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4章

作品:血 瀑|作者:暖暖|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17:55:21|下载:血 瀑TXT下载
  里又取出信封,拟将介绍信放在兜里。一抽,除了介绍信竟然还有几十张新斩斩的五圆币和一匝全国通用粮票。眼睛不觉倏然花了刹那。介绍信我只看了开头几格就笑得肚子疼。

  姓 名:梅关雪。

  政治面貌:团员

  文化成度:高中

  姓 别:男

  年 龄:19岁

  家庭出生:革干(高级)

  我又打开四方形的包裹,我跳起来了,手舞足蹈——不是那床军用毛毯和军棉被,也不是军用大衣和棉衣绒衣,尽管我没盖过毛毯穿过棉衣绒衣大衣,打动我令我开心不已的是那两套无领章的军装——当兵可是我从小的梦,在大街小巷每当看到女兵,我就羡慕不已,搁下破烂木痴痴地送得很远。我爱不释手,捧到胸前自我陶醉了一阵,管他三七二十一,穿了一套在身上。正在抽条的我身体纤细如柳,军装肥大,在身上空荡荡的,自我感觉还非常豪迈矫健,英姿飒爽。但我不得不像逃狱一样翻窗而出。

  第二章 去天堂

  (1)

  慌不择路,竟误入歧途钻进了政府机关住宅区,旋到大街时晕乎乎的,步态已如贵妃醉酒。一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赶着一头猪在我前面人行道悠哉游哉,那猪身材姣好长相独异,身束喜鹊般的羽衣好不花哨,不时回拧娇躯与少年撒撒娇。我正想超前去,迎面来了个本日鬼子,唇上一绺人丹胡,五短三粗像个地萝卜。面对少年,他错愕地怔在那儿,好像少年是李向阳。半天,他哭笑不得地喊了声“老天!”一跺脚,“我的小祖宗唉!老子拿钱给你来住校读书,你……你……你拿去买头花母猪干哪样……” 少年嘻嘻笑,“爸,你要我读书不是逼良为娼么?咱村买不起猪喂,我买回去让它多生些崽儿送给他们,你不也为儿孙积了德……” 少年正嬉皮笑脸,我也正欣赏着,前方忽然传来惊呼,“闪开,快闪开,老子刹不住了……” 放眼望,一辆拖拉机“咣咣当当”俯冲而来。街面还算宽阔,但是个斜坡,一个毛头小伙在上面手忙脚乱,那铁坨坨仍是桀骜不驯越滚越快。行人无不惊魂,慌措之下错把花猪当台阶。那尤物哪能忍受如此糟蹋?破口一声惊叱,蹿到路中间竟不动了,回头怨愤地盯着人群,一副老娘宁死也不受辱的样子。失控拖拉机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距之已不足三米,有人不禁扼腕叹息其红颜薄命,却见那少年高喝一声“杂种,敢辗老子的猪……” 蓦然跃到路中,螳臂挡车般伸出双臂去顶拖拉机。失空拖拉机突遇阻力微微缓了缓,少年却被弹倒在仍是一副坚贞样的花猪旁。车轮滚滚,眼看少年和那花猪就要惨死当场,人群无不大骇失声,日本鬼子样的男人惨叫着“英雄,我的儿啊——”不顾死活欲扑过去时,一个红鼻子老头恍若从天而降,手势如玩太极,猛往前一送,只听“砰”一声响,失控拖拉机犹如醉汉打了一个趔趄,又一声响,便老实下来。人群还没反应过来,那红鼻子老头抱起少年快步如飞,已去得远了。半天,人群中不知是谁梦醍似地惊呼了声,“啊,是鬼影子!土匪头王豹!” 就像花果园那群拾荒的少男少女闻听一声“母老虎来了!” 人群顷刻散尽,只有我与日本鬼子样的男人及花母猪还傻愣在当场。见势不妙,我也拔腿开溜,身后传来日本鬼子从鼻腔里喷射出来的一声冷哼:

  “哼哼!鬼影子是土匪,你们他妈的还有今天!”

