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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起明和阿春,各自用信用卡,在赌场里头拉出了二千五百块,就坐上了赌台。
这几张台面打的是21点。
美国人叫它是blackjack。这和王起明小时候在北京玩的十点半差不多,只不过点数放大到二十点罢了。
庄家是赌场,这是规矩,没跑的。一个台子上,坐十个人。
阿春坐定后,开始下注。
十元一个筹码,一回放上三四个,也就是三四十块的赢输。
王起明玩廿一点上赌台,今儿是头一遭,所以,他先站在阿春背后,看看阿春什么时候叫牌,什么时候停叫。
这种游戏,是个人,看十分钟准明白。更何况,王起明这个聪明过人的人尖子呢!
他看了不到十分钟,就忍不住手痒,坐上台子,放上四个筹码。
四十块。不多,可初上台面的新手,也算不少。
阿春冲他一笑,低块嘱咐:“沉住气,慢慢来。”
他朝阿春一挤眼。
他点烟的工夫,四个筹码成了十个。第一回,他就赢了个满贯二十一点。
他还没开口,庄家已经给了他一倍半的筹码。
手儿可真顺。
他还没有来得及收筹码,庄家已经发完了牌。
等他吸了一口烟,刚刚想吐烟的时候,十个筹码又变成了二十五个。
又是一个满贯二十一点。
手儿可太顺了。
顺得邪乎!
他太兴奋了。不到几分钟,四十元的本儿,变成了二百五十元!
想得到吗?
做生意,有什么比干这个来得快?来得多呀!
“放慢,放小!”
谁在说话?
他侧头一看,是阿春。
“放慢,”阿春不动声色地提醒,“放小!”
他听阿春的,把那二百多筹码回收,又放上去四个。
还是四十块的本儿,再来。
不一会,他桌面上的筹码成了一大堆,数都来不及数了。
他注重意到阿春的筹码不断加大。
他也跟着,加大。
阿春猛抽了几口烟,一口气放上二十。
他毫不犹豫,也放上了二十个。
不幸,庄家点数时,被收走了。
王起明瞥一眼阿春,阿春还是很镇静。只见她又猛抽一口烟,放上四十个。他也放上四十个。
这回,他有些紧张,心在“怦怦”地跳。
发第一张牌了。
阿春得了k。王起明得了个q,紧随其后。
庄家只是个8。
关键的第二张牌翻开了。
真神了,阿春和王起明一人一张a。“great!”
阿春控制不住自己,大叫出声。
说起来也怪,赌运一来,横竖挡不住。不到下午三点,他们已各自赢了上万块。
可把王起明给乐坏了,乐得他把什么都忘了,忘了那座空着的商业楼,忘了工厂里还在加班赶货。
钱,赌,有好大的魔力。
漂亮的小姐,送来了烟和酒,赌场经理也上来祝贺他们取得的胜利。还握着他俩的手说:“you are lucky couple”
(你们是幸运的夫妻。)又热情地送给他俩两张卡,一张是免费大餐,一张是免费高级套房。
他俩把筹码,兑换成现金,款款地装进了各自的口袋里。
他们来到餐厅,牛排、龙虾饱餐了一顿,香槟也喝下去大半瓶。
阿春用餐巾擦擦嘴说:“今天运气真好,不过你要记住这地方,不能常来,偶尔玩玩是可以的,常来准完蛋,倾家荡产,卖房子卖地的有的是。”
“我不会常来的,你放心吧。”他点着头说。
“赌这东西,全凭运气。”她继续说:“今天咱们是玩的小,要是玩大的,十万二十万就到手了。甚至有些大胆子大凭这种运气,一下子就进了五十万,一百万。”
听得王起明眼里闪着光。
“不过,赌,既不能贪,又不能时间长,得学会控制,不理智的人永远是败家,也是最受赌场欢迎的人。你以为他们给你免费人餐,免费住宿是干什么的,他就是想留住你继续赌。”
“那咱们赢了就走,是不受欢迎的啦?”
