本带利给她挟了回去。
“你还小,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我才能早点做你的新娘。”白虹又挟了回去。
“那不行,我不能让自己的新娘因我而饿坏了身体。”雷雷再次挟了回去。
“要我吃也行,但你得把这碗汤全给喝了。”白虹以退为进。
“行,不过你得先吃了,我再喝。”雷雷两眼睁睁地看着她。
“好吧,我说不过你,我这就吃。”白虹拿他没办法,挟起鸭蛋咬了一小口,“我吃你也喝呀,凉了就变味了。”
“我喝,我全喝。”雷雷双手捧起汤碗就喝,觉得味道好极了,他下意识地瞄了对面一眼,发现白虹正看着他似笑非笑。他低头又喝了一口,放下碗,若有所思地问道:“天使姐姐,我喝汤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啊,怎么啦,是不是不合你胃口呀?”
“还好,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想考考你。”
“什么问题,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宰相肚里能撑船原指什么人什么意思?”
“大人不计小人过。”
“现指什么人什么意思?”
“我吃蛋你喝汤。”
“不全对,应该说——”
“说什么?”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雷雷边说边做了个鬼脸,逗得白虹哭笑不得。那一刻,她觉得眼前的小男孩似乎一瞬间长大长高了,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认识了。
第一章 天使之约(8)
解决温饱问题,接下来自然就是休息时间。诊所没有电视看,除了几本旧得发黄的医书之外,就连蟑螂蚂蚁的影子都没一只。经过一番短暂的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的思想斗争之后,白虹把雷雷安置在她的卧室里,独自回到“客人至上,病人第一”的诊所里搭起了自己“安乐窝”,记得懂事以来,她从来没有让人进过自己的卧室,也从来没有与病人同床的习惯,更别说视异性为尘土的天条戒律了。
白虹有睡前泡澡的习惯,在银河系的天池里她曾创下120个时辰的泡澡纪录,也就是这种水中运动,使她练成了一种身心合一的两栖术,顾名思义,是用来治病的一种疗法,同时也是一种防身自卫的武术。白虹在自编的“医药心得”手稿中有着这样的记载:两栖术是一种循序渐进的练习,需要坚持。两栖作为一项身体及心灵上的双重修练,重点不是练习动作的完美,而是在动作练习过程中的身心的内在感受。通过练习两栖,可以使你在心态上始终保持平和;可以让你拥有安详甜蜜的睡眠;可以增强精力,提高健康生活水平;可以消除工作、生活所带来的疲劳,给你带来宁静、美妙而又神奇的联想,有益你的生命及事业。
当白虹从洗澡间出来时,发现楼上的灯还亮着。她连叫了几声“雷雷”,但没有回音。她想这孩子一定是睡着了,于是顺着楼梯轻轻登了上去,门没上栓,轻轻一推就开了。雷雷还没有睡,正靠在床头半闭着眼睛翻看着她编写的那本手稿,没想到他这么爱读书,白虹走过去将书放回原来的抽屉里,关心地问道:“想什么呢,这么晚了还没睡?”
“想我娘,睡不着。”雷雷眨了眨眼睛,又羞涩地说:“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有什么事?”白虹回头报以一笑道。
“我怕黑,等你来一起睡。”雷雷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我以前都是和娘亲一起睡的。”
“这个……”白虹脸色绯红,“恐怕不行。”
“为什么?”雷雷连声追问,“你不是答应做我的新娘了吗?”
“那不同,我不是你亲娘。”白虹急中生智,“我师父说未婚男女同房同床就是犯罪。”
“你师父是不是老糊涂了,连人家睡觉的事也要管。”
“没办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噢,说了半天,你师父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天机不可泄露。”
“好了,算我没问,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你说说看。”
“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睡着了,也就不怕黑了。”
“应该说等你睡醒了,天就亮了。”
第一章 天使之约(9)
天亮了,白虹做梦也没有想到雷雷失踪了,同他一块失踪的还有她这些年精心编写的医药心得。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就这样在她的眼皮底下不见了——丢脸事小,丢人事大。白虹惊疑之余,默念咒语,唤来当地的山神查问:“土地公公,你可知本座昨日带回的小男孩去哪里了?”
众所周知,山神(封号土地公公)在天界算是职位最低排名最小的神仙了,称之为公公,本义是指他净身自宫断绝七情六欲方始修道成仙的,类似凡人口中所说的“太监”,只不过前者为了延年益寿,后者为了养家糊口而已。土地公公拜见之后,呈上一本帖子说:“禀报白虹仙子,小神凌晨在庙前捡到一份雷神留下的通牒文件,请仙子看了自然真相大白。”
雷神——天地闻名的生死判官,也就是他要谁死谁活,全凭一念之间,就如同天牢地府里手持生死薄的判官,既不属于正道,亦不属于邪路,他身怀两大绝技,一是震天吼,二是霹雳掌,亿万年来打遍宇内无敌手。
白虹惊骇之余,打开帖子一看,牒文触目惊心:欲救小鬼性命,请到雷神庙来。
“土地公公,您知道雷神为什么掳走雷雷吗?”
“这个不在小神的管辖之内,还请仙子明查。”
“好了,您可以走了。”
土地公公的身影消失在客厅的地底之后,白虹再次陷入了沉思,她把有关雷神过去全部的记忆在脑子里迅速扫描了一遍。面对这样一个惊天动地所向无敌的战神,她似乎除了应约前往,业已别无选择。也许是救人心切吧,白虹一到天雷山脚,就展开了“青云直上”的绝顶轻功,在阳光下流动着旋转的光芒,宛如七色的彩虹,呈现出亦真亦幻的美女蓝图。放眼望去,山在脚下一落千丈,一道狭长的云梯直达峰顶的雷神庙前,它是凡人登山入庙的唯一通道。
记不起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致了,这种天地间只剩自己的感觉太美妙了。
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白虹气沉丹田,同时换步收身,落在一个飞泉悬挂的水池前。这个水池青苔纠结,清澈见底,其中有块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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