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白烟,什么都没了。
安燃打量我,只说,「你没哭。」
我说,「我不会在畜生面前流泪。」
安燃说,「至少林信还活着。」
我说,「他死了活了,和我无关。」
安燃沉声笑个不停。
他问,「君悦,那你伤心什么?」
我反问,「我哪里伤心了?」
连眼泪都没有,哪有什么伤心?
我的安燃已经死了,明明白白,死得透了。
连这张相同的脸都不会引起我的错觉。
「不伤心就好。」安燃吩咐,「到床上去。」
「做梦。」
安燃微笑,「君悦,你不会希望林信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你动手。」我终于跳起来,力竭声嘶,「安燃,你动手!你动手!你动手啊!」
我已经疯了。
被他逼疯了。
我对不可得罪的安老大动手,安老大同样跳起来对我动手。
男人和男人有时候只是一种愚蠢的动物,决胜因素也很简单,他比我厉害,他制住我。
「君悦,别以为我不敢。」安燃压住我,冷冷地笑。
我只说,「你动手!你动手!」
这当然惹怒不可一世的他。
安燃扬声,「阿旗,拿东西来。」
似乎那人在门外二十四小时做好准备,主人一声令下,立即开门进来,双手奉上东西,然后立即离开。
我看得清楚,安燃接过的,就是刚才屏幕上的打孔机。
熠熠银针,已经放在上面。
骤然一阵寒意。
林信在他眼里,不过一个物品,我在他眼里,不过如另一个可以任意打孔的林信。
安燃拿着那刑具问我,「君悦,你挑哪个地方?」
我咬牙切齿,「我不挑,我自己来。」
他真把打孔机递给我。
我接过这枪一样的刑具,对着右眼就扣扳机。
右眼骤然一黑,却不痛,温温暖暖。
安燃猛地把打孔机一把抢过去,往角落用力一扔,便紧紧抱着我,低声说,「你真小气,君悦,你真小气。」
覆盖右眼的温暖不见了,但光明又出现了。
我知道,那银光熠熠的针正扎在他手背上,我知道是他伸手过来,护住我的眼睛。
我说,「滚开。」
他硬把我打横抱起来,当女人一样抱着,扔到床上,用力压着。
抱得几乎勒死我。
我艰难地喘息着,说,「安燃,你是个畜生。」
他说,「是的,有时候是。」
我说,「你是个疯子。」
他说,「是,有时候。」
他伸手到我两腿之间,扯下内裤,握住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连反抗的兴致都没了。
反抗一个无所不能的疯子,真是一件太绝望的事。
他轻轻抚摸我。
我低声说,「你是个虐待狂。」
他说,「是,我只调教你。」
他开始用心地抚摸我,揉捏我,那么重的身躯压在上面,那么强壮的左臂勒着腰,我喘息着当一只任人屠宰的羔羊。
有快感的羔羊。
我真惊讶,身体和欲望是奇妙的东西。
对着一个给你地狱的人,居然也会产生欲望。
他手的动作越激烈,我颤栗得越激烈。
但地狱就是地狱,恶魔永远是恶魔,每到临界点,他就果断地制造痛楚,打压我迷茫的快乐,还要在我耳边喃喃地蛊惑,「别那么快,忍一下。君悦,等一下会更舒服。」
太痛苦,我说了不要在一个畜生面前哭。
但眼泪泉涌而出,活生生的讥讽。
他恶意地画一个圆形路线,快乐和痛苦的回圈,逼着我泪眼朦胧的走,还再三保证,「等一下会更舒服。」
对我说,「君悦,你总是高潮得太快,试着忍耐一下。做爱最快乐的应该是双方一起达到高潮。」
混帐!
谁和你做爱?
没有爱,做得出来吗?
