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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作品:射日|作者:浮游云中|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19:33:53|下载:射日TXT下载
  这年入冬,阳都城里涌进了军队,城外建立了壮观的营寨,西方和北方的诸侯派遣倾国的兵马向阳都的东面集结,恐慌一度有所平息。但是入冬不久,虞城陷落的消息和大量出现的难民,又掀起了新一轮的恐慌。阳都的贵族和平民在骚动中准备搬家和逃难。这时候,易尊的门徒们加入了保卫阳都的行动。他们穿着整齐的黄袍子,成群结队地进入阳都,在庙宇中分发一种护身的神符,宣称龟背山和阳都有天照大神保佑,不可征服。同时,阳都的城门被关闭了,除了守城的军队和易尊的门徒之外,禁止任何人出入。二月的时候,阳都人还记得那天早上,天狗吞噬了太阳,易尊跟着进了阳都。人们传说,与以往不同,羲和九世认为这次天狗吞日是个吉兆,它预示着阳都将会安然无恙。这天下午,一些阳都人看见天子和易尊乘坐一辆马车出了东门,随行的还有宫中的乐师,而护驾的士兵均做短衣轻装的狩猎打扮。据说有一个胆大的人在路边高声问:“天子是去狩猎野宴么?”护卫得到允许(此事很罕见)回答他:“是啊”那人说:“天子走错了,去嵩山应出西门!”护卫得到允许回答他:“天子与国师去大穆之野狩猎!”阳都人听说了这件事,以为天子和羲和九世既有狩猎的闲暇,必是有了对付的蚩尤人的办法,又稍稍安定。两天后,阳都城内开始征调奴隶,同时,阳都四外的农民也被征调进了军营,还有人看见从西方押运来无数羌人的俘虏,他们被蒙上眼睛从阳都城下经过;随后,连夏台(监狱)里的犯人也拖着枷锁被带向了东方。

  从这年冬天到次年夏天,阳都人的日子很难过,他们在闲暇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猜测他们的天子在闲暇的时候干什么。有人说,那天和羲和九世出阳都东门,先巡视了军队,然后在半阳山一带行猎和野宴,晚上他们还和着乐师的鼓乐唱歌呢。

  蚩尤人抵达大穆之野

  启与易尊在大穆之野上唱歌的那天早上,炼带着落天儿和首领们在虞城外面巡视。半路上落天儿放起了那支蜘蛛风筝,这时天空暗了下来,太阳出了问题,能看见一个阴影正在吞噬它,最后完全罩住了它。炼问巫师典伯这个天象是否预示着什么。典伯想了想说,日食预示了战争的最后景象:蚩尤人的远征将在一座山城上结束,蚩尤人将吞没那里,就像天神吞没太阳。他说完这话不久,阴影开始离开太阳,当阴影完全消失时,太阳光芒万丈,变得刺眼。人们揉着眼睛,炼看见落天儿热泪盈眶,他很吃惊,问他怎么了。落天儿说:“我的风筝没啦。”人们在天上找了半天,那支风筝确实丢了。人们都安慰他,炼对他说,蚩尤人不需要它了。此后一段日子落天儿开始发蔫儿,没事儿就仰着脖子往天上看。炼则在虞城外面举行了一场祭神仪式,然后他宣布了继续远征的命令。

  整个春天,蚩尤人不可阻挡。伯因指挥三苗奴攻占了老丘,武罗的战车踏平了帝丘,熊髡则在昆吾屠杀了半城的人。昆吾被攻陷后,炼已经征服了半个中原,中原东部的各国诸侯已经在炼的流动囚车里聚齐了。昆吾的西面就是颖水,向导说,过了颖水,就踏上大穆之野,再走一天就能到达阳都,它坐落在一座山上,远远就能看见。

  四月的最后几天,夏朝的军队抵达颖水对岸,在原野上驻扎,倚着几块高地,寨子一眼望不到头。炼亲自过河侦察了一趟,他对十倍于他们的中原军队并不担心,相反,他希望夏启把他的所有人马一次全都摆出来,省着他以后还要费事。这时候,距离他们离开山谷整整一年。炼想到他曾经远远眺望的那座山巅之城,那是他第一次来到中原,像穿行于中原的山林和城堡之间的很多奇异的旅行者一样,他们经过颖水西岸的荒原,面对那座赫然耸立的巍峨山城,禁不住停下脚步,远远地向它敬礼。这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炼还记得他当时站在一块土坡上的情景,他怀里揣着一个婴儿,现在这孩子已经成为蚩尤人最好的猎手了;身边跟着那对连在一起的侏儒兄弟。那时,他发誓他会第二次来到这里,带着征服者的雷电,把这壮丽的山巅踏在脚下。

