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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阅读

作品:情祭|作者:喝普洱茶的|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16:06:53|下载:情祭TXT下载
  “我们是邻居,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请别关门,我给你们再挑一担。”他又侧身遥望雪野,“这场雪可能要下好几天,你看铺天盖地,俗话说‘久晴必有久阴’。”他说着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当心点,不要掉在雪窝里。”我扶着门框很关心地说。

  “放心吧,远处只怕雪与水,近处只怕神与鬼。”他笑哈哈的转身回答我。

  我目送这英俊小伙子消失在雪野之中,他的举动潇洒得似乎不带走一片雪花。魁梧的身材英挺逼人,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和魅力。我浑身颤抖,手脚冻得似小冰砖,真有点儿麻木不仁,像有人追赶我似的上了床,被窝里的温流顿时浸透我的全身。

  “是隔壁王志强吧?”月圆躲着我的冷骨头,头蒙在被里明知故问。

  “是的,我还以为你在梦里做文章的呢。”

  ";……”

  过了一会儿,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随即又听见倒水声,我在床上没规矩没涵养的叫着:“王志强,如果今天不到人家做工,吃过早饭就到这边来玩,怎么样?”

  “好的,吃过早饭就来。”

  “你想他吗?”月圆用脚踹我;睡不着就去烧早饭。”

  “你大概想他了,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想不想呢,”我夹枪带棒的反击“你可能体会到这些了。”

  “呸——”她笑咯咯地说,“你才体会到呢,那么殷勤地叫他来玩。”她笑是很难得的,这笑声似乎帮她忘记了许多,也包含着许多。我很高兴地坐起:“好了,好了,你坐起来专读你的圣贤书,我烧早饭,起来迟‘食堂’关门。”

  “照你的指示办事。”她也慢慢吞吞地坐起来,轻轻地伸了个懒腰,用那纤细的手指理了理乌黑的齐耳短发。

  她此刻所有动作使我看得既要笑又要忍,从未看过她这幕“慢镜头”,大概是下雪不出工的缘故,或者其他?

  早饭后,我在收拾碗筷,她兴致很高,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赏雪景,双手插在裤兜里,斜椅在门框上。那白色带红点的罩褂与外面白皑皑的雪光反射在她的脸庞上,显得更白更细腻:“嗳,素兰,你看雪对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平等的,要是整个世界上的人也像雪一样,无私、无虑、无烦、无恼那是多么美好?”

  “你说的确有道理,上至皇帝下至乞丐都有一份,不过,这是暂时的。人类根本没有像雪那样高尚纯洁。我哥说过这么一句话,‘人类就好像被皮包着的,表面光滑,但是当用一根针戳到任何部位都会冒出臭气,’……”。

  她似乎没有听,欣喜若狂的、自言自语的“……我们仿佛进入了神话中水晶的世界,白雪皑皑的小山岭上层开了一幅多么奇特的画面啊,那雾气沾挂的树木,变成了冰枝玉干,晶莹的冰枝上,怒放着累累银花,落在田野,落在屋檐上,白了整个世界,她虽然没有浓郁的芳香,没有浓郁的甜蜜,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还给人留下一种……”。

  “好了,好了,为了你的心愿可以天天下雪,下个七七四十九天,”我打趣之余又给她一个白眼,“快把被子叠叠,马上志强来玩免得他看到我们房间乱得像狗窝。”

  “陛下,尊旨!”她抛给我一个甜蜜的笑,还来一个鞠躬,像古装戏上演了。

  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今天的举动,好像把下乡以来几十天的疲劳已忘得一千二净了。

  “采拜见你们二位‘小姐”’,王志强双手合而鞠躬如仪地进来了,嘴角上泛着深深笑意。

  “岂敢岂敢,小小老百姓。”

  “大大野心家,”他与我开玩笑。我用脚推着凳子,“请坐,请坐。”我又“检查”他的衣服,蓝卡基青年装是现做好的,风纪钩钩得紧紧的,白衬衫很平均的露出一点点,下身是条银灰色西装裤子(当时一般穿不起西装裤)裹着的身段;显得整齐利落;衣冠楚楚;再加上他那容光焕发的神态和那含蓄的微笑;在同年男性当中够骄傲;够出众了。

  “月圆还没有起来?”他有意无意的问,

  “我很早就起来了,’月圆清脆的声音好像玻璃瓶里放了一颗小石子旋转的响声,从房间里飘了出来,手里握着书,给了他一个微笑。志强回敬她一个深深的注视。就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似乎忘了我的存在,两个彼此惊心触目,好像驾驶员晚上会车时的灯,它亮它不亮,互相“照顾”,“礼让三先”。一个要看饱,一个要望够。月圆看出我神态,悄然垂着睫毛,目光假装正经地落在书上,可能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倚着桌边,有点不自然了。

