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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阅读

作品:心腹|作者:绳绳兮仙游|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14:17:55|下载:心腹TXT下载
  u哪腥恕!

  杨登科于心不忍了,取下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从里面掏出一百元钱,递到小姐手上。小姐眼睛亮了一下,却不肯伸手,说:“你这钱我不能要,我还没有提供服务。”杨登科说:“怎么没提供服务?你的手艺挺不错的。”抓过小姐的手,把钱放进了她的掌心。小姐的头低下了,转身出了屋子。

  待杨登科几下换好自己的衣服,正准备出去,小姐又进来了。她按了门后的开关,屋顶亮起一只稍大一点的灯泡。杨登科这才看见小姐手上还拿着一张纸条,低声道:“先生你是我干这行后遇到的惟一的好人。这是我的真实姓名,还有我的手机号码,今后你还想得起我,就打我手机。”然后将纸条递到了杨登科手里。

  杨登科低头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丁雨亭三个字,心想多好的名字。杨登科把纸条放进衣兜,对丁雨亭说了声谢谢,却见她眼里盈满了泪水。杨登科心里软了一下,暗想,莫非这个叫丁雨亭的小姐还动了真情不成?

  出去后,董志良也刚好做完按摩,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了。只有侯村长还在里面。等了二十多分钟,侯村长才出来,臂弯里还搂着一位鬓发散乱面色潮红的性感小姐。有意思的是那位小姐一边在侯村长身上蹭着,一边用手掖着裤头,好像匆忙中裤子没系牢似的。侯村长大概是看到了杨登科几个,才甩脱小姐,朝他们笑笑,摇晃着身子上了卫生间。这边皮书记已结了账,开好了发票,又过来附到董志良耳朵边上,轻声说道:“那姓侯的家伙,光小费我就给他出了两份,看来这事没问题了。”

  还真被皮书记言中了,侯村长不再打折扣,答应芬芳公司在侯家村征地。没几天袁芬芳和何场长就跟侯村长签订了协议。侯村长事先收了不菲的好处费,地价也就谈得很便宜,只有一般商业用地的半价。芬芳公司当即就把预付款打到了侯家村的户头上,然后派人过去划了红线。那两天杨登科送董志良去看过现场,划进来的土地正好是猴子的药材基地,地垄里那些还没完全长好的药材苗子你踩我踏,已是狼藉一片。

  猴子这一阵也站在地边心疼地看人划线,杨登科走近他,说:“你是怎么和村上交涉的?”猴子说:“村里给了一万元的补偿款。”杨登科说:“你原来给过村里一笔承包费呢?”猴子说:“没给他们怎么会承包给我?我东挪西借,一次就把几年的五万元承包费交足了,这一来我白忙乎了半年。”杨登科说:“那村里还了你的承包费没有?”猴子说:“侯村长说那笔承包费村里早花光了,得缓一段时间才能还给我。”

  杨登科也搞不清村里的事,不便多说什么,又指了指地上乱七八糟的药材苗子,问道:“如果这些药材长成后再出售,会有多少收益?”猴子说:“应该有六七万多,除去成本还能赢利四五万左右。”杨登科叹道:“这你可是吃了亏了。”猴子说:“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村上的决定,我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杨登科沉默了一会,问猴子以后有什么打算。猴子一脸的无奈,说:“把村里的五万元承包费要回来还了债再说。”杨登科也不可能给他出什么好点子,说:“竹青刚上医专,你不弄点钱不行啊。”忽见那边董志良已经向蓝岛走了过去,只得说:“我走了,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猴子说:“借你的五千元还不知几时还得了,怎么好老去麻烦你?”

  杨登科指指猴子,说:“你看你看,又来了,说好不要再提这事的。”忙转身追上董志良,上车走了。

  二十三

  地皮落实了,余下的就是跑手续。这项任务理所当然落在了董志良头上,近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坐着杨登科的蓝鸟在外面跑。董志良在郊区做过区长,区里有关部门的头儿都是他的老下级,有些还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老上级开了金口,自然什么都不在话下。至于市里国土建设环保等大拳在握的部门头儿,彼此经常开会见面,不是今天你请我,就是明天我请你,关系没有不融洽的,董志良亲自上了门,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怎么为难你,能办的自然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就是政策依据不太充分的地方,董志良把掌握政策的人喊出去,几杯下肚,临走再塞个大红包,第二天政策依据就充分了。这叫做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红包一塞,要得要得。也是国情如此,通过正常途径能办办不了,不能办也非办不可的,只能通过非正常途径,搞曲线救国。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在一个有着几千年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的国度,你就是本领再大,手段再强,钞票再多,有些事情你上天入地就是办不了,而只要红顶往头上一戴,便一路通吃,无往而不胜。

