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回来,妳的菜先吃完再说。」帝百计忙阻止了她。
被拉回来的申敏云可怜的抽着鼻子。
「噢,可是看你吃,觉得那个粥好像比敏云的菜好吃。」
帝百计愕然。「那粥不好吃。」
申敏云嘟起了嘴。「是吗?那敏云去拜托杉爷爷再煮一碗。」
「不用了!」帝百计再次喝阻。
申敏云又是一脸不依。「可是小双说难吃的东西不值得放进嘴里。」
听见了静默再三交代的名字,帝百计却没有太多的感想。
「没有可是,我也不是小双。」
在和申敏云一来一往的过程之中,帝百计萌生了一种回到现实社会,离开了那个地方的扎实感。
他确实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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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不想计较这个决定!
「我拒绝!」帝百计严正表态。
在用完那顿女伴频频想跳离餐桌的怪异晚饭后,他又被带到一个更奇怪的地方去沐浴,这才发现整个十二刻馆怪到一个极点。
除了没有科技产品,连报时都是敲钟之外,这个地方没有门,所有的地方都没有。
无法想象没有门的地方!
尤其浴厕是利用隔间区隔出一个隐密的空间,在不安的情绪作祟之下,他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洗澡和如厕。
虽然领他去洗沐的女仆装扮的女士,再三保证不会有人靠近,但这更是确定了若有人想闯进来,也无法阻挡就是了。
但比起那段时间不太有机会好好洁净身体,加上身上的汗味也熏得他受不了,只好妥协,加快速度解决。
可是更丢脸的事情还在后面,当他穿着特地为他准备的睡衣循着原路回房时,在中途发现了那女仆直挺挺的站着,一看到他便露出笑脸迎上来。
该死,怎么会有一个地方连浴厕都有卫兵站岗的啊!
他少男的羞耻心在翻腾,情绪很恶劣,在瞄见领路的女士掩嘴偷笑时,更是连耳朵都快要烧融化了。
之后回到房间,那个令他头大的申敏云不见了,还来不及介意,就得面对不请自来的女医师群和护士群……群是代表复数,医师不只一位,护士也是。
全身还是又酸又痛,据说他被施打了胰岛素,所以长期行动不便,肌肉有点受伤,加上早上狂奔时加剧了拉伤,要好好休息。
好像知道他不想让人触碰一般,会诊的医师群和护士团不但没有径自碰他,连问诊和换药都保持距离,格外令人舒服。
虽然有人靠近多少还是不太愉快,可是至少她们都是女性,不会让他有太强烈的被迫害感。
服过药物之后,所有的人退下,他有一些体力不支,想上床睡觉的时候,便面对了这个进退两难的情境。
他严词拒绝那个不声不响就蹦蹦跳跳跑来,弹上他的床,一副也要躺下,不知该将她归类在女孩还是女人的申敏云。
看着他皱紧眉头所代表的不乐意,穿着宽松棉质睡衣的人儿嘟着小嘴。
「你拒绝什么?」她疑惑地问。
看着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帝百计吞了下口水。
「妳要睡在这里吗?」他的手指比了下自己已一脚跨上来的床。
申敏云认真地点头。
不睡这里,那她要睡哪里咧?
「七点钟楼是我的房间啊!」
帝百计胡涂了。
「十二刻是刻度?等等,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会三天都睡在妳的房间咧?」
申敏云给他一个「你还敢问」的表情。
「因为你抓着我的手,所以杉爷爷和其他人只好把我们两个人一起抱回七点钟楼。」
一起抱回七点钟楼?她不是自己走的吗?又怎么会容忍一个男人住在她的房间?