  志强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牵往我,又将目光牵过去,嘴角上浮着浅浅笑意:“蒲松龄曾说过:‘精读者则文必工,痴艺者则技必良’,我祝你‘十年寒窗无人晓,一举成名天下知”’。

  “你是‘博观约取,厚积薄发”’。月圆不甘示弱,用书挡着笔直的小鼻子,用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凝视他,“愿你十年艺上精,一日变成人上人”。

  “惭愧,惭愧,要做人上人,真要是黄河之清,”他目光抛向门外,从鼻孔里叹出粗气:“王安石说过,‘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唐人绝句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月圆

  回答道。

  ";。。。。。。";

  ";。。。。。。";

  男女搭档斗智,好似演双簧,此刻两人内心可能激情汹涌的的脸上满溢笑意,绽放光彩,一屋融洽的气氛向四周弥漫着。我被他们满腹经

  纶惊愣了,因为我没那么高的文化水平,只是在学校里糊里糊涂地混了几年。此刻,我看他们一个在滔滔不绝,一个在跃跃欲试。不时地凝望,在凝望侃谈中,在彼此研究,彼此衡量,彼此注意,我不能袖手旁观,也来凑个热闹:“你们两人还有几句了?还真有点诗人味儿。”

  月圆默然,既害羞又难堪,悄然低头藏起腼腆的脸,目光又重新落在书上,心情激荡不停,兴奋仿佛在血液里跳跃。

  沉默片刻,我苦思好长时间才想起一句名言,于是,慢慢开口,说错了怕他们笑话。说:“愿普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话音未落,他们不约而同地盯着我。顿时我感到有点不自然,觉得说得太露太明显,只得调转话题,不把那句当一回事,省得他们深究。“志强,今天请你来玩,你混不到工钱喽。”

  他把目光抛向门外,努力地笑着的声音没有力:“从今天起不到人家做工了,有人专跟我作对。”顿时,一丝凄凉的意味浮上他的嘴角,眉宇:闽写上了愤怒与无奈,满脸笑容搬走了,幽默和洒脱也不翼而飞了。话音里有着淡淡的愁,薄薄的怨

  “说我是搞资本主义,外流的代表。大队治安主任警告我‘再出去做工,一天罚三元,停发全家粮草。”

  月圆抬起头,定定的望着他那锁紧的眉头,眼睛中充溢着周情,幽幽的:“这怎么叫外流呢,还不是同样的为人民服务吗?”

  “反正人人都在生产队绑死,谁要出去赚钱就是外流,就是搞资本主义,当今现实就是如此。”他那炯炯的目光燃烧着愤怒,“特别是我们这种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更要注意,不服从,罚款和扣粮是小事,而且还要戴高帽子……。”

  他那愤怒痛苦的讲话,使我回忆起前几天他妈告诉我们的:文化大革命,革到志强爸爸头上了,因为他家是地主成份,多次把他爸爸拉到大队批斗,还戴高帽子到各小队游斗。在同年阴历八月十日那天夜里,有几个专横拔扈的人用棍捧打得他遍体鳞伤,逼他交出家里的枪支和黄货,结果一无所获,后来又用绳索把他吊起来拳打脚踢,一昼夜不给他吃喝,还扬言过两天把他送到公安局。他一时受不了这种折磨与诽谤,

  第三天早晨就偷偷跑回来,悬梁自杀了。最后还定他顽固分自杀。而那些造反派还不罢休,立即通知学校,把上中学的王志强开除了,从那以后,志强天天沉默寡语,一个能说会道的小伙子,再也不轻易说一句话。只要有人提到他家历史上的陈迹,踩了他的尾巴,他就突然变成得古怪,难缠,暴燥起来。通过她老人家简短的叙述,才使我们恍然大悟。尔后,我们俩又向她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

  这时,月圆又殷勤得像小蝴蝶似的飞去飘来,还翻来《唐诗》给他。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月圆柔情脉脉地盯着他那低阅的头:“我发现你唐诗背得不少,还能灵活应用。”……

  “你们是好花开一树,”我才准备说“烂木头成一排”的,我看他们锐利的四道寒光像箭似的射向我,我只好惶惑的笑着说:“真是珠联壁合,心有灵犀!”

