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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草莓观察日记(耽美)|作者:一品度人|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20:57:28|下载:草莓观察日记(耽美)TXT下载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拋弃我?」她抬起头幽幽地看着我。

  「我没有拋弃你。」嚼着马铃薯,她今天的火候没到,马铃薯只有外面烂,里面还是软的。不及格。

  「我哪一点不好,要咪咪有味咪,要屁股有屁股,我还可以替你生孩子,生一打都没问题,为什么你要拋弃我?」广川突然扑过来,把我撞倒在榻榻米上。

  我的后脑勺受到重击,肋骨更是痛得不得了。「拋弃你的不是我!」

  她整个人压下来将我抱住。「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啊,为什么你说走就走,我连改的机会也没有。」

  我见她不停的哭,凄惨万分。突然想起大哥说过的魏翔,他那时也是哭成这样吗?伤心欲绝地,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整个心里、脑里想着的都是那个离开他的人,除了不断掉眼泪,再也没有其它方法能让自己宣泄悲伤。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拍了她的头两下,她让我想起魏翔。

  今天是第六天,如果再找不到,明天我也该回去一趟见见他。

  「别哭了,听见没,别哭了。」不知道魏翔现在怎样了。

  没关上的大门有风吹进来,十一月末的天气让人觉得稍微寒冷。我安抚着广川,却有幻觉以为自己安抚的是当年被我扔下不管的魏翔。

  那年他才十五岁,好小好小的年纪。

  ☆☆☆

  有人从门口走进来,脚步声缓缓地朝客厅靠近。

  我仰头往后看那是谁,结果映入我眼帘的身影叫我大吃一惊。

  「阿翔!」我推开远哭个不停的广川,也不管她的头撞到墙边的柱子发出多大声响,连忙从榻榻米上站起来。

  「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拋弃我!」广川又开始大哭大闹。

  「她是你的情人吗?你急着想回日本就是因为她?」魏翔的模样显得好糟,双颊都凹陷了。

  「我……」

  才开口,脸颊就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疼。魏翔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因为用力过猛,眼镜掉到地上摔碎裂开。我震惊得无法言语,只感觉口腔内有咸咸的血味,这巴掌代表他的愤怒,丝毫没有留情。

  抬头看着他,失去视力的眼睛令我有些吃力,但我仍能看见他脸上压抑的情绪,他深陷的眼眶里积聚着雾气,眼神愤恨而痛苦。打过我的手掌紧握着,不停地发着抖,如果不克制的话,将再度一拳朝我打来。

  「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他忍耐着怒气哀伤地吼着,扔下手中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头也不回地往后走去,拼命按电梯的按键,想离开这个地方。

  「等等,阿翔等等!」我冲过去,他却早我一步进入电梯。

  当电梯门关上时,泪水从他眼里落下。

  我呆住了,为什么会这样?

  拼命地从楼梯三步跨做两步跑下楼,只是公寓外头空荡荡早已没半个人影。

  「阿翔──」我喊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响应。

  真是糟糕透!我的头越来越疼。明明说好的是一个礼拜,为什么他提前一天来日本?我原本预计找到草莓的日记便快快乐乐地回去,谁知什么鸟也没发现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他一巴掌。

  摀着发疼的头回到公寓里,发现广川居然抱着婉婉的牌位哭不停。

  「你这家伙,把我老婆放下!」我朝她冲过去。

  「干什么,你不要碰我!」她边哭边让我追着跑,从客厅跑到厨房,从厨房跑到卧室,再从卧室跑回客厅。屋子都绕了好几圈,我就是抓不到她。

  突然她摔了一下,往摆放电视机的台子撞上去,台子被这么一撞整个走位,在上头的四十二吋大电视跟着砸下来。

  我见状连忙握住她的脚踝将整个人用力往后拉,她扑倒在地一路磨着榻榻米被我实时拉出危险范围外。电视机跟着砸了下来发出巨响,屏幕左上方跟着碎掉一大块。

  「痛死我了!」广川哭叫着。

  我摇着头用力抽起她怀中的牌位放入神龛中摆好,喘着气关上神龛的门,不让她再碰我老婆一下。

  这时候脚边好象踩到什么,小小本灰白色类似笔记本之类的东西。我看不太清楚,蹲下身去拿起来,跟着将它翻开,着眼逐字看着里头的内容。

  然而它开头的第一行却是我十分熟悉的字体。

  我张大嘴再怎么也合不拢。是草莓的笔记本,她居然将它藏在电视机底下。

  再度打开神龛的门,拈香向婉婉祭拜。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老婆,谢谢你帮我找到它。」