相较于整个十二刻馆,他惊觉最诡异的是眼前的女人。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他隐约有感觉到,这里所有的人都极宠申敏云,要是她不愿意,他想是没有人会强迫她的,所以她没想要他走之前,他便好似可以在这里一直作客……静默也是这么说的。
「妳自愿和我一起睡吗?」
申敏云的小脑袋瓜子不知该摇还是该点。
第一夜是没有办法,之后则是她主动来陪他,看着他连梦里也在哭喊,她实在无法将他从脑海升删除。
小双说这是为了回忆所苦的烙印,不能安心地生活下去的表现,一想到这个好看的哥哥也在受一样的苦,她就好难受。
她没办法帮小双的忙,所以她对他无法视而不见。
「如果你是在问去救你的那晚,敏云也昏迷了,所以不算是自愿,之后的几天则是我想陪你。」
帝百计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又是一团乱,只是这乱仅是起因于太离奇,而不是痛苦的感受在作用。
「妳也昏迷了?救了我之后昏倒了?」
申敏云不懂这两点之间的直接关系,早已躺好的她,抬着脖子好酸,托着下巴,反弓的小腿前后摇晃。
「因为要上直升机,所以挨了一针,然后下来再挨一针,回程又是一针,敏云最讨厌打针了。」
在异样柔焦的灯光下,她白天如鲜奶油草莓蛋糕般甜美清新的小脸,一转而成带点艳气的焦糖布蕾,充满了使人想尝一口的致命吸引力,大量暴露的腿部肌肤折射了灯光,几乎等于犯罪。
但是长期被注射药剂夺走行动能力和自由的帝百计,因为反胃而无暇注意这幅美景。
「好复杂也好难懂。」
看见他的眼色暗淡,脸上血色流失,申敏云连忙起身,还没能撑住摇摇欲坠的他,便被他挨着倒下的欣长身子压在床上。
「我也不喜欢打针,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妳?妳又没做错什么。」似乎不在意但又无法不觉得反感,在这个看过他恸哭的人面前,帝百计难以抑制地吐出脆弱的词句。
这下子换被压的那一刻来不及缩回右小腿,一脚被硬生生对折着的申敏云无暇去注意到帝百计的影射。
她偷偷地扭出了一点空间抽出脚后,总算能好好平躺着,专心一意地拍着不停颤抖的帝百计。
他的颤抖,令她的心抽痛。
「敏云很麻烦的,所以也没办法。」她柔柔地说着,平静不带一丝波澜起伏,不像白天时的活蹦乱跳。
她从有记忆以来就是这样子,所以早早接受了这个能力,除了它让小双很痛苦以外,她并不讨厌它。
虽然也不是多喜欢把它拿出来使用,但也没办法……
帝百计埋在小小人儿的颈窝,先前觉得和她同床是犯罪什么的想法,被内心的洪流冲到不明处。
这个小小的人儿既凉又温暖,明明娇小却巨大,幼稚的同时成熟,无比温柔却不沉重。
特别是她如同麻药能降温止痛,好像会上瘾一样,先前是不想放开她的手,现在则是不想放开她凉凉的身体。
「一点也不麻烦的……」
帝百计还想说话,但是原本就负载过重的身心,在又面对了极度起伏的一天,插头被拔掉般功能中断。
申敏云竖起的耳朵听见悠长的呼吸声,虽然重,但是并不感到讨厌,几天陪着他都没感觉他有睡好过的担心也解除了,她吐出一口大气。
看着他优美的肩线,心痛的同时更想疼爱他的心情在抽芽,像是被宠时想要回报,却又不完全相同。
她并不明白分别在哪里,只知道是不太一样的感觉。
小百和小双、爷爷、开姊、东方哥、悠悠和霖霖都不一样的。
不一样又如何呢?
「小百,没事了,不要再担心了。」申敏云低喃了几句。
随后她抱着这个超大型的熊宝宝,自己也跟着两三天没睡的眼皮如同墓碑,重重地盖了下来。
第三章
理论上应该开学了,但还在请假的他好像没资格说自己是高三生,唯一的成就只有已经熟悉到可以帮十二刻馆写七大奇闻而已了。
坐在巨大的十二刻馆里,四点钟楼前唯一的树荫下,帝百计扣着双手,看着正在玩老鹰抓小鸡的男男女女,一想就噗哧一笑。
难得的晴朗,让那个安静时像只兔子,活泼时没有半秒安静的小女孩异样兴奋。
反正十二刻馆本来就处处不可思议,打从有一天发现她的好朋友居然是一匹赛马,并且双亲都是赛马冠军,身价非凡,而她一次也没骑过牠之后,再天大的事情也吓不倒他。
不知不觉放松不知不觉绷紧了的神经之后,好舒服。
而更奇妙的是只要不去想,就能什么事情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帝百计不想动,懒懒地望向天空。
恢复了准确的时间感,最近拚命的下雨,这个夏天的雨水一盆一盆地由天空倒下,台风也多。
