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让你失望。”
翌日,蒙细月起得晚。苏三坐在客厅沙发上,形容颓丧。她远远立在卧室门口,看着苏三萧索的侧脸,她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童童我送到幼儿园了。”
“哦,谢谢。”她声音低哑,不知该多说什么,她更有些害怕,怕他再像以前那样,受过伤又自行痊愈,还要事事替她打点周到,最后还温言蜜语来哄她。
如果再多来一回,她一定控制不住,再度丢盔弃甲,屈服在和他在一起的诱惑下。
蒙细月在心里默默祷告,苏三,请你心狠一点。
“昨天,”苏三终于开口,“你说的,都是真的?”
蒙细月觉得自己行将崩溃,连说一个“是”字的勇气都没有。
苏三没有回头,垂着头,默默地看着地板,前所未有的沉静,良久后他又轻声道:“只要你亲口跟我说是真的,我绝不再来打扰你,只要你亲口告诉我。”
“是。”蒙细月鼓起勇气,生怕这疑聚起来的力气转瞬即逝,又怕那一个字的语气不够强烈,极快速地补充道,“我以为只有感动也可以维持下去,但现在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很辛苦地工作后,回到家里还要和一个我不爱的人周旋。就好比炒股,任何股票都有涨有跌,也许这只股票可以帮你挣很多钱,但如果它突然跌得很厉害,即便你对它将来的业绩有信心,也必项设置一个止损点。跌过止损点,就要坚决割肉。我知道和你在一起好处多多,但现在你的行为已经超过我设置的止损点。”
她知道这话很残忍,等于告诉他,原来我喜欢你有钱有势,现在你有钱有势我都忍受不了了。
苏三轻叹一声:“对不起,让你为难这么久。”
蒙细月急匆匆穿过客厅冲进浴室,连苏三最后这句话都未听全,等她整理好一切再出来时,只余沙发坐垫上轻轻的凹陷一一那是苏三坐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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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离开后发生过很多事,比如周粤年的未婚要自杀;比如周苏年异军突起赢得光年通信的“世子之争”;比如郗至诚辞去苏珊传媒董事长一职并推荐蒙细月接任;比如苏珊传媒终于成功上市,蒙细月出席敲钟仪式,苏珊传媒开盘暴涨,蒙细月作为第三大股东,身价陡升。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苏三离开的那天,蒙细月在家发高烧,她没有声张,端茶倒水伺候的只有童童。童童捧着水杯,目光殷切:“妈妈,uncle susan怎么没回来?”
“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童童有些失望,瘪着一张小脸,又问:“他答应带我去大学看樱花的,他不会当小狗吧?”
蒙细月摸摸她的头,很吃力地笑:“妈妈会带你去看的。”
两天后蒙细月接到苏婉容的电话,不等苏婉容进入正题,蒙细月先开口道:“对不住,苏伯母,我没办法把你交代的任务完成得那么圆满。”
苏婉容选择时机绝对稳准狠,务求一击而中。
到公司上市的那一天,郗至诚也出席了敲钟仪式,但主角却是蒙细月。郗至诚来是为宣布他和苏三在苏珊传媒的所有控股以后都不再参与决策性投票,换言之,以后蒙细月就是苏珊传媒的决策人,而非以前的执行人。
蒙细月原以为她到底伤了苏三的心,苏婉容即便拒绝履约,也不能算她错,没想到苏婉容倒大度得很,真的让苏珊传媒脱离父公司,成为独立个体一一这是当初她向苏婉容提出的条件。她要成为苏珊传媒堂堂正正的老板,而不仅仅是一名职业经理人。这要求看起来有些过分,然而只有提这样过分的要求,苏婉容才会真正相信,她的目标不是苏三。