  将广川和她的马铃薯炖肉送出门口,我思索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虽然很想先回台湾对魏翔解释一切,然而却还有些事情得完成。

  先前往奈奈就读的小学替她迁移学籍回台湾,跟着再到良智的住所,告诉她我的决定,接着解散日本料理店的工作人员给他们一笔丰富的遣散费,幷且把铺子交由熟识的日本朋友代为转卖。

  是回去的时候了,我知道。该回到他身边,我已经让他等太久了。

  只是先通过良智那关,就花了我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

  我打电话给大哥请他帮忙我看看魏翔的情况,再拨电话回去时,大哥说魏翔家的门锁着,谁也进不去。连奈奈去按门铃也是,魏翔没有开门。

  草莓观察日记(两个系列) 草莓恋爱日记 第11章

  章节字数:11884 更新时间:07…11…19 20:07

  ○月○日,天气阴。

  ……我又出现了,不应该是这样,陌生的环境让我很慌张。

  我发现医生幷不是自己之前认为的那种人,他将阿满送入沉眠之地,那是一个只要睡着就醒不过来的地方。他说有必要也会将我送进去,如果我太吵闹的话。

  他是我们其中之一,第五个,恶魔的化身……

  ○月○日,天气阴。

  ……小孩要办户口,我们到台湾去。

  我趁医生不注意的时候回老家向大哥求救,但是还没到家就被医生发现。他叫我要听话,但我只想放兔子咬他。如果兔子还在的话。

  我在出租车里发现魏翔,他蹲在路边抬头望着天。

  他的表情好悲伤,是不是在想着阿满?

  明明这么近的距离,但我却连拍窗户告诉他阿满在这里的办法也没有。

  我好难过。

  「那阿翔怎么办?」我不停地问着医生。「阿满爱着的人怎么办?」

  「一切我都处理好了。」医生沈稳地表示。「我让阿满和他分手,失恋的痛过一阵子就会淡逝。」

  我在申报户口的小孩名字栏写下「林奈」这两个字代表对医生的抗议。我很生气、很愤怒、也很悲伤……

  ○月○日,天气阴。

  ……我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重新展开的人生很重要,一切会动摇本体的情绪于人事物,暂时都不需要存在。」他这么告诉我。

  「但那样是不对的。」我不停和他争论。「你不可以让我们忘掉你想要我们忘掉的东西。」

  「我是保护者,也是控制阀。这是我被分裂出来的目的。」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他让我每天抓狂三次以上……

  ☆☆☆

  台湾

  十二月的冷冬,下飞机以后雨就没有停过。那是打在脸上都会觉得痛的雨势,这样的雨,又到了深夜,整条街上都没人,空旷的感觉像来到死城。

  门锁好不容易打开,我拿钱给锁匠让他离去,带着满心的焦急便进到魏翔家里去。

  打开客厅的灯,散乱一地的摆设和零碎物品,诉说着它们的遭遇。

  往三楼走去,客房的门开着,我和奈奈的行李都还在原处没被动过,但床上被褥凌乱枕头掉到地上,梳妆台的椅子倒在旁边,曾经有人在这里动过怒发泄过。

  我来到魏翔门前,敲了敲门,然而房里没有声音。

  也许他在里头,也许幷不在,我开启他的房门,先听入耳的是剪刀剪着头发的声音,喀擦喀擦地,跟着发丝落地。

  再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么。魏翔握着剪刀和剪梳的手上全是新旧伤痕,整个房间里都是被剪落的头发,他拿着张椅子就坐在那堆头发的中间,面无表情地不停梳不停剪。

  一刀下去,喀擦喀擦,剪着了指腹上的肉,但他似乎什么感觉也没有,任血不停地滴,而不停止自己的动作。

  「阿翔……」我叫着他的名字。

  他缓缓抬头看了我一下,那一下,利刃又朝自己剪下去,他闭起眼睛。

  「回来拿行李的吗?」消瘦凹陷的脸颊,苍白干涩、裂出血来的双唇开合着。魏翔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沙哑地说出第一句话时还因此而咳嗽了声,似乎从日本回来后,就紧闭起双唇不言不语般。

