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了生命,一个用我的精血养育出来的生命。它会像谁,嘉措还是扎西?当然不会是朗结,因为朗结进入我身体时,它就已经在那里了。但是,我仍然不敢保证这个生命的本体来自于我的哪个男人。尽管那两个男人都不会在乎这个,但我想知道,我生命里的男人是谁首先在我身体里生根发芽,继而开花结果!
我眯着眼,慢慢解开腰带,让自己裸露在树影婆娑之间。能看见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有几块阳光留下的阴影。看着那几块阴影,突然想起新婚之夜身上的淤青,很像,不是吗?那晚的*现在想来心里还一阵悸动。
“燕子……”我念着这两个不明所以的汉字。那会是什么呢?
突然的,没来由的,我流泪了。泪水越来越多,止都止不住!我开始想家,想我从小生活的那个家。如果在家,阿妈知道我怀孕了,会是怎样的惊喜啊?她唯一的女儿要当母亲了,她将升级为奶奶,奶奶将升级为祖母,这将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蜕变过程:女孩——妻子——母亲——奶奶——祖母。
眼看回娘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空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去面对那个日子。我想回家,迫切地想见到阿爸阿妈,但我又害怕,害怕他们询问,哪怕是不说出来,就那带着问号的目光我也受不了。女儿第一次回娘家,陪在身边的不是“家长”,而是“叔叔”,这样的尴尬,我和家人都将无力承受。
我的忧虑日盛一日,扎西的忧伤也日盛一日。他在担心吧?每次看我的眼神,那么忧郁,不像朗结。朗结是不会考虑这些的,他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只为晚上无休止地寻欢。华人书香吧 bsp;藏婚(16)
公公婆婆也在担心吧?好几次,我都听见他们俩在悄悄谈论什么,隐隐约约提到了“拉萨”、“嘉措”这些字眼。每次谈后,都会看见公婆忧郁的脸。似乎,那是个很让他们为难的话题。
仁钦要回去了。公公磨了两袋糌粑让他带上,一袋是送给他家的,另外一袋请他带给我的父母。
走的前一晚,我们俩坐在门前的草地上闲聊。
“卓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吧,跟扎西一起,我邀请了他。”
“谢谢,仁钦,我知道你的意思,谢谢你的理解!”仁钦的婚礼就定在他们的望果节。这么多天,想来他已经了解到了我目前的难处,所以从没问我望果节回不回去的话。现在他说要我和扎西去参加他的婚礼,其实就是借他的婚礼给我一个名正言顺回娘家的机会。出嫁的姑娘不可能一个人回去,也不能让“叔叔”扎西陪着回去。如果扎西受邀去参加他的婚礼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同学,趁参加婚礼的机会,顺道跟我一起回家是说得过去的。如此的迂回求得一个颜面,也真是难为了他。
“别太在意了。毕竟扎西对你不错,还有朗结。”他拨拉着地上的青草,说。
“我知道,这都是命。仁钦,你说这种命怎么就降到我头上了呢?我并没做错什么啊?我孝敬他的父母,勤勤恳恳地干活,把牲畜也管理得很好,为什么他就是不满意呢?就是不回来呢?甚至连第一次陪我回娘家都不肯?”我还从来没跟人说起这事,就是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是压在自己心里,表面上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现在,仁钦,我童年的伙伴,这个我曾经想嫁的男人突然提起这事,让我再也抑制不住辛酸,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卓嘎,这不是你的错,相信我,这是男人自己的问题。我这些时间在拉萨,接触了很多汉族人和老外,他们的生活和观念跟我们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家庭是一夫一妻,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自己抚养小孩,不用其他兄弟帮忙。而且,他们结婚前先谈恋爱,俩人觉得合适了才会结婚,父母不会干涉儿女的婚事!”
“恋爱?那父母干什么?”我抬起泪眼看着仁钦。一夫一妻?自由恋爱?……太不可思议了!
“父母有工作啊,管好他们自己的事就行了。儿女的婚事都是自己作主的,反正我那些汉族朋友是这么说的。”仁钦好像也没太弄明白,但脸上却是一副向往的表情。
“你是不是也想过那样的生活?”我抹了把泪,看着他,若有所思。
“卓嘎,我现在还不知道两个人一起生活好呢还是几兄弟一起生活好,但我想,如果当初娶了你,我肯定也不想让你跟我弟弟们在一起的。这种感觉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愿让别人分享我跟你的感情,哪怕是兄弟也不愿意!”
