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少女的囧囧情事（出书版）》作者：姬流觞【完结】
☆、chapter 01（1）
九月二十日，晚九点十分。a大文教三号楼201小教室内，一场学生选举正在安静地进行着。
历楠站在讲台上的一角，跟前放着一个木制的讲桌。桌子上有一个箱子，箱子用红纸包着，对着大家的一面亮闪闪地写着三个大字：投票箱。
历楠的工作是把选票从投票箱里取出来交给唱票的赵幽萍，由赵幽萍念给大家听，然后计票的同学在黑板上画“正”字。一票一笔画。
现在正在选举校学生会副主席。选票已经集中到法学院学生会主席大三学生萧逸和“草根代表”管理学院企业管理系大三学生唐劲身上。
赵幽萍唱过票后，通常会把选票放在手边的小盒子里，与未唱过的选票区分。随着被唱过的选票越来越多，小盒子里已经装满了选票，赵幽萍没时间整理，里面的选票横七竖八地放着。不经意间，袖子一扫，一张选票落在桌上，随着赵幽萍中式宽袖的摆动，滑到了历楠那一侧，被高大的投票箱挡住。
历楠眼尖，认出上面有个“萧”字。她拿起来正要递给赵幽萍，一扭头看了眼黑板：萧逸和唐劲咬得很紧，只有一票的差距，你追我赶，不相上下。历楠心里一动，悄悄地扣住那张选票，眼角扫了一下台下，似乎没人注意她。寝室老大秦雪梅正举着相机，跑前跑后地咔嚓着。
这时，赵幽萍低头摁了摁小盒子，低声抱怨：“怎么准备这么小的盒子。”又扭头问历楠：“还多吗？”
“应该没多少了。”历楠手心沁出汗，声音微微发颤。好在大家都在低声交流，赵幽萍没有说什么。
“快点吧！”赵幽萍不疑有他，继续唱票。
历楠装作很笨的样子，把扣着票的手伸进箱子里。历楠把提前扣好的那张票放进箱子里，胡乱摸了一张用拇指摁在掌心，食指和中指夹了另外一张笨手笨脚地递给赵幽萍。看起来好像有点漫不经心粗手粗脚，但也符合她临时帮忙的身份。
赵幽萍看都没看，接过来念道：“唐劲——”
“咔嚓！”秦雪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快门的声音吓了历楠一身冷汗。历楠惊慌地看过去，秦雪梅比了个ok的手势。
历楠松了口气，对着雪梅笑了笑，心里暗暗祈祷：“萧逸啊，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希望我拿出来的那张是唐劲。如果那张也是你，只能说你太背了！”
台下的萧逸还是微笑，唐劲歪了歪脑袋，将目光落在历楠身上。
秦雪梅左右看看，旁边有个摄影机，一直对着唱票的地方。此时没人，她凑过去瞄了几眼，轻轻地“咦”了一声，放下相机，开始捣鼓。
监督老师走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秦雪梅卸下电池晃了一下，“昨儿不知道谁用了，电池没充满，现在没电了。我刚插上电源。”顺手指了指墙上插着电源的插座，“刚才可能有点没录上，没事吧？”
监督老师看了一眼一排的同学，“真是的，怎么这么马虎。幸好只是学生选举，没事。你继续录就行了。”
历楠的手轻轻一抹，换出来的那张票已经被放进短裤兜里。
唱票很快结束，萧逸比唐劲多出两票，当选这一届校学生会副主席。场上的人纷纷站起来向他祝贺，唐劲也颇有风度地和他握手。
历楠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心里思量该怎样把手里的票还回去。虽然唱过的票都没用了，但一般还是会把票收集起来放进箱子里，带到办公室里，统一碎掉。她担心回去后若有人统计总票数，会发现少了一张。
历楠根本不敢低头去看自己手里那张究竟写的是谁，她慢慢地靠近投票箱，正想借着帮忙抱走票箱把选票还回去，唐劲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抱起投票箱，对赵幽萍说：“来，我帮你。”
赵幽萍笑了笑，把手里的票一股脑儿地推进票箱。
历楠心里咯噔一下，伸出手正要想办法接过来，唐劲的目光扫过来，锋利如刀，吓得她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
☆、chapter 01（2）
“啊哟！”唐劲忽然叫了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秦雪梅抱着摄像机到处走，电源线被拖得到处都是。她本来就胖胖的，所到之处又是人多拥挤，基本上顾不得别人。唐劲被她顶了一下，下意识地一闪，脚下被电线绊住，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手里的票箱凌空飞出，选票撒了一地。另一只手向旁边一抓——软绵绵的？