  「不是。」我朝他走过去,想拿下他手中残害自己的剪刀。

  他不肯给我,和我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剪刀划伤了我的手指,他才突然松开手。

  「你的手流血了。」他盯着那道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伤口说着,而后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背痛令他步伐颠簸,我还没来得及伸手扶住他,他就硬是强迫自己站直。

  从抽屉里拿出ok绷,他抓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伤口裹住。

  「那你呢?」他的手指一直不停地有血流下来,ok绷上头染着满满的血迹,全都是他的。

  他摇摇头,又要回去拿剪刀。我连忙抓住他的手。

  「我在练习剪新的发型。」他说。

  「大哥告诉我你这整个礼拜都没出去过,你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礼拜?你有没有吃东西?」我的手掌攀着他的脸颊,想摸摸他,但他却惊恐地移开。

  「你的行李在隔壁。」他重复着这句话。

  「我没有要走。」我告诉他。

  「我以后不会粘着你不放了,你如果有空想到我,可以回来找我帮你剪头发,还有奈奈的头发也是……」他想了想,又缓缓地摇起头来。「不……还是不要见面好了……我每次一见到你……每次……一见到你……」

  他的表情有些痛苦,眼泪沿着没有血色的脸颊滑落,摇着头说:「每次一见到你,就好难过。痛得像心脏被人紧紧地抓住那样,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

  他转头看着我。「你知道吗?那种滋味?」而后他又说:「不……你怎么会知道呢?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每次当我问你还记不记得,而你说全忘了的时候,我的胸口就好痛苦。但是我又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会嫌我烦,你会离开我,所以我告诉自己别在意这些,我只要对你笑着就好了。」

  「但是……但是无论再怎么压抑这些情绪,我害怕的事情还是一再重复发生。」他说:「你的心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路过你身边碰着你,将你拦下来的路人。对吧?」他这么问。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我已经受不了了。」他沾满血的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遇见你、失去你、找到你、又再一次失去你。我真的真的好想待在你身边,但为什么就是会被你留下来。你要去哪里我都不会晓得,只能一直等着你……等着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再回来……」

  「你要不要先把手包扎一下。」温热的泪落下,我用手去接,才察觉自己和他一样哭了。但他的眼泪不停地落,就像他的痛苦从无止尽。

  「拜托你别理会我。」他突然朝我吼着:「你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算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碰见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你明明就一点也不在意我,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你可以一次说完。」我想听他心里的话,这个人,为我埋藏了太多情感,不敢发泄、不敢动怒,该有的情绪他全掩埋了,是我令得他如此痛苦。

  「我根本一点都不想遇见你、不想找到你,如果我没有认识过你,就不会找你那么久,等你那么久,每天都想着你,想到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快忘了。」他不停地吼着。

  「你恨我吗?」他近乎发狂的嘶吼令我觉得好难受,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曾经有过很灿烂的笑容,我喜欢那个笑。浅浅的、淡淡的、总是撩动我的心,但我让那个笑容消失了。

  「我从来都恨着你!」他的脸因痛楚而扭曲,望着我的眼里,泪水不停掉落,他的眼神交错着怒意与无法停止的哀伤,颤抖的双手突然伸出来,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我被他推倒在床铺之上。

  手里的力道越来越重,没有停止的迹象。空气无法流过紧缚的气管进入肺里,失去呼吸能力的我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越来越昏暗。

  「你死了,才能是我的。你活着,就永远都不会是我的。」他声音里的悲哀是来没有停止过,从八年前我离去的那天起,直至今日,像恶梦般地缠绕着他。

  八年前,医生是我,阿满也是我。我爱他,却也决定离开他。或许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害惨了一个人,现在报应来了。

  突然间,他松开双手,摇摇晃晃地退下去。

  冷空气呛入肺部的那一刻,我激起猛烈的咳嗽,跟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用力地让自己活来。

  他在床边看着我的表情是那么的哀伤,由始至终他仍是害怕伤害到我,无论我对他做出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声音哽咽了,我不停地对他道歉。我觉得自己害惨了他,八年前离开之后幸福的人只有我,医生规划的未来里,他是被我们遗忘的。

  魏翔缓缓地走出房门,我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他走出了自己的住所,来到正下着雨的街上。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所有的店家都关门,漆黑的深夜里只雨声淅沥淅沥不停地打击路面,四周冷清清地。