“当然了。”
“那就再玩一会吧。”王起明觉得还不过瘾。
“no。”阿春坚决的回答。
“凭今天的手气,再搏它一下,说不定会赢的更多。运气可不是长有的哟。”他劝说着她。
阿春毕竟也是个好赌的,她看了看表,还不到三点,就说:“那个条件,本钱收起来不许动。”
他高兴的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了那个赌台旁。
这次回来,阿春真的下了大的赌注,每一次都是一千块。
王起明也毫不含乎,一千就一千,反正也是赢来的。
可赌运说没就没了,发下来的牌一次比一次难看,不是小点数,就是比庄家暴的还早。
筹码一层层的见少,一次下一千块,一万块才有十次的机会,三下五除二的,一万块还剩下三千块了。
阿春哪里还沉的住气,王起明也眼红了。
越输赌性越强,越输火越大,剩下来的三千块全部压了下去。并压进了一个圈里,两个人加起来就是六千。
庄家不慌不忙的发着牌。第一张来了个9,还不错。庄家是个6,比他们小。第二张牌发下来了,是个8,加起来共十七点儿。这个点不上不下很难处理,如再要一张,比四大一点,这六千块就全泡汤了。阿春再看看庄家的牌也不好,6点,就摆了摆手,表示停叫。
庄家的第二张牌是个10,加起来16,可他不满十七点必须再要,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俩焦急地等待着第三张牌。庄家似乎摸透了赌客的心,尽量的拉长时间翻这第三张。时间凝固了似的。
当庄家慢悠悠地翻开第三张时,两个人傻了眼,不知他哪来的狗屁运,第三张竟是个五,十六加五正好二十一点,六千块一胡橹,全部被庄家刮走了。
“shit”阿春骂了一句。
王起明在心里也骂了一声:“操你妈的。”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懒懒地,不怎么说话。
在赌场上耗的精力太大了,两个人都累得不行。
王起明把车开在慢街道上。阿春依在他在肩上,不眨眼地望着前面的笔直的路。
为了提提精神,王起明开口说话:“还不错,总算没输,白吃一顿,白玩一场,也挺开心。要不是你控制住本钱,那可真输了。”
“赌,是可以控制的。”
“什么不能控制?”
“感情。”
王起明怔了一下。
“我很爱你。”她说。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把头依在他的肩上。
“其实,你不知道,我想你,比你想我要厉害得多。”
“不一定。”
“一定。你有太太,你有家,我呢,什么也没有,永远是孤独的、孤独的一个人。我知道,咱们俩的结合,爱的比重,没有超过于需要。实际上……”
“你不该这么说,”他打断她。
“实际上,”她不理会他的话,“咱们两个人,只不过是两颗难耐寂寞的心的结合,两个移民孤独灵魂的相交,不全是真爱,最多的成份是需要。”
“不不,阿春,我真的爱你。”
“真爱?你能做到与郭燕离婚,同我结合在一起吗?你能抛弃你所建立起来的一切,事业、产业,与我从头再来吗?你能忍习不管郭燕,让她陷入无法生存的地步吗?不,当然不能。我们都是成熟的人了,骗人的话是不能说的。”
“骗?”
“你不能,我也不能。我不能做一个罪人,如果拆散了你们,我等于杀死了郭燕。再说,就算咱俩真的结合了,我所面临的命运,不是同郭燕一样吗”
“什么意思?”
“难道还用我讲出来吗?我有过教训。我深知一个道理,我深深了解男人的心,深深了解有钱的男人心,深深的了解特别是在这个社会,美国男人的心,和美国富有的男人心。”
“可我……”
“可你不一样是不是?”她不等他说下去,“你是大陆来的,受的教育不一样,成长的环境简单,思想结构朴实,与那些男人不一样是不是?你错了,实际上,你已经被同化了,难道你看不出来你自己的巨大变化吗?”