“仁钦,别说那个,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结婚?”
“所以我说我还没想好嘛。不知道两个人一起生活好呢还是几兄弟一起生活好,再说,父母催得紧,根本就不给我考虑的时间。”
“唉,仁钦,你说嘉措他……他是不是跟你刚才的想法一样呢?”
“我问过嘉措,觉得应该是的。你想,他在拉萨好几年了,接触的都是汉族和老外,思想肯定受他们的影响比较大。卓嘎,我感觉嘉措不是不爱你,而是他接受不了这种几兄弟一起生活的婚姻方式。如果当初只是他娶了你,肯定就不会变成这样。”华人书香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藏婚(17)
那晚跟仁钦谈话后,我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嘉措至少不是因为我不好而不要我,他只是想要独占我而无法如愿才逃避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好好
最终还是给卓一航发了个短信,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我真不是你想要的吗?他回。
我要不起你,我连自己都要不起,何况你呢?便关了电话。我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关系,两个男人,各有各的好。跟了卓一航,我的生活会舒适,但心会空落。跟了嘉措,我的身体会苦一些,心却会愉悦。相比较而言,心的愉悦却比身的舒适来得重要。一航,只能愧对了。让他忘了我吧,让他去找别的女人吧。一想起这个,心竟有一点点的不舍。
一航,很快会有别的女人吧?
再度甩甩头,说,好好,你是个坏女人,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会下地狱的。
在冲赛康路口,碰到旅行者餐吧的侍者,他叫我姐姐,说好久没见你了,狼哥他们天天念叨你。
你就没念叨我吗?我说,不怀好意地看他。小伙子飞红了脸,我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路过广场,见到一身侠客打扮的“鸡毛”。他穿着盔甲,背着弓箭,头盔和背上还插着长长的锦鸡翎。鸡毛在“藏漂”的圈里是有名的人物,性格单纯,豪情仗义。每次都是骑车进藏,横穿大半个中国,骑车走遍了西藏,他的故事,在“藏漂”圈里传如神话。见很多人都在打量他,有老外干脆走上前,要跟他合影。
鸡毛来者不拒,神态自若,坦坦然然。
每次见他都觉得,这是个生错了时代的男人,如果倒回去几百年,必将是名扬四海的江湖侠客。跟他打了招呼,问他几时回拉萨的,他说才回来,先来朝拜一下大昭寺。
鸡毛,下一步去哪儿?我问。
不知道,如果都计划好了还有什么意思。他说。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大昭寺闭上了眼。
看着阳光中鸡毛的脸,黑得发亮,微闭了双目,虔诚地祈祷。长长的锦鸡翎在身后招展着,被阳光折射出各种色彩。他,真的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人。如此想着,不仅是他,我、狼哥,我们一帮“藏漂”,哪个又不是生错了时间,在上帝安排的生活轨迹里,我们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乐趣,所以才来到这里,在号称“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在雪山林立的大地之巅,寻找自己心灵的归宿。没来之前,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想象并不断完善它的美丽,来后,发现这里的人也吃也喝也谈恋爱,生活中的日子并没离我们远去。无论出于哪种心情,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解开禁锢着我们身心的绳索,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歌唱。人生,能给我们如此放纵的时间并不多,好好享受这里的每一天,好好享受有缘的每一个时辰。
后来还真跟莲去练过一次瑜伽,在轻缓的音乐声中,莲带着我们舒展身姿;放松时竟然睡着了。醒后赧然一笑,说,莲,这个看来不适合我啊。
哪里不适合你?正在收拾音乐碟片的莲转头笑。醒了?