  他仰起头淋着那打在脸上疼痛万分的激烈雨势,泪水和着雨水滑落,一起由脸庞被冲走。

  这一刻里我离他离得好遥远,想靠近他,却不知该如何做。

  我站在离他只有两步的地方,却构不到他的心。

  他颤抖着弯下腰,环抱着自己,在此时拼了命地大声吶喊,痛哭失声。

  但滂沱大雨掩盖了他所有声音,他只能不停喊着、不停哭着。

  那个彻底将他遗忘的人不曾拥抱过他,他只想着拥抱那个人也忘了自己,所以寒冷不断入侵,让他的心再也温暖不起来,只能孤独的死去。

  最后声嘶力竭的他用尽了所有气力,倒卧雨里再也站不起来。

  我拼了命地将他拉到屋檐底下稍微能遮蔽风雨的地方,搂着他冰冷的身体,无法让自己停止眼眶里不断落下的泪水。

  ☆☆☆

  打过电话以后,大哥立刻驱车前来。昏迷中的魏翔被送入急诊室急救,整个过程我都陪在他身边。

  看着护士将他几乎支离破碎的手指绑上绷带,本来稍微制止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他的双手曾经那么灵巧,将奈奈的头发变得柔顺美丽,如今却让我毁了它。

  大哥帮忙办理入院手续,领了单据后魏翔被送入医院里宁静的单人房。

  我看着他熟睡时也紧紧拧着放不开的眉,忍不住伸手抚摸,希望平顺那些伤痛。

  「你回来得未免也太晚些。」大哥看着我们搞成这样,神情轻松不到哪里去。

  「有好多事情要办,所以才会弄得这么迟。」我走进盥洗室抽了几圈滚筒式卫生纸,把眼泪擦干。

  「跟你说过很多次,分手要干脆,现在分得翔仔进医院,你要我怎么跟他姐还有阿贵交代?」

  「他告诉你我要和他分手?」

  「上个礼拜他从日本回来后,奈奈去找他,他却不理也不应,我就猜到你们又出事。后来我到他家楼下按电铃找他,按了老半天他好不容易从阳台探头出来,却只有说一句『阿满不要我了』。我怕他就那样从三楼跳下来,便回家不再吵他。」大哥猛摇头。

  「他以前也曾经这样吗?」

  「在你莫名其妙消失之后,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让自己活得比较像人。」

  「我没有要和他分手。」眼泪又掉下来,我拿卫生纸接住,顺道擤了擤鼻涕。

  「没有要分手,那你又把他搞成这样?」大哥指着躺在床上吊点滴的魏翔。「上上礼拜你去日本,他就已经不吃不喝,我叫奈奈去哄他,他好不容易才肯吃一点东西;上礼拜他从日本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起来连奈奈也不见,现在苍白虚弱得跟鬼一样,不只脱水,还营养不良。你是不是想他死?嫌他八年前那次没死成对不对?」

  「我找到草莓剩下的日记了。八年前的分手不是我提的,写字条的也不是我。全部都是医生。但是医生现在已经变成我的一部份了,所以我看到他的样子就觉得好内疚。」

  我对大哥说:

  「阿翔怕我离开,什么事情都依着我,每天都胆战心惊提心吊胆,一醒来就要先看我在不在,我如果不在的话,就要先找到我才能安心。问他什么,他也很少说出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压抑自己来附和我一样,这样的日子他比任何人都难受。」

  「你知道就好。」大哥说。

  「当我看见他拼命地朝我吼,发泄他的痛苦时,我不想阻止他。他从来没让我看过他放声大哭的模样,可是刚刚我看到了。我想让他明白他不需要隐藏他的难过,我已经回来,从现在开始我会陪在他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他。」我看见病床上的魏翔眼皮跳动了一下。

  魏翔已经转醒,却没睁开眼睛,一直假装自己仍在昏迷中。

  「那你现在……」

  「我把日本的店铺关门,员工也遣散了。」我轻轻摸着魏翔消瘦许多的脸颊,靠近他耳边说着:「也把奈奈的学籍迁回来,好让她明年可以在这里上小学。」

  「是吗?那阿爸跟妈肯定会很高兴。他们两个爱死那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头了。」大哥听我这么说,原本凝重的神色也舒缓些许。

  「等新宿那间店卖掉,我会把钱拿回台湾来买间房子定居,跟着开同样的餐厅,和奈奈在这里生活。奈奈她日本的奶奶那边我也打理好了,寒暑假的时候我就让她回去一趟见见她奶奶,如果阿翔要跟我一起去的话,我们还能顺道去渡假。」我说给魏翔听。