我哭着摇头,对他说,「安燃,那只是性交,你没这个必要。」
他在我唇上轻轻叹气,叹息如凝重的无色珍珠,沉入我喘息中。
末了,用手送我上天堂。
几次被打压的虐待后,最后得到的战果甜蜜得惊人。
我听见自己不知羞耻的呻吟。
前所未有的,满足而激动的呻吟,还又哭又闹,丢尽脸。
我抱着他哭,「安燃,这么舒服,你怎么不早做?」
他说,「你当然舒服。」
他的手背上还闪着一点银光,我用指甲捏着,把那根针从他肉里拔出来。
殷红的血丝,颇为刺眼。
安燃问,「心痛吗?」
我说,「你还我一个好端端的林信,我或者有可能心痛。」
安燃笑着说,「这有何难?」
他拿起电话,拨出号码,对着话筒说,「林信,我是安燃。君悦哭着说要找你。」把话筒递给我。
我半信半疑,接过话筒,「林信,是你吗?」
「是我。君悦,有什么事?」略为惊讶的语气。
我一个字也没和他说,挂了电话。
我说,「我要亲自见人。」
他欣然答应,「明天让你见他。」
我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片子是假的?你找替身拍的?为什么?」
安燃笑了,唇角微微向上扬,对我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我总是强迫自己,尝试去做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说,「天下间,只有一件事是我绝对做不到,也不会尝试的。」
我问,「什么事?」
他肆无忌惮地吻我,用一种拥有者的自信和威严,霸道而专制。一边任性地吻,一边答我,「把现在的安燃,变回从前的安燃。这样的蠢事,我绝不做。」
他说,「君悦,宠你太辛苦,我早已力不从心。」
他问我,「可不可以去掉无尽头的宠溺,只留下一点点爱?」
我问,「安燃,你爱我吗?」
他答得好温柔,对我低声说,「当然。」
我又问,「但你已经不心疼我了?」
他沉默。
我猛然把他推开,往床下跑。
他扑过来抓住我,又把我拖回床上,重重压住我乱动的身体。
「放开我!放开我!」
「嘘,嘘,君悦,夜深人静,你乖一点……」
对这个疯子,我真是无可奈何。
我不再吼叫,只好叹气,「安燃,你迟早会把我逼疯。」
他一个劲吻我的额头脸颊,说,「对不起,请你坚持,千万别被我逼疯。」
苦笑之后,我的脸色猛然一变。
他压在我身上,那个硬挺灼热的器官一直隔着衣料磨蹭着我大腿,我竟然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知道我发觉了,他摩擦得更具侵略性。
我摇头,说,「我不要。」
他说,「我知道。你已经满足了,怎么还会肯要?」
我说,「真的不要。」
他说,「我知道。」
声音变得低沉,很危险,很邪魅。
我猜他会狰狞地笑着霸王硬上弓,可是他没有,他朝着我清淡地露出微笑,下床进了浴室。
还关上门,掩去他挺拔苍茫的背影。
我松了一口气,猜自己会如逃出虎口一样侥幸欣喜。
我没有。
看着关上的浴室门,我只想哭。
又想哭,又害怕。
猜错安燃,我不奇怪。
猜错自己,那才最可怕。
第九章
安燃至少还是说话算数的。
次日我真的见到林信,没离开院子,就在同一栋别墅的大书房。
落到安燃掌中后,还是第二次到这间气派得过分的书房,进门时,情不自禁就用眼睛去扫一旁的长沙发。
柔和的皮料坐上去应该很舒适,看在我眼里,却是让人生生打个冷战的寒,垫子很干净,再没有当日被我弄脏的红白混合的痕迹。
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那种令人心寒的感觉,还会如此鲜明地残留在脑里。
安燃当然不会忽略我的眼神,递给我一本厚厚的书,向我从容下令,「坐沙发上看看书,不要乱跑。」
接过来,俨然就是那本《三国演义》。
我藏着心里的念头,看他一眼。
这个人,真的非常恶毒。
我不明白他怎么总能平平淡淡就转出那么多恶毒的点子。
安燃说,「不要愣着,去吧。」
还加一句,「好好看,小心我考你。」
我潜意识警惕下来。
经验之谈,安老大说小心的时候,那就一定要小心。
我只好抱着可恶的书,穿着他最喜欢的可恶的纯白色的休闲服,坐到那张可恶的沙发上。
不一会,就有人敲门。
第一个上门的办公者就是林信。
「老大。」
听见他的声音,我把视线从书移开,轻轻上抬。
看不出林信有什么不妥。
神态很自然,而且颇自信。
别后第三次见面,我发现他真的和从前大不相同,起码衣着上改变很多,每次都穿得西装倜傥,仿佛真是已经长大成人的正经人家翩翩公子。
当初我所喜欢的那些层出不穷的荒诞念头,奇怪前卫的打扮,都不翼而飞了。
林信隔着大书桌和安燃正经地报告帮里的事,我坐在侧边,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镜头,忍不住打量他西装裤下的裆部。
惊觉说话声忽然停了,才发现所有的目光都已经转到我脸上。
安燃说,「君悦,你有话要问?」
林信也看着我。
我能问什么?林信,昨天我看见了一个刺激镜头,很想验证一下你是不是主角,麻烦你宽衣解带满足一下我的好奇?
