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其实的女儿叫娇容,今年十五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魏其实虽然住在衡山,但本地人都视他为乡下人。因为他是前几年才卖了百来亩地,从金溪搬到县城里来的。魏其实搬到县城里后,家乡还有几十亩地出租让人耕作,自己在县城里还做点生意,亦农亦商,也算是个乡绅了。只不过城里的人都把他看作是“暴发户”,不屑与他们来往,因此魏家一直入不了“流”县里的上层社会。魏其实的有个女儿,县城里的人都不太知道,更不要说是长相如何了。这次唐皆能相亲,经媒婆介绍后,陈氏也去过魏家,见过了娇容,觉得那女子还挺周正,人也贤惠。但魏家的出身,总使陈氏耿耿于怀,所以这门亲事,本来是轮不上魏其然家的,但现在出了这事,也不能挑三拣四了。
陈氏第二天就去跟媒婆说,去向魏家人说媒,魏家正愁女儿“养在深闰人不识”,又一心想在县城里真正立下脚跟,现在县城里的大户来攀亲家,焉有拒绝之理?经媒婆一说,两家很快就定下了这门亲事。在衡山,结亲有说媒、请庚、探问、定亲、报期、行盘、妆奁、迎娶、结婚、回门等整整10项手续。唐皆能就在这里面被媒人、父母牵着走来走去,昏头昏脑地觉得连个结婚都不是那么容易。张家那边也催得很急,说是要在孩子生下来之前要娶进门,可不能生下私生子,坏了门风。所以张家那边也要张罗,又不能让魏家的人知道,作人真是艰难。
唐皆能常想,为什么自己跟菊灵两情相悦,而却无份结良缘;现在却要跟一个连模样都没见过的人成亲呢。还有燕子,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得像燕子自己会跟她有那么亲热的关系吗?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家里竟然同时给他安排两门亲事,可谓是妻妾前后相继进门,与燕子偷情弄的事情够多的了。
过了两个月,已是农历十月,秋高气爽,快入农闲,正是成亲的好时机。而这门亲事按步就班,进行得还不到一半。张家那边就来人告急,说是燕子的肚子太大了,恐怕走漏了风声,要赶快成亲,让燕子过门,千万不能把孩子生在张家。唐家也没办法,只能快点催魏家,说是请人算了一卦,十一月成亲就是百年好合,再晚一点都是下婚。魏家人将信将疑,也答应就在十一月成亲。
唐候渊家本来可以大吐一口气了,却不料这时唐皆能和燕子的事不知怎么地,被人捅了出来,这下魏、唐两家就是热油锅里加了水,可热闹了。魏其然听了消息嘴都气歪了,马上找出婚约,摔在地上,破口大骂唐候渊。魏其然的堂客是乡下地主的女儿,从不会吃亏。这回更加不得了,耍起了泼妇的本事。她当天就从家里拿了一把大竹扫把,赶到唐家,冲了进去。唐家的佣人连忙赶去报信。唐候渊正在厢房里堂客陈氏商量着儿子的婚事,刚听完佣人的报信,魏其然的堂客就出现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衣服大声喊着“打死你这个孽种!”就用扫把打唐候渊。唐候渊的头上中了重重的一下,其然堂客还要打时,陈氏和佣人连忙拉住。
“亲家,你这是怎么啦?要生这么大的气。”陈氏说。
“还问我,都是上了那媒婆的当。你儿子是什么货色,凭什么配得上我的女儿?我女儿肯嫁到唐家已经吃亏了,现在婚事还没谈拢,你们还要背着我们娶什么小老婆。我要打死你这个老不死,替我女儿解恨!”其实的堂客被拉住了双手,在那里挣扎着手舞足蹈,要死要活。
“亲家,你这是什么话。我正要跟你说呢,这不,你倒找上门了。我们不早就是要攀亲家吗,说也不是说了一天。皆能出去四个月,哪知道他跟这小丫头早就有一手啊。后来知道了,亲事都已定了,我们瞒着,也是不得已,还不是为两家的名声着想。不就是讨一个小老婆嘛,又没占名又没占份,现在哪个有点能力的男人不找一个、二个的?我说亲家,看开点,这事我没跟你说,我就向你赔个罪。我们能结成儿女亲家,是我们的缘份,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往回走都不行了。与其让别人笑话,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不如我们干干脆脆承认这事。亲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陈氏一边搀扶着其实的堂客落坐,一边劝道,说得连自己都相信这是再也不能找出的好话了。