  五月初的某天早晨,在阳都城外大穆之野驻扎的十万中原士兵一觉醒来,发现天上出现了一颗黄白尾巴的大彗星,在它后面,一片铺天盖地的暗红色的云层像无声的潮水一样遮蔽了天空,就像无边无际的污血在漫天流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铅铜的血腥味,人就好像浸泡在半透明的臭泔水里。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不祥景象吓得躲在帐篷里哭哭啼啼地不敢出来,还有一些人精神恍惚,像梦游似的仰着脖子喃喃自语,在天上寻找太阳。恐惧在中原人的兵营里蔓延,只有那些彻底绝望的人才能勉强保持镇定。启的将军们不得不坐在马车上四处巡逻,他们一上午处决了上百个企图逃跑的士兵。直到中午,一队穿着黄袍子的羲和门徒簇拥着天子启与羲和九世进入兵营,才阻止了更多的士兵因为无法遏止的恐惧而遭到斩首。接着,羲和的道士们开始在兵营中分发烈酒,士兵们喝下这些粮食酿造的烈酒,开始相信天照大神的法力和他们所宣扬的战死者进入天堂的承诺。同时,道士们还宣称有一支天兵正向阳都赶来,他们会及时加入战斗,给蚩尤人施加毁灭性的灾难,就像五百年前一样。这场辛苦的动员进行得不早不晚,因为所有心存疑虑的人,都将在没有清醒过来的时候赶赴沙场。

  启的军队占据了颖水西岸的三处高地,上千辆战车排在前,步兵如蚂蚁群一样覆盖旷野,鲜艳的旗帜和阴森的矛戈密布如林,把那三处高地装扮得如同色彩斑斓的城堡。在他们对面,那颗拖着黄白尾巴的彗星——蚩尤之旗正冉冉升腾,它活象一轮中了毒咒的太阳在污血般的云层中扭曲挣扎,喷薄着蒸汽似的惨烈死光和苍茫的煞气。阵前的战马那会儿开始骚动不安地想挣脱马车,这些可怜的畜生闻到了食肉野兽的味道,听到了死神的遥远的声音。这声音被一阵沉重的腥风裹着,从大地远端低矮的火红色云层下面飘荡过来,如同万千虎狼咀嚼尸骨时的呻吟,起初匍匐于大穆之野,渐渐堆积高昂,在某个瞬间终于汇成一大片浩淼的歌潮——就这样,蚩尤人和他们的奴隶大军像乌云投向大地的黑影一样涌出地平线,在那骇人的大凶星下面,横贯世界。这时,启站在原野的最高处,他听见蚩尤人傲慢的歌声,看见蚩尤人目中无人的散漫队形,就命令士兵们敲响战鼓,把野蛮人的歌声淹没。随后他的将军们发起了冲锋。八百辆马车跑在最前面,驭手挥扬马鞭,弩手瞄准前方,长矛在空中挥舞,车轮震动大地。他们从三处高地上呈扇形扑向蚩尤人,几万步军在后面尾随攻击。这是无法抵御的冲锋,因为他们人马浩瀚,还有坚固的战车和居高临下的气势……蚩尤人越来越清晰了,他们继续前进,看不出队形,步伐不紧不慢;尽管鼓声震天,已经听不见他们的歌声,但是他们仍然在唱,似乎中原人的冲锋是不存在的。两军逐渐接近,最前面的中原人已经能看清了蚩尤人那令人胆寒的面具。但是恐惧此时已经到了尽头,求生的本能激起中原人殊死一搏的力量。就这样,当夏朝的将军们催促战马,马车上的弓弩手准备放箭的时候,战场上忽然掀起一阵大风,风由南向北迎着冲锋的中原人吹去,紧接着一团白雾向大地上冒起的烟尘一样罩住了战场,这是风伯和雨师制造的风雾,夏军的战车在攻击的最后时刻被大雾吞没了,就像一把沙子撒进了水里。战鼓还在响,据说那是夔牛皮造的八十面巨鼓,鼓声涨满天地,如同天地原本的寂静,战场因而是无声的。浓雾像潮水一样弥漫,雾中有血肉横飞的闪电。漫天红色的血云和那颗毒焰喷飞的大彗星还在,在它下面,浓雾正不断淹没更多的中原士兵,蚩尤人就像赶着在暴风雨前收割庄稼的农夫一样在旷野上进行屠杀,中原人在浓雾中和他们在黑暗中一样弱小盲目,他们像草一样多,没有边际,也没有用处,任随宰割……浓雾散去,启的军队溃败了。武罗、伯因和熊髡踏着中原人已经僵硬或是正在蠕动的躯体占领了那三块高地,夏军的寨子和车仗原封不动地被缴获。这天晚上,蚩尤人在高地上点起来一大片篝火,他们品尝着中原人酿造的粮食酒,在大穆之野上唱了一夜的歌。

