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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阅读

作品:胸若桃花|作者:008852|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14:33:30|下载:胸若桃花TXT下载
  “小璇,你恨我,是吗?”仲水言说。

  “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为什么要恨你呢?”小璇学着仲水言的口气,“你一定是误解我了。”

  其实,无论是那个夜晚送小璇回家以示告别,还是打这个电话嘘寒问暖以示关爱,仲水言真正想说的无非只有这些:小璇,那几天,我正在生股癣,股癣很可怕,又疼又痒,抓心挠肝……

  仲水言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一直对股癣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总觉着他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给赵小璇,就像给别人讲故事必须要有头有尾一样。

  可是,仲水言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沙鸥岛上的仲水言因为股癣而无法下水,植物园里的仲水言因为股癣而无法做爱……仲水言只能把滚瓜烂熟的“故事结尾”一次次地重新吞咽到肚子里。

  他只能把这些话吞咽到肚子里,因为……仲水言不知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感,他发现——过去的赵小璇不见了。

  听众都没了,自己还说个什么劲啊。

  第六部分

  (一)

  (106)

  赵小璇一出现在谢丽的眼前,就把谢丽吓了一跳——确切地说,是把谢丽气了一跳。

  谢丽气坏了,气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

  整整一天,谢丽一言不发,那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也风平浪静销声匿迹了。她惟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注视着赵小璇,然后任凭那一次次的注视点燃一簇簇的愤怒之火,烧得自己的周身钻心的疼。

  仅仅几天不见,赵小璇就脱胎换骨了。

  她的秀发被一个海蓝色的大发卡松松地别在脑后,露出那根雪白的修长的脖颈;她的腰身被一裘海蓝色的亚麻旗袍可钉可铆地包裹着,凸凹有致,完美得像画上的女妖;她的双脚伫立在一双小巧的海蓝色的平跟凉鞋中,十个脚趾像是十粒晶莹的白玉米……

  几乎每一个人都认不出赵小璇了,连平日里牛里牛气的主任们也情不自禁地多看赵小璇一眼了。

  几个女同事蜂拥在赵小璇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

  “人靠衣马靠鞍啊,小璇现在是咱们单位最漂亮的了!”

  “小璇把双眼皮拆了就对了,瞧这丹凤眼,多媚气啊!”

  “该鼓的地方鼓,该瘪的地方瘪,人家小璇可真会长啊!”

  坐在一旁的谢丽装作听不见似的,板着脸,噼里啪啦地在电脑前打着什么。

  “写什么材料呢,用得着这么急?”张丹明知故问地问谢丽。

  因为评奖的分等问题,张丹和谢丽闹掰了,这会儿总算找到报复的机会了。她穷尽了各种美好的词句夸奖着小璇,话里有话,声东击西,看到谢丽气鼓鼓的样子,张丹开心极了。

  “天生丽质的人啊,怎么打扮怎么有理。”张丹说,“小璇底子好,穿什么能不好看?!”

  忍无可忍的谢丽呼地站起身出去了。

  看谢丽走远了,张丹对屋子里的人说:“谁也别比她强,谁要是比她强,非得被她害死不可。”

  坐立不安的小璇不知怎么才能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好对张丹说:“张姐,背后说人不好的。”

  张丹拍了拍小璇的肩膀,“小璇啊小璇,天底下只有你能和这样的人呆在一起,换作别人,早被她欺负死了。”

  还有几分钟就要下班的时候,妒火焚心的谢丽终于爆发了,她凑到小璇跟前,像是刚刚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哎,小璇,你这是在哪儿借的这套行头啊?”

  “买的啊!”

  “谁给你挑的啊?”谢丽捏了捏小璇的肩膀,责怨着,“这么新潮,多不适合你呀。”

  “你觉得不好看吗?”小璇盯着谢丽说,“大家都说好看啊!”

  “她们的话你也听?”谢丽神神秘秘的,“她们巴不得看你的笑话呢!”

