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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乡村爱情故事|作者:踩着阳光去|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22:58:12|下载:乡村爱情故事TXT下载
  花豆这一次生芫荽的气比上一次厉害得多。上一次生嫂子芫荽的气多少还带些儿喜庆色彩,而这一次生气是愤恨,性质完全不同。自打看到那一幕到此刻,花豆脸上依然火辣辣的,像敷了一层胡椒面。花豆绝对不会给芫荽说让她去给哥巴豆搭件夹衣。

  豌豆花开(5)

  芫荽也感觉出了姆妈和姑妹子在议论些么子。芫荽没把握,她不知道姆妈知道那拨子事不。如果姆妈知道了那拨子事,肯定是花豆讲的。

  可由豌豆田到屋里,从姆妈的神情看,她大概还不晓得。花豆没同姆妈说。芫荽但愿事情是这样子。

  芫荽刚将衣服洗索利,姆妈走出厨房。姆妈说,芫荽,开饭呢。

  芫荽“哎”了声。

  姆妈说,中午都快过去,吃了再去洗也不迟,太阳好,又没阴天。

  巴豆要件夹衣的事,吃饭时,姆妈给芫荽说了。

  芫荽去三棱家之前,先去了姑妹子花豆的闺房。

  花豆的闺房是间厢房,在屋后檐的拖堰子里。花豆现在做闺房的这间房原先是用来储备粮食的仓库。芫荽嫁进门,花豆原先住的一间就与哥巴豆的一间打通,隔墙拆除,成为一大通间,让他们做了结婚新房。

  花豆筷子碗一丢就往闺房里钻了,门也关着。芫荽敲几下子门,花豆没应声。芫荽想,花豆还在气头上呢。芫荽又喊了几声花豆。

  芫荽说,花豆妹伢子,嫂有几句话跟你说说呢。花豆反正不吭声,也不弄出动静。芫荽心里清楚花豆为何不理她,杵在那儿呆怔片许,打转身,悻悻离开。

  芫荽来到三棱家时,三棱正往菜畦里挑猪粪。

  三棱比巴豆小三四岁,还没娶媳妇。看见芫荽来了,三棱忙放下猪粪担子,手臂一挽转,竹扁担竖在地上。三棱的手摸摸后颈,望着芫荽,笑笑说,巴豆嫂来了。

  芫荽说,来了呢,俺来还不是麻烦你的。

  见芫荽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子,三棱这才想起他上午已捎信巴豆家,称巴豆要让他媳妇搭件夹衣去工地。三棱也是木匠,同巴豆一道在城里做木工活。巴豆和三棱学徒弟时从的是同一个木匠师傅。他们长期走得亲近,关系甚密。

  当然,他们早已从木匠师傅手下出师早已独立门户做起木工活路。巴豆这回在城里做的木工活路是三棱请他去的。三棱的大姑爷在城里一家建筑公司做老板。建筑工地有木工活,需要几个木工,就让三棱给承包下来。说直白点,巴豆现在在城里做木工活路是在给三棱帮工,归三棱开工钱。

  三棱说,巴豆嫂,巴豆哥本该同俺一道回村子的,可工程赶时间,任务紧,抽不开身,他就留在了工地上。三棱说这话时,多少有些歉意。

  三棱是小包工头,是小老板。巴豆毕竟是他请的帮工。更重要的,他们还是师兄。三棱说,俺也没空,可俺爹搭了几道信,让俺回家出猪洳粪。

  芫荽没讲话。没讲话的芫荽望着三棱,看他讲话。

  三棱咽了口水,又说,巴豆嫂,你是不是想念巴豆哥了?俺明天赶早回工地,就要巴豆哥回来陪你过两夜。

  芫荽的脸刷地绯红。

  看到芫荽的脸一片绯红,三棱后悔不该说这话。至少,这话不该当面一个权且还称得上新媳妇的女人说。芫荽嫁巴豆只半年多点儿时间。

  于是,三棱便显出一脸歉意。三棱的右手撮了撮后脑勺,左手将扁担拿起来搁在肩上又将肩上的扁担拉下来竖在地上。三棱一连做了这动作两遍。

  芫荽也看出三棱的窘境,就先开口说了话。

  芫荽莞尔一笑,说三棱你就别胡诌了吧,俺芫荽没男人在家还不是一样过夜。

  三棱也跟她笑了。

  三棱是木匠,手艺人,又是村子里生得潇潇洒洒体体面面的青皮后生,笑话多着呢。见芫荽未半点意思怪罪他所说的话,胆子就更大了些。

  三棱想,刚才说的话并不值得后悔,说不定,芫荽就爱听男人说说这拉子话呢。胆子放大了的三棱说,巴豆嫂,哪有新媳妇不想男汉的,更何况,你们过喜会的时间还不长。唉,只怪工地上活计多,量大,要赶进度,不然,俺就邀巴豆哥一道回了村子。

