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汇报完之后,便再次隐入了黑暗。
池南呆坐在座椅之上,安容都受了如此重的伤,那么朱富呢?与他一同时间失踪的朱富又在什么地方呢?
“公主,二公主府差人前来求见。”
池南现在的心思都在失踪好几日的朱富身上,对于二公主府不合时宜的求见很是烦躁,挥了挥手,冷道:
“有什么事,让他跟门房说吧。”
下人领命而去,片刻后,却携门房之人再次来到:
“公主,二公主府托人来报,说找到咱家驸马了。”
池南‘蹭’一声,自座椅上站起,惊道:“你说什么?找到……驸马了?二公主府的人?”
门房福伯点头称是:“没错,说是二公主今晨带着两位相公出郊打猎,遇见了倒在血泊中的驸马……”
“血泊……”池南颤抖着双唇重复着福伯的话,脑中闪过朱富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心上仿佛被针扎了般刺痛起来。
“公主,您是不是过去看看?”福伯见公主迟迟不发话,便自动自发的问道。
池南失魂落魄的连连点头:“去,赶快去备马。”
福伯领命之后,便下去了,玉卿见公主听到驸马受伤的消息之后,脸色都发白了,从来没有看过稳重淡然的公主这副模样,玉卿不禁安慰道:
“公主,别太担心了。驸马吉人自有天相,既然已经被救回,有什么事,还是等见到之后再说吧。”
池南紧咬着下唇点头,脚下迈出沉重的步子,几乎是奔跑着出了公主府,连马车都没有坐,只身骑上马背便朝二公主府奔去。
不及门房通传,池南兀自闯入二公主府,直奔朱富所在客房,还未入房,便听见内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是朱富,是朱富在叫。
池南撩起裙摆,走入房内,二公主正站在床头满面忧色看着床上之人,而朱富……失踪了好几日的朱富……池南看着他凄惨的模样,不知为何,眼眶中瞬间盈满了泪水。
从前意气风发的朱富如今却如一尊破损的血人般躺在床铺之上,衣衫碎成千片,血液干涸之后衣服黏在皮肤上,有的地方甚至都有些长入了肌肉中,太医院的秦大夫用小镊子将长入肉中的破布衣衫夹出来,却不可抑制的将伤口撕裂,引起朱富痛呼。
二公主双手捂住嘴唇,眉间透着不忍,别过目光不敢再去看他,见到池南走入,二公主青瑶便迎了上去,简单行了下礼,便对池南说道:
“早晨我与千华去郊外打猎,便看到大驸马倒在林子里,浑身是血,好几只秃鹫正在啄他身上的腐肉……池南,这回人能不能救回来,还不知道,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池南冷着面孔,美丽的双眸紧紧盯着朱富,丝毫不敢离开,耳旁二公主的话她仿若未闻般,苍白着嘴唇轻声问了句:
“太医怎么说?”
二公主从未见过这样的池南,愣了下之后才回道:
“失血过多,肌肉也有萎缩的迹象,全身伤口不下百处……”
“……”
池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身后玉卿冷冷说道:
“将驸马带回公主府。”
玉卿正要领命,却听二公主青瑶出声制止道:“池南,先前太医说过了,驸马此时不便移动,若是你信得过青瑶,便让驸马在我府中诊治,我保证一切皆按照长公主府的用度照顾驸马。”
池南没有说话,一双仿佛能够看透人灵魂的墨色双眸盯着二公主,玉卿上前询问了下太医的建议,回来向池南复命道:
“公主,太医确实说,驸马此时正处危险,血管极其脆弱,故一动不如一静……二公主既然这么说了,那……”
池南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走至床前,看着朱富因疼痛纠起的脸,因虚弱盗出了满身的汗,竟浸湿了整个床铺,这样没有生命力的朱富,池南从未见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全身而来。
“那就……叨扰二皇妹了。”
池南面向朱富躺着的床铺,头也不回的说了这么一句。
二公主青瑶慎重的点了点头后,便主动退出了房间,安排去了。
池南端坐在床铺旁边的椅子上,太医给朱富治了多久,她便等了多久,其间二公主青瑶曾入房请她休息,池南却恍若未闻,整个人如入定的高僧般一动不动,青瑶尝试了几次无果,便放弃了劝说。
直到入夜时分,太医才长入朱富绽开皮肉中的碎布全部清除干净,撒上药粉包扎完毕,对池南请命道:
“禀公主,驸马此回受伤极为严重,身体里的血液流失过多,臣现下能做的便是为他处理外伤,至于内补一事,下臣却无神药,但好像记得,有一年西域炎皇来京觐见,曾带来过三颗月神丹,据闻对恢复血气极为有效……”
“月神丹?”池南将太医的话轻轻重复一遍,想起五年前,确实有一位西域炎皇来过,当即便招来玉卿,让他去宫里库房找寻。
太医离开之后,房间内只剩下池南和朱富两人,池南坐在床沿上,颤抖着手指,轻轻抚过朱富紧锁的眉头,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抱歉。
如果不是她,朱富的人生也许不会遭受这么大的灾难,他可以安乐无忧的过完他的一辈子,或者说,他的身份终被丞相查出,那也是以另外一种风光的姿态回归相府,可如今却变成这样……
朱富,对不起。
池南执起朱富冰冷的手掌,曾经这手掌带给过她多少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欢乐……如今温暖不在,剩下的只有冰冷。
“水,水……”
从朱富干裂的唇瓣中发出低不可闻的声音,池南立刻想起了先前便准备好的盐水,想放下朱富的手掌,前去取来,却发现手被紧紧捏在朱富掌中。
“媳妇……媳妇……”昏迷中的朱富仍不忘喊着媳妇,池南只觉得鼻头一酸,从先前开始,强忍的镇定瞬间崩塌,心疼的眼泪夺眶而出,晶莹剔透滴落在朱富的手背之上。
似乎感觉到了池南的哭泣,昏迷中的朱富缓缓张开双眼,看到了伏在他胸前哭泣的池南,一只手颤抖着抬起,按在她的头顶上,池南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到了,随即抬头,看到朱富已经睁开的双眼。