“啊！”历楠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推开胸前的手。
唐劲彻底摔倒。
赵幽萍本来已经走到历楠的后面，准备找新主席联络一下感情，听到历楠的惊呼，扭头一看，正好看到历楠推开唐劲。
“历楠，你怎么推人？”
“我，我——”历楠羞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意识到人们都在看自己捂在胸前的手时，她更是连捂都不敢捂，慌忙将手背到身后，尴尬地立在原地。
“历楠？你叫历楠啊！能帮我们收一下选票吗？要是丢一张可就不好了。”一个温和的声音绕过赵幽萍响起来。历楠抬起头，看到萧逸正微笑着点头。
历楠红着脸，深深地低下头，连跑几步去捡落在最远处的选票。他们在说什么，完全听不到了。面红耳热之余，幸好还没忘记把自己偷出来的票还回去。
历楠捧着收好的选票走回票箱。唐劲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黝黑的脸庞看不出别的颜色，但眼神却是凶巴巴的，瞪着历楠不说话。
历楠心虚地低下头，默默地把选票往票箱里塞。耳边听唐劲低低地，却恶狠狠地说：“行，真行！居然还是连环计！老子本来不想计较，看来是得说道说道！”
历楠吃惊地抬头，唐劲却哼了一声，扭头去看人群中的萧逸，愤愤离开。
赵幽萍一迭声地催促历楠把箱子送回去，自己则跑到同寝室的顾华之身边，恭喜站在她旁边的萧逸当选。
历楠这才有时间抬头去看那个光芒耀眼的男生，人家是鹤立鸡群，自己永远是鸡群里那只躲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小土鸡……在老师办公室，看着选票变成碎纸，历楠才彻底松了口气。
有人敲门，秦雪梅探头进来，“美女，搞定没？走吧？”
历楠点点头，把碎纸从机器里掏出来，准备扔进塑料袋拎出去。秦雪梅拦住她，“算啦，销毁证据也没你做得彻底，都碎成这德行了，还能看出啥？”
“看什么？”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你是不是偷换了一张票？唔，不对，应该是偷走一张票。”
历楠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秦雪梅还不解气，继续刺激她，“录像都录下来了。”
历楠的嘴唇开始哆嗦。
秦雪梅哈哈大笑，拍着舍友的肩膀，“安啦！录像那一段我已经删了。至于票箱里的，你不是已经还回去了吗？唐劲那一跤可不能白摔啊！”
“是你绊的他？”
“也不算我干的啦。”秦雪梅挠了挠头，“我也就是提了提电线，他走路不抬脚，没办法喽！”
看她耍宝卖乖的样子，历楠彻底放下心，一巴掌拍在秦雪梅肩膀，嗔怪道：“吓死我了！”顿了顿，才含着泪说，“雪梅，谢谢你！”
“客气啥！我介绍你过来帮忙的，你要是出事，我也跟着倒霉。我等于是帮我自己啦！”秦雪梅实话实说，“我可不是滥好人！走吧，天都快黑了。今天你请我吃西瓜吧！”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楼梯口。
灯光下，有个人正在必经之路上来回踱步——是唐劲。
看到两人出来，唐劲露齿一笑，打招呼：“嘿，美女。幸会啊！”
历楠发现他的牙很白，白得就像野兽的犬齿。如果是动画片，这时候，他的牙上应该“刷”地一下，闪过一道白光！
“唐劲，你不跟他们吃庆功宴吗？”秦雪梅在学生会里负责论坛和摄影，是属于不管部的干事。吃饭这种腐败的事情还轮不到小干事享受，而历楠则是秦雪梅拎过来临时帮忙的。
“败军之将，何必装大度！”唐劲自嘲，摸了摸鼻子，脸色一正，冲历楠说，“美女，虽然我参选是玩儿的，但是你总得让我死得明白吧！”
历楠低着头。
秦雪梅怒了，“你什么意思？你要觉得选举不公，你去找团总支抗议啊！”
唐劲笑了，“其实我早想好了，就算当选，我也会辞掉的。要不是看萧逸那家伙活得太累，我才懒得给他做这个示范！好了，我的动机交代明白了，你们该知道，我根本不会举报，也不会抗议。我就是不服这口气。”
秦雪梅向前半步，把历楠拦在身后，“你到底什么意思？”
☆、chapter 01（3）
“你们还不认账？”唐劲指了指历楠，“她，换了张选票。你，把我绊倒，让她把抽出来的选票放回去。我没说错吧？”
“要有证据！我离得十万八千里，旁边还有郑老师。就算你被绊倒了，怎么确定就是那个遥远的我干的？”秦雪梅的手臂伸直，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夸张地比画了一个“遥远”的手势。