  芫荽说,俺不是说了,俺没男人在家也一样熬夜。三棱啊,听巴豆讲,你是建筑工地上木工活路的包头,承蒙你瞧得起巴豆,俺感激你得来不及呢,你就让巴豆好好跟你在城里做吧,还愁你不开工钱。三棱啊,你说对不对。

  芫荽将那个装有巴豆一件夹衣的塑料袋子交给三棱,补充强调一句,三棱啊,你就让巴豆安心跟你在城里做工吧,你跟巴豆传个话,眼下正是春忙时节,俺没时间去城里看望他,要他自己照顾好自己。巴豆跟你干,俺做婆娘的一百个放心。

  豌豆花开(6)

  三棱的家同村长秦艽住一个村民小组,两家相隔没几户人家。

  芫荽离开三棱的家不是往回走,而是继续往三棱住的这排集体朝前走了一段。朝前走了一段的芫荽就到了村长秦艽的家。

  村子里这条沿路的集体线住着一排排人家,是大合作时统一建修的集体线。芫荽路过时,这排集体线上没几户人家的门敞开。有的下地干活去了,有的外出打工挣钱去了,有的坐茶馆打麻将玩扑克去了。

  总而言之,村子里的集体线上没原先那样热闹。芫荽走上村长秦艽的屋台阶,就看见村长秦艽歪倚在大门口打盹儿。村长秦艽门前有几只鸡在一个缺塑料盆里啄食。缺塑料盆里的鸡食由粗米糠调制成,经一群鸡们一啄,那只缺塑料盆周围就落满了糠,盆子里面还零星夹杂几坨鸡屎。芫荽迈上屋台阶,几只鸡一扑楞,“呵嗒呵嗒”一哄而散。打着盹儿的村长秦艽也在这时候醒了。

  村长秦艽一把抓掉嘴角的一团涎,惺忪的睡眼眨巴眨巴几下。见是芫荽,秦艽的眼睛突然亮堂,一骨碌站起身,作握手状,走上前迎接。

  走上前迎接的村长秦艽刚把手伸出去,就被芫荽一巴掌打回。

  芫荽说,村长,你一个在家?

  村长秦艽说,嗯,就俺一个在家呢,芫荽,这不正好吗。秦艽脸上的皱纹一道道舒展开,露出怪异的笑。

  村长秦艽两个丫头,现都已结婚成家。大丫头原本是入赘的。大丫头大女婿在秦艽家住了两三年便搬了过去,大丫头就做了别人家里的媳妇。小丫头卫校毕业后分配在荆州工作,也结了婚,并且分娩没多久。秦艽的婆娘就让小丫头给接过去带娃儿去了。近段日子,村长秦艽家里就他一个住。

  村长秦艽是个不安分的男人,同村子里好几个女人打过皮绊。村里人暗地骂他是个“老不死”。婆娘不在家,他便更加自由更加“老不死”了。

  芫荽走到村长秦艽屋檐下的一把椅子上坐定,气就往上涌。

  村长秦艽给她递上一杯凉茶,芫荽没接。芫荽说,村长,那拨子事儿,俺家姑妹子花豆晓得了,村长,你让俺还怎么在婆婆家做人啊。说着说着,芫荽的脸色也变。柳眉紧锁,黯然神伤。

  村长秦艽无所谓,一点也不在乎芫荽的脸色。秦艽递的一杯茶芫荽没接,就自个儿喝下肚。秦艽喝到最后一口时还夸张地抿出了声音。秦艽不慌不忙。秦艽把茶杯子送到厨房后坐在离芫荽不远的一把椅子上。

  村长秦艽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花豆晓得了就让她晓得去吧。

  芫荽的气更大了。芫荽气鼓鼓地说,你是村长,又是你留下的把柄,你得给俺想想办法才是呀。

  女人一生气,脸色就是一种难得的好看。芫荽生气时的脸也十分好看,眉横横的,眼眯眯的,嘴翘翘的。见芫荽那副模样儿,楚楚动人,村长秦艽意兴勃勃,某根心弦震颤不已,兴趣又上来了。想来一次激情渲泄的愿望更加迫切。

  村长秦艽耸耸肩,两手摆起花,嘻皮笑脸地说,没问题没问题,俺让花豆不讲出去就得了,再说,你是她嫂子啊,讲出去了,她这个做姑妹子的也不光彩。芫荽,你说是不是?