  月圆顿时把书往桌上一甩,用雾蒙蒙的眼睛瞪着我,红着面颊,敏捷地朝我跨两步,用手指对着我的脑壳重重地一戳:

  “你真坏,你真坏,坏得没有底儿了。”

  “啊唷,你要死了,你要死了。”我并没有防她来这一招;被她这么狠狠的一戳,要不是手飞快捺在桌脚上;准会仰倒后面;连着板凳八脚朝天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还说过坐如钟;站如松的;我看你连一根草都不如。”她笑得涨红了脸;把我拉稳;";手指伤了没有,要是……”。

  “看来.你家也不是‘贫下中农’哇”,志强笑嘻嘻的,不知

  有意还是无意地问她。

  她微点头,轻描淡写笑着说:“你说对了,比你家还要糟。”

  “怪不得你一天到晚眉头深锁,有着解不开的结呢?”

  “你太冤枉人了,我从不考虑爸爸妈妈的事,他们的事永远与我无关,这是命运给他们带来的,只有他们自己去默默地承受。”

  “你们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一切都是清白的,毫无污点,”我出至内心的接口:“要面对现实振作起来,……”。

  “你们俩说得对,”他目光深情地掠过我们,“我常这么想,关于前辈所作所为究竟是对与错一时还就说不清,这要看从那个角度去看去分析。历史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人’却永远有‘人’的共同弱点,要想避免历史上的悲剧,只有从过去的经验中找出问题的症结,以免重蹈覆辙……。”

  他极好的风度和极文雅的演讲,促使我们俩接连不断地点头称是。

  “我劝我们这些人,从自己的忧愁和悲痛中解脱出来,”他那两道浓黑的眉占了指挥地位,指挥他那勇猛的大眼睛,似表现他的敏感,聪明,赋有深远的理想与追求,“把过去的事当着梦一样,让它一同逝去,开始新的生活,真正搞一番事业,哪怕十年、二十后以后,哪怕死了以后,我相信成绩永远是成绩。”他的声音是激动的,真诚的。他的脸色是严肃的,热烈的,眼神充满了希望与自信。

  “但愿如此’’,月圆用她那极为信赖的目光视着他,“任何人对自己要负责任,人的自我就是主人翁,不过,自古英雄多磨难。”…….

  他深情的凝视她。“你说得确实在理,天道酬勤,皇天不负有心人嘛。”他目光又甩向门外,收拾场子:";今天不和你们多聊了,就此告一段落。回去整理整理工具,做个小碗柜。”他起身向我说声“再见”,走出门外丢下句:“没事请你们俩去我那边扯扯。”

  月圆直视他的背影,直到拐弯处。我有意逗她在耳语:

  “我看小伙子出类拔萃,你意下如何?”

  她一言不发,抿着嘴笑,眼睛里闪耀着阳光,面颊上流着喜悦,大有拨开乌云见太阳了。

  午饭后,月圆高兴得似小孩连蹦带跳的,急急忙忙的对我说:“快点做事,做完到那边去玩,你去不去?”

  “我去会妨碍你们吧。”

  “你你……”她给我个白眼,红着脸,小嘴气得鼓鼓的。

  “我……我……我舍命陪君子。”我有意逗她。

  她立即打我一小拳,“你再说,我就不去了”尔后,小脸板得死死的。

  “再说我就烂嘴,好不好?”我压低嗓门。

  于是,我们一块进房间,她叮叮咚咚翻了件崭新崭新,从来未穿过的蓝色带红点绸缎罩褂加在紫红棉袄上,把换下来的衣服随手甩在床上。然后,她既施胭脂又抹粉。不过,她很有经验,轻轻的,不留意很难发现,再加上那天生就苗条的身材经过修整更加清雅醉人。全身抖落着青春的气息。一切就绪,我们手拉手几步就到了那边。

  志强微微一笑招呼我们,然后自顾自地弯腰在马凳上刨料。大妈坐在草窝里,问寒问暖,一手轻轻松松地抓住雪白的棉花,一手把一只用线吊着的小圆砣砣捻得晃晃直转……。

  “这是干什么的?’看着那神奇的玩艺,不解地问王大妈。

  “这是捻线,”大妈把那玩意儿往腿上一放,双手插进草窝焐着,“我们乡下妇女、姑娘闲时,从棉花里抽线,再把线绞上两股可以装被子,四股可以纳鞋底……”

  我顺手拿来一看,原来是用一根筷子削得圆圆的,锥尖的那头还留个钩头扣线,筷子的大头就戳在一个像小圆饼样的木盘上,套上四片铜钱再加重量,我左看右瞧,总觉得还有点欣赏价值,这要是敲人头可能挺痛的。