  (2)

  原以为找县知青办是一个艰难的历程,想不到意外顺利。我只问了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就热情好客地一直把我领进县政府办公楼知青办门口,还缱绻得不忍离去,钦羡的目光不厌其烦地在我军装上扫了又扫。来而不往非礼也。军装不能给,那顶的确凉单军帽还是可以礼送的。年轻人受宠若惊,捧着帽子高兴得跳起来,不迭声地谢谢,说他做梦都在想拥有这样一顶绿帽子,而不是白麻子头上那顶。

  知青办,两个青年和一个姑娘正围着脸上有十几颗白麻子的人嚷嚷,精力高度集中,我进去放下了行囊也没一个人察觉。想来此麻脸人就是那年轻人说的白麻子。但我睁大眼睛也没看见此白麻子头上有啥帽子。

  姑娘高我小半个头,一身红装素裹,黑发如云,袅袅婷婷,典雅端庄,丝毫不逊闭月貂婵。她那美丽的胸脯与一马平川的我构成巨大反差,使我感到很是惭愧。她正在为一个叫龙爪的村人大倒苦水,说天下再无哪个村有龙爪村那样老实巴脚那样贫穷,大旱之年把粮食颗粒都交公了,自己却饿得肠子生锈胃生霉一无怨言。希望那人向上反映拨点儿返销粮下去。她说话的声音激越、充满朝气,很有节奏和感染力。

  两个青年外观上看,是那种令姑娘眼睛发亮的家伙。他俩面对那麻脸人没有那姑娘洒脱,好像有点儿忐忑,不时也怯怯地为那姑娘打两声帮帮腔,说他俩倒不是为地主分子剥削阶级叫屈,也不是自己受不了苦,而是确实看不过去,去了一两年,就没见过村人锅里沾过油花儿。况且他俩下乡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望能换一个公社……

  看看表,差不多已经九点,阳光懒心无肠地泻到室内,一点儿暖意都没有。我不能让他们无休无止而又无结果地说下去。我上前递上介绍信,麻脸人扫了一眼就急了:

  “妈的又是革干,还是高级……咋,咋都往这里凑?”

  “想看卧龙啊。”那姑娘不无嘲弄地瞥了我一眼。

  两个青年见了我均一惊,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相互目光一碰,现出一丝诡异之色,招呼那姑娘走。那姑娘斜乜他俩一眼,“想走走你们的!”

  室内剩下三个人了,麻脸望着我搔搔头,堆满笑脸:

  “小朋友,扛得动锄头吗?知道镰刀是啥家伙?做啥用?”

  那姑娘噗哧一笑,“白主任,你把人家当孩子?要关心她,也叫她去龙爪公社教书啊。”

  “夏红云,你就不要瞎搅和了好不好?”麻脸瞥了姑娘一眼,仍望着我,表情就严肃了,“说吧,想去哪里?可想好了,不要过两天又来哭又来闹。”

  我不知道卧龙县都有些什么乡镇,就以讹传讹说想去杜家坡公社。麻脸手一挥:

  “本县没有什么杜家坡公社。”

  “那龙爪公社在哪儿?”

  “嘻嘻,不远不远,”夏红云跳过来将我拉到后窗前一指,“你看,就在这条卧龙背后。”

  她的手水涟涟的,指长掌方纹深肉厚,筋脉不露绵软如酥,看样子也没握过锄头把。她指的卧龙是一座山,一座脊背入云的山,这样高度的山地球上也许数不过来,不同凡响之处,在于它在百余米的缓坡处陡然削壁万丈,迭宕绵延,极目望不到头尾,确像一条卧龙。

  我感觉好像在梦中见过类似的山,但想不起来几时做的梦。

  夏红云半搂着我,巧舌如簧,继续诱惑:

  “小妹妹,那里可好玩了耶,河似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薄雾飘荡,迭谷幽兰,瀑布如泉,在屋里就能闻到鸟语花香,简置是人间天堂耶!”