  芫荽说,村长,你把这事看得太轻巧太简单了,要是巴豆晓得,他不扒掉俺的皮怪呢。

  秦艽说,俺大小还是个村长。

  芫荽说,村长,俺指望你了。

  豌豆花开(7)

  吃罢午饭,花豆躺在闺房里歇息一会儿就径直去了豌豆田。

  豌豆田的草已锄过。杂草被锄头锄干净,豌豆田只剩下一株株青葱明晰的豌豆。豌豆株株苍绿,强劲,茁壮。昂起头生长,自由自在。比先前更加精神更加旺盛。微风过处,层层绿浪荡漾开去。油菜过后是豌豆,整个村子春日总能沉浸在爽朗清脆的绿意里。

  花豆下豌豆田是来收拾搭界的。上午,她们只顾锄田间的草,都没管搭界。搭界边上的豌豆行间也长了草,有的地方甚至比田里正规垅间的杂草还要繁茂。要是芫荽不迟到,同花豆娘俩一道下田开始锄草,上午完全可以连豌豆田的搭界也给锄干净。

  可是,芫荽下田锄草耽搁一歇工夫。姆妈当时就唠叨过。姆妈说,不知芫荽在屋里搞些么子鬼,怎么老是出不来呢。挨挨挨,还不是要将这块豌豆田锄完的。

  姆妈唠叨芫荽时,她根本不会想到芫荽不仅是躲在房里偷懒而且还是躲在房里偷汉。花豆也万万没料到芫荽是个假正经,怀有那一套瞎搞的本事。要是姆妈晓得了,不砍八块的剁脑壳的把芫荽骂得上吊骂得投河才不相信……花豆的锄头在豌豆行间游刃有余,是个锄地的好把式。要是姆妈再坚持一会儿,这块豌豆田连搭界也定会在上午给拾掇干净。

  姆妈见附近下田做活的乡邻们都回家弄午饭了,才宣布收工的。姆妈宣布收工时,她们也正好将豌豆田的正规垅子锄完。

  在回屋的路上,芫荽走在最后面。花豆紧跟着姆妈。姆妈边走边交待花豆说,你吃了中饭就来将豌豆田周围的搭界给锄一锄,俺和你嫂子就不再下田了。花豆是她和哥巴豆两兄妹中最听姆妈话的伢子。

  姆妈吩咐她干的活儿,花豆不会有丁点儿推辞,百依百顺的。花豆是姆妈的乖宝宝丫头,村里人都这么讲。

  花豆这回下豌豆田,毋须走到豌豆田中间。花豆刚走到豌豆田田边就操起锄头在搭界处的豌豆行间锄开。搭界窄,一条搭界经不住花豆几下子挥杆舞锄。出门时,姆妈叫她戴了顶草帽。转至另一条搭界时,花豆觉得戴草帽锄草有些碍事,就把草帽给摘下。

  下午的太阳没上午英雄。花豆把草帽搁在紧邻豌豆田的一块油菜田的一丛油菜籽角上。花豆像姆妈一样,同样是个勤快人,心灵手巧,做起活儿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风风火火是她的性格。她决心一歇工夫锄完豌豆田周围所有搭界。

  转过弯的这条搭界边没锄好大一会子,就听见有人喊她“花豆”。是个男人的声音。花豆停止舞弄手中的锄。抬头一瞧,喔,原来是村里的通讯员小喻。

  小喻同花豆一般上下年龄,至多比花豆大一二岁。因他是村里的通讯员,常年骑一辆破自行车在村道上转来溜去。村里人都习惯地叫他小喻。花豆也跟着别人叫他小喻。

  看到小喻,花豆笑了笑。花豆笑得会心。小喻喊她,就表明有她的信函。小喻以前给花豆家送过几次信。会心笑了笑的花豆说,小喻,你喊俺呀?

  小喻还是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小喻来到豌豆田与油菜田最宽的一条搭界,跳下车子,提起一脚打稳自行车站架,撩了撩前额的头发。小喻表现出一份腼腆。小喻顿了顿说,是俺喊你呢。

  花豆说,俺喊俺有么子事?

  小喻说,你忘了,俺是村里的通讯员,俺专门来给你传话,村部有你花豆的挂号信,喊你去村部收发室领呢。

  花豆说,挂号信?花豆有些吃惊。花豆没说出声。花豆的疑问是在心里说的。片刻,花豆“喔”了一声。声音很小,小喻就站在花豆面前。花豆的惊讶他已看出。小喻没往花豆脸上瞅,瞅着豌豆田绿蔼蔼的豌豆。

  小喻说,花豆,要不要俺这时候就驮你到村部去。

  花豆站在豌豆田的搭界边不动。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锄头的锄镢,锄镢上沾有一层细土。谁寄来的呢,还挂了号呃?

  豌豆花开(8)

  挂号信要求收件人本人直接领取,领取了还不算数,还要在登记簿上签名。花豆知道这规矩。花豆心里犯了嘀咕。她想,这该是谁给她寄的挂号信呢?