唐劲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好吧，就算你有郑老师作证吧，我对你也没兴趣。”他直言不讳，气得秦雪梅握紧拳头，冲上去就要揍他，被历楠轻轻一握，拦住了。
唐劲变本加厉，歪头看着历楠，眼神透着点邪劲儿。历楠没来由地脸红起来，暗自庆幸这里的灯光是暖光，而秦雪梅也忽然沉静下来。
很多年以后，她们坐在一起回顾这个时刻，历楠已经记不清许多细节，而秦雪梅却以旁观者的身份把每个人的小动作，甚至唐劲是左腿弯曲站立还是右腿，都记得一清二楚。
唐劲说：“美女，你可够胆大的。历楠，是这个名字吧？”
历楠点了点头，一贯的乖巧柔顺样子。秦雪梅从她冰凉的手上感觉到轻微的颤抖。
“嗯，反正我已经落选了。即使重新选举，也未必能如愿，还要再来一遍，没意思。”
他停下来，等着历楠问问题。奈何历楠就是不吭声，像个闷葫芦，低头站着。月光从窗户把树影送进来。昏暗的灯光下，历楠苍白得几近透明的半边脸藏在树影里，好像误入教学楼的丛林精灵。
唐劲忽然有些不忍，“啊呀，你也不用装得那么可怜。看你做的事，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呢！”
秦雪梅忍不住，把自己号称二分之一半吨的身躯向前一横，挡在历楠和唐劲之间。她早就发现唐劲看历楠的目光不爽了，“臭小子，你想干吗？”
唐劲虽然个子高，但体积显然不及在女生中算“身高体胖”的秦雪梅。在这种威压之下，他也不自觉地倒退了半步。
历楠轻轻推了推秦雪梅，走了出来，低声问：“你想怎么办？”
“唔！”唐劲没想到这么简单这么安静就得到想要的回答，也许还差点。他希望能得到类似“是的，是我做的”或者“是的，是我偷偷换了选票”这类明确的回答。历楠的话虽然隐含着他想要的答案，但也可以理解成对威胁的屈从。唐劲插在裤兜里的手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录音笔居然这个时候没电了！
“妈的！掉链子的家伙！”唐劲暗暗骂了一句，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吧，看你这个样子，怪可怜的。你只要告诉我那张被抽出去的选票上写的是谁就好了。”就算没有证据，至少自己明白也不错。唐劲暗暗对自己说，反正都是玩儿么！
历楠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很紧张，放回去没敢看。碎纸的时候，我也顾不上看。”
“呵呵，做贼心虚。”
历楠不说话。有同学从楼梯上下来，好奇地看了一眼他们，继续下楼离开。
唐劲抓了抓后脑勺，“好吧，看在你坦白的份上，我接受。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历楠眼中的戒备更浓了，不紧不慢的语速透着某种危险的味道，“唐劲，你不应该忘记，这里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大家应该适可而止。”
唐劲点头，“我明白。所以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我纯粹是好奇。”他眨眨眼睛。秦雪梅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唐劲好奇得像一只初生的小猫，忍不住相信他真的是纯粹的好奇。只是她忘了，是什么让他如此好奇？
显然，历楠想到了。只是在很久以后她才发现自己想的方向和唐劲当初的意图是如此的天差地远。
“我就想知道，谁让你这么做的？”唐劲问。
历楠眯起眼睛，扫了眼唐劲的双手。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那是一条制服裤衩，皱皱巴巴的，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上面七零八落地缀了五六个兜，大大小小，就像挂了一裤子的小老鼠……历楠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唐劲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的短裤，和插在裤兜里的手，后脖颈子有点热。
秦雪梅并未察觉出异样，轻轻地捅了捅历楠。
历楠抬头盯着唐劲，若有所指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回答给你一人听？”
☆、chapter 01（4）
