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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作品:裂阱|作者:莫莫言|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3 03:13:37|下载:裂阱TXT下载
  “本来您是个日本人,我没必要也不该对您说这些,但出于艺术上咱们是同道,我觉得还是得把一些事儿告诉您,但您一定要保证不能对外界的任何人说起这宗事儿。”我严肃地对二瓶正也表态。

  “夏教授您请放心,我们日本人答应为别人保守的秘密,就一定会严格履约,绝对不会有外泄的半点可能。”二瓶正也更加严肃地答复我。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只是牵涉到我私人的一些问题,我不希望因此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罢了,中国文人都好个清静。”

  “这个自然,夏教授您请说。”

  “最好。那么我现在一本正经地问您,请您也一本正经地给我一个美丽的答案。您有没有真正仔细地看过那幅《胆胆胆帖》呢?”我开始下套。

  “看了,非常仔细地看了,还有不少与我同行的日本道友跟你们中国的一些业内人士们也一直都很关注它。夏教授您不是也发表了不少关于鉴赏的文章么,我们都一一拜读了。您的见解的确很精辟到位。”

  “您对鲜于枢的字怎么看?”

  “这么说,”二瓶正也依然是一张极为学术的脸,“我们觉得鲜于枢前辈的书法更多的是一种供后人探索的价值,他里面有很多新鲜的和不合正统的东西,因而我从不会认为他是多么地完美,和赵孟钕啾龋视谑喙倘皇茄飞摹5夥兜uuㄌ氛媸且患枚鳎挥刑嗟慕簿坑牍思桑枰痪淠忝侵泄说幕八担饫锩嬗小槠薄!?br/>

  “深刻!看来正也先生对我国的书法艺术真是颇有研究,可我还是要提醒您,您的分析中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它导致了您对《胆胆胆帖》产生出错误的判断。不光您,所有人都这样。”

  “什么?更重要的因素?难道说您认为这幅《胆胆胆帖》是赝品?”二瓶正也乱了阵脚。

  “当然不是赝品,经过了我国最权威的专家组验证,况且我也是身列其中的,又怎么会是赝品?但它也不是完整意义上的《胆胆胆帖》孤本。”

  “那么,是怎么回事儿呢?”二瓶正也站起来。

  “您别急,先坐下,听我慢慢跟您说,您还记得我告诉过您我说了之后不可以向外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儿么?”

  “当然记得,您说那样您会很麻烦。”二瓶正也再次坐下了。

  “好吧,我信任您。其实真正的《胆胆胆帖》一直就在我夏散舟那儿,是我的祖父在民国时期旧上海购得的,它是我夏家的传家之物,所以,当我听说了市面上竟然又会出现一幅《胆胆胆帖》的时候,我也十分惊讶。”

  “可是,我怎么会有两幅真迹?一定有一幅是假的!”

  “不,您听我说,都是真的,并且我肯定它并非是鲜于枢生前书写了两遍所致,因为两幅是完全一模一样的。”

  “那怎么可能,一模一样的?”

  “如果较起来真儿来的话那当然还是不一样,细微的差别是存在的,而这一切都只是由于揭裱所致。”

  二瓶正也明白了,他是个聪明人。

  揭裱,是后人对已经裱背过的字画进行二次处理的方法之一。如果作者功力深厚能够力透纸背的话,再加上书写用纸是双层夹宣,那么揭裱高手就可以天一无缝地将其上下一分为二,成为两张一模一样的‘真迹’了。”

  “您相信我说的么?”我试探地问二瓶正也。

  “相信,对夏教授您的鉴定眼光我没资格有所怀疑,可为什么其它的鉴定家们都没有这么说,而且还有那上面无数的鉴藏印章又该作何解释呢?”

  “那是因为年代久远纸质早已磨损骗过了他们的眼睛,您不会看不出来《胆胆胆帖》的字迹并不是太清楚吧。”

  “哦!您这一提醒倒真是个问题了,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唐朝时制造的一批晋帖摹本19和更以前的东西果然都不是很清楚,但宋元以后这种情况倒的确少见。”二瓶正也恍然大悟了。

  “据我看,这幅东西在很早以前甚至明代以前就被裱师一揭为二了,所以后来在它们分别的流传中便自然地盖上了许多的印。”

  “那您又何以确定您家所藏有的才是上层的那一张呢?”

  “墨色,还有明代文衡山先先的跋,这些都是拍卖品所没有的。”

  “我可以去您那儿看看么?”二瓶正也已经走到我的陷阱门口且有跃跃一试的意思了,“我这次是代表我们书道社的名义花大价钱购得此宝要回去向国家博物馆交待的,我总不能弄一件不是事儿的玩意儿回去吧,不能的。”

  “可您已经付了拍卖定金了,不是么?再说您买回去的那张也的确是鲜于枢真迹,不能算诓你们的国家。我没打算把我家藏的东西给别人看,我现在离我的家乡还十万八千里呢。我还有我的事儿,下个月我就要举办我的个人行为书法展了,正也先生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留下来待看我办完拙展再回国不迟。我今天找您来的目的仅仅是想向您澄清这回事儿而已,毕竟咱们是同道,不能蒙你们几辈子人。还有,我再重申一句,希望您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佯装准备走了。

  “不,请您能够答应我的要求,您带我一同回去您的家乡看看吧。”二瓶正也拦住我的去路,并向我鞠躬,“我负责来回的飞机票,只耽误您一天的时间,可以么?”

