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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作品: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作者:希望之舟|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20:15:47|下载: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TXT下载
  我挂了电话。

  下午,我心神不宁,还是驱车回家。

  门开着,我看到晓苏正蹲在茶几前写什么东西,她头发绞短了,看上去倒也利索。只是人又瘦了些,好像在家吃苦去了。听到声响,她回过头来,齐刘海下还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她根本没说话,但我认为她就在讥讽:你回来干什么呀?

  我说:“这是我家,我随时可以来。”

  “哦,当然,”她嘀咕着,“怕我顺你东西吧。”

  我默默看她,心里有点起伏。她在的时候,我不觉得自己对她有多上心,她什么都平平常常,也没理由让我上心,但等她走了后,我才发觉原来是满盼望她回来的。可是,她还是要走。我有点头疼。

  “喏,给你。”她塞给我一张纸条,原来刚在写临别赠言:

  端木君:我走了。虽然有过不愉快,还是感谢你在我困难的时候给我提供住房。我的盆栽没法拿走,请你善待。那盆蟹爪兰居然干死了,太过分了!冰激凌我带走了,我记得你说是买给我吃的。我留下两袋胡辣汤,我们河南的小吃,你尝尝吧。不喜欢吃想扔的话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我把纸条团住,把离愁压下去。“你跟谁一起来的呀?”

  “我以前的老师。”

  “他来干什么呀?旅游,打工?你不能给他安排个酒店吗?我可以给他找个打折的店。”

  “他跟我要住在一起。”

  我忽想起她跟我说过曾经暗恋过一位老师,不由发出声,“是z?”

  “你记性真好。”

  “他不是结婚了吗?”

  “又离了。我们打算在一起。”

  “田晓苏,你——”我想说她太没骨气了,别人不要的破烂她捡起来当宝,但我没说,舌头打结。

  也许我该吼一声“滚”,但也没道理那么愤怒。

  她背上帆布袋,断掉的带子已经缝补好了。她要走了。我可能再不能见到她。我好像失去她了。从没觉得她重要,她走用得着这么沉痛吗?我对自己说。

  她目光向我撇了撇,没马上走。我一阵窃喜,连忙说:“还有事吗?”话说完,我就痛恨自己为什么措辞不能柔软一点。非要整得像要赶她走似的。

  “嗯,”她吞吐了下,说,“我想问你借点钱。”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立即抽出拉杆,道:“算我没说。钥匙在桌上,看到了吧。”

  “你要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算了,不想借了。”

  “你别这样子吧,搞得我小气巴拉的。你知道我不缺钱,但我不喜欢别人问我借钱,尤其是女孩子。一有了钱,那关系很糟糕。”

  “咱们关系本来也不怎么样吧。我一点都不担心更糟糕一点。”她说,“我一直没什么积蓄,现在失去了工作,要找吧,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现在租房都是交三押一的,得有一笔钱。z身体不大好,要看医生,还要吃药。。。。。。”

  “别跟我说了,浪费我时间。给我发个帐号和具体的钱数。”

  她溢起笑容,“谢谢。我会打欠条的。一有钱就还你。”

  我应该庆幸跟她还有金钱关系?

  “就这么走了?”我说。

  “不然怎么样?”

  我说,“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需不需要搞个小型的告别仪式。”我看她在那儿乐,就接着说,“要不送你一程?你住哪?”

  “真是受宠若惊得很啊。还不是人走茶凉,你在我心里又上了一个段位。不过,用不着了,我就住前面的7天连锁,一租到房子就搬。”她拖着行李嘎吱嘎吱地走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晓苏出了院子,拐进右边马路,而后消失在一片烟尘漫漫的工地中。

  我抽了根烟,想象着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半夜起来给人做猪食,绘声绘色地讲段子;然后,白背心,小裤衩,裸露着两条大腿跟别的男人卷一个被窝——突然想不下去,涌起翻江倒海的不适感。

  我很想追上去亲亲她。恶狠狠地,把她往死里亲,叫她眼冒金星,浑身瘫软,喘不过气。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猥琐念头,总之,这股突如其来的邪火搞得我心神不宁,怎么也镇压不下去。

  晚上,我陪同荆沙去看店面。荆沙选中了一家靠近超市的门面房。夹在理发店和服装店之间,狭窄的一条,很不起眼。我嫌太小,人流也不够,说:“不如就去超市?”