其实堂客力气已经没了,扫把也被“没收”了,只坐在那里喘气。“我女儿真是苦命啊,找了个这样没良心的婆家,叫她以后怎么做人哪!”其实堂客开始哭起丧来。唐候渊连忙叫人去找魏其然来,把他堂客叫回去,收拾一下家里鸡犬不宁的场面。魏其实虽然很恼火,但毕竟是个男人,不跟女人一般见识。魏其然来了之后,先是义正辞严地对唐家数落一番,然后要求唐家对唐皆能讨“小”这事对外有个说法,做不做得成亲家,就看唐家,反正自己的女儿不愁嫁不出去。不过说实在话,其实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弄成这样,女儿坏了名声,以现在魏家的地位,要找一个象唐家这样的婆家还真不容易。但为了出这口恶气,打肿脸也要装胖子,死人还要涂胭脂呢。
又要出气,又舍不得这样的亲家,魏其实这样想着,口气也不免有些发虚。而唐候渊两夫妇,心里早就有鬼,巴不得息事宁人。此时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正好给双方一个下台阶的机会,唐候渊夫妇热情邀请身心俱疲的魏其实夫妇用餐。魏其实夫妇有着乡下人的实在,对个中利害也很明白,也知道闹下去,对自家也没好结果,再说也没理由跟肚皮过不去的,两对亲家于是都坐到了餐桌上。
唐皆能因为在药铺里,回来迟了点,但对外间的传闻都知道了。他对此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早前他与堂妹,不也是闹得风风雨雨吗,多一件又怎么样?男人何患无妻!对于这桩本来就突然强加的婚事,他自己早就麻木了,所以在家里见着未来的岳父、岳母的时候,感到很尴尬。其然的堂客是第一次见到唐皆能,所以盯着他看,看来自己未来的女婿还是一表人材的,这也难怪有那么多的女人会缠上他了。唐候渊让儿子向未来的岳父母敬酒赔罪,魏其然夫妇面色虽然难看,但还是同意了。这在衡山,就意味着魏其然夫妇勉强接受了唐皆能作自己的女婿。
隔天,唐候渊随后又亲自上魏家去赔罪,同时也带去了丰厚的聘礼。魏家统统全盘照收,对唐候渊极其亲热,还在唐候渊面前大骂那些说三道四的人,态度变得连唐候渊都觉得是在作戏。唐魏两家是好事多磨,婚事定在农历十二月初三,比原定的晚了一个月。两家同时商定,燕子在隔年二月临产前过门,如果是男的,要由大娘娇容抚养,而且小孩只能叫燕子为二娘;而且在娇容没怀小孩之前,不许两人同房。
十二月初三这天,雾气迷漫了整个衡山县城,天刚有点亮,泥泞的县城里就到处是“辟里叭拉”的脚步声了。唐家是一个大家族,这天凡是直属的亲戚,都于早晨到唐家贺喜,在唐家吃早饭后,能帮手的就帮着弄排场,辈份大点的男人就围在一起打字牌,堂客们就去看洞房。小孩是最高兴的了,到处撒野。唐家用箩筐装了二筐的鞭炮,有客人来了就放,一时硝烟弥漫,把县城里的人都震得起来看热闹。
县城里对这次来家的联姻看法不一。唐家的亲戚都觉得唐候渊一家都有点毛病,先是老头子光读书不事产业,却又功不成名不就,还待别怕老婆;陈氏为人太精明,又过分纵容自己的儿子,小事聪明大事糊涂;唐皆能虽有天份,却不思进取,整天与女人纠缠不清。总而言之,唐候渊家一点也没唐家人擅于置产的天性,个个华而不实,以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要低三下四地跟乡下土地主结亲家,丢唐家人的脸。不过大家都知道唐候渊是族长唐候天的同胞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表面文章还得作,这就有了开头那种热闹的场面。唐家以外的则都认为唐皆能这小子艳福无边,先是仙女般的堂妹菊灵,再是水灵的小姑娘燕子,现在又是黄花闰女娇容,妻妾满堂,真有本事。唐皆能在衡州书院的同窗好友古道坚、刘浩之也应邀前来了,见面也就说大哥有福气。他们俩人早就当上了父亲,暗地里还埋怨自己的女人不够味,有机会还要找一个小的,好好享受一下鱼水之欢,快乐快乐一番。
迎娶新娘到唐家后,就到了正午,开始了婚宴。金溪魏家、衡山唐家两方亲戚的三姑六姨几乎全到了,加上县里的头面人物、吃白饭的叫花子,共有千来人,围着坐了百二十多席,上菜打杂的都有百来号人,要挑箩筐来来菜。这在衡山,也只有唐家才有如此的排场。