像是呼应这个怪异的地方,在不算长的近一个月里,接连来了两个中度以上等级的台风。
继发现没有门之后,接着的发现是十二刻馆有窗格,可是所有的窗格都是空的,每到下雨天,众人忙到天翻地覆。
倒不是怕那些贵到吓人的古董家具受潮,而是因为正在当老鹰却跑太慢而抓不到小鸡的女孩儿是容易感冒的体质,所以要尽量降低湿气。
明明心智年龄是个小女孩,却是个万年调养中、货真价实的女警,而且还是侦十队的成员……
光怪陆离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全部条列只怕他的脑容量还不太够,不过这些无聊到一离开便会丧失意义的事情,用来杀时间绰绰有余。
阳光好灿烂,帝百计几乎睁下开眼。
「小百!」
呼唤声和脚步声一起来到眼前,在阴影之中得以张眼,一点都没有二十四岁样子的女孩,脸色红润的大笑着,二话不说地拉起他的手,帝百计不由自主地轻颤,但女孩直接忽略,将他拖起。
「小百,我抓不到人,来帮我当老鹰。」
这是什么论调?帝百计不能明白这种言论,但他上场之后,自订游戏规则的女孩儿便自顾自地插进小鸡的队伍里。
不知道何时起,他要很努力去想,才会想起这个小女孩其实不只十岁。
叉着腰早晚也会被催促,他意思意思地变换脚步,欺敌地跑动着,正面前的北杉已经不如初见面时令他害怕到牙关打颤,脸色坚毅,张开了双手当爆笑版的老母鸡,极为认真的防卫。
「怪了,这么疼爱她,怎么玩游戏也不放个水让她赢咧?」帝百计边跑边纳闷,但是即使一心二用,没有多久时间,他就抓到了那个肢体不协调的申敏云。
还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摆出哭脸,没想到——
「你继续帮我当老鹰啦!」她开心地宣布,又缩回小鸡的队伍里。
就这样无止尽的当鬼跑了一个多小时,很久没有认真活动的四肢发出了舒服且令人怀念的酸痛。
「小百当老鹰好厉害哟!」
突然被人扑了上来,反应不及只能僵硬地任人抱了个满怀,但比他矮了一截的女孩儿在滑下前,就被他用力地抱住。
除了她,与其说是没有男女之防,不如说是彻底没有性别概念的她以外,没有人会这么毫无顾忌的碰触他。
「敏云,妳很赖皮。」也算是习惯了,帝百计无奈地道。
申敏云大大的黑色瞳孔骨碌碌的转了转。
「啦啦啦……」
帝百计气得想将她放下,但比真正小孩还要缠人的女孩扣住了他的后颈,他只好求救一般地转向北杉。
「北先生,你看敏云又在胡闹了。」因为这位老管家始终叫他帝先生,所以他也只好和别人一样尊称他。
北杉不知何时变回一丝不苟的管家打扮。才玻噶搜郏昝粼凭秃e碌鼗吕刺优堋
「真拿她没有办法,好在她很怕北先生。」帝百计笑道。
北杉眼神无奈又万般疼宠,在离他一段距离之外开口。
「不想管教她也不成,真是很皮很皮呢!」
他点点头,跟在严格时很严,但纵容时又很纵容的好好先生后方,走向三点钟楼。
在强烈的光线对比下,虽然走进阴暗处有一点不愉快,但一咬牙忍耐了之后,帝百计就能看见比甜点还甜蜜的小女孩津津有味的吃着蛋糕。
「小百,来。」
「我先去洗个手。」
没有呼应她甜美的要求,不知不觉也加入育儿行列,帝百计以身作则般的先去洗手。
一个月足以习惯很多事情,包括这些没有门的卫浴设卫。
「啊……」
还没有坐下,便有一叉子看起来甜死人的黄色奶油状物凑了上来,帝百计不特别喜欢甜食,却也拒绝不了。
「栗子?」
申敏云用力的点头。「这是法国栗子做的蒙布朗!」
他听了还是没概念,从小到大家里都是三个臭男人,吃饭只是为了求饱而已,对这些食材完全没有印象,就算申敏云说了他也记不起来。
「很甜。」帝百计皱着眉说。
申敏云大笑,圆圆的大眼睛贪心地望着他的桌面,为了想多玩弄她一会儿,帝百计故意不把蛋糕传过去,不过挨不了太久,因为舍不得她眼巴巴的摸样,他还是屈服了。
没有痛感的屈服,看着她甜蜜的笑脸便是幸福,这种飘浮在半空中般的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
帝百计不想记得怎么来到十二刻馆,但他再也不想离开,只因为申敏云在这儿。
因为太奇怪了,超现实的地方有着超现实的人们,他像爱丽丝体会着梦游仙境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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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百计,你给我出来!」