  花豆初中毕业就停学了,回家帮姆妈做家务活,平日少与外人接触。就连毕业时结交的几个女生朋友也少有往来。寄挂号信的人该是谁,是不是那个在深圳打工的表姐呢?今年春节,表姐回乡过年曾来过她的家,表姐曾动员过她,想邀她一道也去深圳打工。难道会是表姐的挂号信。

  不对,姆妈不是说,表姐已回家。听说广东那边非典型肺炎厉害,春节后去了没一个月就坐火车返家。花豆实在想不出是谁给她寄的挂号信。花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村子里,同花豆一般大小的那群女伢子,没几个将初中读完,进城读高中的就更少。据花豆了解到的情况,她所在的这个村子,近三年还没哪个女孩子考进城里读高中呢。村子是贫穷的村子,乡亲们都在想方设法挣钱改善日子。

  那些生了丫头的人家大都发了一点小财。这里所说的“发了一点小财”,就是指那几户人家的丫头很争气,出去打了几年工,就给爹娘老子矗起了楼房。楼房矗在村头,威威武武,阔绰气派,成为村里一道最亮丽的风景,也是村里的名片。比村长秦艽家里的房子高级得多。

  村长秦艽还住着几间平房呢。刚下学那阵子,花豆闷得慌,也想跟村上姐妹们外出打工,可哥巴豆不同意。哥巴豆念记着爹死得早,做哥的不能让妹出门受苦。打工挣钱,打工也辛苦。

  巴豆说,妹伢子,有俺巴豆哥在,你就别想着外出打工吧,你以为别个女伢子在外面捡金砖呀?哥巴豆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潜台词又是什么,花豆知晓。

  哥巴豆不会在妹面前说出那堆臭话丑话。村上人常讲,某某的丫头一年在外卖了几万块,某某的丫头给香港老板做了二奶,一次就汇回家几万块,还是美元呢。那些没得丫头的爹娘老子妒火丛生,恨不能在一个个儿子的大腿间剜个洞了让他们跑出去挣大钱。

  花豆坐小喻的自行车去了村部。

  村部的院落很大。村部的院落原先是村小学的校园。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县里(现在已改作市,叫市里,县级市一类)为积极响应上级号召“普九达标验收”修建的。但是,如今村里就读的学生已不多,村里负担不起教师工资,镇教委就将几所村办小学给合并,走了联合办学路子。秦艽所撑持的这个村没了小学,村里的娃儿都去了设在另一个村里的联合小学。学校没了,学校便成为村委会办公场所。

  早些年,村里没有办公楼,村长秦艽虽是老村长,但也没专门的办公室。至今,村长秦艽不仅有了办公室,而且还很大。可以说,这整栋教学楼都是村长秦艽的办公室都不为过。村长秦艽并不太喜好这么大的办公室。为普九达标,村里修建这栋楼房的贷款至今仍没偿还清。秦艽没办法。秦艽只是一介村长,中国最底层的官位最小的芝麻官。

  话又说回来,中国的官员常常能将手中的权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哪怕只有一眼屎大点儿权力。村长秦艽也一样,也有他自己的快乐。

  譬如,秦艽与村里六七个妇女打过皮绊,神不知鬼不觉的。芫荽就是他最近才物色的女人。秦艽答应过,让芫荽的男汉当水利工程员。秦艽怎么也没想到,同芫荽的事儿这么快就被她的姑妹子花豆发现。

  村部收发室其实就是村部院子门前的一个小卖铺子。小喻将花豆驮至村部大门口就去干别的事情。小喻很忙,说不定,村长秦艽又安排一件事让他去办。花豆问小卖铺的店老板秦大爷。秦大爷告诉花豆,今天来的报纸信件都送到村长秦艽的办公室里去了。

  花豆踏进院子。

  村委会办公楼共三层,村长秦艽的办公室设在二楼。以前是一间最大的教室。实际上,这栋三层楼的房子,也只有秦艽常坐的那间屋子开着。花豆以前从没爬上过这栋楼房。花豆在村里读小学时,这栋房子还没修。花豆很容易便找到秦艽办公的地方。

  花豆走进去的时候,村长秦艽正拿着一份《荆州日报》在看,嘴里说道,哎呀,美国佬的直升飞机被伊拉克军队击落了三架,活该活该……秦艽高兴得狠狠擂了一拳抽屉桌子。

  村长秦艽抬头看见花豆,问,花豆你来了?

  花豆说,村长,俺是来你郎家这里取挂号信呢。

  村长秦艽嘘了一口气。嘘了一口气的秦艽招呼花豆坐下。

  花豆说,村长,俺家里还有事,俺取了挂号信就回去。

  村长秦艽说,莫慌莫慌,俺有几句话想讲讲。他说,花豆,村子里像你这样有文化的丫头少啊少啊,只可惜俺这个村里没了小学,不然的话,俺这个当村长的就要安置你在小学教书。

  花豆说,村长,你郎家过奖了,你郎家把挂号信给俺,俺的姆妈还等着俺下豌豆田锄草啊。

  豌豆花开(9)

  村长背手反剪着在他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踱了一圈。这是村长秦艽习惯性的动作,他一思考问题就爱背剪双手踱步走圈子。村长秦艽刚踱了一圈就进来一个人。一个女人,梅老师。花豆忙喊了一声梅老师。梅老师原是村小教师,后来,镇里合并小学精减教师时,梅老师在一次考试中考掉了。梅老师考掉了还是梅老师。

  梅老师是村长秦艽的堂弟媳妇。村长的堂弟媳妇怎么会被镇教委考掉就不当老师了呢。村长秦艽有的是办法。更何况,村里的梅老师还有一张大伙儿公认的俏脸蛋。村里没了小学,可不能没个幼儿园。村小是前年撤销的。村小没有被撤销时,学校里开办了学前班,也就是幼儿班。