金溪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新郎官唐皆能很想知道菊灵有没有也来,他有很久没见她了,所以心神有些不宁,甚至会有一点负疚。圆房前,由陈氏向他传授男女交合之道,最重要的是要让娇容怀孕,早生贵子。陈氏还特意在床上放了一块白布,交待唐皆能一定来在交合前,铺在庆上,说是要见红,才能驱走邪气,保佑夫妻平安。其实唐皆能早就是此中过来人了。但一想到晚上要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履行传宗接代的责任,唐皆能既兴奋又紧张,不免要用酒来麻醉自己的神经,喝它个底朝天。拜天地、拜祖先、拜高堂、入洞房,唐皆能现在就坐在婚床上,新娘子就在对面。唐皆能迷迷糊糊入睡之时,还不忘了告诉新娘子一声:“睡吧,时间不早了。”倒头一觉睡到大天光。
唐皆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家人做事也都轻手轻脚地,特地不惊醒他们,让他们继续度春宵。唐皆能睁开双眼,往旁边一看,新娘子不知在哪儿,心里一惊,坐了起来,却看见娇容缩在床的那一角,眼怔怔地一夜没睡。新娘子长得胖乎乎的,眼睛却小,不是象名字那样动人,但尚算得上周正。唐皆能起身要把她拉入被窝:“睡一会儿吧,白天还有很多事的。”娇容却执意不睡,略带哭腔地说:“我常听别人说,‘同房不同床,到头两人亡’,我不能睡,不能不吉利。”唐皆能心想:什么鬼话。忽然又想起老妈的交待,就说:“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脱光衣服进被窝!”
娇容听话地脱光了身子,钻进了被窝。唐皆能看到堂客光溜溜的身子上,一对奶子巨大无比,腹股沟里的黑毛洞生,不禁动了情,铺上那块白布,就去干自己的堂客,娇容木然地在下面一动也不动。唐皆能于是动作狠狠地起来,自己达到狂峰的时候,娇容仍然没反应一般。唐皆能瘫在床上,大汗淋漓,渐渐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唐皆能被尿憋醒时,娇容已经起床,在梳妆打扮了。唐皆能掀起被子起床,顺势往床上一看,吓了一大跳,那块白布除了斑斑污渍外根本没任何血点!这可不得了,唐皆能吓得尿都不想屙了,拿起块布就往茅厕里跑,把它狠狠往粪坑里扔去,还拿了根棍子把它给戳到下面。干完这事,唐皆能又出了一身冷汗。
吃饭的时候,陈氏问皆能那块布到哪里去了,皆能说是流血太多,给扔到粪坑里去了。陈氏说:这怎么行!那块布我还没看呢,你这不是存心不让我看的吗!
第七章
第 七 章
自从去金溪看女儿后,周氏就一直没有再见着女儿,算起来也有一年了。农历新年又快到了,周氏虽然很想再去看女儿和外孙一次,但家中事情一直不断。先是丈夫唐候天因为永通钱庄“呆帐”的事愁眉苦脸,全家有倾家荡产的危险;后是二少爷随同侄儿皆能去广州催帐,前途未卜;再是侄儿皆能要成亲,要帮手。总之,也不知有多少杂七杂八的事,一次次弄得只有招架之力,而无法细想。万幸的是,一波三折地都还过来了,家里也平安无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经历了这些家庭风波,尤其是女儿的婚姻变故后,周氏不能不感到自己已有些衰老,做起事来,没有以前那种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气势。现在,周氏更多的是把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儿子梓君身上。但儿子生性儒弱,比起大太太卢氏的两个儿子来,似乎是少了一点心机。唉,事不如意者常七###,周氏这才知道自己确实是老了,想问题也老想着自己身后的事了。侄儿结婚后,周氏仍想去金溪看女儿,但明显感到力不从心。她把从金溪带来的丫头梅子叫来,让她收拾好,准备第二天让她回老家。
梅子进了城后,因为跟着二太太的缘故,吃得相对比在家里好多了,脸色红润了许多,又白又红,煞是好看。梅子人也长了不少,周氏更把以前女儿的旧衣服拿出来,给她穿,打扮起来也象个大户小姐,所以见了她的人都说,梅子跟着太太有福气。梅子在感激太太之余,做事也更加勤力了。现在太太让她去家乡,她更觉得这是一趟好差使,可以顺便回家里看看父母和兄弟姐妹,她也有一年没有回家了。
梅子顺利地到了金溪。已是春节前的深冬,山里树木枯黄,溪水几乎断流,收割了的稻田里,只剩下短短的草茬,象一望无际单调的地毯。几头水牛在清冷的空气中寻找着翠嫩的青草,脖子上棕色的长毛在风中微微颤动。一切是那么地熟悉,梅子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