  “妈,你真唠叨,”志强直起腰,含笑的望我一眼,又抛向他妈,“给她们城里人听了笑焚大牙,穷才这样的,如果不穷是这样,那么,国家纺织机械厂就不要了,可改造一些捻线的这玩意儿,你们说呢?”王大妈顶回志强。“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月圆垂手而立在我身旁,像个乡下大人那样成熟;目光驻在他脸上正色地说。“这不是很好吗?省得花钱买线;我认为这手工活还不错;真的。

  “穷人主意多,发财人大萝卜,”大妈欣赏月圆的话,一本正经地的说,“在我们乡下家家都是这样的。有句古话,穷没有穷根,富没有富苗。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总有一天会是发财的。”

  “你们听到了吧,我妈还指和尚骂秃子。”志强说着走到他妈面前恭恭敬敬的,“老人家,请你下来,给她们烘烘火,你看她们冻手冻脚的。”

  “噢,对了,坐家让客三千里,”她伸手就来拉我们。

  “素兰,你和大妈烘,我不冷,也没有这个习惯,”月圆笑吟吟的,挡住了大妈。

  我毫不迟疑地把大妈捺在原座,早就上了草窝。实际上我想烘火,在家里最怕冷的,不是踏脚炉就是捧手炉。我与大妈面对面地坐着,她又用根一尺多长的竹片在火钵里搅了又搅,白烟顿时往上直冲,她立即把盖布遮严。此刻,我们就像坐在烤箱里了。我要求学捻线。大妈耐心地指教我……。

  “志强,我来跟你学徒,怎么样?”月圆眼里露出祈求的表情,稍有畏怯。

  志强很快直腰后溜了她一圈,好像这话不会出至于她的口,既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终于说:“担当不起,吴同志,不过玩玩是可以的。”他顺手递给她张刨子,“干活可以取暖,刨刨子是全身运动。再说,天冷冻死懒汉。”.

  “给她刨,给她刨,刨不好就在她头上敲几下。”我起哄的说“棍棒下出高徒嘛。”

  她对我飘忽一笑,又给我一个怪眼,‘不关你的事,小兰子把你脚爪子烘烘热。”

  她那轻盈脚步真的飘到志强身边,双手接过那笨重的刨子,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又看。然后两手像铁钳似的死死抓住刨子真的干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高兴,不知是什么力量在鼓舞她。她刨得既吃力,又歪歪斜斜,刨糟里就是不出花。马凳似乎没有搁得稳,撞在墙壁上轰咚轰咚的。对这些笨拙的举动她似乎有点胆怯,但她那调皮倔犟的脸蛋上充满自信。黑黝黝的眼睛连续不断地偷看“师傅”表情。,

  “不出花,刨子要横一点,”志强看出她那不“及格”的握刨,走到她面前正正经经说着,“刨料要用三种劲,先下刨两手食指要用力,刨到中间全部力,刨到头大母指要有力,特别是短料。”她真像个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般,望着“老师”连连点头。志强又强调说:“刨料左脚朝前弓箭步,三尺内的料不移步,四尺长料移一步……。”

  紧接着他做了几个示范动作。月圆领会地连连点头后又继续操练起来。不过,那步子又忘了,只是八字步,又是右脚朝前了,腰弯了低于九十度。随她这么往前一冲一冲的,头发也向前后一飘一飘的。王大妈把老花眼镜往眉上拉一下,眼睛从镜片底下笑眯眯地视着她,脖子也伸得特别长。而她是手苦心甜,好像又怕被我们笑话,所以一转身,一抬头,正好与大妈眼睛碰个正着……。

  “大妈,给您老人家看笑话了吧,”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点缀着她那红彤彤的脸。

  “不要紧,不要紧,你忙你的吧,年轻人只要玩得开心就行了。”她那紧盯她着眼神放松了,身体坐正了,脸上荡漾出温和的笑容对她说。

  志强真心的教她,不时地给她个憨笑,她虚心接受频频点头,持续不断地露出洁白牙齿给他明媚地笑。反正笑意始终挂在他俩的嘴角上。特别是月圆细嫩的脸蛋上涨得红红的,笑盈盈的,汗晶晶的,那一贯紧锁的眉头,今天终于舒展了。

  “现在,我们月圆最漂亮。”我故意对着志强说。

  “用漂亮这两个字来形容月圆是远远不够的,最起码用

  ‘如花似玉,明眸皓齿,华丽照人’,这十二个字来形容。?’他既有意展示着自己的才华,又用最美的词句来奉承她,这大概是男人的本性吧。

  月圆顿时用那古古怪怪的,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眼睛瞪了瞪我:“你最会说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奸臣。”