“朱富……”池南在口中默念着他的名字,激动的话还未出口,便见朱富表情徒变,瞪大了眼珠子仿佛要把池南千刀万剐般的愤怒。
池南不解朱富为何如此变化,伸手想探一探他的额头温度,看有没有发热的迹象,可谁知,手才刚碰到朱富的脸颊,便被他一把挥开,而后,他拖着刚刚包扎好的病痛身躯坐起了身,猛地将坐在床沿的池南推到在地,指着她怒吼道:
“你这个恶女人——给我滚——”
“……”池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呐呐的突然发狂的朱富,试图拉回他的暴怒:“朱富……我是池南……你忘记了吗?我是你媳妇呀……”
“不是!你不是……媳妇……我媳妇……?”朱富用力过度,自己也倒了下去,惊恐的眼珠盯着浅色的床帏,瞳孔不住收缩。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刚刚听闻儿子身受重伤的朱爹闻讯赶来,一进门便看到丫头跌坐在地,儿子满身绷带躺在床上发呆……
“丫头,怎么回事?”朱爹将池南扶起,不禁问道。
池南盯着陷入魔障般的朱富,不知道怎么回答,朱爹问不到答案,便亲自走去床边为朱富把脉。
却不料在碰上朱富的那一瞬间,便被他挥开了手。
“小富贵,你干什么呀,我是爹,我是你爹呀。”
朱富楞楞的将头转向朱爹,原本清明的眸中空洞洞的:“我……爹?爹……是谁?我爹……是谁?我……是谁?”
朱富不断的重复着‘谁是谁’的话语,朱爹见状只觉不妙,强行点住朱富穴道后,为其把脉,脸上的表情立即凝重起来,他缓缓转头,看向了不言不语站在一旁的池南。
“小富贵中的是……失心蛊。”
子母蛊相依为命,母死子亡,以蚕食人心智为引,七日之后,寄身蛊主记忆全失,心智受损……
☆、63《驸马圈》
“小富贵中的是……失心蛊。”朱爹面色凝重的对池南说。
子母蛊相依为命;母死子亡,以蚕食人心智为引,七日之后;寄身蛊主失心失忆,若不及时医治,心智受损……
池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良久之后才有所反应:“那就是说……朱富会不记得我?”
朱爹看着池南这副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其实他也是打从心底里将池南当做是自己的女儿的,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总不能为了暂时的安慰而欺骗她,于是点了点头;道:
“不止会不记得你,还有我,还有关于他从前的一切。”
池南闭上双眼,暗自叹了一口气,将手掌握拳置于唇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笑了:“那……可有办法解救?”
朱爹看着她,没有说话,垂下眼睑凝神思考了好久,才有所动作,他走到池南面前,难得神色正经,此时此刻,他拿出了长者该有的镇定,关于其他什么都没说,只对池南说了一句:
“我知道怎么做,给我几日时间,你别太担心。”
说着,朱爹便朝门口走去,刚想跨过门槛,却又不放心的回过头对池南说道:
“这几日你就别过来了,小富贵暂时不会有事的。”
说完,朱爹便头也不回的自二公主后院神不知鬼不觉的翻了出去。
池南不解朱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为再次昏迷过去的朱富盖好被子,这才决定回府为他准备一些日常用品送过来。
当池南让人大包小包准备了好些东西再次来到二公主府的时候,朱富已经转醒,玉卿从宫中库房找出了月神丹,太医正指导着用药,为了配合月神丹的药效,还需喂入一剂补血的汤药,而伺候朱富喝下这碗汤药的人,不是药童或丫鬟,却是二公主青瑶本人。
池南入内的时候,朱富正乖顺的躺在青瑶怀中,一口一口喝下她喂的汤药,虽然知道情况特殊,但池南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小小酸楚。
青瑶公主见到池南入内,也不曾坐起,只是对池南扬了扬手中的药碗,而后便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的喂药。
池南坐在一旁看着先前狂躁对待她的朱富,正巧朱富抬眼,两人四目相对,朱富口中的药没来得及咽下,便指着池南猛烈咳嗽起来,神情有些暴烈。
“皇姐,驸马好像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要不,你先出去吧。”
二公主青瑶一边为朱富顺气,一边转头对池南如是说道。
池南见朱富的表情实在痛苦,于心不忍,便就带着玉卿走出了房门,在院中守候。
刚才的情形,哪里是朱富不愿让她看到现在的样子啊,根本就是他自己不愿意看到池南罢了,虽然有些受伤,但如果自己的退出能让他好好喝药的话,她退出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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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朱富迷迷糊糊间的抗拒,池南只得放弃了夜晚相陪的想法,第二日一早便匆匆从公主府赶过来。
入房看到的还是那一幕,青瑶寸步不离的守在朱富身旁,端茶递水,又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碗红枣粥,轻言细语的哄骗着朱富一勺一勺吃下。
池南站在门边,看着内里的和乐融融,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青瑶公主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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