我点点头,然后说这个太慢了,我喜欢激烈一些的运动。
你呀,总是给自己主观的定位。好好,有时安静一下也是很好的,可以想想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我不想那么复杂的问题。此时的需要我明白,下一时刻的需要下一时刻再说吧。我说,然后穿上外套,跟她下楼。
如果我说我并不懂自己,可能别人会笑。但很多时候我确实不懂自己,有时我能关掉手机几天不出门,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上网、听音乐、看电影……有时我又一分钟都待不住,狂躁得如要爆炸一般,到处乱窜,寻找刺激,寻找能打发时间的一切方法。这两个都是我,只是哪一个更真实一些,哪一个更接近自己的灵魂,我却是不明白,日子就让我游走在两个好好之间,慢慢消逝……华人书香吧 想看书来华人书香吧
藏婚(18)
明送的那枚小小的钻戒依旧躺在某个抽屉的角落,有时找东西时会翻了出来,丝绒的盒子,小巧玲珑的,下意识中也许就打开了,取出白色的、有颗钻石的圆圈套进无名指,大小仍合适,对着光伸开手指,看它发出潋滟的光芒。
钻石,世上最坚硬的石头,永远不变的色泽和硬度。因此,女人便把自己对婚姻的幻想寄予它,想着爱情也能如钻石一般,永远亮丽永远唯美永远保鲜。无论多么理智多么明白地告诉自己,爱情是不可能永远亮丽永远唯美永远保鲜的,但爱情来时,却都这样痴痴地期望着、不切实际地幻想着,甚至用这一颗有价的钻石来代表了它。
又下雨了,我把钻戒飞快取下放进盒子里,扔进抽屉的深处。坐在窗边的毯子上看雨丝从玻璃上滑落。固执地以为,拉萨的天比别处高,雨也比别处干净。清清亮亮的雨水,流进泥土,滋润得花儿树儿枝壮悠地把腿抬起穿好。藏靴是扎西亲手做的,上面绣着好看的图案,我平静了一下,蹲下去帮他套上,扎好绑带。看看一身齐整后,让他下来,走到窗前,那里有个圆形的镜子,是我平日梳妆用的。
他坐下,拿起梳子递给我。嘉措的头发自然卷曲,很黑很亮,我把它们一一梳好,加进红丝线编成一根长辫,盘在他头上。再拿出他结婚时戴的金耳环,挂在他的左耳上。
一个粗犷的康巴汉子出炉了。
我看着镜子,发现嘉措长得确实不赖,黑红的脸庞方方正正,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黑亮的辫子盘在发髻边,宽额大眼,脖子上戴了两串绿松石。这样的形象,应该是一对璧人吧?
“比扎西如何?”他看着我,突然说。
我看着他,眼里嘴角含笑。这个男人,不会在吃醋吧?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他站起来,搂住我霸道地亲了一下。
我飞红了脸,只说:“走吧!”
家人已经在天井里等着,见我们出来,公公婆婆眼里露出惊喜。朗结则叫着:“大哥、阿佳,要糌粑还是牛奶?”
扎西没容我回答,就递了一碗牛奶给我。嘉措自己弄了一碗糌粑■着。
婆婆没跟我们一起吃,她一趟趟地进出小仓库,没一会儿,天井的柱边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不外乎是些土产,核桃、石榴、野桃干,都是山上产的;还有五十斤青稞,是送给父亲酿酒的,因为带青稞酒不方便;两条帮典,嘉措从拉萨买的,一条给阿妈、一条给嫂子;两件毛衣,送给哥哥;还有一个玩具,送小侄儿。另外准备了两块砖茶,送给亲戚邻里。
这样的礼物,不算特别丰盛,但也不寒碜了。
扎西早早吃完,就把东西往楼下搬,马匹已经备好。
我抱着一床藏被下楼来。
带着被子走亲戚是我们的习惯之一。藏被都是自己手工织的,很费工,但厚实而暖和,一个家庭里一般很难有多余的。所以出门,如果不回家,都会自己带被子。
嘉措下来时,又带了一床丝绵被。这是他从拉萨买回的被子,很柔软,保暖性却不如藏被,晚上他喜欢放在藏被下面,贴身舒适。
扎西把我抱上马背,放在被子上面,悄悄在我手上捏了一下,我知道他的意思,让我照顾好自己。
家人把我们送到村口,公公扯着嗓子大声叮嘱嘉措一路小心,要照顾好我之类的话,一边不停地跟早起的村人打招呼,极热情地递烟,解释着大儿子太忙,望果节都没能回来,这不,昨天才赶回来,今天要陪儿媳回娘家去。
村里在拉萨打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都是一个地方的,平时也有接触。关于嘉措这样那样的?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