突然的尖锐声音划破了梦幻的气氛。
帝百计一抬起头,还没想起气呼呼的人儿是谁,就被当面甩了一件东西过来,他反射动作一般接住,过长的事物扫过了桌面,所经之处的瓷器应声而裂,碎了一桌子。
察觉到手中沉重的金属是什么,他的心沉到了湖匠。
「若水、若水,你好久没来十二刻馆了,敏云好想你哟!」
比起他,他身边的人儿更早一步开口唤了。
帝百计抬起头,一段时间前还偏向中性味道的好友,秋池若水,在一个暑假未见之后,多了几分英气,他还习惯成自然一般地推开了朝他身上扑去的申敏云。
「敏云,妳别乱,我有事来找帝百计的!」秋池若水硬生生地说。
申敏云的娇小身子被站在附近的北杉捞住,他朝着她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而被下战帖的帝百计回望快气炸了的秋池若水。
他明白对方的怒火从何而来。
他莫名的当了秋池的假想敌好几年,打从他小时候拿到第一场胜战之后,秋池就找上门,以前觉得很有趣,豪爽地答应了每一年的九月都要和他打一场。
说实话,这种不打不相识的友情很不错,但是在他不想碰剑之后,他不愿接触任何和剑术有关的事情,包括今年的约定。
「秋池,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忽略意识到了什么,帝百计故作轻松地说。
秋池若水冷哼一声。
要不是和单家有特别的交情,又若不是哥哥的情人武豪豪无意间透露知道帝百计的去向,他恐怕会找这个宿敌找到死。
不容分说地,他拔起长刀出鞘。
「帝百计,我帮你带了军刀给你。」
帝百计的笑容有着超龄的苦涩。
西洋剑分成很多种,刺击以钝剑和法式剑为主,但他拿手的却是劈击,军刀是他的强项。
在他面前的军刀带鞘,铁定不是比赛用未开锋的安全剑,但也让他想起两个月前比赛完后,他拿着金牌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好心回答停在身边问路的车辆,之后被掺有麻药喷剂迷昏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愿意想。
那个在记忆中化为恶鬼的男人,一再地在他耳边说着俐落取胜的他好美丽,连想都令人作呕、打寒颤。
「秋池,你拿的是日本武士刀,和用相同刀术的人过招比较好玩吧!」不是避战,而是畏惧为他带来恶梦的军刀,帝百计望着白晃晃的刀刃,迂回闪避地说。
秋池若水侧了刀刃,直直望向帝百计复杂的双眼。
「我听杉爷爷说你不敢再碰剑时,还以为他在胡说八道。」
帝百计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的确,我不要再……」
他话还没说完,锐利的刀刃就横向切来,他的身体感应到敌意,本能般立起后退,当碎瓷声响起的同时,他惊觉他无意识地抓紧军刀。
「给我拔刀,履行每年九月和我对战的约定,要不然我就宰了你。」秋池若水永远忘不了帝百计的剑姿,那激起了儿时多病的他最深的战斗和求生意识,这已经不只是一种运动家精神,而是武术家精神。
帝百计摇头。「秋池,我有不想碰这个东西的苦衷。」
一刀又当头劈了下来。
「那不叫『这个东西』,那叫你的骄傲!」秋池若水冷声说道。
用刀鞘硬挡,格开攻击。
「就是因为这样才痛苦,你不明白的!」帝百计内心再度被烦乱填满,还以更冰冷的声音。
一方只攻不守,一方只守不攻,拆招之间出奇华丽,虽然一点也不了解武术,但光是从一眼就着迷来看,也能明白两边的技术之高,已经不需要经过了解,申敏云看傻了眼。
尤其是首次露出相遇以来未曾见过,锐利但深不见底,复杂眸光的帝百计,她移不开眼。
「杉爷爷,小百变得好奇怪,敏云都不认识这样的他了。」申敏云喃喃。
「敏云,这个才是他,不逃避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他。懂吗?」北杉压低了声音说。
申敏云抬起头。「爷爷,那敏云先前认识的那个小百呢?」
北杉毕竟年长,叹息着。
要不是发现那个少年有轻微的ptsd倾向,几乎封闭了那些不堪的记忆,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在十二刻馆使用任何型式的武力,也因此,身负保护任务的他扣牢了怀里的申敏云。
定定回望着怀里闪动的眸光。
「那一个故意开朗明亮,完全没有负面情绪的帝百计叫作行尸走肉。」
