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场,我换了皮质波点藏红色筒裙,同色短款皮手套,腰间缚了一条超大黑色丝带蝴蝶结。现金放在bra 里,房卡藏在内裤下,一如往常。
小冤家换了紫色celine半身裙,配mango 镂空背心,一个翡翠大胸针别在腰上。pollini 裘毛手袋。
说她现在忙得要死,全都为了“老公”的生意。克拉拉你每天那么闲,才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呢。末了,再次重复主旋律,她太爱贝尔贡,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有没有钱都无所谓,哪怕和他一起种地当农民也是甜蜜。
我嗯嗯啊啊,配合她的这场戏。
她更加有了精神,说生意越来越难做,那种结疤水线红心之类……算了,说了你克拉拉也不懂,你反正日日清闲。
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
我只有哑巴吃黄连的苦涩,涩得满嘴满心。
亚历桑德和扬就是不让我和季媛提起生意上的事。
从一开始,亚历桑德和扬就强调,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更不能让贝尔贡知道。
我刨根问底。
只得到简单的回答。是贝尔贡一直想说服亚历桑德,让他做塔克西斯工厂所有产品的寡头代理。不希望看到工厂的货通过其他代理商或自行联系客户运向亚洲市场。
我知道这才不是真正原因呢。
我日日清闲?我不做这一行?我不知道b 级木材任意一米之内可以有几个结疤,bc级别允不允许有红心,市场价一方榉木原木是多少美金?
呀——哈!呀——哈哈!
这个从扬那里批发来的词我后来发现实在太好用了,不知可以省多少脑细胞。可以表示惊叹,赞同,嘲讽,开场白,结束语。反正当你不知道说什么好时,说这个总不犯错。
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告诉她,我克拉拉现在的身份是福祥木业的总裁,我再怎么逊,每月也有n个集装箱的木材在往中国运。我可不是只拿皮尺去验货,不是光穿露着大半个胸脯的礼服去陪人吃饭,我是踏踏实实地在开拓市场。
我该把我一手揽下的订单,全都复印,连同营业执照,速递一份让她好好瞧瞧。
我所做的一切,不在她面前炫耀一番,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受够了这个可恶的女人,没别人好欺负,没别人好炫耀,就知道朝我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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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火并(2)
总有一天,肯定有那么一天!
我要把她缩成蟑螂那么小,一脚踩死她,死了还要再踩,再狠狠踩,踩得屁滚尿流,脑浆迸裂,肠子拖成一个8字。
我恨死她了。恨起来都跟着子宫收缩不停。
圣诞钟声(1)
一晃已是平安夜的傍晚,天空贴了半片朗朗缺月,沿街火树银花,这个没有信仰的城市,这一刻有了某种宗教的热闹假象,鲜艳得肆无忌惮。
我的落地窗外,雨打无芭蕉,一只白色的流浪猫刺溜溜窜过了人行道。
我摇摇手中的水杯,将两粒止痛药片冲下肚。墙上的钟敲了六下,很快,我和光头马特的圣诞大餐就要开始了。
我的目标明确,誓要偷到他的奥运会采购项目不可。似乎我就是这样,我后来从没用正当手段来成就过事情。我总是投机取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药没溶解在我的血液里之前,我在时钟的嘀嗒声音里,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一波又一波地折叠成涟漪,清晰得无法忽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像我的苏北祖母一样,相信一些玄而又玄的信息。是不是,今晚就要发生什么。