唐劲茫然地看看四周，指了指秦雪梅，“你不想让她听吗？那可是你带来的。”
“我是说，我不想今天告诉你的话转头被你传出去。”
唐劲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历楠会这样讲似的，一伸手把裤兜掏出来，好像两只大耳朵，支棱在外面。里面空无一物。唐劲一笑，把t恤脱下来，抖了抖，扔给秦雪梅，然后伸手解自己的裤腰带……“你干吗？”历楠忍无可忍喝住。
“你不是怕我录音吗！”唐劲嬉皮笑脸，“我都脱了，让你看明白点！”
“不用了！”秦雪梅赶紧把手上的衣服扔回去，好像捧着一个烧红的电烙铁，“穿上再说！”
唐劲一边穿一边笑，“我怎么觉得自己遇见俩侠女呢？”
“流氓！”秦雪梅低低骂了一句。
“对，就这台词！”唐劲大声地调侃。
两个女孩干脆闭嘴，等着这家伙闹够了再说。
唐劲落了个没趣，咳嗽一声，“放心了？说吧！”
秦雪梅看着历楠，她也很好奇一向蔫吧的老四会不会“老实交代”。
历楠微微一笑，“你也说了，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唐劲，你今天吓我一跳，这次晃点，算我们扯平了。”说完，扯上秦雪梅，稳稳当当地离开，留下唐劲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419寝室里，秦雪梅表情夸张地讲完今天的事，历楠才端着脸盆推门进来。
余歌有点担心，“那个唐劲不会因为丢脸，报复老四吧？”
乔锦道：“他敢！楠楠，这小子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余歌皱眉，“这里是学校，别讲你那套江湖规矩！楠楠，不用担心，唐劲没有证据，要是他真敢做什么，我们才是有理有据的一方。”
历楠放下盆，淡淡地说：“没什么，我都想好了。大不了我就承认，总不能开除我，不让上学吧！”
“就是！多大的事儿啊！”乔锦火上浇油，“我老早就看学生会那帮屌人不顺眼了。”
“不许说脏字！”余歌是大家交流的“清道夫”，时刻净化语言。
秦雪梅说：“楠楠，没事的。我去找我爷爷，学工处的老师是他的学生，不会有问题。不过，我担心唐劲会难为萧逸。那你就白努力了！”
历楠叹了口气，爬上自己的床，“散会以后我就后悔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在就希望不要拖累萧逸才好。”
乔锦关灯，屋子里暂时安静下来。有人翻身，压得床嘎吱作响。
片刻，心直口快的乔锦打破沉默：“老四，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萧逸呢？他到底哪点迷倒你了？”
“不知道啊！就是喜欢！”历楠叹气，“天天想着，看他一眼都觉得幸福。没道理的。”
“那你就一直这样吗？萧逸喜欢顾华之，这可是全校皆知的。”秦雪梅道。
余歌说：“楠楠，你不是想做第三者吧？”
历楠说：“不会！我想就这样一直远远地看着，可能时间长了，就不会那么喜欢他了吧？”
乔锦快睡着了，“那简单——你找个男朋友吧！”
寝室里安静下来，没有人对这个提议作任何反应。
历楠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默默地想：也许该截止了吧？从大一到大三，这样的痴心以这样一次冒险作为终结，是不是足够辉煌？翻了个身，历楠看着眼前的蓝底白花布帘，暗暗告诉自己：“历楠，所有的等待都应该有个期限！”
☆、chapter 02（1）
除了萧逸之外，唐劲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有好事者评出来所谓的“才、财、菜”三公子来概括男生中长相出色，且有明显特征的人。所谓“出色”，余歌相当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子高些，五官周正而已”。但女生仍旧乐此不疲，津津乐道。
萧逸是才貌双全的“才公子”，不在话下。
唐劲则凭着强劲的家世，当之无愧为“财公子”。因为他有两个家。一个爸爸家，一个妈妈家。爸爸家里非常有钱，“养着”（唐劲语）一个漂亮的“小妈”；妈妈家里非常有权，“蹲着”一位沉默却威严的继父。不管哪个家，钱都是最不缺的东西。唐劲在学校并不露富，但不经意间流露出对钱的无视，也让周围的同学羡慕嫉妒恨。据说这次选举，有不少选票是他买过来的。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嘲笑一下萧逸辛苦争取之举，实在是毫无必要。