“我的变化……”
“可是,我又控制不住我的感情,没有任何力量阻挡不了我想你。我需要你。”
“我同样也需要你,我不理解需要和爱的之间,有多大距离。”
“……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或许比有结局的更甜蜜吧。”
王起明把她送回店,就加大了油门开回家了。进了家门,这才想起来郭燕还在厂里,就立刻给她打了个电话。郭燕在那边嚷开了:“今晚上得加班,你自己先随便弄点吃的吧,看来出第一批货后,天天都得开夜车。”
“你总得休息一下呀,让秀梅先替你顶一会。”
“不行,这儿离不开人。”郭燕挂上了电话。
王起明躺在沙发上,想了很久。
商业楼,还是冷冰冰地立在那里,没有人来租,没有人来问,甚至没有一个来咨询的电话。
这座楼,象个弃儿。
常来电话的是毛线厂。一天三四个电话,没别的:要钱。
不过,这都还可以应付,最使他感到紧张的是,双周薪的工人该发工资了。
他非常清楚按时发工资的重要性。工人一旦拿不到工资,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人。给你撂下当不当正不正的一堆活计,那时候,找人补都来不及。
王起明真着急了。
他没有一块钱的周转资金啊,全指着出这些货去发工资了。
看了看日历——其实不看日历他也知道——今天得出货。
出了货就换来了钱。
不在乎多少,起码能把工人的工资给发下去呀。
银行贷款的利息通知单一张又一张地塞进他家的信箱。
那利息的数目,驴打滚,越滚越多,想想,他都能出一身的白毛汗。
怎么能不怕呢?
他太知道破产的惨相了。你一破产,税务局立即派人封了你的工厂。工人们也不会含糊,能把你工厂里的大大小小能换钱花的东西都拆了装走。
到那时候,你就对着那个空空荡荡的车间,对那些掉在地上的破纸线头,哭去吧。
没人理你啦!
王起明每一想起这份惨相,就在家里呆不住,火烧火燎地跑到工厂里头。
“快!快!今天可是周末!”
他东跑跑西跑跑去哄着赶着大伙干活儿,大伙也是清清楚楚地看出王老板真急了,因此也就真卖力气,可算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
为了赶在下午三点以前交货,郭燕早已累得东倒西歪,一副即将散架的样子。
这批货可算是真给她折腾惨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十多天,她根本没有回家住。
夜里实在撑不住,她就倒在王起明办公室的板凳上闭一会儿眼睛。
她也没有时间吃饭,饼干装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头,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就夹出两块来吃。
下午两点多了。
王起明看看手表,问郭燕:“行吗?”
“行。”
郭燕一边点货一边问答。她的声音微弱,漫不经心似的,却又很肯定。
看看她一脸的憔悴,王起明心头涌上一阵怜悯,一种热情。他觉得,她是他的保护神。他想拥抱她,对她说出内心的一切内疚、一切痛苦、一切爱。
三点整。
郭燕让货准时上了车。
王起明发动了车子,飞快地驶向了曼哈顿。
郭燕这才松了口气。
她用手背擦擦汗,叫秀梅“
“燕姐,什么事儿?”秀梅看上去也累得可以,直打晃。
郭燕拿出一沓钱。
“到一家好的中国餐馆,按人头,叫上饭菜,大家都得吃好,休息休息。”
“好。”秀梅答应。
“别忘了买饮料。”
“忘不了。”
那天晚上,工人们在餐馆吃得很开心,谈笑风生。大家都说跟着郭燕干活心里痛快、敞亮,累点没关系,心里好受。
郭燕没怎么听他们的夸奖。她把酒杯贴上自己的前额。她睡了一会儿,就在席上,这在她还从来没有过。
20
王起明开着满载货物的车,驶向曼哈顿。
车速每小时75公里。
车虽然得去年新买的,可架不住一车货又是这种速度玩命地奔,在公路上发出叽叽咕咕的呻吟。
天无绝人之路,他想。
总算把货给赶出来了。收了钱,不管别的,先把工资应付过去。再过两周,出清了所有的货,收回来所有的钱,再付银行的贷款。晚了几天,问题不大,顶多吃点子罚金,算不了什么。
我王起明运气还算好,逢凶化吉。
想着想着,他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点完了货,货物入了库。他来到了安东尼的办公室,准备拿支票。
可是事情却不象他想到的那般顺利。安东尼先生的话,使他大吃一惊。
“亲爱的王起明先生,”安东尼先生用了这样称呼,其郑重程度显得非同一般,“我得向你说明一点,现在的美国经济很不景气,要我的货的大商店付帐都不按时,我成了他们受害者。我收不到足够的钱。”
“足够的钱?足够干什么的钱?”