愈是压抑着创伤记忆,就愈容易演化成ptsd。
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当帝百计再也压制不住,完全爆发后,他对任何细微的事物都会反应过度,陷于非常害怕的状态,但是绷紧的神经终会疲乏,筋疲力竭后反而无法对紧急状况做出反应,到时候再来处理就太晚了。
在人类演化的过程之中,压力反应系统最主要的功能是面对突发危急,准确地做出战或是逃的抉择。
但患有ptsd的人由于随时处在高度的压力下,用一种最容易的方法来解释,就是一辆汽车在没有时限和速限的高速公路上狂飙,最后只会烧掉引擎。
眼前的人无比陌生,申敏云无法完全理解北杉的说明,但愈演愈烈的战斗也已经不容许她思考了。
室内空间有限,没有闪躲的空间,被强迫接战,秋池若水的攻击愈见凌厉,咄咄逼人地追逐,挡无可挡的帝百计就愈是辛苦。
但他内心的挣扎和暗黑念头抓住了某一个瞬间,将直直刺来的长刀格到外侧后,顺着刀身旋身,当他华丽地回正之后,右手举着的刀鞘已砍在急攻而露出防守漏洞的秋池若水的颈子上。
双方动作瞬间冻结。
半垧——
「如果我拔了刀鞘,你的头这一会儿已经被我砍下来了。」帝百计冷厉地说。
秋池若水堂堂迎视。
「那拔刀啊!我敢拿真刀给你,就不怕流血!」
眼前的人是他的朋友,帝百计一咬牙,闭眼松开了手,做出绝不容许的行为。
脱手的军刀重击了地面,众人皆瞪大了眼,自行放开了武器,在实战中等于随人宰割。
「我认输,你爽快了吗?」帝百计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秋池若水倏地回神,恨恨地收刀,和帝百计错身之际,不屑地瞄了他一眼。
「你是不战而败,我怎么可能爽快?当然不爽快!」
语毕,没料到被人如此污辱的秋池若水,头也不回的离去。
而帝百计咬着嘴唇,无言凝视着脚边的军刀,双脚像生了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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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刚清醒的那几天以外,再也没见过这么难以接近,充满暴戾之气,如同立起铜墙铁壁,但也同时凌迟着自己的帝百计。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背影更像是在强忍着哭泣的孩子。
一想到他曾经躲着不敢出声地闷哭,申敏云的心瞬间揪痛了。
她走出北杉保卫的怀里,着了魔一样地步步靠近,渴望安慰那个人,双手伸了出去,但在触碰到的前一刻——
「不要碰我!」帝百计没有回头,但精准地怒喝着。
凶狠冷酷的声音,让申敏云惊吓地缩了下手指,但是,尽管害怕,她还是很想碰碰他。
因为暴君一样的他正在颤抖,好像很冷。
「没事的,没事的。」申敏云一边说,一边努力地靠近。
突地,她的手被人狠狠的挥开,然后和他四目相对。
「我说了不要碰我!妳自以为能够安慰我,妳别再为了自我满足而做出这种等于伪善的行为了!」帝百计咬着牙,像恨了她几辈子一样地道,然后神情复杂而痛苦的拔腿就跑。
既然是发火就不应该露出受伤的眼神,他那怯生生又惊恐不已,诉尽千言万语的双眼,令人只要看了就无法放着不管,申敏云没有太多的迟疑,如同第一次一般追了上去。
在两人身后,北杉拾起军刀,发出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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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没事?!
他刚才差一点就要用他的骄傲杀人了!
狂奔到筋疲力竭,帝百计崩倒在一棵大树旁,害怕地抱紧了自己备战而激烈发抖的身体。
他怕的不只是秋池若水,他更怕的是嗜血的自己。
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着杀了他,杀了攻击自己的人,在那一瞬间,朝着他扑来的仿佛是一抹幽魂厉鬼,而他害怕、恐惧到想要杀人。
好可怕,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并不想要这样的自己啊!
