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竟是那么苍白无力了。
“喝点什么暖暖身子?你不行。”指住我,他笑着问长谷川先生:“治好了么?”
而那个人却皱起眉来说:“咖啡咖啡……算了,给果汁就行!”
抗议无效……唉,上次不过是喝了半瓶红酒,又不是烈酒,我第二天还是不争气地胃痛了一天,所以……抗议无效……
店子小小的,附上蓝天帆船的菜单上只列了各种咖啡饮料和调酒,简单的餐点,虽然大雨倾盆,还是有几对情侣坐在窗边看外面的狂风暴雨。跑堂的好象是打工的学生,千堂调酒的手干净利落……
“筱井呢?”这么好的情调,长谷川先生却一开口就直中红心……我不禁偷偷碰碰他的手,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千堂在笑的是我:“哟哟……打情骂俏……”
“刚刚出去了,我们订的货因为台风不能到,他去别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千堂也坐了下来,望望外面的风浪震天,
“他是什么意思?是你要他辞职的吗?”一点不客气,直截了当质问的人是长谷川先生,唉,他本来就是这样不会转弯抹角的强横人啊……我也附和地问,不过根本降低了质问的成分:“他过来这里说了什么吗?”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啊,我还是关店好了。”那两桌客人刚好要起身离开,千堂顺便把店门关上了。然后站到了吧台后面去,开始整理一篮的面包……
——逃避话题啊?我和长谷川先生面面相觑。
切成片的细干酪白面包,夹着新鲜的生菜和火腿做成的总会三明治,一看就是天然的干酪片旁边是诱人的花生酱……呜……吃惯了西菜的我的胃开始喊了起来……真好吃……
“跑来这么远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再说。”笑眯眯的千堂,擒住了我的弱点般引诱着我……长谷川先生也点点头,把三明治推到我面前:“胃酸过多又该难受了。”
嗯……空泛的胃经过严痛的洗礼后知道了吃东西的快乐,那种硬将胃用酒精侵蚀的傻事好象恶梦一样醒来就不愿再想起。人生在世,有爱的人被人爱着,吃得饱穿得暖,从事着自己胜任愉快的工作,还有什么不满呢?享受现在的时光吧……身边有他温暖的注视,不再感到难过了,不再有被世界抛弃的悲伤,我也在这里,在这世界的一隅里,有人爱也爱着人。
我还能要求什么呢?
过分沉浸在我们的世界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潜逃分子也笑眯眯地坐在了我们对面——我回神,才发觉嘴角的肌肉已经划出了一个甜蜜满溢出来的微笑……
“呃……”突然地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筱井的笑分明就是知道我和长谷川先生的事并且露出了那种“同谋”的会心笑容……难道……
“我想和,前辈在一起。”
简单而直白的话语,如此简单却道出了他们的生命已然相连的事实——
无法想象眼看着其他男人之间的爱情这种东西存在的方式……我是只自欺欺人的鸵鸟,也许那就是我心里最深的隐私,不愿去揭开盖子,不想被同性恋这个词语压在背上,不想听到变态这个骂声……甚至,这样地自己蒙上自己的眼睛,宁可相信我们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们的爱,超过了性别的差别,或者说,我已经忘记了什么叫:“性别”……
而现在,我的眼前,就有了镜子一般的,我的爱我的激情的印证。
下意识地想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我是把头藏在沙砾下面活过来的吗?……生命终究有真实的一面……并不是,只有我是这样地爱着,真正地爱着另一个男人……
不知道……怎样说明我混乱的思绪,可是,我真的,是被他们的告白震慑得愣住了——长谷川先生……政人……求救一般……我的视线转向了我的依靠:他倒没有非常地表现出那种惊讶,不过他的眼睛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光芒:好玩?惊讶?或者是同盟?
千堂依旧用着他那个镶嵌着一只银鹰的打火机,“锃——”一声轻响,在些许的沉默里爆发出小小火焰来……
“这附近有酒店吗?”长谷川先生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然后,千堂微笑着回答:“不用到外面住啊,难得来一次,住我这里就行啦!”
干燥的新的床单,带着陌生的洗涤剂味,摩擦在肌肤上干刷刷的。外面的雨声渐次大了起来,这个连霓虹的色彩都湮灭在风暴里的雨中世界的一隅,我内心的躁动郁烦也如水潭波纹,一点一点消失……
我在烦什么呢?
生活里的哀伤为难,都必定车到山前必有路,
可是心底这样的忐忑又是什么?
焦虑的时候连胃也好象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闷烧着——店里的生意,筱井走了之后,能不能把他的客人群稳定下来,实在不行,我自己出马也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我爱这份工作吗?
发现到自己在苦闷的同时,发现自己在问着自己:我爱这份工作吗?