“我收不到足够付给你的钱。”
“你的意思是……”“今天,我只能先付给你四分之一的钱,”安东尼先生无可奈何地一摊双手,“等我的钱收齐了,我会补齐这笔钱。”
王起明急了,他也不管什么七八年的交情了,更不顾今后的生意,跳起来大骂:“混蛋!假如你今天不付给我全部钱款,你将得不到我给你的一件衣服!”
“很好,”安东尼相形之下则显得老练得多、冷静得多“我今天将不付给你一分钱!”
“我……告诉你去!”
安东尼对此并不害怕。他仍然面带笑容地说:“那你就去告吧。不过,我有义务提醒你,我也可以告你,因为是你先表示不付货的,这要是撕毁合同。别忘了,合同上有你的亲笔签字。”
“好厉害。”王起明在心里说了一句,“不付我钱,还先告我,真他妈的孙子!”
他知道硬顶不行,得变换一下子手法策略。
不能呕气,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呕气没用,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变了口气。
“我想我们还要继续合作,”他说,“也许我们都可以再让一步,渡过道难关,这毕竟是最重要的。”
安东尼一见他的口气发生变化,也做出了和解与协调的姿态。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讨价还价,安东尼答应先付三分之一的款额,一共是四万块。
坐在自己的汽车里头,他扯开嗓子乱骂了一通。
四万。
虽然这笔钱不能扭转乾坤,但可以先发给那些等钱用的工人。那些长期在这里做工的工人,则要好好地央告人家,帮帮忙,再忍两周。这时候,只能求人家啦。
至于银行的贷款、毛线厂的线钱,那……只好再拖拖啦!
他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头责骂安东尼。这么多年,我王起明帮了他不少忙,帮他赚了不少钱!他原一是多么寒酸的展销室呀,多么窄小的公寓啊。可现在呢,他的展销室象个展览馆,他的虽墅跟他妈的皇宫似的。
这里头可有我王起明一份儿呀,他怎么就好意思翻脸不认人呢?
他开着车,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
对,这是个好主意。
他在车里拨了工厂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了郭燕的疲惫声音。
“办好了吗?”郭燕问。
“办好了一半。”
“什么?一半?”
“也许还没有一半。”
“那工资怎么发?”
“我去想办法,我会有办法的。”
“随你的便。”
她挂断了电话。
王起明驾车驾上高速公路。
这时天已大黑了,道路两旁的树林都成了黑色。
他打开了车灯,照清路面。
灯光掠过一个路牌,路牌上写着这样几个字:大西洋城。
对,他是要去那里,去赌一次,以赌博得来的钱去填补那些债务。
赢?会赢吗?
他不知道。
输?也许会输。
他也不知道。
但是,该去试试。当然,这是一次冒险,一次可算得上惊心动魄的冒险。
不过,必须去试试。
别无选择。
他为了镇定自己,把阿春送给他的录音带填入录音机。
又是那首乡村歌曲: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他也学会了这首歌,跟着哼着这首歌。这歌的曲调,使他心里酸楚楚的。
他反复地唱着这首歌。
不足两个小时,他看到了在大西洋海岸线上,升起了巨大的光芒。
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照得夜空一片惨白。
大西洋城到了。
什么运气在等着他呢?