  村长秦艽恐怕早知道她的底细,这个姓梅的堂弟媳妇最高文凭大概也就是个小学毕业。秦艽安排她进了村小学,当上老师。校长没法子,让梅老师教学前班。村小撤掉后,村长把学校原先的一间厨房改造一番,做了幼儿班的教室。村长秦艽这样做是有目的的。一来可以避免一群伢儿在楼房里吵吵闹闹,不得安宁;二来呢,秦艽的办公室正对着那间厨房,梅老师在教室里上课,秦艽正好看得见。

  梅老师年轻,娃儿才三岁。属貌美、活力四射一类的青春少妇。像梅老师这个年龄的女人的身材就更能充分鲜明地体现出来了,凹凸有致,恰到好处的搭配。走起路来,婀婀娜娜,袅袅婷婷,比她嫁进村时还要娇艳几倍。村里的小娃儿不是太多,就梅老师一个老师。于是她既当起了老师,又当起了园长。自村小撤掉后,村里少有人喊她梅老师了,大家都管喊她梅园长呢。梅园长日子快活,一天换一套衣裳。

  村长是她的伯伯大人,梅园长沾光占势。

  梅老师进村长秦艽的办公室,就拿起一张报纸。梅老师随便得不得了。

  村长秦艽说,梅园长,俺想给村里的幼儿园增加一点师资力量,添个把老师呢。秦艽坐下来,又站起身说道,俺这个村子里,有文化的青年大有人在啊。

  秦艽边说边指着花豆说,梅园长你看,就说这花豆吧,不仅人长得体面,又有文化,依俺看,花豆就很适合做一名教师。村长秦艽停了停,反扣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踱了一圈,补充一句,说梅园长,就将花豆安排到幼儿园做老师吧。

  花豆连忙推脱。连忙推脱的花豆说,村长,俺不是一块当幼儿园老师的料,秦村长,俺来村部取挂号信,是小喻通知俺的,你郎家赶快发给俺。

  看上去,梅老师有些不高兴。她在村长秦艽的办公室里东张张西望望,闪了闪凤眼,没打声招呼就出去。村长秦艽眼睛盯着梅老师。梅老师酥胸坚挺,穿一条牛仔裤,修长的双腿线条分明。两瓣屁股挪荡挪荡地走出门槛。花豆这才想起今个儿是星期六,村里的幼儿园放假,梅老师留在这里干些么子呢。天晓得。

  村长秦艽把他的办公桌抽屉抽出半坎,朝里面看了看。村长秦艽突然说,花豆,你的嫂子芫荽前一会儿找到俺家里去了,她说,今天早晨那一拨子事儿你都知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村长秦艽这么一说,花豆的脸倏地红了。红得就像坡子上的两片桃花。

  村长秦艽说,芫荽是你嫂子,你心疼了吧。对了,即使你不心疼芫荽也在心疼你哥巴豆吧。秦艽轻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那拨子事无论发生在哪个家庭,谁都可以理解。秦艽似乎说着一件与己毫无干系的事,宽慰花豆,并表现出一名村干部对群众的特有关心和怜悯。

  花豆说,村长,你郎家说的是些么子事啊?花豆心里明白村长正在说些么子事。她不能如此简单地顺水推船。

  如果那样,花豆就不是花豆了。也说不准,村长秦艽在这间办公室里还会弄出么花样。花豆有花豆的个性,脾气,她绝对不会轻易就范。这时候,她只能装糊涂。

  村长秦艽说,花豆,那拨子事儿,你都跟你姆妈讲了?

  想起那拨子事儿,花豆心里像塞满糠麸子难受。目光矜持而沉着,保持一脸缄默。

  花豆的缄默反倒让村长秦艽错误地以为她没听懂自己话的意思。村长秦艽想重复一遍。村长秦艽清清嗓门,提高声音说,你早晨看到的那拨子事儿都跟你姆妈讲了啵?

  花豆不想回答也不愿回答,看来不回答不行。从村长秦艽的眼睛里看得出,村长秦艽是想她立即作出回答。花豆就回答了村长秦艽提出的问题。花豆不亢不卑。她没正面作答,而是反问道,俺还有脸面跟俺姆妈说那拨子事?

  村长秦艽放心了。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份感动。

  花豆没跟她姆妈说起那拨子事儿,是芫荽多心了。村长秦艽暗忖,一个闺女家的,怎好跟她姆妈说自己的嫂子跟别人做了那拨子事呢。秦艽的脸色明显好转,由阴转晴,皱褶随之一道道舒展。

  村长秦艽满意地笑了。像刚才发现花豆仍站立着似的,连连瓦手,说你坐呀你坐呀。

  花豆说,村长,你郎家还是把俺的挂号信发给俺吧。

  村长秦艽说,挂号信?