我摇头,继续装模作样的看书。
听见安燃轻笑,问,「君悦穿白色,真的很好看,对不对?」
林信愕然,才应了一个词,「应该。」
安燃又说,「有时候,我想让他试试穿全黑的。他皮肤又白又透,穿黑色也会很不错。」
林信这次,似乎更不知答什么好。
我竖起耳朵,只听见他莫名其妙发出一个古怪的单音。
安燃的口气,忽然变得很抚慰人心。
他说,「林信,我们都知道君悦的为人。」
林信沉默了很久,才说,「是。」
安燃说,「你是个聪明人,可惜,君悦不是。」
我终于装不下去。
合上书,索性抬头打量林信的脸色。
他的脸色,当然十分精彩。
不过,他到底是个聪明人。
很快,他就知道安燃想听什么。
林信深呼吸几次,露出毅然神色,「老大,我以后会小心。」
虽然一字一顿的表白,语气可媲美古代骑士对国王效忠。但说得这样含糊,换了我,绝对不会点头认可。
但安燃满意了,让他平平安安离开。
关上房门的瞬间,我看着林信的背影从眼中消失,忽然之间觉得真可笑。
昨夜我还为他义愤填膺,几乎亲手刺穿自己一只眼睛。
今天,我却恨不得安燃狠狠惩罚他,把他修理得生不如死。
为什么安燃谁都可以放过,偏偏对我睚眦必报?
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用指甲狠挠沙发坐垫一下。
安燃问,「又生谁的气?」
我说,「这书太深,我看不懂。」
「哪里不懂?」安燃走过来,居高临下,「我教你。」
我随便翻一页,安燃只扫一眼,就对我轻笑,解释说,「煮酒论英雄,是三国的名章,曹操大权在握,居然放了刘备一马,结果为自己埋下终身大患。你知道这章要教我们什么道理?」
说起书本和道理,我绝比不上安燃的头头是道。
何况心不在焉。
我摇头,扮个愚顽的劣等生。
安燃又微笑了,低声教导,「教我们有风须使尽,千万别有妇人之仁。有的人,看似一时可怜,你如果可怜他,等他日后逃离你的五指山,给你惹麻烦,不知能叫你多么头疼。」
说罢,他露出真面目,暧昧地用目光将我从头扫到脚,说,「君悦,我要你。」
我要你,这三个字,在我们之间只有一种解释。
我微微一呆,「现在?」
「我要你。」安燃说,「现在。」
泰然自若,轻轻松松。
也许安老大不知触动哪条神经,忽然有了少许男性冲动,不过,我知道他更大的目标,是为了向我施压。
唯一不明白的是,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又要遭受这种事?
我叹气。
「安燃,」我努力地低声下气,「这里是书房,你的手下随时会进来。」
他答,「不要紧。」
我说,「现在是白天。」
他答,「我喜欢。」
我说,「你其实只是想折磨我。」
安燃说,「对,难得你明白。」
当然,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和他斗。
安大公子一根指头都能将我按扁。
但怒气这种情绪有时候非理智可以控制,否则何来冲冠一怒为红颜?
没有资格勃然大怒的我,终于控制不住脾气,勃然大怒地跳起来,对着他就是一耳光。
啪!
