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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你醒了?”桑和瞥了一眼,“我没东西给你包扎,就拆了你衣服上的白布止血,你别叫我赔你衣服就行,没钱!”

  说完,桑和又自个儿嘟囔了一句:“幸好大一的时候上过卫生保健课,那天早上快迟到走得匆忙没带手机,那节课听得还算认真。”

  司马惟忽然轻声说:“你在唱什么?”

  桑和反应过来,不想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同他解释,比如什么牡丹江,于是打了个马虎眼:“哎呀随便乱唱的。”

  “最早的那句。”司马惟却很固执,那句歌词忽然在他嘴里重复出来,“回不了的都叫做家乡……”

  他向南方望去,眼神那么落寞,一个大男人,竟然流露出哀伤,脸上透着一种苍凉的味道。

  桑和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没问青衣人的去处,他们本就是来救人的,可人没救到,还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自然是难过的。大概,他想带着亲人回到故乡吧。

  “对了,他走的时候,有个东西让我托付给你。”桑和伸手去取,摸到手心,那个锦袋中装着的东西方方正正,但具体是什么,桑和没看,不是不好奇,只是不想惹祸上身。

  “他还有话让我带给你,他说,他将希望都交给你了。”

  “说什么希望不希望。”司马惟失笑一声,接过东西,却小心的放在了怀中。许是感受到桑和灼热的目光,他不由把头一偏,“你会驾车吗?”

  “不会。”桑和回答得很坦然,毫无心虚的样子,“我就装装样子甩了一鞭子,然后默念‘马儿啊马儿,你要是再不跑,老娘小命不仅得搁在这里,你们也可能会被做成肉干’,然后,它们就撒丫子跑了。要知道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动物,逃命的时候,潜能都是无限的。”

  ……还真是傻得可以,这是老马识途啊!既然马车可以是精心设计的,那么马匹也可能是精心挑选的。

  他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驾车的,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建康,看起来无忧无虑,可眨眼,已经那么久了。

  司马惟微微摇头,不禁微笑。

  桑和拍了拍车辕,很生气:“你笑什么?”

  司马惟靠在车壁上,轮廓看起来柔和了不少,眼波流转,多了几分黯然与柔情:“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妻子,可惜……她已经死了。”

  ……这样啊。

  桑和动了动唇,却觉得千言万语的安慰都显得很无力。她再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跟晏颂有着一张相似的脸的人,他真的不年轻了,饱经风霜,他看起来沧桑不少。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洛阳吗?一直不想被拘束在高墙之内,一直……一直想回到家乡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走呢?”

  司马惟脸色更苍白了,他的目光往上掠,正好落在桑和的幕离上。桑和这才发现,因为受伤,他目光有些涣散,而这些话,也不是对自己说的。

  “为什么要回来?”他伸出手,一把抓住桑和的袖子,可是很快又发现抓错了人,自己挣脱了。在挣扎中,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为什么,我却没能护住她。”

  这就是内疚啊!深深的内疚啊!当初哥哥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怪自己不该跑出去,怪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怪自己不该跟妈妈吵架,应该好好学习。

  “我懂……那种钻心的痛我明白,”桑和小声嗫嚅,“不过我跟你不同,我用了整整七年明白了一件事——任何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都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来说最珍贵的人,也是最在乎你的人,若是你对她只剩歉疚,那对她的爱来说,特别不公平。”

  桑和低下头,话说得小心翼翼:“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我能从你的话里感觉到,哈,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你妻子很爱你,而你也很爱她,不爱的人怎么会彼此惦记呢?不爱的人是劳燕分飞,相爱的人才会生死不离!”

  “爱?”这个词或许对司马惟来说太艰深了,他半是不解地看着桑和。

  “唔,”桑和想了想,是不是说得太现代了,于是换了一个,夸张地比划两下,“心悦?心悦君兮君不知?”

  看她那笨拙的样子,司马惟抄着手,觉得实在无可救药,“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这千里南回之路,可是危机四伏,杀机重重。”

  “哼……”桑和放下手,一脸不悦。

  “你的剑是哪里来的,我看了你的琴,没有机关。”

  桑和躲在白纱后面偷笑,这么有本事你猜呀,猜到算我输。她拍拍手,笑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变出来的!我修仙你信不信?”

  “还修仙……我看入魔还差不多,痴人说梦走火入魔。”司马惟已经闭上眼睛开始吐纳休息。

  ☆、chapter 80

  102

  望山跑死马,桑和这才体会到了,没有快速交通的痛苦。

  他们没有伤药,司马惟的伤只是因为天寒而拖延复发,但不可能完全自愈,两人知道,突破边境才是最大的难关,如今铺天盖地的追捕,必然只能走一些寻常人难走的路,才能摆脱追杀。但大雪封路,没有补给,他们能不能挨过都是个问题。

  逃了几天到了河东城附近,司马惟开始发烧,桑和找了个荒村草屋,把马车拆了,支了火堆生火。反复思量后,桑和决定冒险进城一次——毕竟她一直戴着幕离,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再稍稍给自己化个丑妆,只要不惹眼,混进城里弄点药应该还不成问题。

  晨起雪停了,桑和正准备拿上琴开溜,却听见背后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等等,别带琴,会被发现。”

  桑和也知道琴很惹眼,但她要是没了琴,自己就是个手无寸铁战斗力五渣的菜鸡,万一被抓住了,又没个主角光环,她不是要嗝屁在这里。

  司马惟吃力的坐起来,撸起袖子,拆下几个精巧的臂环:“过来,我给你带上。”