  董志良就是因为头上戴着红顶,所以很多手续便不费太多周折,很快给办了下来,芬芳山庄按计划如期破土动工。芬芳公司组织了隆重的奠基仪式,相关部门和单位的头头脑脑都应邀前往,董志良还出面把市里有关党政领导喊过去奠基剪彩,着实热闹了一场。贵都电视台和《贵都日报》记者也蜂拥而至,对芬芳山庄的建设情况和美好前景进行了全方位宣传,那座未来的芬芳山庄还没砌上一砖一瓦,就已是家喻户晓。

  等到工程全面启动,该董志良做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施工建设方面的事情都是袁芬芳的公司在操办,董志良没必要过多插手。他一下子闲了下来。忽想起这几个月杨登科鞍前马后跟着自己奔波,也该出面操办一下他的事情了。

  这天杨登科送董志良去市政府汇报工作。下车时董志良没说什么,杨登科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一步不离地坐在车上等候。果然不到一个小时,董志良就出了政府大楼。却没上车,而是对杨登科说:“陪我去人事局走走吧,看找不找得到人。”

  杨登科心头一喜,知道董志良开始考虑自己的事了。自己没日没夜地跟着他东奔西跑,盼的不就是这一天早些到来么?

  心头喜着,人已下车,跟屁虫一样贴上了董志良。人事局在政府大楼旁边的副楼里,没走几步,两人就进到了楼里。上到二楼,只见墙上挂着一块宽大的政务公开栏,上面有局领导的彩色照片和工作分管范围,接着是各科室的工作职责,可谓条分缕析,一目了然,仿佛外来办事的人只要对着墙上的栏目按图索骥,就会不费吹灰之力把想办的事情办成。

  杨登科平时到这里来得不多,对人事部门的职能不甚了了。于是两眼紧盯着墙上,看工人转干的事归哪个科室所管,却根本没有这一项职责。忽又想起董志良说过的工人转干的门已经关死,杨登科不免有些懊丧,这事看来不是说办就能办成的了。

  董志良却知道真正管用的东西都锁在抽屉和箱子里,一旦挂出来,肯定是用来做秀的,傻瓜才会当真。比如好多挂在嘴上纸上或是账上的东西,使的都是高明或并不高明的障眼法,无非是故弄玄虚,遮人耳目,从来没人真正相信过。至于这挂在墙上的政务公开栏自然也属同样性质,也是为了应付上面检查和给外人瞧的,与实际操作根本不是一回事。董志良也就不会像杨登科那样驻足而观,头都懒得抬,咚咚咚径直往东头的走廊走去。

  见领导已经走远,杨登科只好赶紧收住目光,追过去。

  两人先后进了局长室。老板桌后的靠背皮椅里坐着一个胖子,见来人是董志良董局长,嘴里哟了一声,忙起身离桌,过来跟客人握手,脸上笑眯眯道:“麻雀叫,贵人到,怪不得一大早窗外槐树上的麻雀就老朝着我这边叫,原来是董大局长大驾光临。”说着将董志良往傍墙的大沙发上迎,一边朝旁边的椅子上摆摆手,示意杨登科也坐。

  宾主坐定后,董志良望望窗外那棵大槐树,说:“我只听说喜鹊叫,才贵人到。怎么到了祁局长这里,喜鹊变为麻雀了?”祁局长笑道:“现在城里哪还找得到喜鹊?幸好政府大院里这两年长了些树木,引得麻雀登枝,我也就拿鸡毛作令箭,取麻雀代喜鹊,表达我对董局长光临敝局的欣喜之情,这也是发扬实事求是的精神嘛。”说得董志良笑逐颜开,说:“看看祁局长都上升到了理论高度。”

  杨登科一介司机,董志良能将他带到祁局长这里来,已经是破例了,领导说话时,他是不能插话的,只在一旁赔着笑脸。只是寒暄了好一阵,却没听董志良提及杨登科三个字,也不知他是顺便来这里串门的,还是将自己的事忘到了脑后。又觉得董志良精明过人,既然让你来见祁局长,意图已经明显不过,是不会如此粗心的。也许是还没到火候,也许今天仅仅是来投石问路,领导办事喜欢讲究个由表及里,由浅入深。