孙蕾蕾也在敲钟仪式上亮相,苏珊传媒的上市催生出一批明星富豪,景韶华便是其中之一。他们俩在人前表现得格外恩爱。有记者蜂拥而上,景韶华立刻护住孙蕾蕾,为她辟开一条路来,口里还不住地说:“请各位朋友见谅,蕾蕾身体还不太好,你们不要太打扰她。”孙蕾蕾惯常的女王范儿,冷面孔大墨镜,走路有风,极偶尔地露出一丝笑容向粉丝和媒体致意。
也有媒体问蒙细月,苏三为何没有出席敲钟仪式,蒙细月黯然一笑:“只有我们这样的劳碌命,才得天天抛头露面。”翻译过来就是“我爱挣钱给他花与你们有什么相干”,记者们恍然大悟,觉得这样的情侣搭配其实也蛮稳定的。
蒙细月和孙蕾蕾携手接受记者各式狂拍,粉碎一切不和传言。有记者绵里藏针地试探孙蕾蕾对苏三和蒙细月走到一起的看法,她落落大方地祝福又给足蒙细月面子,赞她赞得滴水不漏一一蒙细月忽而百感交集。孙蕾蕾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注定求而不得,不如放手把握尚能捉住的东西。
孙蕾蕾如今很听话,公开场合做足功夫同景韶华秀恩爱,不吵也不闹,蒙细月怎么说她怎么听。她的演艺事业还长得很,没有第二个人能比蒙细月捧她到更高的位置。蒙细月成全她的事业,她也反过来成全蒙细月的事业。
这一场人生如戏,孙蕾蕾是天生的影后。
蒙细月想,孙蕾蕾都可以挺过来,没道理我会脆弱。
证券交易所的钟已被按钮代替,蒙细月在万众目光汇聚下,纤指一伸,点亮苏珊传媒在证交所的代码,开盘价的惊人涨幅赢得交易所内经久不息的掌声。
公司里贺信纷至沓来,鲜花满地,蒙细月几乎是踩在花瓣上走进电梯的。孙蕾蕾很狗腿地跟在她身旁,一进办公室便替她煮好咖啡:“老佛爷在上,小蕾子这厢有礼了。”
蒙细月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应该是小孙子吗?”
“moon姐,你够啦,少得寸进尺!”
“才听话几分种,就露出真面目了?”
孙蕾蕾气哼哼的,赖在她身边:“我不管,我现在情场失意,比不得你两头开花,你要让着我一点。”她又上下瞟瞟蒙细月一身宽松却尽显贵气的长裙,叽咕两声,“现在穿衣服女人味多了嘛,有爱情滋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哼。”
蒙细月斜睨孙蕾蕾,不愿费事解释,况且孙蕾蕾这人,性格上有一点和苏三倒是很像一一四个字,恃宠生娇,但凡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苏三更过分,给个支点,就敢撬地球。
孙蕾蕾在她办公室里闲晃大半天,也没什么正经事。蒙细月把一切该交代的、该提醒她注意的都叨叨过一遍,又叮嘱她注意身体,也不见孙蕾蕾告辞。原来孙蕾蕾最烦她说教,仗着自己戏演得好,什么告诫都听不入耳,现在这样真是难得。
行政部的小秘来找孙蕾蕾去填两张表格,孙蕾蕾临走前,忽然扭捏着跑到蒙细月身边,小声而飞快地说:“moon姐,谢谢你,也替我谢谢苏三,我能挺过这一关最该感谢的就是你们俩。你们俩能在一起,都算是苦尽甘来,我真心为你们高兴。”
她说完就一溜烟跑掉,蒙细月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这影后真不是盖的,一出门又昂首阔步笑容灿烂身姿潇洒。
不过,什么叫“都算是苦尽甘来”
这个“都”字,又从何说起?
郗至诚在苏珊传媒的辞职书正式生效的那天,到江城来举行一个小型的内部交接仪式,工人从他挂名而未使用过的办公室门上取下铭牌,钉到蒙细月的办公室门上。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一切正式生效。午饭照例约在湘君楼,郗至诚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和我妈有过什么约定?”
蒙细月怔愣良久:“你……不知道吗?”
郗至诚眯起双眼:“我应该知道什么?”