  空气被我们搅活了,虽是简陋的茅屋却飘扬著春天的气息。我们都在尽情地笑着。志强如此大大方方长长久久地盯着月圆、而月圆又是如此娇娇怯怯地回视着他,无数柔情,千种心事,就在彼此凝视中表达着。此时,在我的臆想中,他俩是一对意中人,这大概就叫“爱情”吧。“爱情”这两个字写起来很简单,说起来也很容易,但落在暗恋的异性之间,却无法形容它那巨大的感染力。不但使人陶醉,还能唤醒生活中消沉郁闷的人。他俩是同病相怜,这种“友谊”不是偶然的,谈不上一见钟情,可能在心灵深处早就沟通了,否则月圆不会兴高采烈到这里来玩,更不会跟志强“学徒”。我衷心祝愿他俩,进入甜蜜的,快乐的,浪漫的世界里去,但愿他们……

  “志强,把里面鸡子撵出去,乱飞乱跳的到处拉屎。”大妈的话打断了我的冥想。

  “……”

  只听“嚓”的一声,我转脸一看,月圆急急忙忙的捂着自己的褂子在低语着:“没有注意,”又低俯着头,乌黑发亮的齐耳短发半遮着像西红柿似的脸蛋,“正好套在这门转上,外行毕竟是外行。”

  正如队里小田子说的,“厕所打架,奋(粪)不顾身,”我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这也叫不破不立。”

  大家都在笑,月圆满脸害羞,怜惜地望着自己的衣服。

  “你这傻丫头,还在笑呢?”大妈竭力不准我笑她,用手中的捻线团,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心疼地说:“人家这件衣服还是新的,我还没看她穿过呢。”

  “怪我不好,怪我不好,”志强歉疚地,“这根老刺槐树结巴多,需要很大力气,”他又仔细看了门,“怪知道的呢,这上面正好有根钉帽子露在外面,这件衣裳我来赔。”

  “不不,干什么都会有牺牲的,”她虽然红着脸,但笑意还泛在嘴角上,说出不着边际的大方话。扬着眉,“这算我人行的心意吧。”

  我喜悦地看着她,忽然判若两人了,慷慨大方,平时从来不多话,今天的话却有点滑稽,还有点耐人寻味,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哎,素兰,把你的工作服借来穿穿,趁热打铁,不能半途而废,你说是不是?” .

  我笑着打趣:“多拿两件来,省得多跑腿。不过学会了到城里替我哥打一套家俱。”

  “学会了专门打个东西把你装起来。”她笑吟吟地转身。

  王大妈目送她出了大门,收回目光:“这可怜的菇娘,我还是第一次看她这么高兴,如果要是天天这样多好啊,”她又深深地叹息着,“她不像你呀,心里可能有说不尽的苦衷”……

  她满脸的春意盎然又来了,钮扣扣得紧紧的,袖子也挽了两道。

  “不必刨了,不要把衣裳再撕破了,坐在旁边歇歇吧,看你还真有点儿任性倔强呢。”志强打量着她,由衷的说。

  “我是真心跟你学徒,定要冲破封建枷锁,破除世俗的偏见,你们男人做到的,我们也要做到。”她用恳求的自信的目光盯着他。

  “志强,你就正式收她吧,以后到人家做工带她去,不但可以拿到工钱一天,还可以混张嘴,粮食正好省下来给我吃。’

  大妈笑着直摇头:“你太会算账了,姑娘。”

  “小姐,我佩服你,我相信你。”志强似乎没听见我们在说话,他那目光里充满无可奈何,充满半信半疑,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慢吞吞的递给她一把笨重锋利的斧头。“那好,你干脆来个全面发展吧。”

  她毫无畏缩用那纤细修长的五指握着那从来没有掂量过的斧头,小心翼翼地砍起来,砍得飘滑,砍得吃力,砍得认真。我好奇地看着,真正从内心服了她。大妈也是目不转睛,又是摇头又是笑。

  她在忙中不时地偷瞟着志强,而志强又聚精会神的画线,背着她哼着扬剧《红灯记》里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大妈骂了几声鸡子,鸡子似乎一点也没有听见。她老人家只好下了草窝找来一根两米多长的竹棍,把里面的鸡子撵到堂屋。鸡子真是太讨厌,空飞乱眺,吓得我头缩缩的。而月圆全神注斧,“正正规规”的忙着,全然不顾鸡子的乱串飞跳。大妈这时气急败坏,紧迫不放,挥舞着竹棍打上撵下,腾空一棍没打着,正好落在月圆的背后……,

  “啊一呀!”