  「好了好了,那就没问题了。」大哥松口气。

  清晨五点多窗户外的天都已经快亮,我想起大哥当医生的每天都有不少手术要做,便让他先离开。

  将草莓灰白色的记事本拿出来,我把它放在魏翔包满绷带的手掌下,轻声对他说:「这个给你,你舒服点不那么痛的时候再看。再睡一下吧,你的身体现在很虚弱。」

  我抬头凝视着只剩一些的点滴,盘算着什么时候该叫护士来替他更换。

  天越来越亮,阳光爬上窗旁的沙发躺椅。我走过去将窗帘缓慢拉上,病房里变得漆黑一片,希望魏翔能因此有个好眠。

  ☆☆☆

  第一天下午他醒过来,转过头看看沙发上正看无声电视的我,没讲什么话。

  「肚子饿不饿?先喝点粥吧!」我爬起来将旁边的小桌子拉到病床上,用汤匙舀起还温热的白粥送到他嘴边。

  他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将嘴唇张开。

  这天我们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有护士来换点滴和医生巡房询问病况时,我才代替他回答一些问题。

  第二天我买条滋润型的护唇膏帮他擦,他的嘴唇全裂了,有时还会流出血来。

  这天他看了草莓的灰色笔记本。

  我问他饿不饿时,他点头。他的响应让我颇为安慰,我想他已经准备要开始原谅我了。

  第三天的中午,房间弥漫着一股异味,魏翔一直都没洗澡,而他的双手绑着绷带不能沾湿,我想了想,便到盥洗室用脸盆装些温水,拿条毛巾回到他床边。

  「我帮你擦擦身体吧!」我对他说。

  「不用。」他偶尔会回答一些简单的句子。

  「没洗澡你浑身粘粘的也不舒服吧!」不理会他的抗拒,我小心翼翼地将医院的病人服绕过点滴替他脱下,而后拧干毛巾擦拭他的每一吋肌肤。

  他到后来也没抗拒,就随着我帮他整理。我顺道还替他洗脸、洗头、刮胡子,等全都弄干净之后,他整个人都清爽起来,气色也好上许多。

  「还在生我的气吗?」把脸盆里的水拿去倒掉,回来后我问着他。

  他缓缓地摇头。

  「你一直不肯跟我讲话。」我摸着他仍湿答答的卷曲黑发,医院里没有吹风机,怕他感冒所以又去翻条干毛巾出来,拨弄他的头发赶紧帮他擦干。

  「因为有点累。」他说话的速度很慢。

  「想睡的话得先等头发干,别湿着头发下去睡觉。」我将毛巾拿开,用手拨拨他的发丝,而后手掌停留在他的脸颊上。「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你可以不用理我。」他低垂着眸,哀伤散去大半,仍有一丝不安停留。

  我低下头在他的嘴唇上观了一下。「别再胡思乱想。」

  「喜欢你,又怎么会不理你。」我说。

  ☆☆☆

  第四天的中午,医生巡房后宣布魏翔可以出院。

  我打电话告诉大哥,大哥本来说要带奈奈一起接魏翔出院,但我觉得魏翔的情况才稳定了些,禁不起奈余又扑又跳的,便拒绝大哥的建议,选择和魏翔搭出租车直接回家。

  他的房间一团乱,四处散着恐怖的黑发和没清掉的血渍,整个家只有客房还能住人,于是我让他先到客房和我一起睡,也比较好照顾他。

  他的话还是不多,少了些表情的脸上偶尔还能看见忧郁,然而那些只是过渡期的伤痛,我明白再过些时日,他就能恢复以前的模样。

  他睡着以后,我去厨房洗米煮粥,跟着把房子里头打扫一番。

  我回去日本的时候他的确曾经大发脾气过,东西能砸的都砸烂,光是清理客厅跟他的房间,就花了我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跟着打量恐怖的爱蜜莉人头一眼,我直接抓住就往大垃圾袋里塞,把她打包丢掉。

  等魏翔醒来,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我边看着电视节目边打盹,直到他在我身旁的沙发坐下,才让我醒过来。

  我揉起眼睛。

  「没有眼镜看得到吗?」他问。

  「还好,近的都还行,远的就听声音。」我已经听了好天的电视,感觉就像听电台广播一样。

  「我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医生造成的,还对你发脾气。」他的声音低沉。「对不起,你幷不是故意要忘掉那些事情。」他这样说。