“我以为,”蒙细月疑惑道,“我以为今天这些都是在履行之前的合约。”
“我妈答应你什么?”
蒙细月抿抿嘴,犹豫着说:“你们继续做大股东拿分红,经营决策权归我。”
郗至诚愣了一愣,失笑道:“这么说来,老三还挺了解你的嘛。”
“什么意思?”
郗至诚一脸高深莫测,道:“他临走前,跟我妈提的条件也是这个。”
蒙细月脸色倏地一白:“你说什么?”
“他临走之前卖掉那几架飞机,那批古董也委托给拍卖行,所有的钱都借给周粤年,然后警告我们不许为难你。”
“他,”蒙细月喉头一哽,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现在怎么样?”
郗至诚颇玩味地望着她,慢吞吞笑道:“我以为你知道,所以特地来找你的。”
“你,你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周粤年满世界找他,你没听说?”
“他来找过我,我说不知道,让他去找你。”
“这俩小王八蛋!”郗至诚摸摸下巴,颇不服气的口气,“我还真是看走眼了,不知道周粤年这小子这么出息。他前后倒腾近两年,烧掉光年通信上百亿,一群股东跟在屁股后面骂娘,居然给他最后一票全赚回来了!他们家出事后你也知道,没一家银行肯贷款给他,偏偏他那手机要囤货,一分钱流动资金都没有,他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三儿这种傻子,谁肯借钱给他?现在倒好,这小子现在每天都能挣老子辛苦一年挣的钱,妈的!”
蒙细月很少听郗至诚骂人,尤其是这样赤裸裸的粗口,怎么听怎么觉着好笑。郗至诚又长叹口气:“周粤年找三儿借钱的时候,一分钱能抵押的东西都没有,就找律师做了份文件,兑公司两成的股份给他。”郗至诚抬首望天,“现在周粤年屁股后头跟着一排投行要给他操作上市,结果,嘿嘿,找不到三儿的人,开不了股东大会,周粤年气得跳脚。老子这十年天天累得跟孙子似的,还没三儿这一把挣得多,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傻人有傻福?”
现在这傻子却失踪了。
蒙细月强挤出一丝笑容:“你该不会以为我把他藏起来了吧?”
郗至诚脸上浮起一丝难解的笑容:“不,我知道他找谁都不会来找你的。”
“你都知道一一你知道他不会来找我,还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不会来找你,但肯定藏在你能找到的什么地方。”
“为什么?”
郗至诚吹两声口哨:“阿moon,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总算看到你智商变低的时候一一恋爱中的女人真可怕。”
蒙细月有一种把整盆水煮鱼都泼到郗至诚脸上的冲动一一跟郗至诚做事这么多年,蒙细月深深领教了一个时刻让你想捏死又不得不忍耐的老板究竟能变态到什么地步。
“郗总,正题。”
郗至诚清清嗓子,干咳两声:“我爸病危,希望你把三儿找回来,不要错过临终前最后一面。”
蒙细月愣愣后嗤的一声:“你以为我会信?”
“事实是我也不信。”郗至诚摊摊手,“我照我妈的吩咐转达给你而已,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的任务完成了。”
“你们家的事,再和我无关。”蒙细月下意识护住小腹,“我以后的事,也和你们家没有关系。请你转告伯母,我拒绝她的提议,并且不会再和她达成任何契约。”
蒙细月缓缓站起身来,叫服务员过来买好单,一步一步地走出湘君楼一一这是她认识郗至诚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走在他前面。
“哦,怎了告诉你,”郗至诚跟在她身后闲闲开口,“过年的时候,我妈已经答应三儿让你们结婚了。”
蒙细月身子一晃,紧紧握住车门,用尽所有力气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然而郗至诚似笑非笑的脸庞,依然从车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来。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其实你也从来都不希望我和苏三在一起不是吗?”
“我是不希望你们在一起,”郗至诚满不在乎地笑道,“凭什么他能比我幸福?”
“那现在不正好如你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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