菊灵和莲婶正在为年节的到来而准备烩杂。自从到乡下生活后,菊灵也象乡下人一样,学会了用地里产的东西来作烩杂,来招待客人。梅子的出现使菊灵和莲婶很感意外。一年前梅子从乡下去的城里的时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乡妹子,而现在,却像个文静俊俏的大户人家的女儿。梅子早就听说,太太的女儿菊灵曾是县城里百里一的美女,现在是第一次对她有一个认真观察的机会。菊灵因为生养孩子、用心劳力的缘故,人消瘦了很多,原来红润的脸上也添上了上些斑纹。菊灵原本丰满、玲珑的身子,也显露出明显的骨骼轮廓。亡夫后素淡的装扮,也使得菊灵更象是一个清简、憔悴的少妇。
梅子给菊灵带来了一笔钱供家用,还有一些布料,这都是周氏从唐候天那里争取来的。唐候天对于女儿的任性相当有看法,认为这是存心跟家里过不去,原来对女儿的那些宠爱,现在都变成了反感。在周氏提出要给女儿一些救济的时候,极不情愿,但毕竟是骨肉之情,在周氏多说几次之后,他就让周氏“自己看着办”。唐候天对周氏还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能不能安排,让他看看自己的外孙。对此,周氏也没有确切的把握。所以这次让梅子来,就是想让女儿知道家里还是很关心她的,借此来感化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出现转机。
晚饭后,菊灵开始看梅子带来的布料。布料都是上好的洋布和丝绸,周氏知道女儿最喜欢穿的是丝绸旗袍,所以特地备了红、蓝、黄几种颜色的布料给女儿。自从丈夫光先死后,菊灵很没有穿过颜色艳丽的衣服了,现在见到这些布料真是感慨万千。她拿起布料,在身上比划着,这些如果真的穿在身上,将会是多么明亮动人!菊灵一向钦佩母亲,现在也想到了她的良苦用心,无非就是希望自己多开心一点。在母亲身边作姑娘的日子,是菊灵最开心的时光。而现在,母亲的宠爱似乎都被一个丫环占去了。从梅子那漂亮的装束就可以知道,母亲在她的身上倾注了不少的心思,这种感情对于一个丫环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母亲不再爱自己了吗?似乎不是,只能说母亲也在一种无奈的境地,无依无靠、作为人妾的母亲还能有什么寄托呢,不也和自己一样吗?。菊灵想到这里,忍不住要哭起来。但这时儿子显德的哭声惊醒了她,她连忙赶去给他喂奶。
一岁的显德,长得浓眉大眼,发育得很好,见了的人都说他象进士父亲的模样,这或多或少地平息了有关菊灵生了野种的传说。菊灵撩起衣服让儿子吃奶,显德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母亲的两个奶子,贪婪地吃起来。菊灵最喜欢的是儿子从他父亲身上遗传下来的这种狠劲、贪婪劲。当初她的男人也是这样着迷地欣赏她的身子的。
梅子在菊灵那儿住了不到两天就要走,但临走之前,她还要回家里先住上几天。菊灵在送她走的时候,心里象打翻了的五味瓶,不知说什么好。菊灵已在心里上,对梅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觉得她既象自己出嫁前的那个女孩,又象是母亲的另一个爱女。菊灵盾到自己的影子,是一种欢喜,被人横夺母爱,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气。梅子毕竟只是家里的一个丫环,她所得到的是不是超出了她所应得的?母亲让她来,有没有考虑到女儿的想法呢?菊灵最后还是给了梅子一件自己喜爱的银镂镶玉头饰,作为礼物。看到自己往昔的样子不尝是一件兴奋的事,菊灵善良的心里,最终是美好的愿望战胜了一丝怨恨。生活给了她太多的变故,绚烂重归于平淡,使她有了更坚实的寄托,这就是在她怀里的儿子,永远不知满足的孩子。看到自己的儿子滋滋地吸着奶,一天天地长大,她的心里充满了希望。
梅子走了,从菊灵的视线中消失,象一只快活的小鹿,在冬天的寒风中跳跃、奔跑。莲婶也不知怎么地,看着梅子走远后喃喃说:这丫头出息大着呢,一天天变得都认不出人来了,现在可象姑奶奶了。
新婚后的唐皆能,心情仍是那么地烦燥。新娘子娇容虽然说是一个贤惠的媳妇,可是对于唐皆能来说,总是少了那么点激情,这是他之所以对燕子和阿兰入迷的缘故。而且据张老说,燕子就要在二月生产了,赶快过门吧。张老是个老实人,孙女能嫁给唐家,也就不会计较什么名份了。唐候渊和陈氏回话说:就在一月份请进门。日子又是经过全家人商量后由陈氏择定的,陈氏查过皇历还特地去铜锣庙抽了一签,抽了个“天地人合景色顺,福大命大堪称优”的上签。陈氏还向主持法能报了俩人的生辰八字,替两人算了一卦。而据法能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姻缘,在相学上称为是“三奇得使”,他还是第一次见过“乙逢犬马丙鼠猴,六丁玉女遇龙虎”这样的吉格。陈氏为此高兴了好阵,回家后,到处说自己儿子的妾婚是百年难遇的良缘,燕子虽家穷,但命相很好,这种夸耀也或多或少使陈氏在面子上感到一些补偿。