他不知道。
“凯撒”赌场因为是周末,人满为患。整个赌场大厅,人头攒动,烟气腾腾,充满了喧哗与骚动。
王起明径直走进赌场,不假思索地坐上了一个赌台。
他一下子换了一万美元的筹码。
一副豁出去的架式。
他向赌场小姐要了一杯白兰地。他抿着白兰地,对即将开始的决战连想也不敢想,但是他决心已下。
下注了。
他出手就下了一千元的注。
周围的人都瞟了他一眼。那目光除了诧异以外,是羡慕,羡慕他有钱,更钦佩他豪赌的气势。
一番牌打过去了。他赢了。一千变两千。
他心里有了点底。
这两千他一个子都没收,全部又押了上去。
第二番,他得了满贯,blackjack,五千块到手了。
他的手有一点抖。他想停一下,此时,他妈象看见阿春在对他说,“放小,放慢。”他向庄家摆摆手,停叫一轮。
可就在这一番,庄家暴牌了,统赔。这一桌所有的赌客都兴奋地狂叫起来了。
“亏了,”王起明心里说,“拉空了——不该缺这一阵。”
庄家手气背,是发财的良机。
他一下子押上了五千块。
可这一局不幸得很,庄家恰好比他大一点,五千块——一瞬间,归了庄家。
他有点冒汗。他认为自己有点太冒失了,稳一点,稳一点,他告诫自己。
他还是一千块,一千块地下筹码。
这样稳妥,可是十几副牌下来,筹码来来去去,不见输赢。牌局太平稳了。
他看看表,已经十二点了。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不下大赌注,赢不了大钱。中国有句老话:舍不了孩子打不到狼。我操,拼一回!
他押上了一万块!
他觉得押上去的不是筹码,是自己的一条命。
他的胸口紧张地往一块抽。他屏住了呼吸,两眼盯着牌桌。
牌翻开了。
“他奶奶的!”
他骂的是中文,谁也听不懂,谁也不明白他咕哝的是什么。
输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子发昏,什么也看不见,可就是看得见那一万块的筹码被庄家收了走。
庄家收走他那一万的时候,笑着说:“i’m sorry。”(对不起。)
真能把活人给气死。
他眼红了。
他觉着脖梗子上好象有一团火苗子在那儿烧,在那儿烤,烤得脑浆子直冒泡。
输?
这可不行!工人的工资怎么办?银行的贷款怎么办?
他忍不住了,得捞本儿。
稍犹豫了一下,他又押上去了两万。
可是,手气哪儿去了?
一翻牌,这两万又让庄家给撸走了。
“i’m sorry。”
庄家又是那句浑帐话。
怎么办?走?还能保住一万。可是,那三万可就全填在这儿了。
他“噌”地站起来。
他象斗牛场上的一头被刺伤的野牛,又象被围住了脖子的德国猎犬,他喘着粗气,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抖擞了出来。
没有数,就哆哆嗦嗦地拍在了赌台上。
他的眼里有血丝,前额青筋暴起,死死地盯住庄家手里的牌。
他的第一张:10。
庄家是一张7。
“这回你往哪跑!”他暗想。
牌又发下来了,他得到的是……他大喊了一声“10”,可是,翻过来一看——5。
庄家停了下来,在等他考虑。
他想赌,就是碰碰运气。15点不要也是死。他吸了口烟,又大叫一声“再来”。太惨了,打开来是张7,加起来22,他先暴了。
他输光了。
他没有再张嘴骂人,也没有唉声叹气,只是轻轻地分开人群,走出了赌场。
他一直没有开口,如同一个哑人;他垂着头,又象一个被打垮的拳手。
他坐到了汽车里,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他妈的!”
骂。骂谁呢?
好象是在骂自己。
他起动汽车,正想加大油门,可看见油表指已经接近零了。
临来时,太急了,竟然忘了加油。
现在可没辙了,浑身上下一个磞子都没有了。
他把皮夹子找开,里边有各种种样的信用卡,可是都已经用光了。
幸好,他找到了加油卡。
又下雪了。
他不敢开得太快。
录音机里还是那首乡村歌曲。他听着那歌,觉得这歌太好了,简直是在为他写的。
纽约。
你是地狱里的天堂,你又是天堂里的地狱,我呢,算是个快完蛋的小鬼吧!
他责备着自己。
雪下得满天皆白。
车开得相当慢。照这个速度,估计得开四、五个钟头才能到家,天亮到吧?
他想:难道,我来纽约所见到的一切,真要在这一瞬间都化为乌有吗?
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残酷捉弄我呢?
纽约呀,纽约!
你把我从零变成有,难道你要再把我变成零吗?
他真后悔来赌场来。怎么一下子就走火入魔地去了大西洋城呢?
如果不去赌,那四万块总会留下。
真正的、一点不掺假的四万元哪,完全可以挡挡那些领工资的工人。
这下呢,什么也没有了。
不该来赌!