  花豆说,通讯员小喻讲,俺有一封挂号信在你郎家这里,是他将俺驮来。

  村长秦艽哈哈笑了笑,双手反剪在背后。村长秦艽车转身,回到办公桌跟前,从一撂报纸里抽出几封邮件,一件件看过后说,喔,是俺看错了,这封挂号信不是你花豆的呢。村长边说边把其中的一封挂号信向花豆甩了甩,示意他看错了名字。

  花豆看清楚,那封挂号信不是她的。花豆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然而到底是谁欺骗了她呢?连自己一时也说不上。花豆的脸相变得难看,比刚才村长秦艽问她早晨那拨子事时还要难看。花豆说,村长,你郎家说没俺的信俺就回去。

  豌豆花开(10)

  花豆话一落音就走出办公室。

  花豆直接去了豌豆田。远远的,花豆就看见豌豆田有人锄草。她暂时还不敢断定那块田是不是自家的豌豆田。那地方,虽说多数田是油菜田,油菜也开始结籽角了,根本没人锄草了,即便是想在油菜田里锄草也不能了。可是,花豆家那块豌豆田的上堰,还有一小块豌豆田,是邻居佩兰嫂的。难道是佩兰嫂?花豆心情不好。

  花豆今天一早心情就不好。花豆加快步伐,她终于看清了是嫂子芫荽在豌豆田锄草。花豆走到豌豆田边的搭界,见芫荽手里操的那杆锄头就是她的那杆锄头。这证明,芫荽到豌豆田不是来锄草的,她连锄头都没带怎能说她是下田来锄草的呢。花豆想到村长秦艽所讲的那番话,就明白了,懂了意思。

  芫荽到豌豆田来找花豆呢。

  花豆站在了豌豆田搭界的边坎上,芫荽仍聚精会神专心专意地锄草。像没发觉花豆已来到豌豆田。芫荽挥挥衣袖,用袖管擦一下额头,十二分惊异地说,花豆妹伢子,你回来了?

  花豆站在豌豆田田塍搭界处没动。

  芫荽微微笑笑,很勉强,对花豆说,花豆妹伢子,小喻跑到屋里,说村里有你的一封挂号信,要让你自个儿亲自去领取。俺告诉小喻,说你在豌豆田锄草,小喻就蹬上他那辆破自行车找你去了。

  听芫荽说起挂号信,花豆的火直往上窜。花豆心里说,这套鬼把戏就是你芫荽演的,还装聋卖哑绕弯子的,以为俺花豆不晓得,告诉你芫荽,啊呸,俺花豆不是个二百五。

  花豆气定神闲,不理芫荽。

  芫荽说了一通豌豆田豌豆长势如何的话,还说了一些她去三棱家听三棱讲了些么子的事情。乱七八糟的,没头没尾。花豆不会搭理芫荽,来个臭不耳老不开腔。

  花豆不理不睬,表明她对芫荽的不满。芫荽再憨里憨气,也懂得花豆是在气头上,生她的气。花豆越不理睬,芫荽心里就越没谱儿。芫荽猜想,花豆将她跟村长秦艽的那拨子事儿多半给姆妈说了,等巴豆一回家,花豆也是要给她哥巴豆讲的。如果这样,芫荽就没法在这个家里活下去了。巴豆的脾气,芫荽知道。巴豆不扒下芫荽一层皮才怪。

  碰了一鼻子灰的芫荽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豌豆花开(11)

  傍晚,芫荽去村长秦艽家之前,另一件事就发生了。或者说,发生了另一件事才促成芫荽再一次赶紧去找村长秦艽。

  另一件事发生时花豆还没回屋,花豆仍在豌豆田周围锄搭界边的草。

  芫荽窝了一肚子气刚从豌豆田回屋里,姆妈就吩咐她,说芫荽,你去菜园里掐一篮子豌豆颠吧,猪槽里没猪菜了。

  他们家里一共喂了三头猪。大的那头正是催膘关口,要额外添加猪食。两头小的仿佛刚从饿牢里放出来,猪菜一餐接不到一餐,劳神费心。姆妈考虑过,等巴豆完工回家就把那头大肉猪拉到镇上卖掉。

  过了清明是谷雨,犁耙水响闹春耕。马上就要泡种下秧,家里急需钱买肥买种呢。姆妈说的那菜畦园子就在他们住屋背后。菜园不大,除种有一些时令蔬菜外,还点了几垅豌豆。菜园里的几垅豌豆不指望收获多少豌豆,未结豌豆巴果(豌豆荚)之前,用来掐豆颠喂猪。待如眉似蚕的豌豆巴果一长出,就摘下来剥米炒嫩的下饭吃。

  这时节,豌豆巴果鸟还没开始叫,连豌豆花蕾也还没冒出。村里人家大都掐豌豆颠喂猪。豌豆颠就是豌豆秸杆上最顶端的一部分叶子,鲜嫩嫩的,绿蔼蔼的,腥甜气盈盈,猪挺爱吃这种菜。猪吃豌豆颠时连米糠都不必放。芫荽曾经听她男汉巴豆讲,城里大宾馆大酒楼有豌豆颠这道菜,还卖十五元钱一盘呢。