巴掌着肉的声音,在书房里回声大得吓人一跳。
我完全愣了。
看着那张英俊阴鸷的脸真的慢慢浮出五道指痕,半天,我居然傻得可爱,还开口问,「你为什么不躲?」
以他的身手,在我的手指碰到他之前,他就应该把我手腕拧住,捏断,至少捏得我痛不欲生,再顺势把我压在沙发上为所欲为,第一万次宣告他的拥有权。
那才是理所当然的剧情发展。
他冷笑,「动了手,你还扮无辜?」
看见他的笑容,我就有些心寒。
我咬牙,「安燃,我都已经投降了,你还要怎样?做人何必这么绝,非要将人折辱到这种地步。我难道不知道?」
安燃反问,「你知道什么?」
恶魔的语气也这么无辜。
我忍无可忍,冲他吼,「何君悦不过是一个玩物,不过是你的玩具。昔日的君悦少爷现在已经是安老大的随身男妓!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想怎样?」
反正已经骂开,接下来的惩罚想来不会轻松,索性一次过痛快点。
我豁出去了,继续指着他的鼻子,骂个淋漓尽致,「我不够聪明,你又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你去欺负那些厉害的角色,整天折腾一个无权无势的何君悦,就这么有快感,你变态吗?是不是要在你一帮兄弟面前上我,你才觉得过瘾?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什么时候要,我就要什么时候脱了衣服让你上!本少爷不脱!反正你喜欢强暴,你自己剥啊,动手啊!呜……」
痛骂到后来,以很丢脸的呻吟结束。
安燃开始不动如山,一旦动手,如豹子掠食,猛然就扑了过来,把我重重压在曾经折磨过我的沙发上。
很痛。
好像断了几根骨头似的痛。
不出所料,衣料被嗤地扯开,拉链划过肌肤,热辣辣一阵的疼。
安燃冰冷的说,「君悦,你真令人忍无可忍。」
他抢我的台词,还说得比我更无可奈何。
白色的休闲裤用的是松紧带裤头,很方便就剥了下来。
下体被冷冷空气舔噬的感觉,让即将发生的侵犯变得更可怕。
安燃的体力和我不成正比的强大,暴力运用得登峰造极,大腿被熟练地分开后,逼迫刺入的剧痛从后庭直传大脑。
「啊!」我吃痛地叫出来,在沉重的男性躯体下耻辱挣扎。
安燃不顾不管,继续横冲直撞。
以他的体能和尺寸,不加收敛,原来比从前那些时候更可怕。
不再是缓慢的,羞辱性的。
他竭力在最深处再挺入几分,撞得我魂飞魄散之外,只知道痛。
「安燃!安燃,不要……」
我又听见自己凌乱的哭声。
很可怜的哀求。
「不要,好疼……安燃……」
「安燃,求你……」
我不明白,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好哀求?
人被一头老虎咬住手腕,然后一口一口咀嚼时,不应该会哀求老虎大发慈悲。
而开口求他的,竟然还是我。
又哭又求的,到底还是不争气的我。
太痛,痛到什么理智都没了,犹如我当日见到他手上的烙铁,吓得连最后的热血都冷了。
「安燃……安燃……」我呜咽着叫他的名字。
虽然他不是那个再会心痛我的安燃。
但是我找不到别的东西可以呜咽,我本可以叫爸爸、妈妈、大哥,甚至林信,但最后出口的还是安燃。
这真是一个可悲的习惯。
他这样对我,我还改不了口。
真下贱。
「安燃……」我哽咽。
身体好像裂开了一样的痛,他用肉做的刀把我慢慢凌迟,榨出我所有的冷汗和眼泪。
大概我的哭声让他开心了一点,他放轻了力度,开始浅浅抽送。
剧痛稍减,我找回一些力气,哭得更大声,求他大发慈悲,「安燃,我不敢了……你放过我……」
安燃咬住我的唇,咬得很凶,不断用牙齿夹着唇肉往下扯,好像要吃了我,冷冷说,「放过你?凭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要我放过你?」
他说,「对,你何君悦就是我安老大的随身男妓。」
他说,「对,我什么时候想要,就可以上你。」
说着这些,对他的心情毫无帮助,似乎还让他更恼怒。
对我狠戾一挺,痛得我简直缩起来。
连续十几下又深又狠的贯刺,直到我几乎被整得昏过去,他才继续说,「你说的对,你不过是一个玩物。昨天晚上我就该好好用你,哪个男人会像我那么蠢,有个身材不错的随身男妓在身边,还一直忍着,忍到现在?我活该,你那个耳光打得好,打得对极了。」
似乎不想我太早晕过去,他又放慢了速度,让我缓回一口气。
浅送缓插后,被他调教得大有进步的身体居然有了反应。
我又痛又有感觉,无奈而悲哀,等待着被他的强悍送上顶端。
但他看见了,居然用手控着我下面,像昨晚一样,把我弄疼,让我登不上最后一步。
「不……不要……」
前后的酷刑加在一起,实在太可怕。
我断断续续地求,「安燃……不要……」
没效果。
他变得更残忍,故意磨蹭我体内极敏感的那点,让我一次次快高潮了,又用手折磨我,禁止我解脱。
我在他身体下哭求,哀叫,不断扭动,挣扎。
安燃毫不理会,执行得很坚决。
他的持久力向来惊人,这一次,却是第一次他在我身体深处发泄了,而我却没有高潮。
这种感觉很痛苦,我觉得快被他弄死了。
安燃却闪烁着深沉的目光,说,「君悦,也该让你知道一下这种滋味。」
他说,「也该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忍无可忍。」