被一张无形的网捕住,帝百计浑身僵硬。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希望能就这样消失在世界上的他,只能缩得更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违背了他的意愿,当感觉那人儿已来到跟前之后,他拚命的往后缩,恨不得和大树化为一体。
「小百。」
轻柔的声音一而再、再而三的响起,帝百计不明白他欠了申敏云什么,她为什么不放过他?
「走开!」
她不但没有依言离开,还笼罩他整个人,怒火猛地烧红了眼,他用力推开她,然后再抱紧腿。
他也觉得这样凶暴的自己好可怕,但是就算想平静,也没有办法忍耐。
奇异地,他没有听到呼痛声,正觉得奇怪之时,他又被抱住,这一回更紧了几分。被人无视意愿地地触碰使他难以忍受。
不停推开那个小小的身子,力道一次比一次还大,但猛然惊觉到自己用尽了全力,申敏云铁定会受伤之后,他咬住了右手的大拇指。
那是他的惯用手。
尝到铁锈的味道,自残的疼痛变成痛快,让他清醒了一点点,取回控制权,分得清楚什么是可以做,什么是绝不能做的事情。
将他拉回「帝百计」一点点。
耳边传来惊呼声——
「小百,不可以咬,你松开牙齿啊!」
那着急的声音,抚在脸颊旁的细幼手掌透着微微的凉意,帝百计朦胧的双眼什么都看不清。
「别哭了,不要哭啊!」
不绝于耳的道歉声,让他迷散的神智难以凝聚,忽然,一个片段景象跃入了他混沌不清的脑海,像坏掉的带子,前后来回不停的播放。
穿着白色衣服的申敏云快速地倒退出去,世界变成一片阴暗,然后那紧闭的门又打开,她跑了进来,不停地帮他擦去眼泪,肺部的空气被抽干,然后又灌饱。
真的是她,在他快要死掉的那一瞬间,带着空气和光明,翩然而降的女神真的是她。
为了说话,他松开了嘴。
「是妳来救我的……」
他的手指像被什么缠住,整个人也被抱在一个冷凉的怀抱里,他不禁失声痛哭。
「小百,小百,不要伤害你自己。」
耳边不断地回响着这句话。
帝百计无法克制,他有话梗在胸口,再不倾吐就会爆炸。
「我好想杀了那个家伙,真的想杀了他!」
即使吐露肮脏腐败的真正心愿,那紧拥的怀抱仍旧没有放开,一瞬间,夺走了他的力气。
「妳知道吗?那个男人会在我身上插针,当冰冷的液体注进来后,我就觉得我的身体开始腐烂,他总笑着把我丢在地上不管,我不知道究竟有多久,只是愈来愈冻,冰冷入骨,全身都冻结了,然后他就会抱住神智不清、追逐任何热源的我,一直说他明白我爱他。我才没有,噁心得想吐,但是身体还是无法克制的想要他的热度!但我真的想杀了他,也想杀了自己,用他赞美的剑术,砍下他的头……」
「那就杀了他吧!」
被人抢话,回到那些羞耻、绝望、恐怖、无助并且狂暴的情境里,他无法控制增生的恶念被人接受。
「我只是想保护我自己。」
「我明白,你一定很冷很冷吧?」
帝百计忙不迭地点头,无法克制地反扣住那冷凉的娇小身子,卡在胸口的坚硬冰块开始融化,一点一滴地变成眼泪,被排出身体。
「他说我喜欢抱他,但我真的讨厌那样,极度厌恶,我一点都不喜欢那样的对待!」
「任何人都不会喜欢的,你是因为胰岛素才会失温的,你并没有异常,你没有!」
比起自己还要强烈几十倍的话语有着巨大的力量,帝百计不禁哀求起对方。
「帮我杀了他,他是恶魔,他不是人。」他闭上了眼睛,不能控制地发抖,害怕地说。
他的额头落下了轻柔的吻,他却没有被侵犯的感觉。
「好,我帮你杀了他,帮你杀了你的心魔,求求你,小百,回来吧,回到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再伤害你了,放心吧!」
帝百计被人拦着胸口捞住,理智明白的部分,在这一瞬间传达到了记忆深处,连同那个困在黑暗牢笼里,慢慢变成鬼的自己也被拯救了,憎恨的黑色情绪慢慢漂白,防卫的机制也被解除,全心全身松散开来。
泪水缓缓溢出了眼眶,脸颊被沾湿,却慢慢恢复了视觉。
耳边是溪水的流动声,前面没有树林遮蔽视线,是一片开阔的河谷,大海也近在眼前跳跃着金芒,布满了暖色调光彩的天空,夕阳即将要落下之前,像火球一样燃烧着。
「我会这样想,是不是很肮脏?」舌头快麻痹,呼吸也不颐畅,但是他忍不住,再大的胆怯都无法阻止他由衷地问。
他想知道他有没有资格活着。
埋在他胸口的小脑袋拚命地摇着。
「这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但是会讨厌、会害怕又怎么样,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点,不过这一点点弱点构不上是问题,小百还是小百,也一定会幸福快乐下去的。」
他还是他,因为不能挑掉删除的部分也是他,所以就算变了,也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吗?