  颖水之战(1)

  炼认为在颖水西岸的战斗很快就会结束,蚩尤人最终将在阳都下面进行一场漂亮的攻城战,然后结束这场伟大的远征。可惜他的人马较少,加上四处拼凑的奴隶军队,也不过两万人。因此,他给了士兵们足够的休息时间。这时候,他得知启的军队在北部一个低地上集结,他指着那幅远征地图轻蔑地说:“他们占据的只是我们必须经过的时间。”武罗、伯因和熊髡都建议当夜攻击中原人新的营寨,炼没有采纳。除了他认为中原人只会拖延一点时间之外,他还有一个理由,他认为在原野上消灭中原人,比把他们赶进那座山巅之城要好一些,“我们在那座城里的战斗越少越好,”他说,“因为那实在是一座伟大的城。”

  第二次战斗在三天之后爆发。天空还是血色,那颗大彗星拖着尾巴没怎么动地方。蚩尤人对这个天象颇感到踏实和亲切。中原人这回在一片低地布阵,这块低地北部有一块较大的土丘,他们的营寨就建在土丘上,人马比第一次并不见少,显然经过了补充。炼的进军和第一次完全一致,只是战场上的浓雾来得更早,在雾中,武罗和伯因从南面攻击,熊髡和炼从东面攻击,两队蚩尤人在分开之前,很多人都在打赌,看哪一边先占领高地。中原人也毫无变化,他们仍然敲鼓,并且率先发起冲锋。如果有太阳的话,那会儿大约是中午,中原人的冲锋比上一次瓦解得更快,退却得也快。蚩尤人并不觉得胜利来得容易,他们像潮水一样向土丘涌去。当头一排蚩尤人刚接近土丘时,他们听见轰隆隆的雷声,随后狂风大作,暴雨骤降,浓雾被吹散。蚩尤人在雨中抬头看去,发现土丘上布满了装着轮子的大船。这时,天空也变色,铅色的乌云飞速云集,遮蔽了腥红色的血云,那颗大凶星也被遮蔽了,暴雨如注,令人窒息。颖水突然泛滥,洪水冲开河堤,低地上的蚩尤人顷刻陷入一片汪洋之中,洪水漫过膝盖,又漫过腰部。土丘变成了一座孤岛,那些大船被推了下来,中原人在坚固的船甲后面向蚩尤人放肆地发射箭矢,投掷梭枪。起初退却的夏军现在乘坐小船和筏子返回战场,他们勇气倍增,欢呼他们的计谋获得了成功,拼命要抓住这个做梦都不敢奢求的复仇机会。他们四面包围了蚩尤人,好像捕鱼的渔夫一样跟困在水中的大鱼战斗。蚩尤人自从踏上中原以来,还从未倒下过这么多人。咒骂和嚎叫随波逐流,猎手们也乱作一团,那些奴隶士兵被射杀和淹死的不计其数。很少使用盾牌防御的蚩尤人这时候付出了代价,他们向土丘上冲锋,被中原人用坚固的车船垒成的屏障挡回来,而泛滥的洪水深得使他们无法施展武艺,浅得又不能让他们游泳。他们被挤压在东面和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