  芫荽从厨房里找出一只竹篾篮子就进了屋背后的菜园。几垅豌豆靠村渠道一边,在菜园最档头,离菜园门远。芫荽一进菜园就朝靠渠道那边边儿上的几垅豌豆走去。

  就在芫荽差不多要将一竹篾篮子豌豆颠掐满时,她突然听到姆妈的骂咧声。芫荽直起腰板,一听,姆妈在骂人呢。

  芫荽嫁给巴豆已大半年时间,还没听到过姆妈发这大脾气骂人呢。姆妈差不多是一种破口大骂了。姆妈怒气冲冲,双眼火星闪闪,鼓着腮,咬紧牙帮骨骂道,你这个烧母狗臭母狗,还有你这头烂嘴巴的黑猪,看把老娘的辣椒秧子糟蹋成个么样子了……最后姆妈还补充一句,看你芫荽进菜园也不把菜园子门关紧,看这头跑进菜园来的野杂种猪把一垅辣椒秧子糟蹋成个么样子了,已经稀巴烂了!芫荽这才明白,她进菜园时没把菜园子门关紧关实。

  芫荽进菜园时的的确确关了门,只是菜园子门是用嫩竹子夹的篱笆门,芫荽一松手就倒了。一条母狗和一头猪崽疯疯颠颠地跟着闯入菜园。狗是邻居佩兰嫂的,猪不知是从哪野来的。当然,狗不会啃食青菜,而猪天生就是吃青菜的,猪吃了菜园的青菜。猪吃了青菜不打紧,关键是,那头黑不溜秋的猪还将菜园里的一垅辣椒全给啃了一遍。

  那头小猪也怪,它在每一株辣椒秧子上都啃了一小口。也就是说,那一垅正生长着的辣椒秧子的颠子都让那头猪给啃了一遍。辣椒秧子是姆妈亲手栽的,还不到十天半月。姆妈一心盼着端阳节能吃上自己栽种的辣椒,你说,能让姆妈不心疼不发火吗?

  如果芫荽不往别处细想深想,或者说,早晨的那一拨子事没被花豆发觉,她也根本不会往深处细想。“烧母狗”、“臭母狗”、“野猪”,这些分明是骂人的毒话。村里人就常用这类话指桑骂槐。周围没别人,姆妈骂的人自然就是自己了。

  芫荽越想越气。芫荽抬头的当口,姆妈一边用木棒打狗赶猪,一边又将刚才骂的话重新骂了一遍,并且比先一次骂的语气更重。

  姆妈骂道,看你这个臭母狗烧母狗,就是你把这头狗日的猪引进来的,看把老娘的辣椒秧子弄成什么样子了!姆妈的诅咒很毒。

  芫荽再也沉不住气了。再也沉不住气的芫荽嚷开,谁是烧母狗臭母狗啊?

  姆妈继续挥舞手中的木棒。

  其实,那条母狗和那头黑猪崽早已逃之夭夭。姆妈根本毋须发那么大的火。可她也不愿得,话不由己啊。姆妈正值更年期,随随便便一发火就那么大了,大得连她本人也不理喻,只晓得自己的脾气愈来愈暴躁。姆妈骂狗骂猪,分明有所指。

  芫荽见姆妈没回应,认为姆妈没听到。芫荽又重复嚷一遍。芫荽大声嚷道,哪个是烧母狗臭母狗呀?

  豌豆花开(12)

  姆妈发话了。

  姆妈说,你过来看一看,这一垅辣椒秧子成了个么样子,老娘粪得淋了三遍,你进来掐豌豆颠,怎不把门关紧呢?姆妈又说,门不关紧就要出事的,这不,菜园就被两个畜牲弄成一团糟了。没等姆妈把话讲完,芫荽就把话茬夺过去,问姆妈破口大骂臭母狗烧母狗,到底是么意思。

  姆妈说,么意思?你说么意思就是么意思,反正又没骂人,骂畜牲还犯法不成?

  芫荽觉得姆妈的话话中有话,姆妈的话里大有文章可做。芫荽反过来一想,如果花豆把那拨子事告之姆妈了,凭姆妈那性格,她这时候就会说你就是烧母狗你就是臭母狗。芫荽敢断言,那拨子事姆妈还不知道。暂时还不知道。

  如果这时候花豆回屋也拐哒,花豆见姆妈骂人,她不会站在嫂子一边。她一定要站在她的亲娘那一边。芫荽反问姆妈谁是烧母狗谁是臭母狗时,花豆就要搭话了,你芫荽就是烧母狗你芫荽就是臭母狗……姆妈没作声了,芫荽也就不作声了。

  芫荽惴惴不安,忧悒不乐。她心头毕竟虚着,而且虚得很。还害怕花豆恰好这时候突然站出来。

  坛口扎得住,人嘴扎不住。要想兜住那拨子事,关键是要让花豆守口如瓶。花豆守口如瓶了,芫荽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平平安安。