  小璇不理谢丽。

  “都是两面派。昨天张丹还偷偷问我,赵小璇是不是流产啦,今天就摆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谢丽撇了撇嘴,“不过,我可对你够意思哦,跟谁我都说你是尾椎骨骨折了。”

  “我没骨折,谢姐,我只是摔了一下,尾椎骨有一道浅浅的裂缝而已。”小璇说。

  “哈哈哈哈……”憋了一天的谢丽终于又笑了起来,“好好好,裂缝,裂缝,哈哈哈哈……裂缝……”

  (107)

  一纸离婚书的威力比一纸婚书的威力大多了。

  离了婚的赵小璇和简第九就可以形同陌路了,跟街上那些步履匆匆擦肩而过的男人女人们没什么两样。

  “我来帮你吧。”简第九对忙着收拾东西的小璇客气地说。

  “不用了,谢谢。”小璇客气地回答。

  小璇把曾经是自己出资买来的家什一样一样地放进旅行包里,好像要把逝去的岁月一同打包装走似的。

  小屋闷热得很,走来走去的赵小璇浑身散发出一股简第九再熟悉不过的香汗味道。

  简第九呆呆地坐着,眼睛转来转去追随着小璇的身影。很快,简第九就产生了幻觉。眼前的一切与从前有什么分别呢?她未再嫁,他未再娶,她不还是自己的老婆吗?

  小璇快速地收拾好了一切,然后,和简第九说再见。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下意识地互相打量着。

  “璇,人家都说女人离不开男人,怎么你离开我之后反倒漂亮了呢?”简第九说,声音有些发颤——情欲一向旺盛的他真想一把把小璇拽进怀里。

  “再见吧。”小璇又说。

  “你是不是有别人了?”简第九又问。

  “你没权利管我了。”小璇说。

  “你变了。”简第九盯着小璇海蓝色的旗袍下高耸的双乳,说,“离了婚的女人特别容易变坏的,小璇,你一定要自重啊!”

  “不用你管。”小璇说,镇静地。

  简第九忽然扳过小璇的脸颊,把嘴伸了过来。

  小璇抓挠着简第九的脸,使劲把他推开。

  “别忘了,你是我老婆!”简第九气急败坏地说,“我不甘心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成了一条光棍!”

  “你自找的。”小璇说完转身往外走。

  “小璇!”简第九叫喊着,“最后一次,还不行吗?”

  “找别人去吧。”小璇最后看了一眼那间小屋,最后看了一眼痛不欲生的简第九。

  在小璇刚要关上房门的时候,她发现黑暗的客厅一角多了一小块耀眼的红。

  这是在她离开之后,这套小房子发生的惟一的变化。

  小璇好奇地眯起眼,——原来,是那个小红布包。

  简第九把绣着“早生贵子”的小红布包当作圣物挂在了墙上。

  “看什么?”简第九哭咧咧地说,“你等着吧,没多久就会有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给我生一个儿子的!”

  “好啊,那我祝她早生贵子!”小璇微笑着说。

  简第九呼地站了起来,瞪着小璇吼着:“你果然变了!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因为我——愿意!”小璇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里顿时传出一只瓷碗的破碎声。

  小璇站住了,回头对着那扇房门轻蔑地笑了笑,然后,背着沉重的旅行包朝自己的新家走去。

  为什么谁都可以变,而我就不能变呢?小璇想,简第九怎么像谢丽一样不讲理啊!

  第六部分

  (二)

  (108)

  口语班的毕业晚会上,赵小璇成了最高贵的公主。

  几乎每一个男生都想方设法地把各种各样的赞美送进了小璇的耳朵。包括几个女生——反正平日里也见不着赵小璇,她再美,也危害不到自己……于是,女生们也毫不悭吝溢美之词,围着小璇夸个不停。

  在这些人中,小璇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有两个人的目光最为火热灼人。

  一个是郝勇敢,一个是休彼得。

  小璇时刻温习着田灵灵的教诲,田灵灵说:璇啊,对自己好一点吧,放松一点吧,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吧……

  珍惜欣赏珍惜爱吧——田灵灵说。

  赵小璇勇敢地对着郝勇敢笑了笑,又勇敢地对着休彼得笑了笑。

  “分别以后,还能再见到赵小姐吗?”休彼得走到小璇跟前说。

  “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什么不能再见呢?”小璇回答。

  “赵小姐就是我梦中的女人。”休彼得眨着碧蓝的双眼,热辣辣地看着小璇说,“我梦中的女人就是像赵小姐这样穿着中国旗袍的。”