  “租金太贵了。而且环境也太嘈杂。这长长的一条其实很容易设计出特色的。”

  “钱你不用担心。。。。。。”

  “小舍,说过的,全部我自己来。”

  “你真固执。”

  房东也在边上劝说,“价格一点不贵,你去问问对面超市,我就是它一个零头。这里靠着家乐福,还有一所中学,人流也是能保证的。。。。。。明天还有一拨预约看房的,要的话早下定啊。。。。。。”

  荆沙又问了些情况交了押金。

  “打算做点什么?”出来的时候,天上零星地下了雨。夜幕拉了下来。

  “你记不记得你哥哥喜欢折纸?我想做个纸品店,里头卖的东西都是跟纸有关的,希望可以自己来设计,那样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我点点头。其实我并不在乎她做什么,做得不成功,大不了换方向好了。在我看来,女人开店,就跟玩过家家一样,不过是心血来潮。

  “吃什么?”

  “随便你。”

  “去你家吧。”

  “家里没菜了。”

  “那去超市好了。”

  我推着车,荆沙走在我边上。她很斯文,话不多,只在拿菜时,征询我意见。

  我难免想,要是换了晓苏会是怎样的情景。她会一惊一乍地从货架上取下奇奇怪怪的东西,只为跟我分享她的惊讶。用猜拳或打赌的方式变相地要求我为她选购的食物买单,她如此做不是觉得男人付钱天经地义,而是小小地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可是荆沙不这样,她看着柔婉,但骨子里是一团铅块,原则分明。我有时候远远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自己买不起的古董。

  可是古董又自由价值。不过不为俗人拥有。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大俗人。

  到家时,雨大了起来,地上水花飞溅,空中烟气茫茫。楼道前无法停车,我们只好以衣作伞,一路飞奔回去。

  荆沙拿过毛巾给我。我拉住她,先给她擦。

  她抬起头,“小舍,让我自己来——”

  我慢腾腾说:“不适应吗?你总应该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是闲得无聊,我是在追你。我想你做我女朋友。甚至结婚。”

  我揉搓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又抹她水津津的脸。她身上携带着雨的清凉与清洁,这样冰清玉洁的气质教人生不出一点猥昵的念头。这真叫人沮丧。我知道我现在这番言行举动无非是在对抗白天的邪火。

  “小舍,我们,真的不合适。”荆沙抽掉了毛巾,我手里空落落的。不为这份拒绝,只是觉得自己失败。

  “请告诉我,我哪里不合你意?”

  “每次看着你,我都要费劲地告诉自己,这是舍,不是觉。觉,只有一个。”

  “如果需要那么费劲,不如把我当成觉。我不介意。我甚至觉得我背负哥哥的使命——照顾你。”

  她想说什么又怕伤害我似的,闭住了嘴,转身去厨房。我追着说,“我跟我哥有什么区别,你怎么可能知道哥哥长大后不会是我这个样子?你不接受我,与其说是哥哥的原因,毋宁说,哥哥在你心里也淡了。”

  油“稀里哗啦”地暴响着。隔着玻璃门,我看了又看,终于断绝了把她抱在怀里的念头。

  【晓苏】

  雨还没有停,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深夜听起来,就像闹钟。

  我还没睡,将手提电脑搁在枕头上,正趴着上网,主要是看招聘和租房信息。有时候,我会扭头看看,隔着一直床头柜,是我的老师z。他今天很乖,看了一会儿书,画了一会儿画,在我叫他睡觉的时候他安静地闭上了眼。