  这么一寻思,杨登科又乐观起来。

  又聊了一阵,董志良起身要走人,祁局长过来将他按回到沙发上,说:“董局长也难得到我这里来一趟的,今天既然来了,就不要走啦,我这就要办公室订个包厢,咱兄弟俩好好喝几杯。”也不容董志良开口,拿起电话给办公室崔主任下达了指令。董志良说:“怎么好让祁大局长破费呢,等会儿农业请客。”祁局长说:“行行行,农业请客,人事买单。”董志良说:“有这样的好事,那农业巴不得天天都请人事的客。”说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崔主任的电话很快就回了过来,祁局长嗯嗯了两句,搁下话筒,起身对董志良说了个请字,两个人就相让着出了局长室。下了楼,祁局长的车已停在坪里。各自上车后,两部小车便一前一后出了政府大院。

  赶到说好的酒家,下车后,但见人事局办公室崔主任已候在门口了。几个人被崔主任和礼仪小姐客气地请入事先订好的包厢。两位局长却不怎么喝酒,要敬酒时,祁局长那边由崔主任和司机代,董志良这边由杨登科代。

  三位部下代喝着,两位领导却一边悠闲地说起话来。董志良说:“祁局长不是你请我,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在外面喝酒的。”祁局长说:“是呀,都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就是做文章,虽然客是公家的,饭也是公家的,可胃却是自己的,拿着自己的胃替公家请客吃饭,也是要一点牺牲精神的。”董志良说:“是呀,兄弟单位之间相互走动走动,吃点喝点,就是伤肝伤胃,也不能伤感情。至于外面的什么老板经理,我是断不敢跟他们搅在一起,怕说不清楚。病从口入,腐亦从口入啊。”祁局长说:“兄弟这话我赞同,做人讲感情,做官讲原则,这就是原则嘛。吃吃喝喝看似小事,但饭桌上有政治,一旦筷子伸向酒场,可能吃香了嘴巴,却臭了名声;吃高了身份,却低了形象;吃好了口感,却差了口碑,这可得不偿失。”董志良说:“祁局长到底是搞人事工作的,凡事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杨登科虽然眼睛看着崔主任两个,跟他们对饮着,耳朵却支得喇叭一样,听着两位局长说的话。他一心盼着董志良能把自己的事当着祁局长的面提出来,不想董志良没吐半个与自己有关的字眼,尽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杨登科就暗想,莫非坐在了席上,火候还没到?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祁局长让崔主任去结账,董志良拦住崔主任,说:“不行不行,还真的农业请客人事买单不成?登科你去结账。”

  杨登科就站起来,要执行领导命令。崔主任已扒开董志良的手,出了包厢。杨登科暗怪自己动作慢了半拍,正要追出包厢去,董志良对他摇摇手,说:“祁局长既然这么客气,那就领他的情吧,不然显得生分了。”

  杨登科就有几分失望。如果是求祁局长办事,竟然要他们买单,世上哪来这样的道理?由此看来,董志良今天怕不是有心要为自己办事了。

  喝完酒,各人吃了一小碗饭,祁局长说:“好久没像今天这样高兴了,董局长咱们干脆玩个尽兴,到三楼去摸几把。”董志良说:“祁局长日理万机,怎好耽误你的宝贵时间?”祁局长说:“时间再宝贵,也没有咱们兄弟的情谊宝贵嘛。走走走,上楼去。”

  说着几个上了三楼,进了一间不大的麻将室。

  根据祁局长的建议,实行对口接待,农业局董志良和杨登科上,人事局祁局长和司机上,崔主任一旁跑龙套,负责后勤保障。哗啦啦将麻将搓开,正要砌牌,崔主任打开手里的皮包,拿出一叠大钞,一人前面放了十张,说是什么活动基金。

  杨登科想着还要祁局长给自己解决转干指标,哪敢收他们的基金?却见董志良毫不客气,早将钞票塞入桌前的小屉,还招呼杨登科:“把基金收好吧,你以为这钱就是你的了?这是祁局长放线的,让我们暂时给他保管保管,等会他要连本带息拿回去的。”杨登科只得学董志良样,打开自己前面的小抽屉,收好钞票。

  也不知怎么搞的,这天杨登科手气格外好,上场才两圈就摸了三把大牌两把小牌,抽屉里一下子就塞得满满的了。董志良也和了两把大牌。算来祁局长和他的司机几乎没和牌。第三圈第一盘,杨登科又是一条龙,正待和牌,猛然想起今天吃祁局长的,喝祁局长的,又拿了祁局长的大额基金,现在一心只顾自己和牌,把他们的钱都赢到了自己抽屉里,自己转干的事还要不要找人家了?是不是自己多喝了两杯,变得不清不白起来?杨登科于是忍痛割爱,将和牌的张子打了出去,按牌桌上的说法,叫做放了流。