我已经不想细思他到底为什么说这些荒谬的大义凛然之词,浑身都是冷汗,还有没完没了的无法宣泄的快感煎熬。
插入体内的凶器几乎没有抽出来,很快又变硬了,顺势将刚才的酷刑再重复一次。
虽然他一直很努力地不让我晕过去。
不过到最后,我还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十章
娇生惯养又一次发挥效果。
醒过来时,除了略动一下就会作痛的身体,还要面对安大公子非常不悦的黑脸。
「养得那么辛苦,居然还闹贫血。」
字字都饱含恨铁不成钢的蕴意,我差点误以为自己应该感动,从床上爬起来,跪下三呼皇恩浩荡,奴才让皇上失望了。
护士和医生都是老面孔。
不过也有变化。
安燃出人意料的没有消失,我以为暂时使用价值的时候,他应该不屑于留在这里。
没想到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别墅,就算偶然去一下书房,也很快回来,更多时候他喜欢拿着手提电脑窝在沙发上办公,回头就可以监视我在床上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看护让我受宠若惊多时,最后又恍然大悟--这里是他的睡房。
正确的说,应该是我滚,而不是他消失。
不管什么地方,只要安燃存在,就会出现奇怪的压迫感。
他还经常浪费宝贵时间,抢护士小姐的工作。
第一次他把饭菜端到我面前时,我真的有些吃惊。
看见他拿着勺子递到我嘴边,更是吓得我心脏无力。
我瞪着他。
安燃神色平静,「你可以不吃。」
接下去的威胁,他根本没出口。
这个人,永远都懂得如何发挥语言的最大威力。
没必要说的话,他不会说。
我理所当然想起当初可怕的灌食,不过,当初依稀就是他举勺子喂我,我乖乖吃了一口后,忽然开始执行灌食。
我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低声说,「安燃,我可以自己吃。」
安燃用黑亮得诡异的眸子打量我。
半晌,忽然轻轻笑起来,「君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对不对?」
他坐下来,就在我床边。
不再居高临下,却无减他震慑人心的气势。
安燃说,「好,你自己吃。」
他把碗一起递给我。
我当然乖乖地接过来,老老实实地埋头吃。
在他犀利的目光下,吃什么都会从脊梁骨下去,我吃出一身冷汗,惟恐哪里又让他不满,勉强吃完后,还恨不得伸出舌头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只求他不要再鸡蛋里挑出骨头。
「好了,」他忽然把碗取走,扔在小桌上,对我叹气,「怕了你。」
怕我?
你怕了我?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可笑。
安燃问,「君悦,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真的饱了?」
态度很认真,而且颇温和。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继续老实。
对他认真的点头。
安燃问,「真的吃不下了?」
我摸摸确实被喂得已经不怎么舒服的胃,再次点头。
安燃又轻轻叹了一声。
他打量我,似乎有些犹豫。
这种目光,实在不怎么妙。
我忽然生出大祸又要临头的预兆,虽然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但隐约知道他必定制定了会令我极不喜欢的措施,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实施。
我紧张地咽一口唾沫,打算自救,「安燃……」
安燃截住我,「君悦,没事的。」
淡然的口气,让我更恐惧。
我摇头,「安燃,不要。」
安燃说,「你连我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就摇头说不要。」
不管你要干什么,我一定不喜欢。
我往床头缩,安燃却已经开口,叫了一声,「阿旗。」
房门打开,阿旗领着医生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三个手下。
我问,「安燃,我又做错什么?你至少让我明白一次。」
安燃把我从床上拖出来,按在他怀里,声音极温柔,「君悦,不过是营养针,我找了最有经验的人来,保证一点也不疼。」
他怎么可以这样?
一边温柔地对我说话,亲着我,一边把我的胳膊拽出来,递给那些人。
我哀求他,「安燃,我不要打营养针。你也知道,小时候我被打怕了,我怕这东西。你明明知道。」
安燃抱着我,说,「我知道。」
声音柔和,钳制的力度却很大,我的手抽不回来。
宽袖子被掠到上臂,手肘内侧凉凉的。
阿旗说,「君悦少爷,你放松一点,医生很熟手,不会痛的。」
我没空理他,对着安燃,低声哀求,「安燃,你不要这样对我……」
安燃将我抱得更紧,「君悦,我不是在虐待你。你讲一下道理。」
分明就是虐待。
就是虐待!
