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被人一把拧住,一个请清凌凌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回事?”
张子期一抬头撞进对方的视线里,立即收敛了之前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巧啊~原来是老大,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带薪休假还是……?”
她的目光斜斜地瞥向一边,这个地方正处于十字交叉的岔道口上,周围车水马龙,颜兰亭在遇到她之前,想必已经蹲在这个岔道口隔流观望良久,这孩子路痴的毛病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有增无减,由不得人不惊叹。
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彼此心怀鬼胎,尤其是颜兰亭的神色,实在谈不上好看。
“那个……”张子期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平时颜兰亭是不怎么出门的,不是在颜家大宅就是在车铁盒子里,要么就是在晋世老总的办公室里,这倒不是因为他忙得昏头转向,或者不愿与人为伍之类,而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理由,离了车上的gps或者手表上的指南针,这人只怕在城市里寸步难行。
果不其然,听了张子期那声发问,颜兰亭侧过脸去轻轻一咳,耳根处掠过一丝可疑的红云。
“再过不久就是c。c的生日,我正在西城各商业街挨家挨户地给她挑礼物。”
怪不得没有开车出来。张子期狐疑地瞅了他两眼:“那你挑中什么了吗?”
颜兰亭苦恼不已:“原先在找一种标有cysl超大金属元素的饰品,c。c以前提过的,可是我又实在记不清是哪种品牌了,stefanopilati还是hafacet?况且今年的样式跟花色实在太多,我觉得还不如提前定制的好,偏偏现在又来不及了。”
张子期对他话里的品牌跟英文毫不知情,满眼都是对于贵族豪门的幽怨。
颜兰亭大概也明了过来,于是善解人意地笑道:“其实我也不懂那些潮流服饰,这些都是为了给她找生日礼物而特地从时尚杂志上搜来的,我甚至不知道哪种品牌是最好的,这些事平素都是c。c来安排,现在轮到我自己了,想想真是头疼。”
然后仿佛意识到自己正被人转移话题,神情迅速拉黑,语气也应景地变得凉之又凉:“张子期,你脸上那一道究竟怎么搞的?光天化日之下,好端端被人破了相,你颜面何存?虽说你以前也不咋地,可至少还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晋世全体员工还怎么做人?”
他的语气既温柔又邪恶,却是说不出的好听,饶是好听,可是对于“美人胚子”几个字,深信自己已经没法再继续发育的张子期,还是听得心头好一阵火起。
偏偏这火,还没法冲他发。在颜兰亭面前,她的抵抗力向来为零,不对,是负值才对。
她正当考虑自己要不要大怒反击之时,颜兰亭氤氲着菡萏香气的袖子已经拂了过来,在她脸上没头没脸地擦了一阵,将她腮帮子上的血迹擦去大半,他身上特有的馨香味道带着温暖的体温,动作轻柔而舒服,对待她,他往往像对待一个孩子,细致体贴,心无杂念。
张子期为自己方才的心猿意马,一再深深地唾弃自己。
“这伤口挺深的,”颜兰亭越看下去,脸色越加郁郁,一把拽住她的手,并及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牵扯得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去,低声道,“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说不定还要打破伤风,外加缝个十七八针。”
张子期一听缝针两个字就激动了:老天不会真的这么优待她,落到缝针破相的地步吧?
“现在知道怕了?”颜兰亭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眼底的光芒明明暗暗,又好像有风雪弥漫,十足让人看不清,散漫的眼光落到她身上,仅仅那么轻轻一扫,张子期就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被人看穿了,半个身子如淋了一盆冰雪,被他身上那种独有的温柔冷冽禁锢在地:她怎么觉得他在生气?
被强拉着走了几步,她忽然听下脚步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颜兰亭被牵制,微侧了头看她,头一次说得那么坦然:“你也知道?”
张子期没来由地鼻酸,脸上半捂着的伤口仍旧火辣辣地疼,而她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气息,他的珍惜,哪怕只是细枝末节。
她想起方才之事,忽然翘了嘴角傻兮兮地笑道:“颜兰亭,其实你害羞脸红的时候……还蛮可爱的。”
走在前方的颜兰亭,很明显不觉得这是一句夸赞的话,清俊隽然的眉倏然一皱。
“快点”颜兰亭向来喜欢公报私仇,随着他手上一使劲,张子期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拉近了一大截,差点就跌了个狗啃你,临了又被人用双臂接住,只得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往前走去,大有身不由己之感。
“你问我谁对我下这么重的手,此事实在说来话长,而且早已演变成不同的版本,看你要听催人泪下版还是梁祝化蝶版?”路上,再次被问及这一茬事时,她左右敷衍,一个劲地打秋风。
颜兰亭心下不耐,只是也不勉强,蓦然轻叹一声,似无意间道:“打六年前起,你即便真的遇上了什么事,也不再愿意告诉我了。”
她心里一阵闷痛,尽管平日里嬉笑怒骂,彼此掩饰得很好,其实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改变了就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
感觉到她的停滞,他的脚步也不禁随之顿了顿,嘴角边的笑靥化作了无声的苦笑:“事到如今,又怪得了谁呢?”还不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张子期愣了下,对方又快步往前走了开去,没过多久,张子期就愤怒了起来,一手攀住一侧护栏,死活不肯再往前挪一步,忍无可忍道:“说好了医院不在那边,你第一百八十五次走错路了好不好”
晋世,刚从会场出来的顾纾,在楼道里碰到c。c,笑得温暖如春道:“过阵子就是你的生日了,女妖魔你要什么?”话未落音,胸肋间被她反肘一撞,生生地疼,顾纾却是不多不避,反而扯了个顽皮的笑道:“打是情骂是爱,c。c,你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人了,可不要吓我啊?”