  “告诉我您的真正理由,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我阴着脸。

  “是的,我希望看到真迹后您可以把它卖给我,我会出很高价钱的。”

  “我说过我没打算卖它。”

  “那如果我用拍卖来的那张跟您换呢?我可以再加付钱的。”

  “如果您是我您会这么做么?”

  二瓶正也不吭声了。

  “这样吧,我答应您。如果您看了真的想要我还是可以考虑出售给您的,我对鲜于枢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咱们是朋友。”

  次日晚,我便和二瓶正也乘上了飞去南京的航班,没有第三个人知情。

  我携带着第一件备用“作业”。

  我们来到市郊的一个小矮屋里,这儿是我父母生前堆放旧家具的地方。我们全家人很多年都不曾光顾此地了,它早已沦丧为蜘蛛王国的殖民统辖地界。

  我对二瓶正也说:“委屈您就在这儿等我,我去家里取,一个钟头后回来。”

  二瓶正也点了点头,他似乎对我没有太多戒备心理,并不是所有日本人都精明。

  一个钟头之后,我们联手展开了第一件“作业”,二瓶正也的面部肌肉排列秩序已经向我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他信了。

  我们立即开始谈价钱。

  二瓶正也愿意花三千万人民币购下我的这幅“作业”。

  他看出我有难过的意思,他叹息说原来中国的艺术家日子并不富裕。他问我能否接受他的邀请驻去日本弘扬书道文化并入籍日本,我一口谢绝了。

  三千万,我们口头成交了。

  次日下午,我们便安全返回了成都,没有第三个人知情。

  丁梦蕾和我的感情一日比一日深厚,以至于三天两头她就跑来纠缠我。我告诉她考研英语很重要该加紧复习了,可她却说自己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年了接触的全是外国佬那些教材太简单了根本不必花多少时间。她还说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走了真有点儿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我更不希望这段感情为我带来什么不测。家里,有我的妻子肖晶和女儿鹿鹿,我同样舍不得她们。

  有一回,梦蕾选择了一个在我面前很近的地方表演原地转圈跳。几个回合下来她不知是有意是无意忽然失去了重心。那次,她的嘴唇迅猛地触在了我的嘴唇上,身体呈前倾之势,几乎要把我压倒了。我稳住重心,搂紧了她,五秒钟后我们礼貌地分开了。梦蕾的双颊红晕晕的,我则不断地将杯里所剩无几的茶汁分几小次仰天灌进自己的嘴里以示无动于衷,并且努力啮咬着烟头,将就最后一口喷出无数圈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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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此刻我和梦蕾一定都是内心如狂潮涌动的。

  那晚,梦蕾没有回家,在我的客房里,我们唱了半夜的卡拉ok,唱着唱着她睡着了,就躺在我的床边,我端详着面前这个拥有阿芙洛狄蒂一般天仙气质的大美人,不禁有些欲火焚身。

  夜,我独自踱来踱去想了很多。在睡着的梦蕾身边,我的眼眶湿润了,那是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失落。

  我克制不住自己轻轻地吻了她。

  梦蕾竟然没有醒,她一脸幸福的微笑,仿佛西方忘了哪个寓言故事里的“睡美人”。只是,她并没有因我的深情一吻而醒来。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青蛙王子。

  二瓶正也果然去做了那些自己擦臀部的事儿。黄伦喜打电话告诉我那小日本无缘无故不买了,现在正在与盛河拍卖公司老总王兵商榷如何如何赔偿损失。小日本一意孤行不打官司,什么明的佣金暗的竹杠都肯自家承担,不久这事儿便结了头绪。但各大报刊却因此引起了轩然大波,有读者甚至对五人专家组所作出的真迹鉴定结论表示怀疑。翌日,二瓶正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态因本书道社经济突然危机才致使他不能兑现这笔交易的,而他本人也不日即将回国与社同舟共济。

  二瓶正也临走前去了原藏主黄伦喜家表示歉意,人格与诚信的歉意。

  他带走了我的第一件《胆胆胆帖》“作业”。

  海关居然并没有查出二瓶正也的东西,这在我来说简直颇为意外,我实在猜不到这家伙是通过何等手段蒙混过关的。但毕竟得知了二瓶正也已然安全回国,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么一搞又省了我不少计划的心了。

  我记得二瓶正也从彼岸打来电话再次表示感谢时对我说的最末一句话是:认识夏教授您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老黄在屋么?我给您带了样东西来。”我以不速之客的身份走近黄伦喜的家,手持一件用报纸简装了的长筒。

  “夏教授。哎呀快请进快请进!”黄伦喜闻我驾临乐不可支,今天只他一个人在家。

  “您知道么,那个小日本走了。”我放下东西说。

  “快坐,坐。夏教授。”黄伦喜招呼。我坐下了。

  “是呀,那小日本无缘无故就不买了。您给评评理人哪有这样做事儿的,这样人还怎么交往怎么互相信任?”黄伦喜说着说着说气愤了,“那天还好意思假惺惺地走我家来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对不起,闹得满城风雨的,我呸!真是蛮夷之邦的劣种,全无信用可言。我还懒得卖给他哩!”

  “怎么?二瓶正也上您家来了?”我佯装不知故作惊诧状。

  “是呀,都好几天了,尾气都跑没影了还提那些臭氧层有啥用?”

  “这个不要脸的鬼子,真够心狠手辣的!”我捶胸顿足。

  “怎么啦夏教授?”黄伦喜不解,想了想说:“对了,上次您不是说您有个广州朋友要买么?这回好啦,干脆我也不搞拍卖啦,您朋友若真想要肯给两千万我就出手,中国人嘛。”

  “这您就别多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