  我摸摸他的头。「反正最后我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说。也是对他的保证。

  他张开手臂,将我揽入怀里,紧紧地抱住我,用的力道让我会感到疼痛,几乎快无法呼吸。

  「这是欢迎归来的拥抱吗?」我痛得挣眉,却也漾起放心后的笑容。

  「我回来了。」我笑着对他说。

  ☆☆☆

  奈奈不在身边,房子因此宁静许多。

  晚上的宵夜是白粥配上从日本闯关带回的独家制作陈年豆腐乳,其实只是一道很普通的餐点,但魏翔好象吃得很开心。

  「很好吃吗?」我不清楚这种单调的味道哪里吸引他。

  「嗯。」他首次露出笑容。

  那个笑容虽然很浅,而且一下子就消失,但我看见他肯笑,连忙去冰箱将整罐豆腐乳拿出来。「好吃的话这里有很多,你可以慢慢吃。」

  「嗯。」他回答。

  大病初愈的人总是容易累,吃完饭吞下医生开的药以后,他陪我看了会儿电视就闭上眼打盹。我摇醒他把他送上楼睡觉,自己则下楼整理那些用过的碗盘,顺道再将明日份的白粥煮起来。

  当我回房的时候他已经睡着,然而进浴室洗完热水澡出来时,他又睁开眼看我。

  「吵醒你了吗?」我围着浴巾走出浴室,到衣柜里翻找自己的睡衣。头发湿淋淋的还得花生时间让它干,我想我应该下楼看电视等想睡时再回来,免得自己的动作跟噪音让魏翔睡睡醒醒。

  背对着魏翔拿下浴巾,在衣柜旁换好睡衣后,一转头,发现他还是看着我。

  「怎么了?」

  「你不睡吗?」他问。

  「等头发干。」我说。

  「衣柜底层有吹风机。」

  我拿出吹风机迅速将头发吹干,而后关上电灯爬往双人床的一角,盖上被子准备入睡。

  「阿满。」

  过了好一会儿我快入眠的时候,听见魏翔叫我的声音。

  「嗯?」我提起精神响应。

  「如果我说想抱你的话,你会拒绝吗?」

  「咦?」我脑袋昏昏沉沉的,没会意他说了些什么。

  「你肯不肯让我抱你?」

  抱着睡吗?我有些困地回答:「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不用问我。」

  双人床那一边的他慢慢地移动过来,伸手搂住我的腰,将我揽进他怀里。我闭上眼继续睡,却发现他的动作幷没有停止。

  接下来有只手脱掉我的睡裤,将我的脚往侧边屈起,臀部后方被撑开些,他勃起的分身顺着刚洗完澡还柔软溽湿的沟壑缓缓下压,挤进我的身体里。

  臀后一阵张扩到极限引来的轻微撕裂痛感令我回过神来。

  我以为他是想抱着我睡,没想到他是想和我做爱。

  微微的疼在坚硬物体完全没入底端之后,降低了些。

  他开始挪动腰部进出狭窄的穴孔,一阵战栗般的快感传来,或许是太久没发泄的缘故,平顺而不激烈的动作,却只插弄了两下就让我快要射精。

  我忍耐着尽量抬高自己的腿,配合他的律动,好让他能更深地没进底端。他的气息有些紊乱,平稳进出的动作却持续同一节奏始终没变。

  洞口摩擦的感觉由下半身直窜脑部,内壁不停抽动着,想射出来的那种绝顶前美妙感觉萦绕着我,只是我好想再多要他一些,强忍着自己的冲动,身体几乎痉挛地连呼吸都快停止,就是执意延长时间,让他继续这般温柔地进出我的穴孔。

  「你的手……不要紧吗?」我喘息地问着他手上的伤。

  「不要紧。」他回答。

  挺入抽出的动作持续许久,久到快感麻痹我整个脑袋。

  我不自觉地张开双唇,呻吟声随着他每一次的进出而喊出口。

  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做爱会变得这么舒服,他抱着我,胸膛贴着我,深深地理进到最底再拉出来,如此单调的律动,却让我像个第一次被人上的处女一样,发出自己从来没听过的淫荡叫床声。