从没读过任何相关医学知识,止痛片有什么别的作用,而我不识字的苏北祖母却离奇地深谙此道。她让我知道镇痛片是一种镇静剂。很小的时候,我的祖母就在我要学校考试前半小时吃一粒,这样我就有了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放松状态,从容冷静,精神集中,在同学们的一片不安中,我独是小神仙一个。
我的苏北祖母,从打渔船逃离江苏盐城开始,就成了一个有灵异成分的人物。
肚子痛不许我吃药,只把她双手互相搓,搓阿搓,搓得血烫血烫,快冒出火星子时往肚脐眼上啪嗒一盖,不一会儿就好了。说是寒气就被她的手给吸走了。
要我学习成绩好,刚背好书,马上要扣个帽子在头上,这样记忆才不会从头顶上蒸发掉。不允许把任何有字的东西坐在屁股底下,她相信字会被屁股熏死。
年三十家里每人要用擦屁股的糙纸把嘴巴擦得血红,这样才能在过年时说错话也不会带来大灾大难,因为她认为糙纸擦过的嘴巴就是屁眼了,屁眼说出来的话都不做数的。
要亲人朋友不分离,写汉字就不能丢笔少划,或者没写完完整一个字半途去干别的事情;腿也不能坐着的时候,往外踢。
她目不识丁,却吓死人地背得下完整的《金刚经》《涅■经》,不是中文那么简单,是梵语。比我十年寒窗学好个abc强多了。
她一直叫我小姐姐的,苏北人的叫法就是这样。她叫老公作爹爹,叫我的父亲作大爷,叫我的叔叔们依次为二爷三爷四爷。苏北邻居们颇有默契,叫我李家大小姐,叫我父亲作李大爷。
但她又是她那个时代人里,极先进且具女权意识的。
别的女人都随了夫家姓,一随一辈子,她作死作活不姓李。所以我是李家大小姐,爷爷是李爹爹,她却不是李奶奶。
她小时候摸着我的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祖宗牌位,说这李家小姐姐将来么得了哇。
我这么得了的李家大小姐今朝扶摇九万,小小年纪姹紫嫣红开遍。却不知明天一睁眼是不是就成断壁残垣了。
12月24日的傍晚。
亚历桑德拖家带口去了瑞士,这是像候鸟迁徙一样雷打不动的行程。
扬·法朗索瓦一大早陪徐增敏做检查去医院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吃了两片止痛片,站在被冷雨打成了性感丝袜一样的镂花玻璃旁,张望光头马特的车到底到了没有。
十分钟之后,马特出现在我的大堂,宝蓝唐装裹着瘦骨嶙峋的身板,大红围巾,绢丝书法大折扇,牛皮北京老头鞋,光头比电灯泡还亮。
克拉拉,你今夜看起来让人着迷。他的视线朝我的旗袍在大腿上的开衩扫了又扫,
我跨上他递来的手臂,一个风过柳梢的笑容擦过嘴角:是么?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几乎是同时,他仰头一阵高声大笑盖过了我的声音,笑声透着志在必得的狡猾。在坐进车里的最后一刻,一股阴湿的风吹上我的脸,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一路沿着南京西路开着,我的止痛片渐渐发挥效力,所有的反应开始变慢。放眼望出去,一切的店铺人影全都如坐上嘉年华的旋转木马样飘来荡去。我,置身于起落不定的大海深处,一座浮城。
圣诞钟声(2)
toscana意大利餐厅的大门上爬满了绿色的葡萄藤蔓,樱桃木的门板上缀满了门钉,灯光昏黄,流淌在荧荧发光的金色地砖上,一个意大利女人在钢琴上弹着时而变一两个音的圣诞歌。
bsp;圣诞大餐的menu上列着地中海香料大肚虾、圣诞三文鱼、熏肉蔬菜卷,马特关照把单子上的智利红酒换了,要餐厅老板私藏的一支上等托斯卡纳chianti红酒。
bsp;就着第一口下肚的齿间留香,马特拉过我的手,凑到薄而硬的两片唇边,吻了又吻。
我在自己皮肤沉默的尖叫里,咯咯咯佯笑不停。
举杯把盏,一饮而尽。再斟再酌。我后悔自己没多吃几粒止痛片当镇定剂,只能大口地用酒精来麻醉自己。我喝得又快又干脆,我把这当一种残酷的快乐。
他再接再励,开始用锯齿咬我的手指肚,沿着关节,像是屠夫在剃骨头上的肉。
不知是红酒太strong ,还是止痛片点了我的穴,我的一层鸡皮疙瘩消了,渐渐瘫痪在座位上,听凭骨头一寸寸碎了烂了,唱出支离破碎的越剧。
我的视线斑驳,目光所及一片静电四起。
有谁还在听我垂死的歌谣么?