  老师绝大多数时候是温和的。偶尔才会发脾气。比如,被我妈妈干涉不准这不准那。但他不伤害别人,只是跟自己过不去,比如拿头去撞墙,再比如,非要跑出去。我和我爸爸就去拦他。他这时候力气大得要命。有时候,就会把爸爸推到地上。爸爸对妈妈嚷,人家也是有自尊的,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嘛。妈妈委屈地说: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他反而成了全家的宝了。

  z拧着锁又要冲下去。我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乖啊,别走,等晚一点,我们一起下去。”z最怕我对他采取这样的身体攻势,往往就会无声无息。他看向我的眼睛,可怜的让人心碎。

  妈妈这时候总要哀叹一声。她真是恨不得老师跑了好。

  妈妈心眼并不坏,她只是害怕老师把我耽误了。她觉得我该找个人嫁了,当然不应该也不可能是老师。

  我其实已经不知道我对老师是什么样的感情,现在根本也不想剖析。我只是觉得老师没有我会死的,我受不了他的凄惨,我必须救助他照顾他。我不怕他成为我的累赘,就像我不怕爸爸、妈妈成为我的累赘一样,因为,他们都是我最可爱的亲人。

  我带老师就医、哄他吃药;给他理发、为他买新衣服。他很依赖我,看我脸色,特别怕我不开心。有时候,他采了野花放在我案头,怯怯地说:我给你的花你喜欢吗?

  看他讨好我的样子,我总是很难过。

  我依然记得我上大三的时候,他到上海来看我。我在学校招待所给他开房间。又带他去逛外滩、城隍庙。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是有话对我说的。但我被快乐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注意他的踌躇和眼神的闪烁。

  有个晚上,我们吃过饭,路过一个公园,我提议进去转转。

  园中多植茶花,在月光下竞相争妍。白的端庄、红的娇艳,粉的可爱。我们在长椅上坐下,在微弱的香气中,享受人间瞬息繁华。z说,知道吗?茶花一旦凋谢,并不是逐瓣零落,而是整朵决然坠地。辞别生命,非常决绝。我说,那我要做茶花。开放的时候开到极致,凋零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

  z握住我的手。我感觉冰凉。

  园西侧有一个硕大的湖,一溜木船沿湖摆开。我跑过去,解开其中一只的绳索,招呼z,我们划船吧。

  “可以吗?”

  “老师,你太乖了。”

  我们合力将船划到湖中,然后任船自在漂浮。月亮投影水中,有“波心荡,冷月无声”的效果。

  谁一波一波拍打着船身,激起雪白的浪花。天空在头顶摇曳,我仰着脸,想,如果有星星,它们肯定会掉下来,那我就会用衣服做兜接个满怀。

  “你冷不冷?”老师说。

  “我很冷的。”我诚实地回答他。

  老师就用大衣把我紧紧搂住,我探头探脑,活像袋鼠妈妈肚兜里的小袋鼠,用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岸上浮光如点点萤火,尘世的烦忧随同水纹的节奏远去。我们那时候都想着让船无休止地飘该多好啊。

  “老师,我很爱你。”我从来不懂得矜持。

  “我也是啊。”老师的手摩挲着我的脸。

  “有时候想你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好想逃学啊。”

  “那怎么可以呢。”老师说话总是没情没趣,但我依然喜欢。

  我把随身带的mp3拿出来,将耳机塞到他耳朵里,放王菲的《红豆》给他听: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风渐渐大起来。波浪的拍打声更加激烈。老师把耳机取下来,扭过脸。

  “怎么了?”

  “音乐叫人受不了。”

  “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的对不对?”

  然后我看到他在哭,没有声音,只是眼眶湿了。

  “为什么啊?”我伸手抹他的眼睛。他拥紧我,将唇贴到我额上。然后舔我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