扪心自问——是世界将我逼到绝路我才踏上这一行的。
干久了,追随着占据了我心的那个最重要的人的步伐,一天天走到如今这个时期……岁霓虹的斑驳迷离之色,我是不是,已经全身心地融入了呢?
门一响,长谷川先生走了进来——这个千堂!明明是故意的!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我们,可是、可是、可是!只有一张双人床……千堂卷着自己的东西,到筱井房间去了——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难道?他们,没有……住在一起?有点疑问。
可能用了十分种冲了个澡,长谷川先生掀开被子滑过来时,一股寒冽的颤栗穿越而来……可是我欢迎这种,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他的唇——很热,因为肌肤的寒冷因而内里火热。
——他的手也是冷的,全身肌肉紧绷着,眼神没有笑容——简单明了而熟知彼此的欲望要求……
张开腿,昂起身体。
——让我心爱的人的体温和热情焚烧掉一切悲伤烦躁不幸不安困惑……
在你的怀中,在你的眼中的我,
有忘记世界的勇气。
这就是爱的味道吧?
敞开自己,拥有他的全部。
真心、真心、真心,爱着的味道。
“你叫得真大声……”好象带着点笑意,吻了吻我还恍惚失神的唇,然后又恢复了冷静的声音:“我想谈谈。”
27
长谷川政人这个人啊,平时其实也是冷冷的人。脸色并不是难看只是眼神冰冷,不是无时无刻摆出僵尸脸却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平静冷漠。不苟言笑的他面对客人的时候才会露出微微的浮笑——
仅仅是为了这个浅笑,那些年轻或者不年轻的女人眉毛都不皱一下地甩下大把的金钱……
——他不常笑,他不常怒,他不常动摇。
他会对我笑,他会对我露出不同的面貌——
可是这是第一次,他用这样的口气说道:
“我想谈谈。”
“好。”我回答,望着他。
——一直以来,我想追赶你。当我可以和你并肩的时候,我却象女人爱上男人的心爱上你这个男人……尽管如此,尽管如此,我仍是,那个可以让你器重、信任,甚至依靠多年的同等的“男人”。
所以,请说,请想你想对我说的话吧。
请说。
“我一直不觉得爱什么人的感觉……”他的表情好好玩,严肃而苦恼,支着手肘微垂着前面的黑发,眼睛也掩藏在那里的阴影里——我看不太清他的眼睛,离我有点远——伸手摸住了他的脸将他拉了过来、拉进我的怀抱里、让他的呼吸贴着我的、听得到他的血脉鼓动……
“请说吧。”
他一松懈地一笑,呼了口气,交错在我背上的臂也搂紧了我……我们笑着、笑着,将心去除了所有防备而笑着“谈”了。
“我和你都没有亲人了,本来我一直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以后也永远这样,就不用在乎任何事而过的很开心了。可是,看到他们……你也觉得了什么吧?”他在问我,而我并不怕自己的烦恼无知被他知道:
“我以为,我是全人类唯一爱男人的男人……看到他们,才知道他们爱得比我们来得真实。”
——看来我们有同感。
“所以,我觉得是时候想想我们的将来,该怎么走下去?
不仅仅是爱就行了,没有好朋友没有家庭没有子女没有法律保障的爱……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相信有永远的爱——
你辞掉店里的工作吧?”
——嗯?嗯?嗯?
睁大的眼睛,我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导出了这样的结论?!
“任何人,男人女人站在你身边就会让我的心动摇不停——你会一直爱我吗?”
直接的,痛苦的,将心里的黑暗脆弱都暴露给我看的男人……
抓住了我的肩膀,他的眼睛在风浪雨声中凝视着我,要求着,用那双我心动神摇的眼睛……
不过、虽然、尽管,开始这份工作的原因是走投无路,继续这份工作是为了钱和他——我并没有做的很不开心……他要求地看着我,要求着要求着要求着……
“我今后只做管理的店长好了”——现在没人适合替代我对于本店的管理,长谷川先生不可能分身来兼顾两边的人员、经营、杂务等等——这个店,我和他两个人一起奋斗而成功的店,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就这样衰亡,尤其是筱井刚刚离开的这个空档……
——这是我的诺言,声音虽然轻,却告诉了他,我的心是他的……
他伸手拧熄了那边的昏黄的灯,于是耳边的言语更象是床上私语,从背后拥住我的宽阔胸膛,昏昏欲睡的满足的温暖中,他又问了一个小小的问题:“现在存了上亿了吧?”