农历正月初十,还没出年节,唐这就把燕子请过了门。因为是燕子已经怀了九个月的身孕,坏了家风,唐家不便声张,只是悄悄地办了几席了事。燕子的出现,使唐皆能索然无味的生活出现了希望。燕子进门,唐皆能就要和她同房,把上次与魏家订的协议忘得一干二净。而唐皆能的正室娇容,则倒没提什么意见。
燕子挺着大肚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地,很不方便。燕子见了唐皆能,情不自禁地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这哭声里,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也有受尽委屈的悲伤。唐皆能不知所措地安慰着自己的新媳妇,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以前那种偷情的欢愉一旦变得唾手可得,又是那么的淡然无味。唐皆能轻轻地拍着燕子的背说:别哭了,小心别动了胎气,孩子要紧。因为已怀胎九月,两人不能圆房,燕子让唐皆能听她胎中的婴儿的心跳,甚至还可以听到孩子在踢她。燕子的两个奶子都涨满了奶水,白白嫩嫩的象两个大鸭梨,唐皆能爱不释手之余,恨不得一口把它吃下去,他象个孩子似地吮吸着。燕子、唐皆能都沉浸在这种新的情爱游戏中,有时唐皆能动作大点,燕子则会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这给古扳、沉闷的唐家的夜晚带来的不亚于闹鬼似的震动。
因为唐皆能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而夫人陈氏又非常宠爱的缘故,旁人只能敢怒而不敢言。唐候渊又不知找谁出气,儿子一向不听他的,媳妇又是个女人,话不好出口。幸好母亲陈氏对自己儿子与小老婆的公然胡闹,气忿非常,唐家上下才有个吱声的人。元宵节这天,唐皆能一大早就去同善堂布置耍龙灯、舞狮等事,陈氏就趁这个机会,找到燕子。陈氏是个明白人,这事跟儿子有很大关系,燕子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罢了。陈氏先是跟自己儿子的小妾东扯西聊地关心起她的起居生活来,然后就说起大家庭人多口杂的不便,最后还用婆婆关心媳妇的话语问起两人的房内事,是不是皆能太狠了。说得燕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不敢吱声,看来自己和男人同房内的事,全家人都知道了,你说这丢人不丢人!。陈氏看儿小媳妇已有所明白,就又说了些安慰话走了。
陈氏还要去找自己的儿子的正室娇容去谈谈。陈氏甚至觉得娇容是一个过于贤惠的媳妇,看她和皆能的感情,这么久了也没一点升温的迹象,儿子天天和大肚子的小老婆同房,她也没竟然脾气。陈氏对这个正室媳妇又是一番关心,从家里到房事。陈氏直接了当地问媳妇:皆能与你同了几次房?娇容的脸涨得红扑扑的,象是刚做的灯笼,最后娇容还是没有回答婆婆的问话。陈氏见此也不了多问,就传授了几条怀上孕的绝招,并一再叮嘱她,一定要照她说的做,好早早抱上儿子。陈氏最后还要跟自己的儿子就这件事说说。
唐皆能这天比较晚才回来,唐家人等他吃团圆饭等到饭硬、菜里油都凝了,可谁都还是不敢动一下筷子。要是在以往,唐候渊肯定会大发雷霆,吃完算数,可现在唐皆能成了亲,时过境迁不再是一个花花公子,而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对唐候渊夫妇来说,“老年从子”就是这么回事了,以后什么事都要依着儿子点。
唐皆能终于匆匆赶来,身上落了许多红纸屑,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灰,肯定是被鞭炮烟火薰的。“今天舞龙、舞狮的真卖力,我们放了二个时辰的鞭炮,他们就真的没歇口气,耍了二个时辰,最后我封了五十两的红包,把领头的给乐坏了。”唐皆能进门就说。唐家人松了一口气,陈氏吩咐人把菜重新热了,又把汤元煮了,开始吃饭。本来按衡山的规矩,媳妇与公婆是不能同席吃饭的,但唐家人少,就没讲究这么多了。唐皆能发现,自己的堂客和姨太脸上都是紧绷绷的,家里人也没作声,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想着想着,吃饭也就不那么香了。陈氏也在想着如何跟儿子讲这件事,所以也显得心事重重。本来是一顿丰盛团圆的年饭,因这件难以启齿的房内事而变得索然无味。