  也是怪,自放了这把流,杨登科的手气就坏起来,再难得摸到好牌了。祁局长和他的司机牌和得多了些,却只是小牌,不像董志良大牌和得多,因此所进不丰。数圈下来,杨登科抽屉里包括基金和先前赢的钱就快输光了,开始去掏身上钱包里的票子。祁局长就笑杨登科:“杨师长你不是上厕所没洗手吧?”杨登科说:“祁局长你们段位太高,我自愧不如。”心里却乐滋滋的,觉得讨好了祁局长,终究不会有亏吃。

  倒是董志良一如既往,有大牌和大牌,有小牌和小牌,成了场上的英雄。可一旦董志良没好牌,杨登科牌不好,祁局长和他的司机也不和牌,便只有让牌臭掉。也许是臭牌也是有惯性的,有一圈四盘牌都臭掉了,桌上就显得沉闷起来。这样的牌是最没意思的,董志良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丢了牌要上厕所。

  到了门边,董志良回头看了杨登科一眼,杨登科就意识到董志良有话要跟他说,起身跟了出去。董志良将杨登科带到屋角,瞪着眼道:“你怎么老不和牌?这样下去,岂不要惹祁局长不高兴么?”杨登科一脸迷惑,说:“不好老赢祁局长他们的钱吧?”董志良说:“人家祁局长今天就是让你来赢他的钱的,你不和牌,怎么对得起他的一片美意?”

  董志良说完就走开了。

  杨登科在屋角愣了片刻,想不透董志良话里的意思。他不止一次根据领导的意图,陪人打过工作麻将,都是求人的人输钱。今天明明是你有求于祁局长,祁局长出了基金,还要他放血,输钱给你,这个礼岂不完全颠倒过来了?

  想不透,干脆不想了,杨登科回了麻将室,重新投入战斗。命令如山倒,领导的意思是不能违背的,杨登科把自己转干的事抛到脑后,能和的牌毫不手软地和,好手气又跟着来了。董志良的手气也挺不错,一会儿和大牌,一会儿和小牌,牛气得很。自此再没臭过牌了,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慢慢杨登科又盆盈钵满了。

  照理赢了钱,应该高兴才是,但杨登科却觉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心里一直忐忐忑忑的,感到很不踏实。

  打完麻将,杨登科原先那并不怎么饱满的皮包变得圆圆的了。董志良也大获全胜,上了车,脸上的兴奋劲还没过去,说:“这个祁局长还真够哥们!”

  杨登科附和了两句,想问问董志良今天这是什么性质的麻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杨登科知道,有些话领导不说,你最好不要吱声。当领导专车司机的最重要的是要记住四个字:手勤嘴紧。随便哪个领导,恐怕都喜欢自己的司机多动手而少动嘴,如果弄反了,那你的小车司机肯定做不长久,该交钥匙了。

  杨登科肚子里那点想法还能瞒得过董志良那双慧眼?董志良也就点破他道:“登科,我知道今天你赢了钱还要不高兴。”杨登科有些不好意思了,掩饰道:“没有没有,哪有发了小财不高兴的?”董志良说:“其实你应该高兴才是,今天祁局长又请客又输钱,是要我给他办事,你说我们不吃他的请,不赢他的钱,对得起他么?”

  这话让杨登科更加泄气。原来是替祁局长忙乎了半天,自己的事还没摆上董志良的议事日程。不想董志良又说道:“至于你的事情,现在难度越来越大了,因为政策已经一刀切了下来,机关工人一律不再办理转干手续。不过不管怎么样,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会尽力给你去办的。有句话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祁局长只要下了决心,我敢肯定他还是会有办法的。只是要他下这个决心,自然先要替他办件事,让他觉得值得。”

  杨登科大为感动。原来董局长是搞的迂回战术。为自己的事,他真是费尽了心机。杨登科暗想,有了董局长这份好意,转干的事就是没办成,也无怨无悔了。

  一晃过去了一个星期,这天祁局长和崔主任忽然坐着小车进了农业局。

  刚好杨登科在坪里清洗蓝鸟,见了两位,估计是来找董局长的,就放下手中活计,陪他俩到楼上去见董志良。董志良肯定先得了他们的信,正坐在局长室里候着。双方见面坐定后,杨登科也不用董志良吩咐,殷勤地倒起茶敬起烟来。忙完自己的,杨登科不好干扰领导们的谈话,退了出去,回到坪里去陪祁局长司机聊天。