安燃说,「你贫血,吃得少,吸收又不好,轻得像张纸。」
我说,「这怎么能怪我?」
安燃说,「我没有怪你。」
我说,「那就不要给我打营养针。」
安燃叹气,「君悦,你什么时候才可以稍讲一下道理?你身体不好,自己难道不知道?」
「我身体不好,是我的事,与你何关?」
「君悦,」他声音蓦然沉下来,十分可怕,眼神完全阴鸷到令人恐惧的地步,再不复原来的温柔,冷笑着问,「你一定要我再狠狠教导一下你?」
我悚然。
还没回答,安燃已经对旁边为难犹豫的医生下令,「快点做事。」
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感觉酒精擦在皮肤上的冰凉,感觉针头刺入手臂的痛。
甚至针剂注入身体,那种强迫性流动,融入血液的恶心感,都很明显。
安燃对我一直在注射过程中不断企图把手抽回来非常恼怒,对我说,「要是针头断在里面,我会让你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好过。」
注射结束后,众人都默默离开。
我开始在安燃怀里大哭。
不是我愿意呆在他怀里。
他抱着我,不肯松手。
还要说风凉话。
「堂堂男子汉,打个针也哭。」
「你这个样子,也配当何家人?」
「也配得起何君悦这个名字?」
「君悦,你真是被宠坏了。宠到如今,连个小女生都不如。」
我愤恨地看着他,说,「我这样不好,丢人现眼,早死早超生。何不让我自生自灭?反正我贱。」
安燃的眼神瞬间暴戾,用力捏我的下巴,逼我抬起头。
他死死盯着我。
我不由自主猜想他会动手,他的手劲很大,一记耳光就可以打掉我几颗牙,再狠一点,直接要了我的命。
也算一了百了。
安燃仿佛盯了我一个世纪,悠长呼吸,胸膛深深起伏。
结果他没动手,反而震动着胸膛笑起来。
笑个不停。
不再把我的下巴捏得生疼,松了指尖,像猎人轻轻放过陷阱里的小兽。
改用双臂抱着我。
「君悦,你不贱。」安燃笑着对我说,「我贱。」
他又重复了一次,说,「是我太贱。」
安燃很少咬牙切齿。
今天,他对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宛如字字血泪。
他对我磨牙,「我要是还剩一分血性,你早就被我撕成碎片,尸骨无存。」
他低声说,「可惜,这个安燃,竟贱到连一分血性都没了。」
他又说,「不过,你用不着得意。我虽没血性,调教人的手段,还是有的。」
感觉我在他怀里一僵,又半哄半威胁地吻我。
最后警告一句,「千万不要惹我。否则,后果自负。」
养病期间痛不欲生。
安燃还要每次打营养针的时候都亲自上阵,把我抓住,逼我把胳膊递给拿着可怕的针器的人。
我三番两次求他,「安燃,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安燃三番两次很认真地回答我,「我知道。」
我想了很多办法,希望可以躲过每天一次的劫难,安燃简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这个人是天生来克我的。
他挫败我所有对策。
到后来,我只好从根本着手。
估计他是嫌我吃得太少,所以每天努力把自己填饱,尽量吃得够多,然后找机会将涨得难受的胃里的东西偷偷吐掉。
第一次就被他抓个正着。
安燃大动肝火,冷笑得很怕人,问我,「君悦,你是打定了主意自找苦吃对不对?」
看他的脸色,我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解释,「不是的。」
可惜已经来不及。
他又把阿旗叫进来,吩咐说,「今天的营养针注射量,给我加到最大。」
我瞪着眼,可怜地看着他。
阿旗问,「最大?」
「当然。」安燃反盯着我,好像蛇盯着青蛙,我稍有动弹,他一定直接扑上来把我拖出来。没有感情起伏地说,「没必要再理会什么适应期。今天就加到最大剂量。」
阿旗当然照办。
安燃简单一句吩咐,让我吃尽苦头。
接下来的一针打得既痛苦又漫长,我咬着牙,伏在安燃怀里,被他们拽着胳膊,露出皮肤下面淡色的血管,慢慢的注射。
阿旗亲自动手,和其它我并不认识的人按着我的手,就算我根本不动,他们也很用力,大概怕我随时又心血来潮地一挣。
打针的医生存心折磨人,仿佛要熬上一个世纪。
我轻微地呼吸,默默忍耐着。
安燃一直抱着我,忽然唤我,「君悦?」
语调有些奇怪。
手掌伸过来,托着我的下巴,往上轻轻抬。
我动了动睫毛,上面湿漉漉的,印得安燃的脸模模糊糊。
安燃沉默了一会,低声问,「怎么没动静了?」
他大概以为我晕过去了,看见我眼帘张了张,又重新抱紧我,说,「没事的,很快就过去。」
我生出一点希望,轻轻求他,「不要那么多。」
像前几天一样,少少就好。
安燃又不理会,扔我一个简单的拒绝,「不行。」
他还警告,「你再玩先吃后吐的把戏,我立即给你重新灌食。」
真可怕。
好不容易打完针,我缩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安燃撩我说话,没有听见回答,很不高兴,伸手粗暴地把我从被子里面抓出来,说,「你真是被人宠坏了。」
动作暴戾。
语气和表情,却还是那么不动声色,让人惧怕。
我真不服气。
我说,「你们宠我出来的,现在又来怪我。」
不公平。
当年谁天天这样捧着我,由我乱来?