鼓掌吧。天才的敌人。
在哪里。遥远的神父。
怎么了。暧昧的助理。
平安夜的十二点钟近了,通向安亭路的街景越来越熟悉,我烂醉如泥,软软地躺在车座后方。
反光镜里的一双眼睛,马特的,露出老鼠开始夜宴前的微光。
克拉拉,今晚是难忘的,你和我的今晚会是一种难忘的。
我虚着嗓子说,停车,让我下车。
马特阴阴哂笑,继续开着车:你醉了,克拉拉,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
我重复:我不去你那里了,今晚到此为止。一边我的手指探进内裤里去摸超薄手机。
见鬼,认识亚历桑德后,终于练就现金塞在胸罩里,手机放在紧身内裤里的习惯,手袋完全成了摆设,只用两包餐巾纸撑场面。现在,我躺着,想从内裤里掏出手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软得像没有骨头的鼻涕虫似的,还掏什么掏。
是我太天真了,这根本不是我今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老是以为自己可以投机取巧地做到别人付出艰辛努力的事情,比如大学的毕业论文,比如线性代数和财务管理。校园里的流言从不是空穴来风,我总是用我的小机巧换取别人花千倍努力得来的东西。
可是今天,我终于要为我的投机取巧付出代价了。
他那间遍布春宫图的卧室和摆着石头枕头的床啊,我无法想象那里会发生什么。
车在他的老洋楼前稳稳停住。
马特沉默地绕到后门来,把我的手袋从我手里夺走,扔到了座位底下,得意地自顾自说,这下谁也不会打扰你了,你没有钱喊车回去,你没有手机。
然后,扛大米一样,把我粗暴地头朝下往肩膀上一举。我正想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叫,但他的手迅速地捂上了我的嘴,我开始无力地扑腾双脚。从没有什么时候,我觉得自己如此像个女人,这么弱这么弱的女人,惊恐得连簌簌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把我往车门上一推,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弹簧刀,拉开我胸口的一粒纽扣。
我想起来了,季援胸口的那几道刀疤。
原来他是有这种癖好的,会在占有过的女人身上划下属于他的印记。
我无助地闭上眼睛。等待刀尖降落在我胸口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附近教堂的钟声响了,从衡山路的沿街酒吧里爆发出人们的欢呼,像啤酒沫子一样四出飞溅。天空绽放出零星的烟花,繁花之上,繁花叠生。
我屁股上的手机开始发出扬·法朗索瓦无比动听的声音:克拉拉。如果你是富婆,我就是单身汉。
圣诞钟声(3)
声音越来越大,是我的法国助理死皮赖脸设置在我手机里的他的来电音频。
马特被这突如其来的男人声音吓了一跳,好久也找不出到底这声音来自什么地方。
他立马扛起我,又朝幽黑的大门迈了两大步。
克拉拉。如果你是富婆,我就是单身汉。
克拉拉。如果你是富婆,我就是单身汉。
克拉拉。如果你是富婆,我就是单身汉。
声音不依不挠地继续,且越来越响,一楼的邻居好奇地推开了窗,向外张望。随后二楼的老太太也冒出了半个脑袋。
马特在邻居的视线里撤回手,假笑着地把我放下来。
我用尽最后的余力,撩起裙子,从内裤里拔出手机,按play。
扬,我在安亭路67号,和matt·oasker在一起,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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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情
黑屏。只有突兀的电话铃声,一遍遍地响起。
慢慢地调亮灯光,看清楚是克拉拉新华路上的别墅里,另一天的暮色四合。
空气微微偏黄,明媚冒香的黄色。
我的身边萦绕着熟悉的vera wang 特调男香,法国男人长着一层金色汗毛的胳膊从后面搂着我。我想要一个近景,一个局部特写,关于我们很好看的这个画面。
回忆是黑白的,现实是有色的,穿插在一起,成了一场天翻地覆的。
我只记得,他昨夜在我身体里燃放的烟花,一层未尽,一层又来。
我的中国髻轰然披散,谁的唇在勾勒我身体的曲线,我像一个幽灵附着于他的身体。闪电,聚合,异变。稍一回放,依然能引起我的痉挛收缩。
那一瞬间,似是身在小天堂。
这不是没有幻想过的情况。和这个如花似玉的dandy 男。
他知道我所有的寂寞与不甘,一路走来,相依相伴。
我试着唤他的名字,可是,喉咙里一阵呜咽作怪,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电话铃停了又响了。
我犹豫着。会不会是亚历桑德。
我和你相遇在越南海防。那里海水腥黄,赌场里流出来的声音,有人尖叫,有人鼓掌。你捂上我的眼睛。跟我来。你说。
紫灰色的海岸线不断拉远,赤道以北21度的记忆渐渐隐去。那是一场应该航拍的戏。
没有任何背景音乐,静的发指里,让所有人记得我们的对白。
你是我的神父。
我拎起听筒,正惊慌间,电话里一个宁波老妈子惊恐失措,给了我一个地址,要我快去,说季小姐紧急求见。
她不是在意大利做她的女主人么? 怎么可能还在上海?