你是个混蛋,怎么就昏了头,走上这么一条肯定死赔的道儿呢!
谁见过赌发财了的人呢!
他把车停在了公路路边,头伏在方向盘上,静静地歇了一会儿。
雪扑打着车窗,不一会,雪就遮住了风挡的一半。
王起明抬起头来,开动雨刷。雨刷晃动,那些雪从风挡上塌落下来。
他看着黑洞洞的前方,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不该赌?
在哪儿不是一样赌啊?自从来到纽约,不就是和下了一个大赌场一样吗?
大的赌场就在眼前。巨型赛马场也在不远。大街小巷的乐透彩卷,每日电视纽约号码,几条街就有一个赌马局,赌足球、篮球、棒球、拳击,就是每天喝的汽水瓶的瓶盖子,香烟盒子也是赌。
哪儿不赌啊?
你不想赌,行吗!
更不要说做生意了。每次投资下本儿的时候,那心态,和赌博下注时又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没人说这句话:“先生们!请下注啦!”
当生意上的对手把你挤到墙角上,让你无路可走,并且拿走你的全部财产时,那神态,和庄家扫走你的所有的筹码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微妙的区别仅仅是,商人从来不对你说:“i’m sorry。”
他们从不抱歉。没人抱歉,胜利者当然不悄于向失败者抱歉。
如果是我赢了,我就不说“i’m sorry。”
想着,他又起动了汽车。
轿车碾碎了满地的白雪,一路吱呀,驶上了公路。
哪里不是赌博呢?在纽约这个大赌场上,他不过是个新来乍到的小赌客而已。
突然,他想到了阿春的那句话:“赌,时间长了,早晚败在庄家手里。”
他看看表,已是早晨五点。他又看看窗外,知道离阿春的店不远了。
他拨了个电话给她。
听筒里是阿春睡意朦胧的声音。
“哈啰,”她的声音。
“你是阿春吗?”
“是。”
“我是起明。”
“起明?你在哪儿?”
在哪儿,他也说不上来。
他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春,有了这番倾诉,他感到心里好受些。
“你疯了!”她说。“你是一个失去理智的蛮牛!首先,你不该以这么低的价钱去接这批货;其次,你不该让客户拖欠这么多的款子。你更不该去赌,不该在个时候去买什么商业楼!”
“要是,应该做什么,我并不知道。”
“你这个人,太没头脑!太没出息!太笨!我没有办法给你!”
“阿春!”
“你自己去看着办吧!”
说完,阿春放下了电话。
王起明感到自己绝望了。他放下听筒,缓慢地驾着车。
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听见的是阿春的声音。
“你呀,我真没法说你。你先回家去睡个觉!明天晚上九点,我在皇后大街舞厅等你!再见!”
21
宁宁盖着一条炭色的脏毯子,蜷缩在毯子里头,成一个团。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遍地狼藉,有破罐头盒、空酒瓶、还有过期的报纸。烟头、剩饼干,乱七八糟的堆在宁宁床前的小箱子上。
宁宁的上牙打着下牙,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
她的呻吟也很细小、微弱,比墙洞里耗子的叫声还要低些。
她伸出一只纤细的小手扯过毯子,蒙盖住头。如果不是打战给毯子带来的轻微抖动,真看不出毯子里裹着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地下室的上面,是十几层的大厦。大厦的对面又是双行道的主干线。
这压在她头上的大厦和繁华热闹的城市,早把她的呻吟给吞没了。
即使没有被吞没,人们听见了那呻吟,又能怎么样呢?