唐皆能本来打算吃完饭后,去关帝庙那里看花灯。陈氏就劝他:“不要吃完饭,扔下碗就走,陪娘说几句话吧。”唐皆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娘生气,唐皆能乖乖地听命。陈氏领儿子到自己的厢房,这里安静,谈话方便。陈氏跟自己的儿子谈话一向没什么顾忌,这次就不同了,真是难以出口。陈氏问儿子同娇容处得怎么样,唐皆能撇着嘴不说话。陈氏又说:燕子怀了孕,就少点同房,不然会动了胎气;再说媳妇刚进门,还是要多点陪她才是。唐皆能听得头直点,“嗯,嗯”地应着。
听完老娘的教导后,唐皆能就去找娇容。在他看来,应该是自己的堂客耐不住寂寞去找婆婆告状的了。唐皆能觉得很无聊,本来想去看花灯的兴致勃勃的心情也顿时无影无踪。娇容正在纳一块布鞋底,一看就知道是替唐皆能准备的。娇容见到自己的男人来了,似乎很胆怯地躲在一边。唐皆能从未见过这么温顺的女人,温顺得令他十分难受,出于厌恶这种沉闷空气的本能,唐皆能生出一种恶毒的念头。他走到堂客身边,一把抓住她,推倒在地上,接着撕开她的裤子,娇容已吓得脸色苍白,但仍不说一句话。唐皆能越发来劲,就在地板上干起自己的女人来。“让你去怀孕!”唐皆能一边干一边恨恨地说。娇容不知是委屈还是痛楚,在下面直流眼泪。末了,唐皆能提着裤子就瘫倒在“喜”字鸳鸯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唐皆能的小老婆燕子在正月二十五生产。可能是燕子的骨架太小而孩子太大的缘故,生产的过程很艰难。幸好燕子是个吃苦耐劳的女人,在五来个辰里一直挺了过来,到了最后,孩子总算是生了下来。唐皆能和全家上下一样,都希望头胎是个男孩。但接生婆笑呵呵地走出来说:“老爷好福气,头胎生了个千金。”“千金就千金吧,女孩容易调教。”唐皆能脱口而出。唐候渊则是满脸的不高兴:“真不争气,头个就女的,下一胎可千万不要又是这样。”唐候渊今年已是近六十的人,想孙子已想得都已是望眼欲穿了。陈氏跟丈夫的心情一样,只不过她还可以教教媳妇,候渊则完全是束手无策。
唐候渊给第一个孙女取名百合,意为万事如意,陈氏还给百合取了个小名“来弟”,盼望生的下一个将会是男的。百合生下来就有七斤,也不哭,要不是她的一双手到处乱抓,唐家还以为她是死的呢。燕子生完孩子后,就坐月子,由于生的是女孩,陈氏照顾的就不是那么很周到。而百合天生的胃口又大,常常是燕子的奶水被她吸干了,而她还在那里哭,要奶喝。燕子是第一次带孩子,急得她直要哭。有时候,晚上百合奶没喝够,也要嚎啕大哭。吵得全家人都睡不着。唐候渊和陈氏商量了一下,就把燕子娘俩送到娘家去了。
转眼到年中,正是江南橙黄桔绿时。唐皆能与姨太生的女孩百合已半岁,燕子也应唐皆能的要求回来住了。唐皆能对自己的堂客娇容现在确实是烦透了,每次与她同房,她都象个木头人似得,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所以他催促燕子回来,把自己的堂客抛在一边,不理她了。陈氏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的媳妇结婚都快一年了,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她能不急吗?陈氏的心是向着娇容这边的,觉得娇容这个媳妇既温柔又贤惠,人也机灵,总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还没怀上小孩。为此陈氏对儿子皆能说过好多次,少去那个狐狸精那里,多陪一下自己的堂客。唐皆能哪管这么多,只要自己快活就,照样我行我素,所以娇容的肚里也就一直没动静。