  我暗暗好笑,把我当小孩子的还真是大有人在,她够典型的。不过,我很喜欢她对我的这种迎风招展的态度。我望着她,一副依恋的样子:

  “红云姐,那里真是天堂?你要留在那里,那我就去吧。”

  夏红云冷不防在我脸上亲了一嘴,“好妹妹,谁说我不留在那里?我都扎根在那里了。以前只有我一个姑娘在,闲时不免生发些许寂寥孤寒,生怕……”

  麻脸忽然放声大笑,“你夏红云天不怕地不怕还会孤寒还会生怕?你不晓得你搂住的是一头骚鼓崽?”

  夏红云像被黄蜂蜇了一针,倏地松开楼我的手,上下端详了我好一会,神情忽地转为讥屑:

  “白麻子,你少做缺德事!她还是个孩子,敢打她的主意,小心不得好死。”

  “是你在打他主意不是我。”麻脸那种笑耐人寻味,他接着说,“你若不计较,我可以叫他脱了裤子让你开开眼。”

  夏红云疑云又起,上下反复打量了我一阵,“你真是个男孩子?”我略一踌躇,有点儿嫉妒她的胸脯,便反问一句:

  “你看呢?”

  “那你脸为啥要红呐?”她说。

  我是感到脸发烫,一方面我觉得这个被夏红云称了白主任,又称了白麻子的人的声音我仿佛有丝儿熟悉,一方面作为一个女孩子,听了他那句话不害羞是假的。正不知如何回答,白主任白麻子将我的介绍信递给夏红云,一如既往堆着笑,只是那笑变成了明显的猥亵。他说:

  “不说人家还没开壳,我要那样被你搂着抱着,脸红筋也要涨。看看吧,他是平板车还是高射炮?”

  “下流!”夏红云翻了一眼白麻子,瞥了瞥介绍信,又揽住我,“他是男孩子咋了,你没听他叫我姐?姐姐照顾小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

  “是是是……” 白麻子也不怒,步回座椅,端起大茶缸喝了口茶,抿抿顺势而进的一张粗茶叶,“呸”地吐在地上,抬手在嘴上抹了抹,侧头望着我,“小鬼,拿定主意没有?”

  “就去天堂吧。”我说。

  白麻子好像有点儿迷糊,盯着我看了半天,猛眨了眨眼睛,笑起来,“你说啥?天堂?你知道那天堂地处何方?住的是些啥人?吃的又是啥东西?告诉你,那是本省本县最边远、最偏僻、最复杂的地方,是全国惟一的反动透顶的地主村,它脚踏三省,经常兴风作浪……而且那里虎狼成群,还有食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树……哼哼,那时怕你调皮不起来!本主任奉劝你考虑清楚不要受骗上当,去了又想回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啥虎狼魔鬼树地主的我倒不怕,诧异的是,就在山背后的那地方咋又说是最边远最偏僻?看夏红云,夏红云在发怔,目视那望不到头尾,在###点钟的太阳下像鱼鳞闪着光儿的削壁。

  “心虚了吧年轻人?”白麻子又喝了口茶,“在卧龙山背后不假,可到那里坐车得要一天,途经三个省的地盘。”

  哼,蒙我!我说,“谁坐车啊,走路翻过去不就得了。”

  “你以为你是孙猴子?要是能攀援上去,仅是山头上的原始古木红豆杉咱卧龙就吃不完,还会穷得拉屎不生蛆?去城关永红村吧我的小高革干。”

  白麻子又堆满微笑,我不太喜欢这种杂质甚多的微笑,但我觉得他这微笑含了一种鄙夷干部子女的成份。看夏红云表情,似乎所言无虚,便回了他一个微笑,这种微笑很少在我脸上出现,它是从我心里发出的真诚的微笑。我说:

  “永红村还是让你惹不起的人去吧。我就去龙爪,不管那里是天堂还是地狱,也不管红云姐留不留在那里,我都决定了。”

  白麻子那表情像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不再言语,为我快速开了介绍信,我背上背包,与帮我提包裹的夏红云已走出门了,才传来他一声阴阳怪气的哈哈。

  (3)

  班车上,只有少数几个旅客在闲聊,大多则在颠颇中昏昏欲睡。夏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