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恐怖和惊悸给抓住了。他竭力撑着一口气去看可儿,“你给他打的电话?”可儿灿然一笑,“要不然,他怎么会来?”她抬头去看谭东城,“你回来了?”
谭东城在她对面坐下,凝视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听晨子说的。”她说,与他对视着。眼睛闪亮,唇角飞扬,“你不走了是么?”他嗯了一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走了。”
乔风敏锐地注视着他们,分别看过去。他的心口又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他的这个儿子,就这么看着对方,仍然眼睛发亮,眼珠闪光。尽管他在竭力掩饰,但是,他还是那么清晰地看出他眼里的那份感情——那份爱慕。他心脏止不住地抖的更加厉害,心底的恐怖和惊悸更加深重了。这是什么样的缘分?怎么会如此幸运又如此残忍?
“你吃饭了么?”可儿问。谭东城低头看看,摸摸肚皮,坦白地说:“我正饿着呢!”他扬手叫来服务生,“帮我来碗米饭。”
“不行,”可儿去看那些菜,“这些菜已经凉了,你的胃不好,不能吃凉的。”她把服务生喊住了,吩咐过去,“把这几个菜都拿去热一下,把这汤也热一下,米饭和热好的菜一起上来。”她又吩咐,“再做个粉蒸肉。”
谭东城目光炯炯地。“你呢?你都吃过了么?我看这菜似乎都没动啊!”“我吃完了,是乔叔没有吃。”乔风竭力克制着自己的那份不镇定,借着抽烟的功夫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吐着烟圈,透过那烟雾的遮掩去观察着那两人。
他在那一个瞬间,又被淋了一盆冷水。他的这个儿子啊!可儿那么一个简单的关心,就让他满目闪亮而脸色发光了。怎么办?怎么办?他用手痛楚地去按额头。“爸,”谭东城侧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没事么?你的脸色很难看啊!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吧!”乔风灰茫茫地摆摆手,“没事,不用去医院。”他心里那道伤裂开了,医生怎么会治?怎么能治?
他看着那饭菜上来了,他的儿子吃的飨足,他的女儿一边看着他的儿子,一边快乐地和他说话。他无法问下去了,这样的场面,他纵有太多的渴望太多的东西想要去追寻也无法再问下去。而同时,他心里有个更深的疑问和潜意识里的几分侥幸迫使他想迅速结束这顿饭。
吃完饭,他要谭东城送他,可儿呢!自己打车回公司。他留恋地看着他那天使般的小女儿像只燕子一样快乐地和他们招手告别,鼻中哽咽而内心发烫了。
父子两个坐到车上。有一会儿的功夫,乔风并没有说话,他手拄着头,脑袋里炸开的轰雷硝烟仍在,硫磺塞满了血管的通道,堵的血液不流畅了,活动太久的脑神经已经僵硬而麻木。“爸,”谭东城转头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到华泰世纪这边的?”他舔了舔嘴唇,“你又怎么会邀请可儿和你吃饭呢!”
“我只是路过,就下来看看。正好和她碰上。”他有些疲惫地说,同时把眼睛阖上,身体向后靠过去。“爸,”谭东城慢慢转着方向盘,研究着他的脸色,“是不是失去了这块地,你还有些不甘心?”
乔风摇摇头,怎么可能甘心?怎么会甘心?二十年了,她的音讯皆无,她以这么样轰轰烈烈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等于给了他当头一棒。将他所有的镇定,所有的从容敲的粉碎,将他的胸口里的痛一次性连血带筋地掀了起来。宁雪,宁雪,他较紧眉头,你怎么会能够做到如此决绝?怎么会如此狠心?
“爸,”谭东城不时侧头狐疑地打量着乔风,“你确定不让我送你上医院?”乔风眼睛没睁开,混乱如麻的思绪里有条口子被撕开,将他心底的痛往身体两侧扯。他屏住呼吸,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和可儿曾经发展到什么程度?”谭东城转着方向盘,困惑地皱起眉头,“什么什么程度?”
乔风用手掩住额头。他的心脏狂跳,气血紊乱。他挣扎着,努力保持声音的冷静,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漫不经心。他费力而碍口地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你们发生过——关系么?”谭东城怔了怔,有点诧异乔风问的如此直接。他想了想,脸色一暗,郁闷地回答。“有过一次,不过,我们当时都喝多了。”
乔风闭紧了眼睛,侧过头去。轰雷再次在他脑袋里炸开,炸的他全身发软,体血倒流,思想惊乱。怎么会?老天怎么会如此安排?虽然,他做过最坏的打算,虽然,他有过这个设想,可是,经儿子这么一说出来,仍然让他惊痛,恐慌,而手脚冰凉。怎么办?这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爸,”谭东城侧头看他,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你的表情似乎很奇怪啊!怎么了?”“没事。”乔风闭着眼睛,无力地摇摇头,近乎呻吟地说:“我胃有点不舒服,送我回公司。”“回公司?”谭东城眉头一颦,“你这个模样一个是去医院,要不然就是回家,你还回公司做什么?”
“不行。”乔风努力喘了口气,“我回公司,我有份文件要处理。”他没敢睁开眼,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不镇定,如此恐慌,他完全没了分寸。一个女儿从天而降,牵挂了二十年的人出现的突兀,而他的一对儿女竟然会有如此繁缛复杂的关系,更将他的思想推到了死路。
老天怎么会做如此安排?怎么会这么残忍?怎么会这么荒谬?浇了他一头滚烫的热水同时又泼过来一盆冰水。他锁紧了眉头,痛楚撕毁了他一向冷静沉稳的外衣,他现在就像负了内伤的野兽,他必须找个没人的地方疗伤,让自己缓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9 章
阳光照在院子里,照的整个小院都是金灿灿的。不知道为什么,宁雪今天心情特别好,从早晨起来,有两只喜鹊就在窗口的地方叫来叫去的。这会儿,仍然站在那墙上,昂着头,扑闪着翅膀,咕咕咕地叫个不停。母亲说: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好事呢?有贵人来么?