季媛?
大出血
硕大的房子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姆妈带我上楼。
推开卧室的门,窗帘紧闭,一股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黑暗中,季媛一动不动地半躺在豪华king 码大床上。
姆妈要开灯。
床上的人神经质地缩了缩身子。
我伸手拦下,让姆妈先出去。
我总觉得在这一刻,季媛是怕光的。
我走过去,她的头深深埋进自己的手心里。
我一伸手,摸到濡湿的床单,手指一凉,心里跟着一阵狂跳。
几乎是在不自觉地恐惧里,我颤抖地掀开季媛的被子,殷殷血迹正从她的下身汩汩流出,我被前所未有的景象呵住,禁不住尖声惊叫。
天!
一阵昏眩中,我精疲力竭地跌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季媛的哭声从她的指缝后面流出来,一尊青春和狂妄的偶像缓缓崩溃。
在她的胸口,已经有了五道刀片划出由旧到新的血印子。上次她的裘皮领子滑落时的那一道,已经黯淡成褐色的一条。
谁在我的脑袋里放了一枚重磅炸弹,嘣的一声,我的头嗡嗡作响。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我把她搂进怀里。她在单薄的衣服下不住地发抖。
告诉我,到底这是怎么了?
她用下巴往门边桌子上的一叠文件指了指,一阵突然的情绪使她周身发抖,更加紧紧地回抱住我。
太可怕了。那条粗绳子……他折磨我,他变态。她在我的胸间喃喃自语。
她抬起脸来静望了我一眼,又迅速埋下了头。
是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克拉拉。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这一切。
呜——
谁?谁折磨你?
我似有所悟。
贝尔贡在哪里?你不是该和他在一起的吗?
她深深叹了口气。
我回过神来,想起来她还在出血,必须马上去医院。于是迅速冲到门边去叫姆妈,而就那么一回眼,扫到那沓季媛刚才用下巴指了指的文件。
拿起来扫一眼。
哦!天!
那,竟是奥运会的采购项目清单。
tank,tank。
在毕业典礼的早上,我在手机里,听到她身边的男人叫她tank。
我想起马特接过一个来自tank的电话,我想起马特贴满春宫图的卧室,和平安夜晚上马特的表现。
扬在罗耀·唐·莱昂的私人沙龙里讲起过,贝尔贡用手中这些美貌女子获取商业机密的手段。
这一切现在想来,如此顺理成章。
我试着唤了声:tank?
果然,季媛应着我的声音抬起了头。
消失
等我带着季媛桌子上的那叠文件回到新华路上的老别墅,扬已经不在了。
我拿起桌子上他昨夜抽了一半的烟,夹在指间,点上火。
一口烟吐出来,我愣愣地翻查着手机。
碰巧按键时接起了徐增敏打进的电话,电话的两端都沉寂了一下,随后她心虚地问我:
你知道扬在哪里吗?我今天肚子里感觉很不舒服。
扬在哪里?我正好要上楼去看看。
毕竟我的手上,现在拿着整个奥运会的采购详单,需要马上行动。
我到他的房间里随手翻翻东西,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已经走了。只字片言都没留下。
放证件的抽屉里,护照没有了。平时放着各种主要货币现钞的抽屉,钱少了一大半。
塔克西斯侯爵依然消失在瑞士的圣诞假日里,一直没有音讯。
我忍不住,开始拨打他的手机号码,尽管,我也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说不定,他的妻子就在身边。
无法接通。
依然无法接通。
男人们失踪了
我的生活,忽然成了海啸过后的苏门答腊。
半吊着
在我的男人们杳无音讯的几天里,我只能自娱自乐。
我一直绝好的第六感开始失效。不知道究竟在地球的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再探知到酒吧和马路上对我倾慕的鬼佬的目光。
我无法找到曾经和我息息相关的两个男人。
打亚历桑德办公室的电话,永远是秘书接起来,并永远说侯爵在开会,需要留言吗?打电话到塔克西斯庄园,永远是管家接电话,且永远是侯爵不在家。普通人喜欢手握手机,天下大事都要自己发话的架势,塔克西斯家族的人却非常厌恶。