  没多久,董局长就送祁局长和崔主任下楼到了坪里。祁局长跟董志良握过手,上了自己的车,却把崔主任关在了外面。望着祁局长的车子出了传达室,董志良才转过身,对杨登科说道:“你这就陪崔主任到农校去打一转,祁局长有事托马校长办理,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的,他现在正在学校里。”

  杨登科二话不说,和崔主任上了蓝鸟,直奔农校。

  崔主任不认识马校长,问杨登科:“马校长那人好不好打交道?”杨登科想起找马校长给杨前进找工作的事,心里至今还耿着,却不好在崔主任前面说三道四,只是说:“那要看是什么人,像崔主任你这样权威部门的领导,又有董局长的电话在先,肯定好打交道。如果是我这样的小人物,那就另当别论了。”崔主任只笑笑,不再说什么。

  赶到农校校长办,马校长一见杨登科,很是激动的样子,老远就伸着双手奔了过来,全然不是上次找他给杨前进解决临时工作时那不冷不热的作派了。杨登科知道是自己给董志良开上了专车,他爱屋及乌的缘故,心里就有几分不屑,不出声地骂了句:势利眼!却因是陪崔主任来找他给祁局长办事的,脸上不好有丝毫表露,只得虚情假意地把没被马局长握着的左手也搭上去,重重地摇了摇,朗声道:“好久不见了,真是想念你呀,马大校长!”看上去像是在猫儿洞里共同战斗过的生死之交一样。

  杨登科当然不只顾自己和马校长亲热,及时将崔主任作了介绍。马校长又来握崔主任的手,说:“董局长刚才打了电话的,杨科不介绍我也知道是崔大主任了。”崔主任说:“马校长校务工作繁忙,真不好意思惊扰。”马主任说:“崔主任你这是客气了,你这样的人事要员能到学校指导工作,可是我们的莫大光荣。”

  客套了一阵,崔主任才言归正传,说:“今天受祁董两位大局长的委托,跑到贵校来,有一事请求马校长帮忙。”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份报告,双手递到马校长手上。还补充道:“董局长已在上面签了字的,请马校长亲自过目。”

  马校长盯着报告,说:“柳碧如,现为市氮肥厂宣教科干部。这柳碧如是个女的吧?”崔主任笑道:“当然是个女的,而且是年轻貌美的知识女性,如果马校长这次不接收,今后见了本人,肯定会后悔的。”马校长说:“是吗?既是这么难得的人才,又是祁局长和董局长特别委托的,还劳崔主任和杨科亲自跑了来,那我不接受就是有毛病了。”

  原来是祁局长要安排人到农校来,杨登科心想董局长用这么大的筹码来跟自己的转干进行交换,是不是有些不太对等?杨登科知道市氮肥厂已经处于半停产状态,工人大部分下岗在家,而市农校尽管不是什么热门单位,却是正儿八经的事业性质,国家财政供养着,只要进了这道门坎,就等于端上了铁饭碗,摔都摔不烂的。何况现在就业形势那么严峻,安排军转干部和大学毕业生进事业单位,比六十岁的女人生崽还难,从快破产的企业里安排人进来,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工人转干已经一刀切掉,要钻政策空子把这事办成,也是要下些功夫,费些力气的。两相比较,这种交换似乎又相当了。杨登科对董志良感恩戴德起来,觉得为自己的事,他真是舍得付出代价。

  杨登科动着心思的时候,只听马校长又说道:“崔主任是人事工作专家了,知道进人的事,随便在哪里都是非常敏感的,纵使上级部门有安排,学校里光我一个人同意了还不行,一些该走的程序还得走一走,比如先得开个校务会,集体讨论通过后,再交由校人事科到对方单位进行考察,然后才好上报主管局同意,再由贵局办理正式调入手续。过程是麻烦了一点,但程序都到了,免得有人借题发挥,说长道短。”崔主任附和道:“马校长说的很有道理,我当然能够理解。其实祁局长也不是今天送报告,明天柳碧如就要到学校里来,马校长尽管按自己的惯例操办就是。”马校长说:“有崔主任这句话,我心中就有数了。”

  说得差不多了,崔主任和杨登科就起身准备走人。马校长说:“既然来了,两位就留下吃顿工作餐再走,学校穷是穷了点,粗茶淡饭还是招待得起的嘛。”崔主任打拱道:“谢谢啦,谢谢啦!我们两个都还有事,下次我做东,代表祁局长好好请马校长搓一顿。”说着话,人已到了门外。马校长又假意客气了一回,送两位来到楼下。

  坐车出了农校大门,崔主任说:“我看这个马校长挺热情的嘛。”因跟崔主任多打了几回交道,彼此随便起来,杨登科也就说:“那当然,在崔主任你老人家的前面,谁敢不热情?”崔主任说:“杨科你这可是批评我了,我算什么?”