在周旋于三个女人之余,唐皆能尚没有忘记自己已是洪福堂的人。山主邓世荣嘱托他在家乡带出一批人的事,他一直都挂在心上,而他首先想到可以联络的就是自己在衡山书院的二位学友。古道强与刘浩之在他成亲、生孩的时候都来过,只不过当时他在几个女人间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作这事,现在唐皆能想起又觉得难办。因为他们两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帮会中人,贸然说出来,不知他们会作何想法。唐皆能还想起,衡山近年来帮会兴起,出现了众多的堂会,洪门是否也会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呢?恐怕是很难说,因为洪门毕竟是一个大帮会。唐皆能想到了自己的伯父、族里的大当家唐候天。唐候天虽不在县里作官,但是却是为富一方的乡绅,少不得与三教九流的人物来往,不久前县里在成立商会时,还一致推他为会长,这可足见他在当地的威信。
主意已定,唐皆能就去找伯父。唐候天正在为自己当上“会长”这个既是朝庭命令所设、又是公众推举的官,应算几品而与家人在比划着,见了唐皆能还以为是来庆贺的呢。见伯父兴致这么高,唐皆能免不了要恭维几句,唐候天的心情就更见好了。唐皆能心想:来的正是时候,如果再说几句漂亮话,他岂不得乐死?那时求他办事就更好说话了。唐候天本来对自己的这个侄子没什么好感,不然他早就把女儿嫁给他了。不过今天他似乎对唐皆能的一番恭维显得得意洋洋。唐皆能就趁机对他说:侄子想借伯父的大名,请衡山的各路帮主聚一餐,认识一下各路人马,同时也想扩大一下洪门的声势。唐皆能加入洪门的事,唐候天是从儿子祖荣那里听说了的,当时他也觉得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下,加入一方帮派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而且自己有时也还可以借助一下侄子这个大帮会的声威。所以对于唐皆能的这个要求,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据唐候天介绍,在衡山主要有两股帮会势力,一是由城中李志清、李志远、唐士仁、唐安、刘成等五个同庚秀才结成的“五贤社”;一个是由湘江、蒸水的渡口苦力、船夫组成的“渡帮”。五贤社和许多地方上的读书人结成一伙,其中县令唐士得更是该帮成员唐士仁的兄长,该社有恃无恐,包揽了衡山有关替人写状纸、打官司、抵田卖地等活动,凡当事人他们两头都吃。渡帮成立的目的,主要是防止外来的船只、苦力进入衡山,以便独霸渡口生意。渡帮的头子刘进财原是在蒸水打鱼的渔家,后改撑渡船,因为身强体壮、好胜斗狠,在渡口打出了一方天地,自组渡帮,后来渐渐参与社会上的打斗、争地盘,是地方上的一霸,因为人多势众,连官府也拿它没办法。渡帮与五贤社一文一武,平素河水不犯井水,作生意的商家两面都要搞好关系,得罪不得。至于洪门这个外来帮派,能否在衡山得到认同,站稳脚跟则得看两帮的态度了。
唐候天的面子也够大,过了三天,衡山两路人马在县城里最大的酒楼“天然居”会面,唐皆能与唐候天则是坐陪。“天然居”是一栋两层高、土木结构的楼房,地处衡山集市场,生意一向很兴隆。天然居既作酒楼生意,又开旅店,一向是衡山头面人物迎来送往之地。天然居的老板唐家龙是唐候天共太公的堂弟,平素来往就很多,这次来了熟客自然好生招待。五贤社来了三位贤士:文官李志清、武官李远和军师刘成;渡帮的老大刘进财带了帮里的钱粮、法事、天文三位军师,正好坐成一张八仙方台。
唐候渊把唐皆能介绍给了各位,唐皆能向各位拱手:“在下洪门后生初识各位英雄,还望多多指教!”唐皆能仔细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五贤社的三个秀才,都已是四十来岁肚肥脑圆的老书生了,虽然仁途不得意,但个个都是一副自命不凡、满不在乎的神态,长期鱼肉百姓也造就了他们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一股刁钻、狡猾。看得出来他们对唐皆能已经早有耳闻,也知他的有关风流韵事,三个人的眼里不其然地流露出一种猜疑: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年轻!所以应答时也是阴阳怪气。刘进财是一个鲁智深似的人物,腰大膀粗,几位军师倒是精干瘦小,贼眉鼠目的。刘进财很爽快地称唐皆能为“洪门大哥”,并且说:“只要洪门与我们渡帮井水不犯河水,一切都有商量。”三位军师也连附和着说“是、是”。
第八章
第 八 章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的七月,唐皆能主持的药铺“同善堂”又成为衡山洪门的帮会地址。古道强、刘浩之应唐皆能之请也表示有意加入洪门的洪福堂。唐皆能给邓世荣去了一封信,讲述了自己在衡山发展洪门所得,并请大哥来此给几位开堂上香。邓世荣给快回信,称自己很满意皆能的表现,不日将抽空北上衡山。