  哇塞,还真有这样的宝贝!桑和立刻乖乖坐下,撩起袖子,仔细盯着那几个小东西。因为乱动,垂下的白纱落在司马惟的手背上,不停扫来扫去,惹得后者有些不耐烦,“别动了,这个是保命的,按这里,针很密集,中者即死,用的时候要小心。”

  “知道了!”桑和拍了拍胸脯保证,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脑子里已经定位自己为绝世暗器高手,“那我的琴就拜托你了。”

  “快走吧,不然天黑前就回不来了,如果……如果危险,记住药可以不要,食物可以不要,保命最重要。”

  “姐是主角,死不了!”桑和也不再跟他多说,转头灵巧地从雪地上跑过,跑出去不远,看见草屋外一棵枯萎的树,桑和走过去,扒拉了雪,将自己的幕离藏好,这才光明正大走了出去。

  等她一走,司马惟窝在火堆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眼神迷离。他一低头,就看见那把被随意扔在一边的七弦琴,他也是个爱琴的人,看到琴弦断裂,宝琴失格,心中便生起不忍,想着左右无事,不如看看这琴还能修不能修。

  他抱过琴,忽然摸到琴尾,脸色大变——

  “这把琴?”

  “这是送给你的,小哑巴的琴不是在朱雀楼失火那日毁了吗,我找人,做了把式样差不多的。”

  当然,琴不是他亲自找人做的,但是以高亭王的名义向天下寻求名琴,那好琴自然是纷至沓来。而这一把,据说是一个云游的方士送来的。

  后来,桑和在琴尾拿锉刀偷偷刻了个字,两姓各取一半,组了个桉字,取义木植于安。还以为他不知道。

  再后来,大婚那日,桑和悲痛欲掷琴,却终究不舍,只是琴依旧磕到了琴尾,桉字当中,留下一道磋痕。

  而现在,司马惟摸着琴尾的痕迹,浑身颤抖——“不可能,我明明看着她咽气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而另一边,进了河东城的桑和压根儿不知道这琴还有这么一出,她解下幕离,摸到脸上的疹子时,又高兴又无语。高兴是自己不用化妆,就这个鬼样子进城别人都要绕道走,无语是八成八伶仃是怕药效不够,所以给她下了成倍的份,所以疹子起到了现在。

  不过这倒阴差阳错让她有了依托,去药铺不成问题。可是,另一个问题又冒出来了——她没钱啊!

  上下翻遍荷包,就只剩从醒来就戴在身上来路不明的玉玲珑,桑和仔细考虑了两秒这个玉玲珑,反正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如卖了吧。

  有了钱,桑和采买了一些食物,直接去了医馆。让她纳闷的是,街头巷尾虽有告示张贴抽象野兽派画风的通缉令,但却并没有巡查的人拿着画像一个人一个人看。不过想想,兴许刘聪见司马炽这个大boss乖乖回去了,也就不再管自己这些虾兵蟹将了呢?

  她走了两步,两个行商从她身边经过,小声的议论。

  “你听说了吗?刘聪在平阳,斩杀了怀帝,所有的晋臣都赐死了!”

  “你小心点,这里是河东不是南阳建康,要是被人听到,一准把你抓去办了,你看到那边的通缉令没!”

  “你说得对说得对,我还是老实做生意吧,跑完这一趟我得回南方躲一躲,指不定消息传到南方,这仗就要开打了。”

  死了吗?

  桑和站在难得的日头下,鼻子忍不住一酸,怎么说也是生死里过来的,纵使只有一面之缘——不,这种难过袭上心头,又好像并不只是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感情。奇怪!桑和想不通,她明明不认识司马炽,连历史课本上也没见过,怎么心口竟有些钝痛?

  等她身影消失在医馆门口,街角处,忽然转出几个人。

  “公子,如你所见,桑小姐已经平安了。”

  而被称为公子的紫衣人,抬起下巴冷冷盯了一眼:“还没有,至少也要等到了南阳。官府的人不要理会,如果有江湖人插手,你们手法务必干净利落,不要被发现了。”

  那些下属纷纷点头称是,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如今怀帝已死,江南必须另立新主,公子可是要赶回去同殿下共谋大事。桑小姐我们会暗中护送。”

  “没有那么简单。”紫衣的王颐转过头来,嘴角牵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眉头久久不能展平,“且不说时机不宜,何况,司马惟还在这里,据探子回报,他是最后见过怀帝的人,难保不会生什么事端,别忘了他也是武帝之子,这个心腹大患,我实在不放心让他俩单独一起。”

  从属看着王颐脸上的表情虽温和,但眼睛里却掺和这杀意和冷气,不敢多言,小心退到一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从来带着似笑非笑的儒雅公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手起刀落,刀锋珠玑——也许是从两年前吧,洛阳城破中,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贵公子,竟然不可思议地从战乱废墟里,背回了一具据说已经断气的女人的尸体。

  而后,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桑和回了荒村草屋,从雪地里扒拉出自己的幕离,一手提着个药罐,一手拎着几包草药,径直往屋里走。

  火已经熄灭了,冷风吹进来,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回头瞧见司马惟安静的窝在角落,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桑和害怕了,扔下东西忙跑过去学着电视剧里面的样子又是摸脉搏又是摸鼻息,还好还好,还没死。

  正准备起身去生个火,倒腾草药,忽然想起什么,桑和又伸出手去摸了一把他的额头——霍!烫得可以,打个鸡蛋可以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