从早到晚,整整一天,她就是这样在地下室里忍着,捱着。“
晚上,地下室的门被一脚踢开。
杰姆斯走了进来。他脱下皮外套,抓起了酒瓶,仰脖,一口气喝下了半瓶烈性威士忌。
他用手背胡乱地抹抹嘴,在宁宁床头的小木箱前蹲下来,翻了半天,拽出一支肮脏的注射器,又颤颤抖抖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玻璃小瓶,那里面是透明的液体。
他咬断玻璃瓶口,把针头探进去,把液体吸进注射器。
然后,他把注射器叼在嘴里,从毯子下面抽出宁宁的左臂。那白嫩皮肤上,动脉周围已经布满了一粒一粒的小针眼儿。
杰姆斯把橡皮带勒在宁宁的胳膊上,又在她小胳膊的拐弯处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拍了拍,顿时,动脉显现了出来。
他把注射器从嘴上取下,为宁宁注射。他不慌不忙地往里推药。
那无色、透明的液体,顺着针管,渐渐地、悄无声息地流进了宁宁的动脉、心脏、大脑……
宁宁象一具裹在毯子里的死尸,一动也不动。
杰姆斯拔出了针头。
两三分钟以后,毯子开始蠕动了,宁宁慢慢地探出头来。
她用手背揉了揉迷迷瞪瞪的眼睛,坐直了身子。毯子也随之从胸前滑落,露出了她丰满的小乳房。乳房已有些下垂,肋骨也一条一条的看得十分清楚。
宁宁咳嗽了两声,披了件上衣,走进了厕所。
杰姆斯开始了为自己注射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随着“哗啦”一声,厕所的抽水马桶的流水声,宁宁又从里边走了回来。似乎那少女可爱的精神面貌,在她的身上又恢复了一些。
她见杰姆斯,自己为自己注射很困难,就蹲下来帮助他,可杰姆斯嫌她扎的不准、太慢、又疼,就一把推开了她。
宁宁回到了床上,赤身裸体的仰面躺着。
杰姆斯注射完毕,申了个懒腰,然后来到床前,来了个恶狗捕食,就压在了宁宁身上。
他们俩的药劲来了,谁也不能自控,在床上干着那些不是人类所能及的事,做着那些低级动物所作的动作。
事后,杰姆斯喊饿了。他抓起皮外套,又把宁宁抱起来放在门外摩托车的后座上。
宁宁的汽车早被卖了换了可卡因。
“我们去哪?”宁宁坐在后面,大声地问。
“皇后舞厅,有朋友等我,”杰姆斯回答。
摩托车在车流中穿行。
风把宁宁的头发吹起来,飘在空中。
当杰姆斯和宁宁带着一些朋友,一阵风似地旋进皇后大道舞厅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象一切时髦舞厅一样,这里昏暗里近乎漆黑,只有每张台子上的小蜡烛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光。
乐曲毫无节制,任性地敲打,震耳欲聋,象要把人们的耳膜撕裂,又象要把人们从地上弹起来。
杰姆斯、宁宁和他们的一伙,脱掉外衣立即冲进舞池。
也许是吃饮喝足了,也许是药劲又上来了,总之,他们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像是上了弦的机器,不知疲倦地扭摆,相互拧在一起,疯狂地跳着粘巴舞。
整个舞池,被他们这一伙,捣腾得一下子沸腾起来了。
连乐手们都演奏得更加卖力。
在舞场的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他们是王起明和阿春。
他们在认真地、激动的谈论着什么;由于乐曲声音过高,他们不得不提高嗓门,并且不断地打着手势。
这样谈话太困难了。
阿春实在受不了这种吵闹。她拉起王起明的手,走出了舞场,来到一间专供人们吸烟的小休息厅。这里除了一对相拥热吻的恋人以外没有其他人,乐曲声也低了许多。
“你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王起明问,显然他因为自己的种种办法都被阿春否决掉而有点焦急。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去告他们!”“为什么?”
“你会白白交律师费,什么也得不到。”
“可是,为什么?”
“我告诉你,一旦你告了他们,他们马上会宣布你合法破产,然后合法地关闭你的工厂、合法地不付给一分钱。这是他们一贯的把戏,到头来,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可是,下周我的货出清了,安东尼还是拖欠付全部款项,我该怎么办?”
“你只有耐心地磨,耐心地等待。”
“没有别的办法?”
“暂时没有。你要跟他要,能要多少要多少。重要的是,不要让他感觉到你要告他。”
“可我的律师说,不能不告。”
“他说什么?”