  为了安排一个人进农校,炙手可热的祁局长亲自陪客吃饭打麻将,亲自跑农业局,还特派崔主任到农校来递报告,也不知这个柳碧如是何方神圣,值得堂堂人事局长这么处心积虑。杨登科起了好奇心,试探性地问崔主任道:“柳碧如不是祁局长的近亲就是至友吧?”崔主任口气暧昧地说:“比近亲还近亲,比至友还至友。”杨登科说:“真的?那柳碧如到底是祁局长什么人?”崔主任说:“是姨妹子。”杨登科说:“那就是他老婆的妹妹?”

  崔主任顿了一下,忙纠正道:“我瞎说的,是祁局长一位远亲。”

  刚才崔主任还说柳碧如是祁局长的姨妹,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远亲了?杨登科就生了疑心,估计柳碧如跟祁局长的关系非同一般,至于怎么个非同一般法,杨登科想问个究竟,又打住了,心想这是人家的私事,你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管那么宽干吗?

  不一会进了城,崔主任说:“刚才马校长也说了,单位进人是很敏感的,必要的手续不可少,农校有了初步意见后,我们恐怕少不了要配合他们做做工作,到时还得劳杨科你的大驾哟。”杨登科说:“崔主任你客气了,农业人事是一家嘛,人事的事就是农业的事,我一切听从党召唤。”崔主任笑道:“我怎敢召唤你?”

  蓝鸟在政府大院里停了下来。崔主任下车前,特意吩咐杨登科道:“祁局长安排人进农校的事,杨科你可不要对外面任何人说。因为祁局长处在那样的位置,惹人耳目,这种事知道的人多了,容易给他带来不必要的负面影响。”杨登科说:“崔主任你就放心好了,我们做司机的,没别的本事,就是嘴巴闭得紧,用钢钎都撬不开的。”

  崔主任这才踏实了,笑道:“估计也不会有人拿钢钎来撬你嘴巴的!”说完便下了车。

  见崔主任这么慎重,杨登科疑心更重了。回农业局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问号:这个柳碧如到底是祁局长的什么人呢?

  二十四

  农校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十天不到,马校长就给董志良打来了电话,说:“根据您的最高指示,柳碧如进农校的事,校务会已获通过。”董志良说:“那就好。什么时候到氮肥厂去考察?”马校长说:“下周吧,我已给校人事科贾科长打了招呼。我的意见是,学校进人得局里同意,考察的时候,董局长是不是也安排一个人参加参加?”

  学校要进人,教职工都会鼓大眼睛盯着,主管局派人参与考察,可以堵住不少人的嘴巴,减轻学校领导的压力。董志良知道马校长肚子里的小九九,说:“行行行,到时我让蔡科长配合贾科长,还安排杨司机负责接送。”

  放下电话,董志良下了楼,要出去办事。在车上,董志良把跟马校长商定的意见转告给了杨登科,杨登科说:“既然蔡科长要出面,到时干脆将人事局崔主任也叫上,四个人刚好一车。”董志良笑道:“不是刚好一桌吧?”杨登科说:“董老板你知道的,我打牌十有九输,没这方面的兴趣。”董志良说:“该输的就输,该赢的就赢嘛。”

  没过两天,农校贾科长就进了农业局,跟蔡科长上了杨登科的蓝鸟。到人事局接上崔主任,直奔氮肥厂。如今企业里人满为患,有人主动前来要人,那又何乐而不为呢?所以氮肥厂的领导和人事部门的人对杨登科四个人的到来非常欢迎,连忙得屁股冒烟的佘厂长都抽出宝贵时间,亲自接待考察小组,安排部署考察事宜。