  “我梦中的女人也是。”郝勇敢凑过来,对休彼得挤了挤眼睛。

  休彼得离开之后,郝勇敢立刻坐到小璇身边,“我后天就要离开了。”郝勇敢低着头,好像和小璇依依惜别似的。

  “什么时候回来?”小璇问。

  “新公司扎根之后。”郝勇敢说。

  小璇不语。

  “孙阿姨和周叔叔他们都好吗?”郝勇敢问。

  “挺好的。”小璇答。

  “曾经沧海啊,总算团圆了。”郝勇敢说。

  “是啊。”小璇答。

  闪烁的霓虹灯扫过小璇的脸,几对同学走进舞池,跳起了柔曼的舞步。

  “今天的晚会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不过是创造机会和你多呆一会儿。”郝勇敢说,“多少年了,惟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心,能过得好。”

  “谢谢。”小璇说。

  郝勇敢含情脉脉地看了小璇好一会儿,终于鼓足了勇气说:“晚会结束之后,陪我走走好吗?”

  说完,郝勇敢就低下了头,好像已经遭到了赵小璇的拒绝似的。

  小璇也低下了头,她低下头,是因为她的心忽然被郝勇敢搅乱了。

  刚刚平复下来的痛苦、孤单、寂寞、无奈、恐惧、不安……都被郝勇敢搅得沉渣泛起,卷土重来。

  “你离婚了,是吗?”郝勇敢突然问。

  对这个问题,小璇毫无防备,她愣住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否定。可是,郝勇敢已经不容她否定了,他说:“向小坡辞行的时候,小坡告诉我的。”

  小璇沉默下来。

  挎上吉他的休彼得又唱起了那首《卡萨布兰卡》,透亮宽广的嗓音通过麦克传遍了大厅的每个角落。

  语言是直的,硬的;旋律是弯的,软的。此刻的赵小璇被《卡萨布兰卡》的旋律深深地触动了,每个音符都是一只弯着的软着的小手,撩拨着小璇的心绪。

  一向带着强直的男人味道的休彼得也弯了下来,软了下来,他不时地把眼中那抹忧郁的碧蓝投向小璇,撒在小璇海蓝色的旗袍上……

  “……oh! 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blanca,

  but a kiss is not a kiss bsp;pleasee back to me in casablanca,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休彼得深情地唱着,深情地凝视着。小璇礼貌地翘起嘴角,对休彼得的歌声报以鼓励。

  郝勇敢故意把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从侧面悄悄地注视小璇。他看看小璇,又看看休彼得;看看休彼得,又看看小璇。

  忽然,郝勇敢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休彼得已经是热泪盈眶了,他正透过泪光凝视着对面的赵小璇!而让郝勇敢惊异的是,此时的赵小璇也正在泪眼朦胧地看向休彼得!

  那抹忧郁的蓝色和那段忧伤的旋律把休彼得和小璇连在了一起,一曲过后,他们都有些难为情,再次面对的时候,小璇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看休彼得了。

  (109)

  小璇一直以为,这辈子最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是郝勇敢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像现在这样和郝勇敢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郝勇敢的车犹如一条撒欢的小鱼,轻轻悄悄地飞舞穿梭在夜海之中。

  被葡萄酒浸润过的赵小璇如同一颗汁液饱满的仙桃,沉甸甸地缀在都市之夜的火树银花上,高高在上地向世人炫耀着她的丰腴和美丽。

  不是赵小璇变了,而是赵小璇的花期到了——经历了风霜雨雪的赵小璇终于要在这个绚烂凝重的初秋的深夜里大瓣大瓣地绽放了!

  小璇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尽情地体会着平生的第一次放纵。

  和一个男人……在赵小璇的字典里,这不是放纵是什么?

  小璇想,如果这样的放纵能让自己那颗孤独的心稍微好受一些的话,她宁可就这么承担了这份不可原谅的罪名。

  一轮朗月扯去了云做的面纱,亲亲密密地镶嵌在郝勇敢坐骑的前窗上。小璇猛地一惊——镰刀似的月亮啊,是那个夜晚挂在松枝上的那一轮吗?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啊,一个可爱的年轻的男人紧贴着你的心,呵护着你的泪滴,轻抚着你的不安……

  小璇眷恋而伤感地望了望那轮弯月,弯月对她眨了眨弯弯的笑眼。

  小璇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璇,千万别害怕,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听到小璇的叹息,郝勇敢连忙伸出右手在小璇的腿上轻轻拍了拍。