内心的恶芽在还没有开出花前就被摘除,帝百计猛地想要回应申敏云的温柔,但唯有泪水流得比什么都快。
第四章
见到来寻人的老管家后,撑着一个失去意识的少年,申敏云强忍住的泪水就溃堤了。
「杉爷爷,只差一步小百就会掉下去。」
她看着近在脚边的悬崖,想起他方才不分情况的推她,真的不确定帝百计是在什么状态下停住狂奔的脚步,因为放下心来,现在得以发作的不安狠颤,停也停不住。
对于得失之间,细如蛛丝的分隔线,她说不清有多么的厌恶。
她刚才不是不躲不逃,而是不敢让开,在发现他闷着头冲撞的方向之后,她的血液都凉了,彻底的凉了。
轻松不若一般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接过了帝百计一口气上肩,扛着他硕长且结实的身体,北杉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申敏云的头,奉送一个混合着宠爱和心疼,使人不自觉会放松的笑。
「小姐,妳做得很好,是妳救了小百,要引以为傲,懂吗?」
申敏云没有点头。
「敏云感觉不到杉爷爷说的事情。」
北杉的脸有一些扭曲了。
「害妳难过了,对不起,我的手段太激烈。」
他不对刺激帝百计面对现实感到亏欠,他认为这个少年虽然有逃避回忆的倾向,但又具备足够的坚强不至于一碰就溃碎,可是他真舍不得申敏云异样澎湃的泪水。
申敏云摇着小脑袋。
「这不是爷爷的错。」是她哪里不对劲了,她的心脏像是快要坏掉了。
北杉揉了揉小小人儿的发,然后踏上回程。
「晚了,我们先回去吧,帝百计昏倒了倒没事要做,妳的手脚都擦伤了,不处理不行。」
顾忌着少年的自尊,所以没带医护人员,但敏云身上的伤痕。他看着碍眼至极。
紧紧跟着的人儿,露出不甚明白的表情。
「伤?」
北杉听着那恍然未觉的声音,照顾了她十九年,突然有了一种出嫁女儿的父亲的感触。
如果可以,就把帝百计丢到山沟里好了……
「看看妳的膝盖。」
申敏云低下头,多水的眼睛看到了刺目的红。
但是即便看到了,她仍没有疼痛的感觉,不由得望向摇摇晃晃、垂在北杉背后的少年,看着他的后颈,有了一种想要触摸他颈部脉搏,确认他还活着的冲动。
以前她看见单双带着笑,却没有笑意的眼睛时,也想要安慰她,代替她痛苦,帮她哭泣,却不像现在,她是没有了自己的感觉……
想到了小双,她强挤出笑脸,用满是泥上的小手抹着脸,她不要小双看见她哭,小双会更难过的。
「爷爷,我也能杀掉小双的心魔吗?」申敏云抽着鼻子问,童稚天真。
北杉的脚步顿了下。
申敏云的存在,神凛的无私温柔,已经是最大的恩典,若非如此,单论她对三小姐的重要性以外,其他的单家人不会被她吸引。
她就像块柔软没有形状的绒毯,提供了包起心灵的温暖,有她的十二刻馆变成所有单家人的休养生息之处。
「敏云啊,三小姐和小百不一样,那不叫心魔。」北杉刻意轻缓地道。
申敏云没有再追问。
当北杉不多做解释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不该再追问下去。
长年以来的默契,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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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十二刻馆的。
但当帝百计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月光照在床上,循着来源望去,亮白近乎正圆的月悬在一点钟楼的方向。
中秋节快到了。
沉沉睡着的人儿沐浴在银白色的光芒之中,真的比起任何的女神都要圣洁,但在傍晚时全身染上火红的她也丝毫不输给此刻的强悍,直接击倒了他的全心全灵。
可战可爱,就像圣女贞德。
他有一股冲动想伸手触碰她,念头动了却无法付诸行动,只敢用眼光在她的睡脸上徘徊。
好奇妙,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安详平和的睡脸。
当她睡着的时候,那种年幼的气息便减低许多,取而代之的甜柔女性味道便增强了一点。
没有强烈到让人反感,仍是软软地不带半点威胁。