  突然听见月圆惨叫一声,我猛转头一看,只见她右手捂着左手,我急急忙忙下草窝,看见她手指丫里鲜血直流……。

  志强急转脸来,用他那一双大手紧紧地裹着她那小手,

  “怎么搞的,怎么搞的,”他又直视呆在墙旯旮不知所措的大妈,“大概就是你,大概就是你,棍子打在她斧头柄上了……;”

  大妈此刻还是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过了一晌才如梦初醒,心急火燎的说:“我……我去喊医生,我去喊医生。”慌慌忙忙往外跑……,

  “不必要,不必要,您站住,”月圆尖叫着,恳求的疾呼,“千万不要去,反被人家笑话。”

  “如果需要我来去。”我抢跑两步,把大妈拽住了。我知道月圆的自尊,不能弄巧成拙,她说怎样就该怎样。

  志强小心翼翼的松开血淋淋的手,仔细地看着,“还好,没有砍断骨头。”他又示意我捂着。我把她手上的血用手轻轻一擦,食指背上有个寸把长的斜口子,血还持续不断地往外流。我怜惜的问:“还痛吗?”

  “一点也不痛,”她摇着头,“有一点麻。”

  紧接着,志强拿来布条和药粉,细心地把伤口裹好。完毕,月圆坐进草窝,脸上并无痛苦的表情,相反的,一脸的笑兮兮,又大又圆的眸子转来转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而我真同情她,心里又有点埋怨她,真是,小人好欢必有祸。

  志强手洗完毕满有经验的说:“我们木匠斧头砍短料,要是无意中,任何东西撞到背后的斧头柄上,百分之百砍到手,皮匠的左右,木匠的前后。”他又定定的看着月圆说:“过一会,我去找医生,要打一针破抗针,不打可能要发炎,我的手砍了没问题,木匠的手时刻运动,是不会发炎的。”

  “千万不要兴师动众的,”她用祈求的目光,“这会给人家笑掉大牙的。”

  “我来去,不能怕人家好笑。”我说着就奔向门外了。

  北风凛冽,风旋的雪,仍然飘飘落落的,虽然外面是一片浑白,但我到家时煤油灯已经亮了。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对着坐在床沿上深埋书里的月圆说:“对不起,医生说药包放在大队了,给这四颗丸药先吃着,明天再说。”

  “志强已在家找几颗药给我吃了,”她水灵灵的眼睛充满谢意,笑吟吟的,“太谢谢你了,让你操心了。”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手足之情。”

  “。。。。。。”

  冰天雪地,冷得吃不消,我们坐上床,我给人家耐心细致地线衣,月圆倚在墙壁上,书摊在被上,那伤手收在被窝里。

  “你走后,志强真能说会道,侃侃而谈,”她盯在屋梁上的目光移向我,脸上洋溢着好骄傲,好欣慰的表情,“他说,人类的历史都是悲剧多,喜剧少。显然,喜剧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不知不觉的淡忘了,而悲剧却代代铭刻在心,流传千古。他又说人在这个地球上是最狡猾,最矛盾,最滑稽,最会伪装的东西……”。“看来你今天是满载而归了,‘双丰收’哇。”我打断她那长篇大论。

  “你是小心眼儿,”她腼腆地垂下睫毛,“谈话使人敏感,看书使人充实,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懂吗?好好,不和你谈这些了。”

  “我们女孩子最会妒嫉,你还懂吗?

  她对我说的话并没介意,那乌黑的眼球若有所思地转呀转的,仿佛又搜寻了一肚子极有风趣的话了。迟疑了一下说:“哎,我还告诉你一段秘密话,”她迫不及待地把我的话打断了,甜甜蜜蜜地笑着,眼底又流传着那种令人动心的光华,声音里充满了欢乐和崇敬,“志强用十句话要我猜一物,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给我听听,看我怎么样,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男孩子最会炫耀自己。”我故意激怒她。

  “好哇,你听,”她扬了扬眉打着手势,“一言不发,二目不明,三餐不饱,四肢无力,五脏不全,六亲不认,七窍不通,八面威风,九不站起,十在无用。”

  她说完用目光死死的盯着我,似乎在这方面把我藐视得一无是处。可我偏偏争不起气来,逼得我既狼狈尴尬,又局促难堪,只得灵机一变:“明天——告诉你,夜里反复推敲,我相信自己肯定会想出来的。”