  他把车子停在城南的酒吧一条街上。然后,拉着小璇走进一家名字叫做“卡萨布兰卡”的咖啡厅。

  卡萨布兰卡咖啡厅像是用咖啡堆砌雕琢而成的,深棕色的基调,四处弥漫着悠远诱人的咖啡香。

  “我知道你喜欢。”郝勇敢说,此刻,音响里正播放着休彼得刚刚唱完的那首《卡萨布兰卡》。

  “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惟一的牵挂就是你了。”郝勇敢说,“总得对你有个交待。”

  “你——你还在怪我吧,那时候,小嘛,什么也不懂。”郝勇敢咽下一大口啤酒。

  “为什么不说话,从认识你到现在,一直就是这么害羞。”郝勇敢又咽下一大口啤酒。

  小璇终于抬起头来,郝勇敢正含笑望着她。

  “唉,正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呢,天天晚上梦到你,粉扑扑的,红艳艳的,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善待自己最爱的人,你要是不给我这个晚上,我死也不会安心啊。”

  “说点什么吧,别不说话啊。”

  小璇动了动嘴唇,手里的那盏咖啡杯都快要让她握碎了,她却还是说不出话。

  郝勇敢只好接着说,说赵小璇和周小坡的上下铺,说花窖下面的“我爱你”,说脸上的那道又深又长的伤疤,说自己和妻子的相识和恋爱,说孙月君和周志仁的破镜重圆,说简第九这样的男人大有人在,说外教休彼得和一个中国女人浪漫忧伤的爱情故事……

  音响里的《卡萨布兰卡》一遍一遍地回响着,每唱完一遍,小璇就在心里说:短暂的生命里,又一个七分钟过去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七分钟,也不知郝勇敢说了多少知心的话。

  好不容易到了赵小璇想开口的时候,郝勇敢却突然站起身来:“天都要亮了,我送你回去吧。”

  被爱恋、欲望、焦灼、忐忑和酒醉捆绑了太久太久的郝勇敢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第六部分

  (三)

  (120)

  赵小璇也支撑不住了,她的矜持和害羞已经被浓烈的咖啡销蚀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赤裸裸的真诚。

  她甚至感觉到她就要爱上郝勇敢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那浓密的卷发,他那宽阔的肩膀,他那颀伟的身材,他那热烈的眼神,他那粗犷的嗓音,他那无微不至的关爱,他那知情达理的安慰,他那馥郁野性的男士香水味……

  可是,郝勇敢却要向她说再见了,而且,二十几个小时之后,他们说不定会真的永远地再见了。

  他们一前一后从卡萨布兰卡中走了出来——郝勇敢在前,赵小璇在后。

  几分钟之后,郝勇敢把赵小璇送到了小璇的新居门前。

  “回去吧。”小璇说。

  “不,我一定要把你送上楼。”郝勇敢说。

  “我哥哥的朋友和你一样,要出国居住一段时间,所以就把这套房子借给我了。”小璇不知如何驱逐心里的狂乱,只好没话找话地对郝勇敢说。

  “一个人住,怕不怕?”郝勇敢关切地问。

  “我又不是小孩子。”小璇说,“不怕。”

  “我到了,”小璇在家门口站住,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对身后的郝勇敢说,“回去吧。”

  “我要亲眼看着你走进去。”郝勇敢说。

  门开了,小璇走了进去。

  郝勇敢还是不动。

  “回去吧。”小璇说。

  “能让我进去坐坐吗?”郝勇敢说。

  “得寸进尺。”小璇小声嘀咕了一句,笑了。小璇本来就是一个爱笑的姑娘,这会儿,她实在是忍不住她的笑了。

  她对郝勇敢笑着,因为他是她童年的伙伴,他们已经相识了二十年了;因为他在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我爱你”的时候,就勇敢地对她说“我爱你”了;因为他在懂得了什么是“我爱你”之后,还一直默默地坚守着“我爱你”……

  小璇笑郝勇敢的傻,笑郝勇敢的痴,也笑自己的傻,自己的痴。

  赵小璇忽闪着她细长的大眼睛,张开了她柔滑红艳的嘴唇,低着头,灿烂地笑了。与此同时,郝勇敢也笑了,额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角的皱纹聚拢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地笑了。

  然后,郝勇敢向前迈了一步,一把把小璇拥在怀中。

  小璇先是紧张得颤抖了一下,两手在空中停顿着,想不好该放在何处。直到郝勇敢的摩挲温暖了她的脊背,她才犹犹豫豫地把双手轻轻地放在了郝勇敢的背上。

  郝勇敢久久地拥抱着赵小璇,就那么抱着,闭着眼睛,无声无息地,紧紧地。

  忽然,郝勇敢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把小璇拦腰托了起来。他双手托着小璇,稳稳地飞速地往卧室里走着,轻车熟路地奔向了卧室的那张宽大的双人床。