“他说,老美单吃那些胆小怕事的又不懂商法的中国人。”
“律师的话不能信!”阿春十分肯定的说,“律师都是些不拿刀的强盗。他们生怕你不告;你不告,他们的生意从哪儿来?律师开什么价?”
“五五开。”
“你看!就算是告下来,你赢了,也只能拿到50%,可首期律师费要别交,对不对?”
“对。”
“更何况,象你这样的商业案子,一旦告上去,十年八年拖下去也不算新鲜事。十年后,你只能从应收回的帐里,分到10%,几乎是什么也没得到。”
“凭什么?”
“这是根据合法破产法。这完全有法律的依据——你忿忿不平也没有用。”
“这种法,太不合理,太不公平了。不付钱、坑人,反倒变成了合法?”
“现在不是我们评论法律的时候。”
阿春见王起明拿烟的手指在颤抖。
“起明,别急,你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宣布破产。”
“那算什么办法?”
“是办法。这样,你也可以合法地不付给工人工资,合法地不付给线厂的线钱,你可以合法地推掉你公司的所有债务。”
“这不是太坑人吗?”
“可你也在被人坑哪!”阿春为他那咱顽固不化的东方人的道德观念而恼怒。
“我不忍心……”
“你不忍心去坑人,就在这儿坐着等人来坑你吧!别抱着你那种中国人的道德观念不放了。这是美国,这是纽约。要不,你抱着这套中国道德去等死;要不,你就去坑人。你就活下去,赚钱,过好日子。你挑吧!”
阿春不说话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这个从根上说话老实巴交的中国人。
王起明坐在阿春的对面,深深地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惭。此时,他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殊死的搏增斗。过去的王起明和明天的王起明在此时地进行着一番较量。
他低着头,足足有五分钟。阿春耐心地等着他,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终于,王起明招头来,反问阿春:“阿春!你说,这是挑的事儿吗?”
阿春看着王起明这么痛苦的内心交战,实实在在有点看不下去了。
“走吧,别那么紧张,放松放松去吧!”
说着,她拘起他的胳膊走回舞场。
此时,舞场里响的是轻构的慢步音乐。
“来吧!阿春邀他走下舞池。
“不。”
“为什么不?先忘掉一切。”
他们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跳着慢慢的四步舞。
舞池里没有几对舞伴。这种舞在纽约毕竟太古典了。
在闪动的灯光下,王起明的身体紧紧地贴住阿春的身体,脸颊紧挨着脸颊。他感到浑身轻松。那些忧悉烦恼,也在柔和的音乐和缓缓的舞步中逐渐消失了、挥散了。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的女儿正在他身后注视着他,辨认着他。
当时,宁宁正离舞池很近的一张台子旁喝饮料。
她有点累,更何况她根本不喜欢这种老式的舞蹈,因此,她乐得在台旁坐一会作,润润嗓子。无意之中,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发型,那身材,那宽厚的胸与背……不会吧,爸爸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再说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不是妈妈。
她又转回了身和杰姆斯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大口酒,可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又促使她回过了头。越看越像,难道真的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为了解决心中的疑问,她跳下了舞池。啊!果然是……她看到后,立即反回原座,激动、仇恨、恶怨,使她那漂亮的小嘴,抽起了筋。
王起明和阿春,正处在尽情的温乡中,一点也没注意到宁宁的出现。
轻松的慢音乐停了,俩人手拉着手,走回了那个角落里的台子。
宁宁胸中燃烧起一团不可名状的火,这团火,烧得她浑身发烫,头发根子痒痒的。她站起身来,直冲着这个角落奔来。
打击乐,铜管乐又恢复了刚才的狂热。
她为了证实自己眼睛的准确性,就一屁股也坐在了这张台子,双眼死死的盯住王起明。
王起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客人吓了一跳。他不知道是谁如此粗鲁、如此无礼。
待他调过头一看,大吃一惊。
“爸爸!”
宁宁那声音听上去象是见了鬼。
“宁宁,你怎么在这儿。”
宁宁哆嗦着说:“问我?我还要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宁宁又把目光剑一般地刺向阿春,恶狠狠地对阿春说:“我要是再看见你碰我爸爸一下,我就杀了你!”
阿春当然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事。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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