人人有份。
今天把罪名都堆我头上。
我说,「我也不想自己身体不好,这有什么办法?我从小就多病多痛,怕打针,尤其是营养针,安燃,你没有尝过,你根本不知道有多痛?」
安燃阴狠地瞅着我。
那个神态,好像随时会伸手把我勒死。
搞半天,他把可怕的目光移到别处,想了一会,忽然又把我再次拖出来,抱在怀里。
我惊恐,「安燃,你要干什么?」
他不做声。
打横抱了我,站上放在门口的电子秤上。
结果一定让他很不满意,只看了液晶显示屏一眼,他又用令人心悸的目光扫视我。
于是,一个月内,日子天天了无新意。
每天都被安燃和营养针折磨,为了不再被残忍的灌食,还不得不按照安燃指定的菜谱每天吃到撑。
三十天过后,为我体检的医生和护士个个红光满脸,犹如科学家发现了新的能源一样自豪,集体向安燃请功,报告说,「安先生,君悦少爷的身体已经好转了不少。」
安燃问,「可以出门吗?」
「只要不剧烈运动,应该可以的。」
我在一边默默听着,发现安燃接到答复后,眼眸深处微微荡开一丝奇怪的涟漪。
不妙……
预感果然又没有失准,第二天一早,安燃把我从床上弄醒,扔给我一套白色的运动服,顺便抛给我两个字,「穿上。」
我迷糊地揉眼睛,他却已经等得不耐烦,粗暴地剥了我的睡衣,逼我去换。
我被他的神经病整得无所适从,只好问,「我又做错什么?」
安燃根本无视我的问话,换好衣服,威胁我把早餐吃光后,又把我当货物一样塞进轿车里,吩咐开车。
我在车厢里继续睡回笼觉,任他肆无忌惮地亲吻抚摸,只当自己是个没知觉的玩具。
但回笼觉也不许睡够,车停下后,他把我抓出来。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扑到脸上。
我分辨了一下,清净的某个天然公园,小湖泊一个连着一个,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山,山下立着一个牌坊,隐约有石阶延伸往上。
安燃指着牌坊,「去,爬山。慢慢的,一步一步上阶梯,走到顶。」
专制如独裁主。
我看着他。
安燃冷笑,「君悦,想不想知道如果你不听话,我会怎么对付你?」
当然不想。
我心脏又是一缩,极端气愤。
安燃笃定地看着我,吐出一个字,「去。」
犹如指挥猎犬。
我只好扮猎犬,乖乖顺着他指头的方向去。
他居然还要跟着,寸步不离,看着我辛辛苦苦上山,然后气喘吁吁下山。
听话的猎犬可以有奖品。
安燃终于笑了,问,「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我才动了动唇,他忽然转了冰冷的语调,警告般地看着我,「不会是海胆刺身吧?君悦,你敢说?你试试。」
我真无言。
那你又何必问我想吃什么?
结果连奖品都没了,安燃径直把我带去了一家中餐厅,落座后,也不问我意见,招来经理,指着我,问,「像他那样气血不足的,该点什么炖品?」
太丢脸。
我恨不得捂着脸趴下,不再见人。
安燃显然还觉得不够。
点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炖品,除了恐吓我要吃光,还说了一句更能打击我的话,「明天开始,三十天为期,你每天都要爬山,每天都要过来吃饭。」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安燃扬着唇,森冷地笑,「你敢说一个不字?君悦,你试试。」
我叹气,试着谈判,「安燃,我保证以后不会做到一半就晕倒,好不好?你放过我吧。」
「不行。」又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
安燃诡异地凝视我。
半天,可怕地吊起唇角,慢悠悠说,「君悦,你太低估我的体能。」
他说,「安燃的能力极限,你还没有见识过。」
我瞠目结舌。
不用见识。
光这一句暧昧不明的恐吓,就够我受了。
这个疯子!