  小璇安静得像一只被施了麻醉的小动物。

  郝勇敢缓缓地跪了下来,缓缓地解开小璇身上的那件海蓝色旗袍的钮扣。

  “多美啊,小璇,你早就该这样打扮的!”郝勇敢亲吻着那件旗袍说。

  “是灵灵给我买的……”小璇说,悄悄的,梦呓般,“她说如果我不穿的话,就再也不睬我了。”

  真的像梦啊,在梦里,小璇可以真切地感觉到郝勇敢解开了她的钮扣,剥去了她的衣衫,抚摸起她的胸脯……

  “都破成这个样子了,还戴着。”郝勇敢说,心疼地。

  “你奶奶给我做的,舍不得扔掉啊!”小璇说,轻轻地。

  郝勇敢震惊了。

  “是的,你奶奶,我永远忘不了她。”小璇说,“你不知道她有多爱我吧,她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给过我大苹果吃,给过我葡萄干吃……”

  郝勇敢呆呆地回忆着,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他只想告诉赵小璇,那一天,他打着奶奶的旗号把小璇骗进家门的时候,是一点也不知道奶奶和小璇之间还有这么动人的故事的。

  “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啊。”郝勇敢说,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小璇仍然是梦呓般,好像忘记了郝勇敢的存在似的,“奶奶不聋也不哑,她是那么慈爱那么精明的一个老人,她把亲手缝制的胸罩递到我的手里,意味深长地说,姑娘大了……”

  “姑娘大了……姑娘大了……”小璇啜泣起来。

  “是啊,我们的小璇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郝勇敢一边说,一边开始了他漫长的亲吻。

  从头顶的发丝到脚上的指甲,从眼睛的睫毛到胸口的红痣,郝勇敢的吻遍及了小璇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节。

  乳色的晨光轻纱般笼罩着两个轻轻颤抖着的人儿。

  静静的房间回荡着小璇的轻吟和郝勇敢的喘息。

  此时的郝勇敢是不敢有性欲的,他实在是不能再对眼前的赵小璇产生性欲了。

  在这个美妙的尤物面前,他永远的身份只有一个——一个不可原谅的罪人。

  如果非要罪上加罪,他死后岂不是要永远地在地狱里挣扎吗?

  第六部分

  (四)

  (121)

  赵小璇彻底地淹没在郝勇敢的轻吻中。

  因为沉醉,她差一点就要睡过去了。

  “对不起,小璇,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应该怎样爱它,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它,只能学着黄色小说里的那些污言秽语……”

  赵小璇睁开眼睛,看到郝勇敢正要捧起她的双乳。他虔诚地望着它们,眼里溢满崇拜和热爱的泪水。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伸出了双手。

  “你不会想到吧,我时刻梦想着有一天能跪在这两座小山的脚下,忏悔我的无知和粗鲁……”郝勇敢的手干燥柔软,温度适宜,充满了深切的感情,“我伤害了你,小璇,原谅我。”

  在一次又一次的亲吻和抚摸之后,郝勇敢站起身来。

  他打开随身拎着的那个皮包,从里面拿出两个精美的小盒子,每一个盒子上都扎着一朵翠绿的蕾丝花边做的蝴蝶结。

  郝勇敢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和蝴蝶结一样颜色的镶着蕾丝花边的胸罩。

  郝勇敢说了一串英文,是那个胸罩的品牌名字。

  “我要亲手为你戴上它,my little girl。”说完,郝勇敢把小璇扶了起来。

  那鲜嫩欲滴的翠绿像两团鲜嫩欲滴的春草一样覆盖在小璇的胸口,引得郝勇敢又一次开始了漫长的亲吻,像一只贪吃的羊儿,乐不思蜀地徘徊在那两座长满了鲜花和嫩草的小山坡。

  郝勇敢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和胸罩配套的精致小巧的内裤。

  “穿上吧!”郝勇敢鼓励小璇,“没有一个女人会像你这样完美。”

  郝勇敢拉着小璇来到大大的穿衣镜前,伸出臂膀从背后拥住她。

  “睁开眼睛。”郝勇敢命令着。

  小璇睁开了双眼,她不由得问自己:镜子里那个面若桃花丰胸细腰的女人是赵小璇吗?赵小璇有这么美丽吗?