至于“菜公子”，则是计算机系的网游大神脱线大王宅男许波。据说他本人长得很豆芽，但在游戏里相当于大神，是许多女生仰慕的对象，以至于大家都不太在乎他本人到底长什么样。所以，对许波的评价相当两级化：仰慕的痴狂，无感的无感。
住在419寝室里的四个女生基本不玩游戏，对网游大神无感。尤其是“暴力乔”，特别憎恶没有肌肉的男生。而此人之宅，以419四个人在这个学校混了三年的资历，都没见过其庐山真面目。所以，三公子在她们的印象里始终只有两个人：唐劲和萧逸。
英语课。
历楠趴在桌子上装睡觉，低头翻着刚借来的小说。
她今天真不是一般的倒霉，这本小说是新出的，她等不及走到更远的寝室，就近找个教室看书，没想到一脑袋撞进自己该来的课堂了！
乔锦看见她很奇怪，“你今天怎么来了？”
历楠刚要解释，自己其实是走错了，却发现老师进来了，只好乖乖坐下。余歌瞥了眼历楠无奈的样子，抿着嘴儿偷偷地乐。乔锦干脆低声说：“你也真够迷糊的！旷课旷到上课来了！”
“那个同学，那个趴着的同学。”英语老师突然点名。
班里气氛有异，历楠下意识地坐直，四处看看谁那么倒霉，却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你把下一段读一遍。”
这个老师的习惯是让人读课文，说什么熟读千遍、其义自现，大凡语感都是这么培养起来的。
历楠根本不知道“下一段”在哪儿，尴尬地站起来。
眼角溜到乔锦那里，乔锦根本没抬头，闷在课桌里玩儿“仙人指路”。秦雪梅对着电脑聚精会神地修片，余歌正低头背单词，根本没理会老师讲什么，见历楠茫然地看过来，她也只能回一个更茫然的眼神。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419的舍训。
英语老师老师推了推眼镜，奇怪地问：“咦？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这个班的吗？”
全班悚然一惊，教室里瞬间一片仰慕神光：这家伙逃课逃得太厉害，都大三了，老师竟然不认得她！
历楠沉着镇定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适当地流露出一丝羞涩的表情，略带拘谨地说：“老师，我不是这个班的！”
倒！
当场有男生夸张地把脑袋撞到桌子上。
历楠没理会，继续解释：“我来上自习，没想到这里有课。”
老师仔细看了她几眼，“你不是这个班的？我怎么还看着你有点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任梧非。”
乔锦看看秦雪梅，心想：这个老师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你以为随便编个名字就能通过？
果然，老师问：“你是哪个班的？非英语专业的学生基本上都上过课，我怎么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历楠头更低了，“我……我是隔壁学校的……来找老乡。到早了，想看会儿书。她大四了。”大四不上英语课，除非六级没过的那种。
厉害，果然厉害！
角落里有一个人悄悄伸出大拇指，顺便撇了撇漂亮的薄嘴唇。
乔锦捂住脑袋，一口热血差点没喷出来：真是小看历楠了，看着软绵绵白乎乎嫩生生的，撒起谎来居然如此老辣彻底！
老师终于了然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大概是要让这事过去。没想到，历楠居然面不改色地开口追问：“老师，我能走吗？时间——约好的时间到了！”
全班肃穆！太了不起了，简直神作！
419的另外三人昂首挺胸，甚为骄傲。看见没，这就是我们寝室的老四。蔫了吧唧不吭声，关键时刻能干出老鼠卖猫还能让老猫帮她数钱的牛事！
这已经超出了老练的范畴，这是神——神级的水平！
☆、chapter 02（2）
历楠走出教室，怕重蹈覆辙，干脆出了教学楼。阳光正好，她找了个树荫，裹紧衣服，晒着太阳准备把剩下的内容看完。
刚打开书，就有一个瘦高的男生跑过来问她：“你是历楠吗？”
“啊？对，我是。你是？”
“我是许波，计算机系的。萧逸他们隔壁寝室。”
一听“萧逸”两字，历楠的脸腾地就红了。连许波这种神级的名字都直接跳过无视了，她目光一散，恍惚地问了一句：“有事吗？”
许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语气生硬得恍如背书，“萧逸在正源楼四楼，说有事找你。他走不开，让我给你带个话。”
历楠吃惊地重复了一下：“萧逸，找我？他——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许波继续眼睛发直神情发木，加上瘦高的身形苍白的面孔，晚上碰见以为是僵尸都情有可原。