好事?贵人?宁雪展开唇角微笑了。二十年了,这两个词汇跟她一直无缘,直到许桡阳出现了,这两个词才与她家搭上了关系。如今,那两个人粘的甜的像块橡胶糖,扯都扯不开。如果说好事,这应该就是好事了。如果说贵人,那孩子就应该是贵人了。
不过不管谁是贵人,一定不会是身边的这个男人。碎碎念了一个早上,临到中午,他也没有停的意思,主题永远是一个,说的话永远是那么几句。
“你就跟我走吧!我给你请个保姆,不,咱请个特护,照顾你妈准保比你在行。你这么年轻,现在可儿也有了归宿,已经用不着你操心了,你应该为你自己想想。你跟着我,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宁雪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言不发地收拾院子里的东西。天气渐暖了,炉子很快就不用烧了,堵在门口一个冬天的蜂窝煤,这会儿,她清理出来,把剩下的移到角落里,储存好还可以留到明年再用。
王满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从这边转到那边,同样的内容已经重复了一个早上了。她一边搬煤,一边不经心地回着他的话,“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不想找,我就和我妈一起过。等我老了到北京找可儿。”
“女儿能和男人一样么?”王满不厌其烦地说,“晚上睡觉冷了,都没有人给暖被窝。热了,都没有人给扇扇子。更深人静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不想找。”宁雪说。她弯腰去搬煤,耳边有几缕头发凌乱地垂下来,散在脸边,黄色橡胶手套沾满了煤屑。
王满手举着那个存折,往她眼前递过去“你看,我现在的存款又多了五十万,只要你同意跟我在一起,这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用怎么用?想买什么买什么?”她拨开他的手:“我不缺钱。”
王满不死心,“你到我那去,住楼房,就不必弄这些。地热冬暖夏凉,想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王满。”宁雪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站直了腰。她脸色平静地瞅着他,和气地说:“你追了我这么多年了,年轻的时候,我都没同意,现在已经是这个年龄了,我早没了这个心了。以你的条件,你找什么样年轻的女孩找不到?何苦在我身上挂着?你在我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替你不值,真的不值。”
王满涨红了脸,有些着急了。“我不想找那些年轻女孩,我就看上你了。”他涎着脸凑上来,“雪,你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么?你也知道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就一点都不动心么?”他喘起了粗气,眼珠子放直了。“雪,”他突然毛手毛脚地过去搂宁雪的腰。
“干嘛?喂,王满你要干嘛?”宁雪扬高了声调,大惊失色,放不下手里的东西,只好扭着腰想要躲开他。王满不管不顾了,索性搂住她的腰。他也不管宁雪手套上是黑乎乎的煤污,就伸着脸过去亲她。宁雪气急的情况下想都没多想,扔下东西,挥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
她这一个耳光扇出去,王满有点气急败坏了。多年的追求未遂,消磨掉了他的耐心,也将他的好脾气撕开了。他一怒,边擦脸,边破口大骂过去,“你装什么纯情呢?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啊!我想睡你已经抬举你了,你这样的睡一觉也就是二百块钱的行市。”
宁雪被气的脸色煞白,“你住口,王满。”“我干嘛住口?”王满越说越起劲了。“十九岁就跟人上了床,被人搞大了肚子,你还跟我装纯情?这满街的人谁不说你是个婊/子?你还每天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出出进进。你敢说你没想过男人?有人要你就不错了。”他扬高了声调,快活无比地嚷,“看啊!这婊/子,把裤子脱下来让我上,我都没兴趣。”
宁雪浑身发抖,脸色苍白,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你,你……。”王满继续喊,声音更大了,口气更幸灾乐祸了。“快啊!婊/子挂红灯啦!快啊!婊/子……”“你给我闭嘴。”一个又沉又哑的声音从院门的地方传过来。
王满收住了口,回头去看。宁雪也抬起了头。她就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呼吸停止了,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被抽的光光的。相信此时,就是乾坤大裂变,就是地球在她面前炸开,江河在她面前干涸,火山在她面前爆发,都不会让她如此震动,如此惊愕。
门口边,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人挺立在那儿,正蹙着眉头,用一双充满感情,复杂,难解的眼光沉痛怜惜地凝视着她。温文尔雅,器宇轩昂,被满院子的阳光团团围着,像梦幻中的画。“乔风,你会爱我一辈子么?”不,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她摇摇头,闭了闭眼,困难地用手扶着额头,身子有点摇摇欲坠了。不,这一定是在做梦,这人是从照片上,从电视上走下来的。
她移开手,再困难地抬头去看,那人依然挺立在那儿。似乎传染了她的颤栗,对方也失去了平衡,身子开始发抖,不止身体,整张脸都是颤栗不止的。他靠到了身边的门柱上,眉蹙的更紧了,眼珠发红地盯着她,嘴唇蠕动,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初见宁雪的乔风,穷尽一生积攒的词汇都无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这个他惦记了整整二十多年的女子,这个因他而饱受折磨,饱受凌辱的女子,正扎挲着手楚楚可怜地站在院子里。头发从后面挽着,已经有些凌乱,脸上有几点黑,衣服肮脏不堪,满手套的煤泥,瞪着两只眼睛,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他。二十年了,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经受过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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