  “小璇,别再怀疑了,你永远是最好的。”郝勇敢亲吻着小璇的肩膀,温柔地说。

  小璇转过身,迎向郝勇敢的目光。

  赵小璇终于能够面对郝勇敢了!

  她勇敢地面对着他,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然后她听见郝勇敢说:“小璇,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郝勇敢为小璇穿好了衣服,像父亲那样亲了亲小璇的脸颊,说:“再见了,我的小璇。别忘了,好好地爱自己。”

  小璇掉下一串泪珠。

  “别怪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郝勇敢为小璇擦干了眼泪,笑着说,“我得把你留给真正爱你的人。”

  小璇又掉下一串泪珠。

  “别哭了,我的公主,”郝勇敢又为小璇擦干了眼泪,笑着说,“马上就会有王子赶着马车来接你的。”

  郝勇敢走了。

  小璇站在阳台的窗前望向他离去的背影。

  郝勇敢向小璇挥着他的大手。

  郝勇敢也是在向往昔挥着他的大手。

  不远的往昔,他的妻子就是站在小璇所站的位置上,深情地目送着他开着这辆黑色的本田渐行渐远的。

  想起了妻子,郝勇敢在心里说:亲爱的老婆,原谅我的这个刚刚逝去的夜晚吧,因为我实在是爱她啊。

  (122)

  谁能想到休彼得会给赵小璇打电话呢。

  应休彼得之邀,赵小璇和休彼得在卡萨布兰卡见了面。

  小璇大大方方地用英语和休彼得交谈着,不时地被幽默的休彼得逗得哈哈地笑。

  在休彼得讲完了一个美国笑话,小璇又一次笑起来的时候,休彼得忽然严肃地盯住了小璇。

  “bsp;“赵小姐,你笑起来真可爱。”休彼得认真地说,“我坚信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中国姑娘。”

  小璇绯红了脸,不知所措,深深地低下头。

  休彼得笑着看了小璇一会儿,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心型的水晶首饰盒递向小璇,还是像刚才那样认真地说:“如果你肯接受我,就收下它;如果你不肯接受我,就把它还给我。”

  休彼得打开首饰盒,拿出一枚镶着钻石的白金戒指,“来中国前,我妈妈给我的,就是让我送给中国未婚妻的。”

  天啊!一阵眩晕之后,小璇终于镇静下来,都说美国人喜欢开玩笑,真是眼见为实啊。

  “休彼得,不要这么开玩笑。”小璇说。

  “我是认真的。”休彼得说。

  “不……”小璇的心又跳起来了。

  “赵小姐,”休彼得那双碧蓝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如果你听了我的故事,就会相信我了!”

  “我知道你的故事,别再难过了,休彼得。”小璇想起了那个夜晚,郝勇敢给她讲过的休彼得的爱情故事,她安慰休彼得说,“我们最爱的人,往往都是得不到的。”

  “可是,她也爱我啊!”休彼得说,好像又陷入了往日的痛苦之中。

  “中国的女人都很看重自己的婚姻,尤其是有了孩子的已婚女人,没有几个母亲能为了自私的爱情而抛下孩子的。”小璇一边说,一边斟酌着词句,她很想让休彼得知道;中国人和外国人在很多观念上是格格不入的,就像黄皮肤和白皮肤一样与生俱来无法更改。

  “我知道,我知道……”休彼得不住地点头。

  小璇瞥了瞥休彼得手里的那枚钻戒,不再言语了,她实在不知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她想起了郝勇敢,想起郝勇敢在那个夜晚围绕着休彼得所做的讲述,想起了郝勇敢临走时留下的那些语义暧昧的告别……

  此刻,异国他乡的郝勇敢一定能够看到和休彼得面对面坐着的她。

  原来,郝勇敢是什么都知道的。

  郝勇敢把自己最珍爱的她留给了休彼得,休彼得就是郝勇敢说的那个赶着马车的白马王子啊。

  “她走了之后,我一直很消沉,直到来到了中国,遇上了你。”休彼得特意用中文一字一板地说,“答应我吧,小璇。”

  小璇咬着嘴唇,不说话。

  “关于你的经历,郝先生已经对我说过了,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什么都不在乎。”说完,休彼得把那个亮晶晶的首饰盒塞到小璇手里。

  “不强求的,你可以考虑,我等你的答复。”休彼得说。

  第六部分

  (五)

  (123)

  一连好多天,赵小璇都被那枚求婚戒指带来的眩晕和恍惚包裹着。

  在小璇看来,戏剧化的人生都是属于别人的,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也会有如此戏剧化的一天。

  小璇已经习惯的是出其不意的不幸,无论那些不幸有多么纷繁多么突然,她都会泰然处之——依此类推,无法泰然处之的一定会是不同于那些不幸的“幸福”……

  是不是将会有一种出其不意的幸福在等着自己?