安燃很会安排时间,最近,他爱上了三十天这个词。
头一个三十天,天天逼我打营养针。
第二个三十天,天天把我当猎犬一样训练爬山,接下来又当我是条缺乏营养的猪,灌各种我最讨厌的中式炖品,一下是花旗参炖猪展,一下是菜干炖猪肺,要不然是百合莲子炖牛展,五花八门。
除了当归。
安燃看餐牌时说,「当归是女人吃的。」
我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安燃又点了另一道,「就天麻炖猪脑吧。」
极痛恨这家中餐厅的高效率,片刻,早就预备好的炖品连盅送上,摆在我面前。
我看着安燃。
安燃看着我,冷冷的,带着笑,仿佛就等我反抗,好施展他一早筹备好的调教手段。
安燃问,「你喝不喝?」
我咬牙,「喝。」
一勺一勺,囫囵吞枣后,不到三秒就破了功,哇一声吐得整个包厢弥漫古怪的天麻气味。
几乎连胃都吐出来,还要道歉。
我用餐巾捂着嘴,连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安燃玻e叛劬Υ蛄课摇!
相处久了,安老大的不动声色中,我已经略为看懂一些皮毛。
我的道歉,前半段他听了等于没听,后半段,他恐怕不是很相信。
我说,「安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燃不置可否,递给我一杯清水,说,「漱口。」
我漱口,正猜想他是否放过我这个小小错误。
安燃淡淡开口,「君悦,今晚吧。」
我暗地一震,装傻,「啊?」
安燃讥讽地看着我,绽开冷峻的笑容,慢慢地说,「今晚。」
我无奈,「安燃,我真的不习惯天麻的味道。不是故意的。」
他缓缓靠过来,像一只肚子饿了,却仍然好整以暇的狮子。
「今晚,我要上你,明白了吗?」他缓慢的,清晰地说。
说得这么明白,再装傻就是找死。
想起他上次说的所谓「体能极限」,我打个寒颤。
我叹气,「明白了。」
心里默数,从第一天被抓去爬山,到今天刚好三十天。
明天,新一轮的考验恐怕又来了。
预感这次失灵。
并非没有新一轮考验,而是时间估计错误。
不是明天。
当天吃完中午饭,应该说呕吐完,换个包厢又被安燃逼着吃了一碗饭之后,新一轮考验就开始了。
轿车里有准备好的衣服。
安燃要我把休闲服脱下,换上一套纯白西装。
西装裁剪得体,非常贴身。
安燃用手比着我的腰,眼里总算有了一点不算冰冷的东西,低声说,「只能说比瘦骨嶙峋好那么一点。」
把我抓进了轿车。
车停了,才知道目的地是我曾经去过一次的娱乐中心。
又一次前呼后拥地迈进大门,又一次跟随在安燃身边,被人众星捧月般送入了最豪华的包厢。
又一次开集娱乐于工作一身的帮派会议。
我仍旧坐在一边,当我的无声布景,看安燃调教一干黑道英才。
一人报告时说,「老大,那个监狱长,我已经弄回来了。」
监狱?
我骤然竖起耳朵。
安燃眉毛都没动,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水晶杯,「嗯,带过来见见。」
红酒在杯里一圈一圈,优美地转出层层涟漪。
房门很快打开,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被推了进来。
即使眼光浅薄如我,也知道他已经被吓破了胆,一进门,还没人说一个字,他就自动自觉地扑通跪下,哆嗦着膝行到安燃脚下,抖着唇,嘀嘀咕咕不知什么。
不用猜,也知道不外「安老大,你可怜可怜我」「老大,你饶了我」之类的。
对着这么一个落魄求饶者,安燃温和的笑容,更令人毛骨悚然。
安燃吐字清晰,慢慢说,「许狱长,不要吓成这样。太久没见,听说你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怪想念的,所以请你回来聚聚旧。」
他笑着,柔声说,「我这个人,有情有义,记性好。」
别说跪在他下面那个,连我听着,都觉得可怕。
那位倒霉的许姓人士,抖了半天,终于可以说出两句让人能听清楚内容的话,「安老大,你大人大量,有怪莫怪。当日……当日……」
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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