  考察分三步进行,先是查看当事人柳碧如的档案材料;接着分头找有关人士个别谈话,听取他们关于柳碧如的思想政治学习工作家庭等方面的情况反映;然后召开座谈会,综合当事人的基本情况。档案材料不用说是很过得硬的,当事人过去历史清白,现在表现上佳。谈话和参加会议的人都是厂领导指派的,口径非常统一,对柳碧如的评价相当高,仿佛农校不引进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该走的过场都走了,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佘厂长请几位到离厂不远的定点酒楼去就餐。几位都说家里还有事,要上车走人。佘厂长就生气了,说:“你们是跟我们工人阶级没有感情,还是嫌我们厂里穷,怕招待不起?说句内心话吧,你们看得起我们厂里的人才,就是看得起我们工人阶级,厂里再穷,这顿饭也是要请的。我们工人阶级是有志气的,就这么放你们走,如果让工人阶级兄弟们知道了,那对我这个厂长的意见可就大了。”

  企业状况这个样子,不吃厂里的饭,工人阶级就有意见,这话让杨登科听着,总觉得有些滑稽。好多红红火火的企业一夜之间轰然倒塌,除了大环境使然外,大概与工人阶级对厂里领导越来越没有意见有关。杨登科也不知佘厂长这是不是幽默,如今有的人尤其是有些权力的人的幽默,如果你智慧不够,确实是不大容易领会的。

  不过这天佘厂长的热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既然不吃这顿饭,上对不起佘厂长,下害怕工人阶级有意见,几个人也担当不起,只好跟着佘厂长和厂里人事部门的人进了酒楼。

  佘厂长这下满意了,高兴地说:“这才像咱工人阶级的亲兄弟嘛。”

  进了事先安排好的包厢,里面已经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几位还以为是酒楼里的领班什么的,佘厂长却介绍说是柳碧如。柳碧如媚笑着,感谢各位为她的事辛苦了。几位就发自内心地说这是应该的。见了漂亮女人,男人们都容易发自内心。遂争着过去跟柳碧如问候握手,免不了又要发自内心地赞叹她年轻貌美,魅力飞扬,简直可倾国倾城。

  柳碧如的手伸到杨登科前面时,杨登科犹豫了片刻,还是礼貌地跟她握了握。就觉得她的手细细软软的,好像半干不湿的泥一样。杨登科无缘无故就酥了一下,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如果她愿意的话,恐怕什么样的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也许这就是祁局长要花大力办她的调动的真正原因了。杨登科仿佛突然明白了祁局长和柳碧如之间的关系。不是这种关系,祁局长这么用心良苦,犯得着吗?

  杨登科正在发痴,服务小姐已开始上菜,各位在佘厂长的招呼下纷纷入座。还是席上惯例,众人先齐喝三杯。接下来佘厂长酒杯高举,大声道:“我代表厂务会厂党委还有全厂五千多名工人兄弟,敬上级领导一杯!”这杯酒分量如此之重,谁也不好推辞,一个个响应佘厂长,起身喝了杯中酒。

  大家屁股还没落凳,自始至终协助此次考察的氮肥厂人事科长站了起来,说:“感谢上级领导慧眼识珠,选中我们厂花到更重要的部门工作,这也是我们氮肥人的骄傲,也是我们厂人事部门多年来贯彻佘厂长以人为本,加速人才开发和建设的显著成果,我代表厂人事部门敬上级各位一杯。”没有人事科的大力支持,这次考察工作也不可能完成得这么圆满,各位跟人事科长干了杯。

  柳碧如更是责无旁贷,立即站起来,瞟各位一眼,说:“各位领导为了小女子,不辞辛苦,特意到氮肥厂来进行考察,我万分感激,代表我自己敬上级领导一杯。”各位哪敌得过柳碧如那带钩的目光和如饴的声音?慌乱中早举起了杯子。

  几轮下来,大家就有些醉了。

  几个人中,崔主任看来对柳碧如有所了解,席上高潮迭起之时,突然建议道:“我早就耳闻小柳人美歌也美,还在全省青年工人歌手大赛中拔过头筹,今天趁着酒兴正浓,小柳何不给大家献上一首,也让我们饱饱耳福?”

  美人善歌,又近在咫尺,能一展歌喉,自然是乐事,大家于是热烈鼓掌,欢迎柳碧如献歌。柳碧如看来是洞庭湖上的老麻雀,见过的风浪多了,也不用力劝,起身离席,大大方方站到了大厅中间。服务小姐立即开了音响,又拿起话筒递到柳碧如手上。屏幕上旋即打出了《青藏高原》几个字,旋律起时,柳碧如的嗓门也亮了,闹闹嚷嚷的包厢徒然间静下来。第一句还没唱完,大家情不自禁就拍起了巴掌。