我开始喜欢和gay们泡在一起,喜欢拥抱他们没有欲望的男性身体,在home酒吧粉红色的灯光里,摇摆我剪短的头发。被很多唇红齿白的小男人们拥簇着,在凌晨的香吧岛吃小龙虾,穿简单的麻质衣服,搭袢布鞋,和他们说,我还在念书。
渐渐对狐香洋人们没了瘾,不再留直而长的黑发去满足鬼佬们的中国情结。也许是因为我有了钱有了势,他们的派对他们的衣食住行对我不再遥不可及,甚至我已自恃比大多数洋人们高出一等。
于是明白,对他们的迷恋,也只不过是对一种物质生活的寄托,一度,洋人们抽象成一种物质符号,仿佛游艇派对美酒雪茄华服都是金发碧眼的专利,其实,他们不一定有,而我现在全有了。
在上海的老外们开始抱怨宝莱纳的啤酒太贵,住不起西区的涉外公寓,需要坐地铁来省交通费。
我发现自己飞速地成长与穿越,在黑暗中与魔鬼为伍,某一刻,终于站在阳光之下,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不觉遗忘在泥沼里。
拿着季媛那儿的文件去跑厂子,因为政府对内陆地区经济的政策鼓励,很多参与奥运会采购项目的工厂都在北方。
北方。北方。粉条炖鸡,九转大肠,干贝绣球,糖醋鲤鱼,一品豆腐。
在济南呆着,等着工厂验货,采购订单下来的话,我肯定直接打电话到塔克西斯工厂去。有订单要确认,打电话是顺理成章。
所以,我耐心等待,积极应酬那些为奥运会供货的厂商,麻将桌上狠狠地输钱,与北方的大老爷们喝酒周旋都极用心,只等合同签下来的那一天。
没事的时候随处乱逛。沿街有很多很多的简易ktv,一台电视,一个影碟机,插上话筒。露天地里,到处是一圈一圈的人,站在小板凳上,对着小电视的屏幕大唱特唱,一圈与另一圈之间互相起哄k歌,非常热闹。
小贩们端着烤鱿鱼和大瓶装的青岛啤酒在一旁守候,喝醉的男人们更加有恃无恐地嚎叫。
济南的路边ktv,非常的超现实主义。
就像莫名其妙没了音讯的亚历桑德和扬。
终于拿到了签好的合同,我打电话去塔克西斯工厂,我对接线员说,请帮我转塔克西斯侯爵。
请问哪个塔克西斯侯爵?
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侯爵。
那边骤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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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
你。
三个月大。粉嘟嘟的男婴在圣彼得教堂接受洗礼。大主教旁站着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侯爵世家。当初被西西公主抢了费迪南王子的海伦娜,最后嫁入他的家族。老城里的人们都传说海伦娜的下巴上有块隐隐的蛋形小坑,于是你看哪,血脉相承,塔克西斯家的男婴的下巴上也有着家族不变的徽标。
5岁。长成茁壮顽皮的胖小子,和法国大管家雷诺·法朗索瓦站在直径有50公分的榉木原木上。胖小子叉着腰,淡淡咖啡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种锡箔纸的光泽,俨然已是神气的小人物。
16岁。在法兰克福圣乔治学院上学。手中拿着拉丁文的圣经,眉头紧锁,青春期的苍白少年,头发留得过了耳垂,嘴角执拗一撇,不大情愿地看着镜头,他的梦想不是继承家族的生意,却是成为一名用拉丁文念圣经的神父。
25岁。迫于压力与银行家之女苏珊娜结婚。婚礼隆重繁华,骑兵护卫着华丽马车,■儿■儿地碾过多瑙河上有800多年历史的大石桥,车后面按着当地习俗托着长长的叮咚作响的瓶子罐子小盆小碗,人们在罗马式大城门前翘首注目,世族的乐队正把壮观的婚礼队伍往旧市政厅引,巴伐利亚乐手们身材结实如啤酒瓶,统统穿着背带短皮裤和深绿茄紫相间的长袜,头上盖一顶插着羽毛的罗登呢帽。他的脸在马车的小窗里只露了一个侧面。镜头虚了,他是欢喜是落寞全都成了拉长的光影。
35岁。11月的中东北非经济会议。漆着金边榉木logo的私家飞机降落在卡塔尔首都多哈机场,他走出机舱,沉稳锋芒,夫人苏珊娜走在一旁,雍容端庄,双双在风中朝众人挥手致意。