她微弯的小嘴,她紧闭的眼睛,悠长但浅的呼吸,水气吹上近在咫尺的他,披散在颈颊的细发,缩着的幼细手指……不带任何疑惑,使用最巨大的力量将明亮的世界送给了他。
凝视着她,他移不开眼,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但下一秒便骚动起来,没有痛感的心悸怦怦怦跳着。
光是这样看着她,他居然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在经历了下午那样的痛苦之后没有多久的时间,他又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幸福。
好幸福,希望此刻停留,就算明天不来也无所谓了的幸福。
如果抱住她,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他的大脑麻痹了。
云开见月,才感觉没有改变是一种救赎,现在却又变化得理所当然,心情不能不变。
没有她,他就不会再有这般美好的感受,如果要用东西来交换,他愿意奉献出什么呢?
或许被束缚住也可以吧,如果是她,他心甘情愿放弃他的自由,他的双手双脚,连同呼吸、心跳、体温和血液都可以不要。
很多感觉都有两个面相,有无痛感,决定了那感觉是甜蜜或苦楚,特别是不自由、屈服或接受这类先天本质就处于弱势的感觉。
因为不喜欢。不爱,所以无法忍受;但在喜欢、爱了之后就可以主动,可以甘之如饴,这种反差的情感,就是爱情吗?
在被逼迫时死也不愿说出的话语,但在此刻就可以畅所欲言,只恨没有多几个脑袋来编织甜言蜜语的情感,就是爱情吗?
无声无息的来到,唤醒了他冬眠心灵的是她,而他的爱情以她为名,没有道理不是,因为他是如此笃定,最真实的心情。
好希望现在她能醒来,对他绽放动人的微笑,能够甜甜地呼唤他的名宇,好希望、好希望。
但是同时他又好怕打扰她,想让她睡,渴望她能有一个美梦的心情在心底盘旋着。
摆荡在温润微热的对立心意之间,强烈的睡意又来袭,帝百计不敌,跟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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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月落日升,又是一天过去。
哗啊!
洗好澡、烤干头发,舒坦到骨头都软了的申敏云准备回房,却被幽微但雀跃的女性惊呼给吸引了。
被挑起了一窥究竟的好奇心,让她轻手轻脚的追踪着声音来源。
巨大的建筑物内部有着非常复杂的架构,那声音一阵又一阵像潮水来来去去,她也跟着弯来拐去,不久之后,才在一处楼梯的窗边发现一层又一层迭着,发出既羞又怯的笑声,穿着小洋装加围裙,可爱女仆制服,兴奋莫名的女人们。
她们的眸光专注火热,无法言喻的锐利。
众人屏息以待的亢奋之情,感染到站在不远处的她,着了魔一样不由得靠近,小小手指点了点被什么勾住全部心神的人们。
而原先还不当一回事轻轻挥开的女人,在回头警示的一眼之后,迅速地让开,瞬间挂上严肃的脸孔,双眼不安地动摇,而无言的紧张气氛接着更加迅速地传开,所有的人在看到申敏云后全都肃色,像是要让摩西过的红海一样左右让开,不明就里的申敏云只好想也不想就往窗边走去。
站在没啥特别的窗边,看到十二刻馆中庭的大草原,她纳闷地回头。
「妳们在看什么?」
年轻女人们妳看我,我看妳,咬着嘴唇,默契好到不行的一起摇头。
欲盖弥彰。
「妳们怪怪的,有事情瞒我哟!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好过分哟!」申敏云嘟着嘴问,原本水汪汪的眼变得更多水,不满这些平时都会和她分享新奇事物的女人们,居然没有从实招来。
申敏云不哭都能让人断肠,要是哭了就更让人不舍,像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从此以后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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