  可是,那种福祉会是什么样子的?

  难道会像这枚小小的戒指,静静地闪着永恒的亮光,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吗?

  赵小璇躺在郝勇敢和他的妻子曾经睡过的那张大床上,不知不觉间,就感到身下的大床软软地荡漾起来。

  顺水漂流。

  顺水漂流的感觉又来了。

  可是,这一次,小璇却失去了顺水漂流的力气。

  小璇只是希望自己能这么一直躺下去,躺到老,躺到死……不困,不饿,不渴,除了真切地感受着那张大床的舒适松软,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必追究。

  小璇由衷地喜欢这套宽敞的大房子,为此她非常感谢哥哥周小坡,如果不是哥哥向他的老同学借来了这套房子,孤苦伶仃的她该去哪里安身呢?

  这套大房子给了小璇所有的关于“家”的温馨,小璇常常想像着它的主人的模样。

  每一个角落都是那样干净,连橱柜的抽屉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道——它的主人一定是爱清洁的。

  冰箱里装满了各种食品和饮料,连冷冻室都装满了瘦肉和排骨——它的主人一定是细心体贴的。

  墨绿、浅绿、翠绿、黄绿、粉绿……房间里到处洋溢着绿色,窗帘是绿色的,吊灯是绿色的,连阳台上也摆满了各种绿色的植物,安宁明媚,生机勃勃——它的主人一定是热爱生命的。

  墙面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艺术品,有一对互相亲吻的小天使木雕格外惹眼,在这块木雕周围的墙面上有几根距离均匀的钉子,那些钉子上曾经挂着房间主人的婚纱照——他们一定是相亲相爱的。

  这么好这么舒适的房子随便就借给了周小坡——它的主人和周小坡的交情一定是深厚的。

  小璇情不自禁地脱光了衣服,穿上了郝勇敢送她的那套纹胸和内裤。

  小璇在屋子里走着,从一个房间走进另一个房间,装在不同方位的大镜子映着小璇婀娜多姿的身影……

  那套翠绿的纹胸和内裤与那套盈溢着绿意的房子是那么相配,小璇的心情美得像一株伸着懒腰的小草。

  最后,小璇站定在她和郝勇敢一同照过的那片大穿衣镜前。

  她强迫自己摘掉了纹胸,脱掉了内裤。

  她强迫自己盯视着自己的裸体。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的双手游走在自己的身体上……

  如果——闭着双眼的小璇想,如果这双手是休彼得的呢?

  小璇强迫自己想像着,却终于睁开了眼。

  休彼得,休彼得,休彼得……小璇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变换着不同的鬼脸,一遍一遍地用各种表情叫着休彼得的名字。

  做完了鬼脸之后,小璇学着休彼得的样子,用英语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不强求的,你可以考虑,我等你的答复。”

  (124)

  小璇打开了所有的窗,站在破窗而入的风中深呼吸。

  手机响了。

  是简第九。

  小璇感到自己的头发立刻竖了起来,随之腹部一阵绞痛,像是急性肠炎发作了似的。所有的不良感受集合在一起的时候,小璇就会产生这样的生理反应。

  熬过了十几秒难捱的尴尬,小璇和简第九像以前一样说起话来。

  “没别的事,我只想打听打听,你的学位证该下来了吧?”简第九问。

  “是。”小璇回答。

  “嗯——”简第九犹豫了一下,说,“祝贺你,这回你就没什么心事了。”

  毕竟是夫妻一场,简第九还是了解自己的。小璇有些感动地想。

  人人都有不为他人知晓的奋斗目标。对简第九来说,是一个儿子;对小璇来说,是一张本科文凭。

  奔赴高考考场的那天,赵小璇是胸有成竹的。在那所普普通通的高中里,所有教过她的老师都押宝似的说:赵小璇一定是咱们学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能迈进重点大学的独苗苗。