  “你不要回避了,”她咕哝着玲珑的小嘴,倾身用手点着我的头说,“就像你——大菩萨。”

  “你这死丫头,你这死丫头,存心拿我开玩笑,这不能算。”我起身伸手反击,用线团在她头上连敲带打,痛得她哇哇大叫,身体往后直仰。

  “……你不要看他们母子俩生活虽清苦,但精神还是愉快的,真是尊老爱小,和睦相处……”她有爱屋及乌之感了。

  我在安心的打线衣,含含糊糊应付着她那无边际的吹捧。

  “……到烧饭的时候,大妈对志强说,小强拿鸡子把棍子撵走。志强听见这颠倒话,哈哈大笑,张口就说,‘你看锅是不是在铜勺里。’大妈似乎知道话说颠倒了,又听见她儿子以牙还牙地笑她,又急急呼呼掩饰地说了‘我从来不说颠倒话,扛着牛牵着耙。’她这脱口而出,把我和志强笑弯了腰。大妈无奈地笑着说:“不跟你们孩子说了,我真老糊涂了。”

  我也忍不住地笑:“怪知道你今天这么高兴的。”

  “志强真天才洋溢,”她把浑身发颤的笑竭力地忍着,“顿时编了一段天衣无缝的颠倒话,‘一个黄昏的早晨,来了个少年老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锈刀,杀了一个死去的活人。”她说完,自顾自的笑着,小脸蛋上洋溢着柔和的光彩,内心充满着幸福,充满着爱意,充满着自豪,笑得又甜又美又幸福。

  “郎才女貌,这古人说的。”

  “你说话带刺,你说话带刺,”她用古古怪怪的眼睛翻了翻我“你话里有话,不跟你吹了。”她说完两个腮帮鼓鼓的,故意做样子给我看。

  “好好,我说话有问题,以后不问你们的事了。”我要睡觉了,眼皮都挑不起来了。”我说完脱了棉袄缩进被窝里,只听她说:“谁要早睡,明天就早起。”

  天无人情味,冷得要死,滴水成冰。不疲倦的风,彻日彻夜地穿梳。不过,在我们这两间简陋的草屋里却抢来了春天,流动着春天般的气息,下雪那三、四天我都是不早起,月圆忙着家务,把早饭送给我在床上吃。每当我起来时,她已到大妈那边去了;那边似乎有块巨大的吸铁石。

  我梳洗完毕就到大庄上玩,与她是两个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中午各自在人家吃,无需自炊。

  这一天晚上,都坐在床上。月圆在缝着撕破的衣服,我在打线衣。

  私下想:她这几天变得异常了,不像以前不多话了,在以往,你问她,她就答,假如一天到晚不问她一句,她从早到晚缄口无言。眼前的她与以前判若两人,倒逗我说话,有时我假装不理她。她也就哼唱不上音符的曲子,有时还跟我耍鬼脸,反正嘴里不闲。莫非是志强“要把以前的往事统统忘掉……”这席话提醒了她,肯定是的,而她应该这样,因为历史上遗留下来的事是不可挽回,无法弥补的,干着急有何用呢?一个人的欲望要低些,人才会心平气和,也会快乐些。人不能找烦恼,找恼烦找不了,不找不烦,所谓“自寻烦恼”就是这个道理吧,当然了,但愿她永远不提家事而永远高兴,她若开颜我先笑,因为我们呆在一块儿不是三朝两日,可能是漫长的岁月,我们不仅是同年小姊妹,又是……

  “嗳,素兰,你不打线衣,在发愣干嘛?”她突然冒出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眼球滚动起来,凝视着她:“你忙你的吧,我在考虑一个小小的问题。”

  我又继续想,志强这小伙子很引人注目,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能称得上脱俗潇洒德才兼备,在男性中是很少见的,要不是他家庭是地主成份,我看追求他的人一定是多如牛毛。

  但从这段时间来看,月圆对他似乎有层较深的意思了,对此我毫无嫉妒,而且还衷心祝愿她,早结良缘。这样也能使她在这茫茫的人生中得到抚慰,取消对生存的惆怅与烦恼。

  “嗳,吴月圆?。”

  她被我这突然一叫,猛然抬头,目光入神地盯着我:“你是来扳本报复我?我刚才打扰你的沉思,现在你就干扰我缝衣服,你不要尖声尖气的,有话就讲,危险针把手戳了。”

  我反手对东隔壁一指:“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你可能爱上他了,歪嘴买牛,找话说。”她用试探的目光扫了我一下后,又若无其事的低俯着头,继续干手中的活。