邓世荣即将来访一事,给唐皆能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虽然自己凭借唐家在地方上的势力,使洪门在这里站稳了脚跟,但要真正发达起来,则还差得远。久闯江湖的邓世荣来衡山,毫无疑问地可在衡山造出一翻声威,不过最重要的是肯定会带来一大笔钱,壮实一下自己的资本。“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在以前,唐皆能还不一定会相信,但在经历一番人情世故后,他才深深感触到:钱能通神。从道貌岸然的大伯唐候天、庸碌的父亲、长着须白胡子的张老医生到夸夸其谈的陈副使、世交的富豪王得海甚至于帮主邓世荣,有谁不喜欢白花花的银两?试想一下,如果人们不能从加入帮会中得到好处,谁还会入会?如果洪门能使所有的人有所收益的话,那有谁能抗拒加入洪门的诱惑?那所谓的五贤社、渡帮哪里会是洪门的对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才是前人至深的感悟。
有所悟才知有所不足。唐皆能自问;能凭着目前“同善堂”的力量而想有所出息、出人投地,岂不是太渺茫?唯一的出路,就是赚钱,赚尽可能多的钱。现在不是有出钱捐官的么,作了官又可赚更多的钱,名利双收,岂不快哉!唐皆能甚至想到自己这么卖力地出钱出力壮大洪门,归根到底还是为了钱。唐皆能忽然起,在广州祖荣从租界里被解救出来时,说起开商行肯定能赚钱的话。现在,衡山并没有较大的商行出售洋货,只有一两家卖点洋油、洋火、洋烛,另外在酒楼“天然居”里还有洋烟鸦片卖。其它洋货象洋布、洋面、洋铁以及其它稀奇古怪的东西,在衡州有得卖的在衡山并没得卖。因为那些东西运到县里来,价格已不是那么便宜了,况且县里人节俭惯了,舍不得花钱买那些在他们眼里昂贵、花俏洋货。如果能在衡州开一家货品全的商行,在衡山等县城设分店兼收土、山货运到南方谋利,又可以此为洪门的活动基地,一举多得,肯定能发财。
邓世荣在这年的九月初中到来,衡山一带的农作物都收割完毕。对于农民和住在城里的地主乡绅们来说,除去苛捐杂税外,收成还算不错,可以安稳下来,过个舒舒服服的好年了。
邓世荣这次北上,身边只带了五个随从,其中有二排大哥李汉如,另外三个是洪福堂的武师,用作保镖。唐皆能本来想安排六人住在自家,但邓世荣说人太多,进出不方便,还是安排住进旅店吧。唐皆能也不也勉强,把六人安排在县城里最豪华的旅店“天然居”。天然居的老板唐家龙对此自然是喜上眉梢,店里很久都没住过这么有来头的住客了。他吩咐伙计收拾好楼上的房间,又特地从集上购买了鸡、鸭、鱼等作料,用来招待邓世荣一行。
邓世荣向唐皆能说明这次来衡山的主要目的。邓世荣说,洪福堂在广州发展不是很顺利,主要是因为当地人不相信外地人,所以洪福堂的几十条人马,主要都是从上海带来的。邓世荣看中的是衡山离广州近,人文强悍,讲义气,可以用作洪福堂的根据地。这次除了发展第一批人员之外,更要在这里建立永久的基地。
唐皆能也很奇怪,就问:“为什么邓大哥不在自已家乡招募一批人呢?”“如果能在家乡招到人马,当然好了,可是大哥在家乡仇家太多,回家只能是凶多吉少啊。”
唐皆能就顺势讲了自己的看法:不如在各地设立洪福堂的商行,以作生意为招牌,同时也进行招募工作,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是啊,这样的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能想到呢,邓世荣说,回去堂里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
谁知到了第二天,邓世荣对此事一个字也没提,就要唐皆能带他拜访县里的头面人物。唐皆能不禁有些失望,不知邓大哥的心里到底有什么主意。不过县里的头面人物,他是认识的。所以头一天唐皆能就陪着邓世荣,去县城里拜访了县长唐士得。唐士得是举人出身,也是唐皆能的远房堂兄,虽然只得三十来岁,却过于老成,为人善耍太极。唐士得作为地方上的父母官,对唐族宗人还是比较照顾,这次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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