  掌声中,柳碧如唱得更有激情了。

  《青藏高原》唱罢,大家鼓掌的时间起码超过了三分钟。一边大骂那些三天两头在电视里鬼哭狼嚎的歌手,电视台肯定是收了他们的大钱,不然也不会让他们跑到电视里惹观众生气了。一致要求佘厂长给电视台赞助点钱,让柳碧如去露露脸,砸了那些五音不全的所谓歌手的饭碗。佘厂长说他是慈悲心肠,不让人家砸饭碗,所以至今不肯拿赞助费。

  说笑着,又怂恿柳碧如再唱一首,柳碧如唱了一时传唱大江南北的《大地飞歌》:

  哎哩罗哩罗嘿……

  踏平了山路唱山歌

  撒开了渔网唱渔歌

  唱起那牧歌牛羊多呀

  ……

  好歌儿越唱大路越宽阔

  哎大路越宽阔嘿

  这首歌正合席上诸位君子的心情,自然又赢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想想也是的,有不要花钱的美酒端在手中,有不用付费的美人的丽歌声声入耳,这日子这心情还能不好吗,这大路还能不宽阔吗?真可谓酒醉人,色醉人,歌亦醉人。

  杨登科也被美酒美色美歌陶醉了。只是他有时醉有时醒,醒时脑壳里总要冒出一些怪怪的念头:那些瞅着就要破产的企业,连卖苦力的资格都已失去的下岗工人,每月几十元的生活费都没法领到手上,生了病进不了医院,子女上学交不起学费,他们的日子和心情会好到哪里去呢?他们的大路会宽阔到哪里去呢?

  醉意朦胧中,大家下了席。佘厂长还要请大家找地方潇洒潇洒。杨登科一是怕董志良要用车,二是觉得已经大吃大喝了一顿,还要潇洒花钱,于心不忍。于是借故说:“我要回局里处理件急事,崔主任几位先在这里潇洒着,过几个小时再来接你们。”

  崔主任睁着喝得血红的双眼,望着蔡科长和贾科长,征求他们的意见。两位自然还想潇洒潇洒,一个说:“要潇洒杨科也要一起潇洒,你又不是张国焘,怎么能搞分裂呢?”另一个说:“杨科不能走,杨科走了,我们哪里还好意思留下来潇洒呢?”

  崔主任酒量不大,已是半醉半醒,因此没完全听懂两位的真实意图,说:“我醉啦,没能力潇洒了,走就走吧。”踉跄着出了包厢。

  佘厂长其实巴不得几位快点走掉,好留几个钱让工人活命。于是嘴里说着挽留的话,脚下的步子比客人迈得还快,几步走到几位前面,带起路来,生怕他们迷了路似的。快出大门了,佘厂长才立住步子,拉开手里的包,拿出一把红包,在门口守住。

  杨登科因为要去开车门,已经超越崔主任,到了前边。抬了腿正要往外迈,佘厂长拖住他,递了一个红包上来。杨登科摇摇手,说:“免了吧佘厂长,今天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怎么还好意思拿你的红包?”佘厂长说:“厂里穷,一点误餐费。”

  这佘厂长也真是的,刚刚吃了饭,怎么又误餐了?你随便叫个什么名称都可以嘛,比如辛苦费呀劳务费呀出勤费呀,又好听又贴切,干吗偏偏说是什么误餐费,也太不符合逻辑了,这不是成心让人不好伸手接你的红包吗?

  杨登科这么犹豫着的时候,佘厂长一把抓过他的手,将红包塞进他的手心,说:“你不接,崔主任他们也不好接了,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顺便将杨登科推出了门外。杨登科觉得佘厂长说的也有道理,刚才自己不肯留下来潇洒,已经得罪了那几位一回,现在如果再带头不接红包,这就是损害几位利益,故意与他们过不去了。何况世风如此,一个小红包算什么呢?连小小红包也胆敢拒绝,那不是虚伪又是什么?杨登科不出声地教育着自己,将红包往衣袋里一插,一按遥控器,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崔主任东倒西歪来到了门口。佘厂长将早捏在手里的红包迅速往他口袋里一塞,要推他出门。崔主任却立住不动了,嘴里包了狗屎一样,含混不清道:“这这这是什么?”佘厂长说:“没什么,点点误餐费。”崔主任说:“误误误误什么餐?”佘厂长说:“别管误什么餐。”给后面跟上来的柳碧如使个眼色,柳碧如立即过来扶住崔主任,将他送进了车里。

  蔡科长和贾科长也到了门口。蔡科长酒量不错,今晚最多也就喝到六成,自然没什么酒意,可见佘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