44岁。在越南海防的赌场遇见22岁的年轻中国女孩克拉拉。在老皇宫的露台上,她缠着他留影,用牙尖叼着他的耳垂不肯放。他在笑的时候,眼角皱成猫胡子一样的几根细线。
45岁,去世。死于瑞士铁力士雪山一场滑雪事故。
都是或早或晚的事。
我陆陆续续跟你要来的照片,如今正好串起你荣耀短暂的一生。
你结婚,你做父亲,你去世,你所有的大纪年都是我无法见证的,只有一张张供我想象的旧照片。情人就是一种总是缺席重大时刻的身份。我们有的只是成为往事的那些时刻,在极度贫穷与极度优越之间互相摸索与倾诉,无心地清点着自己的来路。
雨小了一点,墓碑上的裸身耶稣被冲刷得铮亮剔透,棺材四角上青铜的狮头扶手成了男人刮过下巴的那种雪青色。瓦哈拉古堡的断壁残垣对着多瑙河的方向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奇异的鸢尾盛开在墓地中央的一片小水塘里,蚂蚁们排着队爬上石碑前的花束,鸟雀欢叫,分不出来自灌木丛的哪个方向。
alexander von thurn und taxis。
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
嘘!侯爵就在这里。
我站在墓前,轻轻闭上眼睛,听见风从多瑙河的方向不停地扇过,发出流年呼啸而过的声响。一阵儿麻辣的酸痛在我的身体里乱窜,再面对那块墓碑的一瞬,我的整个血管里充满了奇怪的张力。
五脏六肺在汹涌地煽动着的,血液冷一阵沸腾一阵,我的生理在你的墓前,全盘瘫痪。
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
我的神父。
不知过了多久。
风里混进一股熟悉的脂粉香,从古堡石墙裂开的一段里,一个熟悉的影子蓦然出现,正斜靠在逆光里,举手加额,有过看不清的一个笑容闪过。
他不走近。正在迷恋黄昏的一个令人猜测的剪影。
他是扬·法朗索瓦。
我从塔克西斯侯爵的墓前缓缓转过身。看见那个剪影,用手去搓眼角干燥的泪迹。
我听见真假难辨的声音响起:
如果你是富婆,我就是单身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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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那些。
那些也不过是十个月里的事。
我早该知道这一切太隆重了,如果没有死亡,没有暴虐,没有婴儿新生与不可幸免的宿命玩笑,根本落幕不了。
一切到了后来都有了交待。
波诡云谲的那些时日到了这一刻忽然显得可笑起来。我们这些人挣扎,周旋,尔虞我诈,死乞白赖,到头来该来得自己生了脚来了,不来的,机关算尽也算不到。
央行最终宣布人民币升值,但2%的参数和西方商人的期望落差太大。
美国总统大选落了幕。克里没赢,小布什没输,美金汇率还是好转了。是谁放的风声,说小布什会和他父亲一样赢了战争,输了竞选。
有了季媛那儿的文件,奥运会特许经营企业和后来的供应商的采购订单已经纷纷签下,塔克西斯家族的工厂事实上已经是中国榉木市场上的最大供应商之一。而亚历桑德却看不到布莱梅港口驶向中国的巨轮了。
地铁向北延伸了,穿过我当年发了疯着了魔般要跳出来的苏北弄堂。弄堂拆迁了,消失了,苏北邻居散了伙,像搅碎了的鸡蛋黄一样冲在城市的一盆蛋花汤里。上海的可耻记忆和最荣耀的地方被一号线的铁轨连接起来,慢慢地开始界限模糊。共富新村、上海火车站、人民广场、陕西南路、衡山路、徐家汇、莘庄。
不是每个人都在意这些站名背后的人文解释,除非,你有过像我一样一段mtv般跳跃变换的生活。
为争取到2008北京奥运会采购项目而注入我名下的二千万元注册资金。几处为投机人民币升值而用我名字买下的房产。
亚历桑德一死,扬·法朗索瓦一失踪,现在都成为我财产的组成部分。
当然,一起成为我的一部分的,可能还有徐增敏和扬的女儿,徐已把抚养问题提到桌面上,竟然有着这样的母亲,女儿还没出世,已经在想怎样脱手了。
我就此成了有一个女儿和一大笔来历诡异财产的女子。
我快23岁了。别的23岁的女孩子在干什么?