历楠这才意识到许波也是个人物，但“萧逸”当前，她也只是扫了一眼，抱着书包匆匆离开。
许波这才放松下来，“靠！远程摇控原来也不容易啊！”擦了把汗，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播放，正是自己刚才和历楠的对话，“行了，交差了！”想了想，他自言自语，“不过，这丫头可不是好惹的。唐劲，你自求多福吧！”
正源楼是一座八层高的正红色大楼。学校的主要领导和行政机构都在这座楼里。三层以下是各种自习室和活动教室，还有能容纳上百人的阶梯大讲堂。四层及以上有另外的电梯通达，是学生会干部和教师们专用的，平时有专人值守。
历楠亮了亮学生证，报明来意。值班阿姨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一边摁下电梯一边抱怨：“才四层，又不是没楼梯。”
这个电梯工据说有背景，虽然工作态度很差，但是学校多少老师下岗下海，她却岿然不动，闷在电梯里睡觉抱怨。余歌和她理论过一回，阿姨翻了个白眼，来了一句：“你学费是自己出的吗？拿父母的钱，还有脸跟我讲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养家了！”
余歌立刻噤声。
只有秦雪梅出现的时候，她才能停住抱怨。
历楠没理她，出电梯的时候还点了点头，“谢谢阿姨。”
学生会的办公室在426。许多学生干部都喜欢去办公室上自习，能碰到各种老师。据传闻中的“升官经”说，这是走向学生会主席的必经之路。
历楠看着门牌往前走。楼道里静悄悄的，老师都去上课了，没课的要么回家，要么去食堂吃饭。一不小心踢到墙角的垃圾桶，“通”地一下，好大的回声！四下看看，历楠吐了吐舌头。摸摸脸，热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撒谎留下的后遗症，脚步愈发地放轻。
到了426门前，历楠下意识地停下，深吸一口气，检查一下领口袖口，才抬手敲门。没想到，从虚掩的门里传出两人对话的声音，正在说话的那个赫然是萧逸，而且还提到了她——历楠！
“你别逗了！”萧逸显然谈得很开心，“我真的不认识这个历楠。或者是你喜欢？”
历楠躲在门边，仔细地听。回答的人声音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那人说：“我也是听说的。小顾她们寝室的赵幽萍说，历楠做梦都叫你的名字！啧啧啧，萧逸，做男人做到你这份儿上，算是风光至极了！”
萧逸叹了口气，“风光什么！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要那么多自己不喜欢的干什么！”
“唉！谁说没用！这些一厢情愿的傻姑娘为了你，可是什么事都愿意做呢！”
历楠猛地记起来，这是唐劲的声音！
“比如——”唐劲拉长了声调，历楠咬紧嘴唇，等着他说话，“帮你选举啦，做个拉拉队啦，帮你贴贴海报啦。你使唤别人得记人情，用她们可不白用。”
萧逸畅快地笑起来，“那倒是！不过，你说的不叫暗恋，叫粉丝。对，粉丝，我不可能一个个地认清楚，再让我付出什么感情，那可太强人所难了。就算感激，也只能是泛泛的。不然她们会打架的！”
一股奇怪的感觉随着萧逸的话扑面而来，那话里的得意好像一座大山劈头砸了下来，历楠忽然觉得自己矮到墙根儿里去，仰望着虚掩的房门把手，无论如何都够不着！
“你这话够无情的。”唐劲接着话茬继续聊，“那些小女生听见了不定怎么样呢！”
“无毒不丈夫！我这么多事，哪有心思管那些无聊的女生。唐劲，我很看好你，你来学生会帮我吧！”
☆、chapter 02（3）
历楠耳朵里嗡嗡叫着，除了“无聊女生”四个字，再也没听见别的词。
门开了，唐劲走出来。看到历楠，他咧嘴一笑，眼珠向屋里转了转，头微微一歪，便擦肩而过。走时带起一阵风，肩膀似有意似无意地撞了一下历楠。虽然很轻，却足以让女孩子斜退半步，靠在墙边。
历楠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清醒，却发现眼泪已经不听话地从眼皮之间挤了出去。
萧逸也看到站在门口的历楠，“同学，你有事？”依旧灿烂的笑容，温柔和煦似冬日暖阳，但历楠却觉得冷到骨子里，周身寒战，转身跑了出去。
恍恍惚惚地走出正源楼，历楠站在灿烂的阳光下，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又为什么站在这里！