  在最后的高潮来临前,我呻吟着释放在他手中。之后身体的疲累与满足像雨般滴滴答答地打来,我的内部愉悦地不停痉挛,紧紧将他埋在里面的坚挺包裹吸附。

  强烈高潮带来的快感持续许久,身后的他停止律动,放下我的膝盖,将我用力揽进怀来。

  他还没射出来,但却和我一样,都满足了。

  爱是最容易让人满足的。

  他知道我爱他。

  「我困了。」接合处传来脉搏跳动。

  「睡吧!」他将头埋在我颈间不离开,害怕失去什么似地,将我整个人拥住。

  「我不会离开的。」提不起精神的语句在嘴里含糊成一片,我累得只想到这句话。

  直至我睡去,他都没响应。

  即便明白我的心意,遭逢的创痛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抹平,失去的恐惧仍萦绕不散。

  我知道要他立刻便相信我实在太难,但我们幷不急,我有许多的时间可以用来陪伴他,让他逐渐回到当初开朗心境,扫去所有阴霾哀伤。

  ☆☆☆

  这年年底,魏翔的伤都好了,我配了副新眼镜,奈奈也从老家搬回来和我们一起住。

  魏翔将奈奈的房间移往四楼,四搂是完全打通没有隔间的木质地板房,奈奈高兴得不得了,可以翻跟斗可以跑来跳去,也不会撞倒家具。最重要的是自己睡一间,没人管得到她。

  每天晚上魏翔都会过来跟我睡,只是因为奈奈有早起的习惯,他天亮以前便会自动爬起来回到自己房间。

  「我待会要去百货公司,你去吗?」所有的家当因为当时赶着回台湾便留在日本,翻着年末大出清的目录,我想添购一些生活用品回来。

  「我去!」小丫头立刻跑到我面前来。

  「不是问你,是问哥哥啦!」我点了她的头一下。

  「唉呦!」她叫着跑开。

  「好啊,没问题。」埋头在杂志里的魏翔抬起头。

  几个小时后,他开着车载我和奈奈出门。百货公司的年末大拍卖全是人挤人,魏翔怕奈奈乱跑走失,干脆将奈奈抱起来。但是奈奈不给抱,直接就爬上魏翔的背要他背她走。

  「小家伙很重,让她自己走就行,不然你待会又背痛。」我念了他一声。

  「没关系,又不是背一整天。」魏翔说。

  「背一整天我也给哥哥背啊!」奈奈晃着双脚,笑嘻嘻地。

  我替奈奈买双新鞋,再选几件过年要穿的衣服,一些家里用得着却没买的东西也选购一大堆,等逛到顶楼的时候走走停停也花了两三个小时。

  「哥哥我要上厕所。」奈奈在魏翔的背上摇来摇去。

  魏翔把奈奈放下,带她到旁边的女厕去,自己则站在外面等。

  「先生,有没有兴趣用看看我们的按摩椅?提这么多东西走到十三楼一定浑身酸痛吧!我们这款按摩椅在全球都非常畅销,他对舒缓肌肉紧绷造成的头痛、肩痛、背痛、腿部酸痛都非常有效呦!」

  我逛到一家卖按摩椅的摊位前,被个热情解说的漂亮女店员拦了下来。

  厕所前的魏翔回头看一眼发觉我不见,神情瞬间慌张起来,脸色整个惨白。他转着头左右紧张地环顾张望,没发现我就在健康器材摊位前,慌乱地穿入人群中寻找我的身影。

  突然瞥见这幕,我的心蓦地揪疼。

  「阿翔,我在这里!」我在人挤人的走道旁放声大喊他的名字,就怕他没听见,又急又乱地如同崩溃般。

  寻着声音回头望,发现我的那那他如释重负的表情烙印入我脑海里。

  我对他招手,他随即朝我走来。

  不想让他知道我的难过,我只得轻轻微笑着:「你干嘛,没看见我走过来这里吗?」

  「嗯……」方才的慌乱令他说不出话。

  「从厕所门口看得见这里的,我儿一下,你先回去等奈奈。」我摸摸他的脸,要他安心。

  他点头,回到原点后,那双眼便直视着我不放。

  女店员见我有空,随即再回过头来把刚刚说过的话解释一番。

  「那种因为脊椎毛病造成的疼痛有效吗?」我问。

  「我们这台按摩椅是全球第一台具有保健功能的按摩椅呦!」女店员拿下我手中沉重的提带,跟着把我带到他们的按摩椅上坐下。

  像单人沙发那么大的椅子按了按键,靠背立刻自己往后隆平,腿部的气压装置也缓缓升起,就像躺在床上一样。

  店员边操作边对我说明,按摩椅拍打着我的背和腰,在力道适中的揉握下,整个人舒服得都放松了起来。

  「这台椅子还有整脊功能,」她把我的双手往后拉,让滚轮由脊椎旁揉过。「像一些背部长年疼痛的患者,都可以长期使用这台来降低工作后造成的疲劳和酸痛。而且呢,」她按了个键,我的屁股马上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震动。