惊局(1)
时隔多年,克拉拉与扬·法朗索瓦的婚后生活异常平静。
真正的生命在曾经的十个月里全然耗尽,漫漫余生只剩稀薄清淡。
他们只是需要安然无恙地过下去,努力迎合一种大多数人的标准,以婚姻的姿态。
克拉拉在亚历桑德死后信了天主教,周末雷打不动地带着杨桃去礼拜。她时有忏悔之心,在凝视神像的时候,无法忘怀的日尔曼情人,以及他给她带来的生活,这生活延续到现在,她已无法舍弃。
一段似乎可以原谅的原罪。
小桃很皮,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利用一个微笑指使幼儿园里的小男孩帮自己做事情。跌一个跟头,爬起来第一件事是照镜子,看自己有没破相,生怕少了美少女资本。
她才不愁自己的身世,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冷血,觉得身世复杂是很酷的事,这样的混血孩子脸蛋漂亮自不必说,往往有宽裕的零用钱,自由无度,有华丽的卧室,床头坐满芭比娃娃和hello kitty,经常可以去世界各地度假。
杨桃是徐增敏和扬的孩子,徐无意抚养,过继给克拉拉,拿走一笔大数目了事,很少来探望。现在她主持着一档纪实谈话类节目,收视平平,年纪大了,渐渐让出了电视台一姐的位子,收视好的节目再也轮不到她头上。
克拉拉发泄似地娇惯小桃,她在贫瘠苏北弄堂里的童年阴影从未消失,她要给这个孩子她自己错过的那些东西。
要经常地抱她,亲吻她,和她一起玩。
要给她买最漂亮的公主裙,让保姆给她每天梳不一样的发式,去看她在幼儿园里的所有表演。
她要养狗狗,就买狗狗,她要养鱼,就买鱼。
经常对她说,小桃,你永远是vib。very important babie。
小孩子是不可以经历贫穷的,她清楚知道贫穷与缺乏爱所带来的后果。
这天午后,她闲极无聊去翻扬的文档,随手翻着,翻到很早的一个文件夹,看到一个主题是自己的名字,顺手点开来。
是一份关于她的履历报告,列着所有她的背景资料。
开头的黑色字是在越南海防,扬一口气背给她听过的那些资料。下巴上的整容手术。w大学国际金融专业。德语英语马来语。圣若兰女校。她想想那时的情形都忍不住想笑。随后。跟着长长的涉外导游接待计划清单。所有她接待过的人物全都列得清清楚楚。ebay总裁,西门子高层,网球巨星费雷罗,美国财富论坛观察员统统列着。
克拉拉觉得不可思议,回想当年,扬似乎并没有提及她的这段经历。
而在第二页,南非白人马特的名字与背景赫然出现。
上面关于奥运会的采购项目被设置成了粗体红字。
她看着这一页,刺白得屏幕墙光照亮了她的脸,在措手不及的惊怵里,她的眼前一片沙暴袭过。
身子受惊而坠落,在沙发里回想与亚历桑德在一起的日子,像夜里大片大片的梨花掉落。
她不敢相信他对她是有谋略,有企图的。从最初的最初。
原来,他们看重她,是冲着粗体红字标出的她和马特的关系。
她的无上荣耀的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侯爵。她长着琥珀色眼睛的日耳曼神父。
她想抽一根烟,又放弃了一根烟。
最终,她捧出了全套的aynsley骨瓷茶具,英国皇室御用的牌子,都是用侯爵的钱买的,从大不列颠带回来的奢侈品,奶盅瓶、茶刀、三层点心盘到放茶渣的小碗无一缺漏。牛骨粉与粘土烧出剔透玲珑的瓷体,没有任何瑕疵。
直到这一刻,她真正豁然开朗地开始享用这一切,一切都扯平了。
下午四点,正统的lobsp;她想了想,有几日没和季媛玩笑了,拨个电话叫她过来。一来,打打岔,这悲情的一天就过去了,二来可以秀秀新作的沙宣头。
等这小冤家喝到高兴处,定要指点她一下。
惊局(2)
嗳!茶匙正确的摆法是和杯子成45度角的喏。
她肯定还不知道这一条。太好啦,今天就此赢她一小局。
怨什么怨,恨什么恨,不如再来一口鲑鱼千层派。口口留香,层层酥软,就算天正好这时塌下来砸死,到底吃遍用遍玩遍,开开心心去作乐死鬼一名。
呀哈。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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