“大美女，怎么没去找萧逸啊？”唐劲坐在教学楼旁边的花坛边上，看到历楠走出来，跳下来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明知故问，“咦？怎么哭了？”
历楠看见他就全清醒了，想了想，歪着头，声音略带哽咽地问：“你是故意的对吧？萧逸根本没找我！”
“嘿嘿，都说女生矜持，你肯定例外。你看，一说萧逸找你，你就这么快地跑过去了。我看，别说让你帮萧逸作弊，就算帮他杀人你都乐意，是吧？！”唐劲越说越出格，大拇指一伸酸溜溜地说，“厉害！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看你能破百米世界记录，小心跑过了萧逸追不上！”
历楠一巴掌打掉他的大拇指，“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唐劲居高临下地看着历楠，带着几分得意，“欺负一下你，高兴高兴！”
“无聊！”历楠本来就难受，受了这般奚落，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只是在唐劲那张得意洋洋的表情面前，这样掉泪似乎正中他的下怀。历楠又急又气，一抽抽，眼泪居然没了！
唐劲咂吧一下嘴，似乎意犹未尽，“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女孩子居然没有一点羞耻感，作弊作得那么坦然。为了不存在的感情，一厢情愿地连自己的名誉都不顾了！啧啧啧，你们法学院的老师没教过你，律师和法官最宝贵的财富是他的名誉么？”
历楠内心蛰伏已久的羞耻感被这句话臊得翻江倒海，正无话可对时，旁边突然有人插话：“就算最宝贵的财富是名誉，在年轻的时候，也允许犯错。”
扭头一看，竟然是余歌。她今天去听讲座，也没有上课。
“楠楠，做错了就该道歉。”余歌背着书包，一脸严肃，“而且，应该是真心的道歉，不附带任何条件。”
历楠吃了一惊，可是面对余歌不容置疑的样子，她说不出半句反驳，只好怏怏地转身面对唐劲。
显然，唐劲对余歌突兀的出现也没有准备，但是，对余歌的这个建议倒是很感兴趣。他双臂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历楠。
历楠咽了口唾沫，赌气问道：“说吧，怎样道歉，你才觉得真诚？”
这话是说给唐劲听的，唐劲支着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余歌走上来，站在历楠身侧，“不需要问他。楠楠，你道歉是向你自己的良心道歉，跟他没有关系。”说到这里，余歌瞪了一眼唐劲，“没必要让那些小人得意！尤其是对睚眦必报的人，说句话都是降低自己的人格！”
唐劲慢慢放下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历楠。看他吃瘪的样子，历楠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就说嘛，419的人没有胳膊肘向外拐的！
“走吧！”余歌拽了拽她，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唐劲说，“哦，对了，唐劲，我听说你家钱很多，但是买选票这事儿还是别做了，不划算。”余歌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我正在研究民、主贿选的成本问题，帮你算了一下账，你不妨看看。什么偷选票，这种事没有证据别瞎说。贿选倒是有些线索可以追查，你如果真的想正本清源，我可以帮你。”说完，拉起历楠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历楠心里就像大夏天渴得冒烟时喝了一杯清水般畅爽！
唐劲越看脸色越白，等他想起来抬头找人的时候，眼前只有空空荡荡的台阶。嚓嚓嚓，只三两下，一张纸就被撕得粉碎揉成了一团。唐劲扬起手臂正要扔出去，忽然犹豫——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手里的纸团，唐劲撇了撇嘴，无奈地摇摇头，“妈的，现在的丫头都是吃什么长大的？！算了，老子不跟你们计较！”他冲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做了个投篮的姿势，纸团以完美的弧线入桶。
远处，历楠问余歌：“对啦，你怎么想起研究这个啦？”
“那天听你说完，我就觉得唐劲不会善罢甘休，索性找找他的小辫子，让他死心。反正他那种人，辫子多得不用抓都能递到你手上。”