  「而且近年来因为工作紧张的关系,很多人容易有便秘和痔疮的毛病。我看先生您肯定没有啦,不过这台椅子的臀部按摩功能可以提前预防痔疮的产生,真的是十分好的产品呦!」她认真地解说。

  可以预防痔疮又能抒解背痛,在看过价钱后,我掏出信用卡买下这台六位数的按摩椅。

  魏翔带着奈奈回来,我也填好送货表格幷拿回刷卡单据。

  「这台不便宜。」魏翔看了看。

  「店员说对背痛的人很有效,你要不要现在试试看?」

  魏翔摇头。

  「我买给你的。」当我这么说,他显得有些惊讶。

  「这很贵!」他立刻说。

  「如果它可以让你的背不那么痛,花多少钱都值得。」我告诉他。

  他因此露出淡淡的笑容。而我喜欢他的笑。

  换完满额赠品后,魏翔又开着车载我和奈奈回家。我们绕到奈奈明年要就读的小学,想让她先看看自己以后要读的学校,谁知转头才发现奈奈已经累得倒在后座睡死过去。

  「我小时候也读过这间学校。」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记忆太过遥远,除了砖头和水泥搭盖起来的露天司令台还有些印象以外,其它的我早已不记得。

  「你读小学的时候,我还在读幼儿园吧!」魏翔喃喃地说。

  他的话让我发笑。

  黄昏的校园里学生都走光,半个人也没。操场旁的水泥司令台上只有跟旗竿光溜溜地立着,没有其它装饰。

  我看了几眼自己曾经读过的小学,怀念够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见到校舍旁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

  「啊,是大哥跟东哥。」我认出了他们。「怎么东哥还没回奥地利?都过了那么久他还在台湾。」

  他们拿着食物坐在司令台上分食,开心谈笑着。

  东哥倾身吻了大哥一下,大哥也吻了东哥一下,跟着东哥就突然把大哥压倒在司令台上,大哥虽然不断用力挣扎,依然还是起不来。

  「原来东哥这么厉害居然压制得住大哥,真是深藏不露看不出来。」我颇为惊讶。

  「大哥是心甘情愿任东哥这样做的吧!」魏翔说。

  「是吗?就跟你上次被我压一样?」我笑。

  魏翔看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翻起一阵红。

  「该走了,不然等一下被丰哥发现就糟糕。」他尴尬地将视线放回前方马路上,启动车子迅速离去。

  「那就回家吧!」我愉快地点头。

  天色已经有些晚,逛了几小时的百货公司,我的肚子也饿起来。

  「晚餐想吃什么?」我问魏翔。

  「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他边转着方向盘进入巷子,边回答我。

  回到家后魏翔先把流口水的奈奈抱到四楼去睡,跟着再回到客厅。

  我洗过手从冰箱拿出些材料炒了炒,没几分钟就把料理上桌。

  正看着电视的魏翔低下头来,脸上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不喜欢吃这个?」我问。

  「不是……只是你从来没煮过……」他声音有些紧,神情变得柔和。

  「奈奈每天都跟我们吃饭,端这个出来很奇怪吧!」

  「也是。」

  「快吃吧,冷掉就不好。」我催促他。

  磁盘里盛着的是被黄澄澄蛋皮包裹住的蛋包饭,蛋包饭上头有个以红色蕃茄酱仔细画出的爱心。

  我跟着进厨房去弄自己想吃的水煎包,回头却见到他望着那盘蛋包饭,带着笑意,红了眼眶。

  这些日子重新翻阅草莓的日记和笔记的时候,我发现医生幷没有说谎。

  他一直强调遗忘是重要的,因为过往太沉重,没有人能够承受那么多。

  草莓还小,十五岁的她无法理解医生的作为,才对他从像神祗般尊敬幻灭为如同恶魔的存在。

  所有痛苦阶段皆是必要且无法避免的。

  倘若没有婉婉和奈奈最初那些年给我家人般的关怀与无私的爱,今天的我就不会是我,融合的不稳定,可能加速新人格的瓦解。

  魏翔也还小,对那时的医生而言他有潜在威胁。同性间的爱太容易因外在的压力而扭曲骤变,如同抱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在我们的心都不够坚强以前,没人有能耐阻止引信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