  可是,赵小璇却让所有的老师失望了。

  只是因为小璇在离开家门的时候,动了一点小心眼。她借口说冷,不顾孙月君的阻挠,在短袖衬衫的外面又罩上了一件厚厚大大的帆布服。

  那件短袖衬衫是很薄的料子做成的,小璇照了好长时间的镜子之后终于确定:无论怎样遮掩,都无法遮掩住薄料子衬衫背后的那两粒饱满的小小的突起。

  罩上帆布服的赵小璇有了心满意足的安全感,可是,却在考第一科的时候中了暑。第一科是语文,她连作文都没写就昏过去了。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赵小璇考场失利的原因就是这样简单。

  孙月君花了不少钱,才勉强把赵小璇送进了市电大;又花了不少钱,才勉强把赵小璇送进了信息中心做一名合同工。

  本科文凭下来了,小璇就可以转正了。

  正式员工可展扬呢,每月一箱牛奶,十斤鸡蛋,十斤色拉油,关键是还可以享受公费医疗。小璇可以给姨父开一些营养药,帮助姨妈分担一下经济重负。

  “我也没什么心事了。”简第九接着说。

  “你——”小璇想问,难道你有儿子了?又一想生儿子决不是个把月就能完成的任务,就没多说。

  “我的学位也下来了。”简第九说。

  “祝贺你!”小璇说,由衷的。

  “咱们都取得了成绩,真是一件好事。”简第九说。

  “是啊。“小璇附和着,隐约觉得简第九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吐不快,想说又不好意思。

  “可以说,咱们这辈子的大事都完成了。”简第九说,“剩下的就都是小事了。”

  “不对啊,你还没有儿子呢。”小璇说。

  小璇这么说,没有一点讥讽的意思。苦思冥想了好久,现在的赵小璇已经开始理解简第九了。古人早就规定好了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个男人不想要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呢。

  连姨妈那么革命的人,见了孙子都是浑身酥软满脸堆笑的。

  “哦,快了——”简第九的语速终于正常起来,“小璇,我就要结婚了。”

  小璇的心咚咚跳了几下,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出了她一直的怀疑:“是……和李玉娇吧?”

  就在他们离婚的前一天,李玉娇还拎着一兜子水果,带着简第九的几个师兄妹嘻嘻哈哈地来串门呢。

  简第九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小璇,我不早就告诉你了嘛,你怎么到现在也不信呢——没胸没屁股的女人我是不会娶来做妻子的,即使我同意,我妈那关也过不去啊!”

  小璇的心又咚咚跳了几下,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个,那个……”简第九支吾着,好像还有什么话非说不可似的。

  “哦,那些棉被!”小璇呼啦一下想起了她寄存在简第九那里的八床被子,“你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取走。”

  小璇和简第九登记之后,孙月君给外甥女做了八床被子做陪嫁,她像是带着某种复仇似的快意对小璇说:“我可不能让我的小璇像姨妈一样寒碜,结回婚连床新被子都没有!”

  吐出了窝糗在心的话,简第九的呼吸立刻顺畅了,“虽然分手了,可我还是你的好朋友,我特别希望你也能找到幸福,我会时刻祝福你的……”

  简第九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他真的是小璇的好朋友似的。

  第六部分

  (六)

  (125)

  赵小璇转正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公费医疗证给姨父买了两瓶复合维生素。

  孙月君抖着嘴角说:“总算熬出头了。”

  熬出头的不仅是孙月君,更是赵小璇——孙月君是真的为外甥女高兴啊。

  孙月君不是随便占便宜的人,就像她当年无限荣光地把厂子里的纱布粘膏山楂丸拿回家一样,她觉得那两瓶复合维生素是外甥女身份的象征。

  她甚至在心里对死去的姐姐说:“姐,你女儿转了正,有了待遇,出息了,你可以闭眼了。”

  小璇被调整到网络室工作后,孙月君对外甥女竟“客气”起来了。她抿嘴乐着向小璇打听工作上的事情,小璇的讲述越是让她费解,她越是要饶有兴味地听。

  “今天我们去中山路的一个写字楼布线了。”小璇说。

  “什么是‘布线’啊?”孙月君问。

  “哎呀,姨妈,求求你别问了,网络上的事情,一句话说不清的。”小璇搂着姨妈的脖子说,“我很累的,你别闹了,啊。”

  “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孙月君笑着,转头对周志仁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