“是哦！看他天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两人说说笑笑，开心地走了。
☆、chapter 03（1）
余歌是那种想得多做得多说得少的女孩子，再加上长相过于端庄，近乎严肃，看起来比寝室年纪最长的秦雪梅还要年长，在寝室里很有威信。平常真有个什么事，大家都听她的。
余歌睨视了一眼历楠，“我就奇怪了，那个萧逸无非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你怎么这么迷他啊？”
“唉，点儿背！一入校就看见他了，再也忘不了。”
天雷地火的一见钟情，就这样被一笑带过了，历楠忽然觉得很沧桑。
“装！”余歌没察觉，笑骂了一句，摇摇头，“一见钟情也不至于让自己丧失原则啊！”
“是！别说一见钟情了，就算山盟海誓了，该有的原则还是要有。可是，我做那事儿的时候，根本没长脑子啊！”
“算了，你这种人冥顽不灵，说什么都没用。非得自己吃了亏，才晓得回头。”
“别说我了，你那个好哥哥告诉你他有女朋友的时候，你不也寻死觅活过吗？”
“是啊！那种时候要是有人揍我一顿，可能我能找回自己的脑子。”
余歌摸着自己的手腕，那里在青色的血管上趴着一条浅淡细长的疤痕，像一条随时会跳起来伤人的毒蛇。
“其实，余歌，咱俩都算暗恋了。你那个算是无疾而终，而且你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兵哥哥，我呢，还在摸索中。你觉得我这个能善终吗？”历楠有点迟疑，她也害怕自己脑子一热再做出什么傻事。
爱情固然美丽，但美丽的事可不止爱情。
余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就算你自己不想结束，也有会别人帮你结束的。”
历楠没听懂，她的思想跑到了自己如果有一天要为萧逸而死，该选择哪种死法的问题上去了……周六。四号楼前。跳蚤市场。
虽然没什么可卖的，历楠还是早早地过来溜达。这次是换季，学生会希望搞得规模大一些，听说还拉了赞助。校方也很重视，专门划了一片大场地，还加派了保安。萧逸一定会过来坐镇，那时候就可以远远地看上他一眼了。
乔锦迷上了学校门口的录像厅，坐在一群男生中间看各种武打和爆炸场面。虽然学校的vcd也不错，但她嫌效果不好。
余歌已经把当年的暗恋升华成兄妹情了。这个周末去“好哥哥”那里取家里捎来的东西，顺便和未来的“好嫂嫂”共进午餐。余歌很困惑地问寝室的姐们儿，为什么现在看“好哥哥”，总觉得他瘦得像只猴子，没有玉树临风的感觉呢？
秦雪梅本来就是学生会网络部的，管摄影和论坛两块。这次还有网络直播，弄些拍卖或者大型游戏之类的活动，需要她早早到场，并寻找合适的位置拍照。
历楠不喜欢学生会，也不是干部，只是垂涎着萧逸的美色，所以总是跟在秦雪梅屁股后面跑跑颠颠，在有萧逸的场合转悠转悠。秦雪梅不喜欢坐在桌子前摆弄那些直播的设备，历楠就替她做这工作。她以前常常跟着秦雪梅混，大家都熟悉，乐得多个帮差干活的。
“唉，快看。唐劲和萧逸一起来了！”旁边的小雅捅了捅历楠，“真养眼啊！要是许波也在，就完美了。”
历楠脑袋动了动，没有抬起来。
怎么抬？一个是讨厌的不想搭理的坏蛋，一个是喜欢的不能搭理的心上人。虽然来了就是为了看一看，可真的走入视野了，历楠又想起许多“不可以”。
小雅还在聒噪。历楠干脆去看视频，没想到视频里居然也是萧逸和唐劲的特写。一般的身高，唐劲显得稍微黑些，面目轮廓略显分明；萧逸唇红齿白，秋风把他的头发吹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煦的笑颜让这个金秋时节的卖场变得愈发阳光。
“真是帅毙了！”小雅双手放在心口，做垂死状。
历楠扭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萧逸说的话：这样的人很多……就算感激，也只能针对群体，而不是个体。
可她要的，是独一无二的注意。
叹口气，缩小视频页面，历楠开始调整论坛的帖子。既然是过来做免费劳动力的，那就体现一下劳动力的价值吧！人格已经平白矮了一级，没道理连能力也降格。
历楠心里时而幽怨时而欣喜，虽然不敢抬头，脑袋顶却像是长出一根天线，时刻搜索着场内的信息。
小雅挤到她身边低声说：“一枝花来了！”
拿起鼠标，点开视频页面，的确，顾华之——萧逸喜欢的女孩、学生会宣传部长，也来了。
修长的身子，削瘦的双肩，垂顺的长发，白色的长袖连衣裙，纤细的脚踝，完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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