  我丢下手里的线衣,双手收进被里,十二分诚意地说:“我问的是真心话,你不告诉我,以后我永远不会再问你,说真的,你不要,我要;到时候不要怪我不讲风格。”

  “你最坏,你是坏鬼投胎,有意要我告诉你。”她被我激怒了,动容了,轻轻的,郑重的:“说真的,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爱,总觉得见到他感到快乐,兴奋,也包涵着羞涩不自在,见不到他就感到失望、空虚、烦燥、无聊。素兰,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恋爱的迹像。”

  “这无法回答你,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所以就没有亲身感受,以我之见,恋爱可能是这样的,或许不是这样的,可能各人恋爱过程不一样。”

  她听我这么一说,深深的叹了口气,那原先满脸的红潮蓦然地轻淡了,她那睫毛垂下来遮盖了那对黑黑的眼珠,又用她那洁白的牙齿咬了下嘴唇:“可是他又是那么高深难测,那么心如止水,那么阴沉,又是那么趾高气昂,有时,好像全世界上的人他都不屑一顾……。”

  “你又是那么软弱,我提醒你,该追求的人,就应该当机立断,靠拢他,探索他的深奥,就好像矿藏,必须不停地泼掘,才能挖出他的底蕴。”

  “我既爱他,又惧怕他。”她的面颊又逐渐泛出红晕了。一种奇妙的快乐扎根在她的眉梢与眼底。“每当我走到他面前,好像走路都不太自在,心更是无法自拔。他有时突然伫立我跟前,就好像一座山堵在我面前,那样伟大崇高”……

  “你很爽快,毫无保留,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们之间相处得如一母所生,如果隐瞒自己的观点,这不是欺骗吗?

  那世界上还有什么‘手足之情,人间知己’?”她挑着眉,毫无掩饰的又说:“对于他的一切,我都看得很顺眼,似乎在他身上挑不出一丝毛病。”她说得是那么细致,那么高兴,那么自豪,那么自足,又有那么一点儿害羞。她那白晰细嫩的脸上红潮一层层涌现,绽放着光彩,眼睛里燃烧着一种高层次的火焰。

  “我很早就看出来了,只要隔壁志强一到家你不管干什么事都是心不在焉,仔细听他们母子俩的谈话,每当他与你照面时,你都是低着头红着脸,他过去后,你却朝人家背后偷看,我知道你喜欢他,爱他。下雪那天我是特地陪公子读书,充分利用那天赐良机的。”我的“揭露”逼得她满脸害羞与狼狈。我继续说:“明天我找他明确这事情,不要再远转三摇了,但愿你们姻缘红线早日相连。”

  “不关你事,你应该多多操心自己的事。”她说着说着,带着满脸的笑意,双手把被子往头一拉,就旅游“苏州”去了。手机小说阅读 m.hrsxb 想看书来华人小说吧

  (五)/1

  五

  光芒四射的太阳,映照着那残雪斑斑的村庄和田野,它却无法进入阴冷的室内。人人都缩手缩脚的呆在自家的茅屋里。

  我们“放假”已整整一礼拜了。中饭前,队长挨户通知:明天男劳力捶草搓耕绳,女劳力把公场上的草晒干捆好。

  我是投机取巧十成,准备回家拿衣服,队长就是知道也无可奈何,再说我们下来后还从来没有回家过呢,上个月是蒋琴回家顺便给我们带来一些衣服,但觉得还不够。说起来也好笑,因为在家时我动不动就和妈妈发牢骚,跟爷爷爸爸争吵是经常的事。爸曾经说过我,这个家没有你才安静呢,搅、蛮、顶嘴全家数你第一。所以,我一气之下积极报名下了乡,其实不报名也不行。要不是与他们呕气,最起码回家三四次了。当然,这一次回家不能叫月圆跟我一块走,因为她爸上半年进牢房到现在还没有释放,听蒋琴悄悄地告诉我,说月圆妈妈也被审查。我回去时,打算到她家看看,她有衣服就顺便带来。免得她来去花路费,免得她见不到她妈妈而伤心。不过,月圆也是个奇特的个性,从来不提家里话,不愿寻找自己的的烦恼,更不愿意看到家里那种局面。

  晚上,吃过晚饭,我出去逛一圈就回来了,把虚掩的门轻轻一推,正巧志强和月圆叽叽咕咕,几乎没有听清说些什么。志强招呼我一声就走了。月圆慌忙中又假装镇静地看书。

  我用欣喜祝福的目光凝视着她,轻轻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