  芫荽踏进村长秦艽家的大门时,天已煞黑。看见芫荽气火火地跑来,正坐在家里跷二郎腿看电视的村长秦艽先是一愣怔。不过村长就是村长,秦艽很快就变得高兴起来。芫荽来了,村长秦艽当然高兴。高兴得来不及呢。

  早几年,梅老师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媳妇。芫荽嫁进村子后,梅老师就称不上是村里最漂亮的媳妇了。如今芫荽才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媳妇呢。偌大一个村子,说句良心话,漂亮的媳妇多的是,只是村上一拨拨年轻媳妇大多出去打工挣钱了,没出去打工的就没几个长得像样子。不是糯米坨就是粉冬瓜,不是水桶腰就是磨盘屁股。总而言之,村子里暂且没一个媳妇敢同芫荽媲美。

  电视里正播放着“关注伊拉克战事”专题新闻,几位军事专家正在作热点评析。村长秦艽将电视机音量开小了点。村长秦艽丢下遥控器,往外鼓着大眼眶,腼着一张半拉子老脸,说芫荽,你的嘴巴上可挂上一担粪桶啊。

  芫荽的火更旺了。芫荽说,你还说呢,就是你,现在让俺在家里如坐针毡。

  村长秦艽靠近芫荽。

  芫荽往一旁辗了辗身子。村长秦艽又跟着她追了过来。芫荽推了秦艽一把。秦艽没动。芫荽这一把一推,村长秦艽的激情也给调动起来。秦艽凑上去,弓曲着身体,样子颇有点滑稽。秦艽附耳低语,说不就是让花豆抓到把柄吗,有好大一回事?

  芫荽一腔怨艾,说村长,你赶快想想法子吧,等花豆跟她姆妈和巴豆一讲,俺还下得了台吗,俺还怎么能在那个家庭里生存呢,俺是个女人,别人的媳妇,两块脸往哪儿搁啊。芫荽的眼雨水一涌,夺出眼眶,滑落腮边。

  芫荽又嗔怪道,你说没好大一回事,如果有本事你也让花豆给俺一个把柄捏着呃。

  村长秦艽感到问题的复杂性,半拉子老脸像外面的天色,陡然黑下来。很少抽烟的村长秦艽从房里找出一包香烟叭嗒叭嗒起来。

  豌豆花开(13)

  转日上午,花豆去了豌豆田。

  豌豆田的草已锄过,花豆下豌豆田的主要任务是挖垅沟。垅沟的作用是,倘若遇上连绵落雨天气,豌豆田的水就会顺垅沟流走,不至于渍在豌豆田里。豌豆田的渍水多了会烧根会烂根,影响产量。往年,豌豆田挖垅沟的活儿全由哥巴豆一手一脚包揽,花豆从没挖过什么垅沟。哥巴豆在城里做木工要个把月,一时不能回家,豌豆田挖垅沟的活路就落在花豆头上。本来,姆妈早给芫荽讲过,也让她同花豆一块儿下豌豆田挖垅沟。因姆妈同芫荽前两天吵了一回嘴,姆妈就没有叫芫荽了。

  花豆是个好强的丫头,没得你芫荽嫂子,俺花豆一样能将豌豆田的重活做好。说不定,俺还比你这个做嫂子的做得体面做得出色。

  太阳很大,天气炽热,没一丝儿风。周围几亩油菜田里结满油菜籽角,菜花已不多见,可依旧逗弄着蜜蜂嗡嗡叫。花豆挖了一条垅沟,就热得不行了。一星期前落过几场阵雨。刚刚锄过的豌豆田里,土壤疏松,潮湿,温软,应该说在豌豆田里挖垅沟不必费多大力气。可花豆是女儿家,天气又热,花豆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同往年相比,荆南今年天气的变化要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变化异常。一时暴雨天一时红火太阳天,雨天时要穿毛衣夹衣,天晴时就是一团火,快跟七月天差不多了,穿衬衣褂子还觉得焖热烦躁。

  农村的早饭吃得迟。花豆吃过早饭就来到这块豌豆田。出门时,太阳就很高很火。花豆穿一件衬衣褂子,还顺便带上一条毛巾。她知道今天的太阳将会特别厉害。姆妈让花豆及时下豌豆田挖垅沟是有道理的。这一向晴朗了好几天,说不准,明天后天就会变天。荆南农村就是这样子,下起雨来常常会没完没了。

  花豆把铁锹砸进豌豆垅子上的空档,摘下草帽。摘下草帽的花豆用毛巾擦了把汗,然后一手叉腰一手将草帽翻卷起来扇风。毛巾挽在叉腰的那只手腕上。花豆一边扇风一边责怪这鬼天气,也真是的,冷冷热热热热冷冷,变幻无常,不知道还叫不叫乡下人过日子呃。

  花豆又挖了一条垅沟。

  今年的豌豆田尤其湿润,挖起垅沟来也不显那么困难。要是哥巴豆,三把两下恐怕就将豌豆田里的垅沟挖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田里挖沟之类的活是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