c。c不知何时换下了自己的工作服,衣着靓丽妆容精致,怎么说也是一白骨精中的白骨精,偏偏生来喜欢喊打喊杀,这厢里她骄傲地昂起自己的巴,重重地冷哼一声道:“姐姐我多大年纪,用不着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反反复复地提醒”
早在前些时候,c。c一不小心以车代步走在街上,一不小心居然有人叫她“大姐,让一让”,c。c当时僵硬着脖子扭过头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自认为时值二十七岁正当青春年华的她,还当不起“大姐”这个称号。
“这位大姐你没看到我顶着一盘烤鸡腿吗?能不能请你好心往旁边让一让,挡了我的道是小,等会儿刚出炉的炸鸡腿冷了还怎么卖出去,你是成心想让老板开除我么?”这位后生义正言辞,“莫不是我叫错了,其实大姐是大妈吗?行动这么迟缓,听力不济还是耳朵有问题?”
c。c使劲地盯着这位满脸青春痘、既活泼又张扬的小哥儿,沉默,还是沉默。想她c。c活了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二愣子,因而低沉且消沉道:“把你的烤鸡翅全部卖给我。”
语气里怎么听都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烤鸡翅我买了,接下来你得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何谓大姐?何谓……”c。c倒吸了一口冷气,嘴角的笑意逐渐狰狞,“大妈?”
……
结果可想而知,那位头顶一盘新鲜出炉的炸鸡腿的后生,在踏入往日分外亲切平和的肯德基店门之后,突如其来地看见了平素不知窝在哪个角落里的满堂经理奇迹般全部到齐,等待他的,还有方才路上碰到的彼时提着一袋子烤鸡翅的c。c小姐。
有人接过c。c手里的烤鸡翅,她于是靠在一边懒洋洋地喝茶,斜斜地望着那后生,甚是亲切和顺地笑道:“这孩子可实诚了,本人欢喜得紧。”
一干经理忙不迭地替她捶着胳膊腿儿,殷勤地好比伺候微服私访的老佛爷:“凡是c。c小姐开口要求的,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娃儿命好,以后就跟着您混吧”
那命好的娃儿两眼一闭,当场昏厥了过去,腿还恰到好处地抽搐了两下。
chapter59
顾纾下了公司大楼,在前往车库的拐角处,忽然碰上了一个他现在不怎么想见的人。那人身姿挺拔,此刻在这个夜阑人静的时候出现,且身上裹着一件黑大衣,看起来神秘而诡异,顾纾却并不害怕。
他微扬嘴角,轻轻吐出一个字:“哥。”表情前所未有的亲昵。
对方没有那么急切地答复他,只是抬起头来盯着某一处,晋世的楼层映入他的眼帘,墨眸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这样的顾瞳,说不出是怎样一种神色,令人很是费解。
他轻道:“我原本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终究还是不放心你,想让你随我一同离开。”
顾纾一时忍俊不禁,轻笑了好久才止住,眉眼间说不出的生动明媚,道:“哥,你穿得这么正式,说起话来也这么正式,就是为了来告诉我这句话吗?”走出几步,停下来偏头看他,“那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地方也不是你该待的,该去哪儿去哪儿吧,至于我的闲事,就拜托哥哥你别再管了。”
顾瞳的神色一冷,猛地出手拽住他的手臂,眼底涌现出鲜明的怒意:“颜家那一潭水有多深,你不知道吗?随便丢一个石子下去,都会掀起千层浪,我不想你到时候落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听我的话,及早收手”
“哥,”顾纾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颗小虎牙,十足的孩子气,他抬起清明如烟的眉眼,轻轻道:“颜兰亭欠我太多,在看到他尝尽这个世间的痛苦之前,我是不可能收手的。除非他死,不对,是生不如死,否则我绝不可能放过他。”
“她已经死了,你做这一切还有意义吗?”顾瞳冷着脸问。
他的眼底非常缓慢地凝聚出冰冷之色,“哥,你到底是站在谁一边的?早年你不喜欢家族企业,想要大江南北地游山玩水,老爸不愿干涉你的私事,我也由着你,反而替你接手了种种你不愿意做的事,随你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事到如今,如果你觉得我做这一切都不过是理所当然的话,我会很心痛的。如果连你都不能理解我的话,你叫我情何以堪?”
他说着上前一步,微凉如夏夜芙蕖的气息轻轻拂到他的面上,充满了暧昧的危险。
相处多年,顾瞳从未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觉得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弟”,骨子里是那样邪恶凉冷,就连表情都陌生到了骨子里。
“怎么,哥哥,你怕了?”顾纾狭长的眼角眉梢轻舒,充满了轻佻感。
顾瞳看着他的神色,正在这个冷月下越变越冷,他嘴里缓慢地吐出一句话:“姜宋,你变了。”
那个名字甫一落地,顾纾有一瞬间的怔忪,眼眸微眯,脸色苍白下来:“你答应过我,不再提那个人的名字的,现在又是为何,故技重施?”
“我不管你想要怎样,不要拖累爸爸,更不要拖累顾家跟我,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顾瞳的神色,是那种暗夜王者一般的睥睨,一手揪着他胸前的衣领,一字一句,“你该知道,当初我能够让你从那个泥潭里解脱,现在也能把你再推进去,并且,死在里面。”
他往前走出几步,忽听身后顾纾在唤他哥,他回过身来看他,见那个少年清雅俊秀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唯有那一双眼睛里,深不见底,显现出不符年龄的沧桑。
“我一直把你当兄弟,想不到你如此不近人情。”顾纾仿佛是雾气一般轻轻的,喟然道,“既然如此,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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