“你说呢?”——的确,我虽然入行比他晚,不过个性节俭,也不象他大量地投资,经济不景气也没有影响我们这种“娱乐服务”的浮华……
“嗯,只是在想,某人的身价太高了,我现在可能买不起一辈子了……”噬咬在颈子上的浮动热力,他在咯咯地笑……只有我见过的,会开玩笑,会忠心幸福地笑的他……
“卖给你啊……那……”
——本来想说:一元好了。可是莫名而来的一种哀伤,我咬住了唇:对他的爱,曾让我没了自尊没了希望,什么都没有,生命中生活中他是唯一的救赎……用泪用血来证明过的我的爱……
所以玩笑的话我说不出来。
唯有悄悄爬满脸颊的、鬼知道天明白从哪里来的眼泪。
爱需要说出来爱需要表现出来爱需要做出来爱需要,让幸福和不幸的泪一起流出来。
寂静海
“你喜欢海吗?”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笑着问我这句话的那个瞬间——笑着,面对着漆黑夜里寂静到几乎死去的黑色大海,连星星也没有的悲哀里,这个疯狂爱着浪的男人,问我:“你喜欢海吗?”
我是筱井一郎,本名宫本道吾,连高中也没上完的六本木小混混,十九岁就开始踏入俱乐部先生这一行,从此过起了光辉亮丽花天酒地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二十岁那年,我转到了新宿最大的俱乐部nast。
二十岁那年,我遇到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微笑着跟我第一个打招呼的男人有着亚麻色微长而干爽的发丝,身材有点纤细,不过立即泛出给人以好感的干净笑容:“我是清水一学。”他身后伸出一个应该拥有高大身材的男人的宽肩膀和爽朗面孔,立刻插上一句:“本店no。2。”
于是微笑着的人立刻好象有点狼狈:“千堂先生!”
转过头来,那双纤细而冷静的棕色眼仁带着笑和善意:“他是千堂道吾。”
——嗯?为了这种巧合而笑了,分别叫了他们前辈,一边在脑子里嘀咕:不知道“千堂道吾”是他的本名还是……
他们两个都坐在吧台边,一边聊天一边擦酒杯、烟灰缸——本来是新人小弟才干的活。我也坐到了旁边去帮忙。顺便和他们聊一聊,大致了解一下这个店的情况,为自己的立足积累点消息。
一个脚步声不急不缓走了过来,清水前辈似乎是条件反射地捧起一只新擦干净的烟灰缸,那个走来的人直接将烟头按熄在里面……
“长谷川先生,早上好。”清水前辈和千堂前辈都招呼道,站了起来,清水前辈将他的外衣接了过来,全心全意地望着他,微笑着:“长谷川先生,又来新人了。”
那是个,漆黑发丝漆黑眼眸,表情冷淡甚至可以算高傲的男人。
好象要商量什么,他们两个坐到座位上去说话了。
清水前辈的表情更专注。不过他时不时低头沉思,然后再抬起头答出一句话的样子,透出一种给人印象完全不同的精干气息来……
真是卧虎藏龙啊……
不愧是新宿第一的nast。
那么,在这边的这个男人的业绩不知道怎样呢?
回头,千堂道吾这个人也在和我一起望着那边两个人……
有点专注有点困惑,甚至还有点苦笑的样子,还有不过希望依稀的朦胧……他展颜一笑,亮亮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告诉我:
“那就是我们的no。1,长谷川政人。”
他们三个人,就是这个店里排名前三的红牌。
冷傲的长谷川政人,独特的霸气或者说那种冷冷的吸引力,他的客人多是超级有钱或者有势的夫人。个性稳健而具冷漠中的领导力,无论什么时候在店里说话都是掷地有声的举足轻重。而他这个人居然连客人的丈夫都很欣赏这件事,就是件骇人听闻的异数啊……
而微笑的清水一学就更独特,他的客人群固定为新宿的洋妞——他一口流利的英语,行事作风也全盘美化,客人数量不算最多不过收入的全是高价位的美金。
至于千堂道吾,大学游泳健将出身,受伤退学后加入这一行,爽朗大方热情的风格,迷倒了从高中女生到四十贵妇的客人群。
这家店最大的特点,其实呆了几周后就看得出来了:这家店里几乎所有的先生都是听命于长谷川先生的。其次是那个说话温和但凡事刚强的清水一学非常得人缘。
第一个月,第二个月下来,我的业绩不是特别出色……强手实在是太多了……
炙热的傍晚,信步走向店里的路上,迎面而来的是,清爽亚麻西装的清水前辈和牛仔裤打扮的千堂前辈:“今天停业。”
千堂前辈笑着:“一起去哪里坐坐吧?”
东京湾人不多的咖啡座,海浪滚滚翻卷上来的都是人……温和开口的人是声音和语言同样温柔却坚定的清水前辈,话也,惊人:
“长谷川先生自己开了家店,我和千堂都会过去。千堂很好看你,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
海浪好大,人好多,千堂前辈的眼睛望着清水一学而不是我,我在想这不是个困难的选择,于是我回答了“好。”……只记得海好嘈杂人好汹涌……
我们的新店就叫:彩斗,ayato。
拉过来了nast几乎所有当红的先生。
开张时的花篮从店里一直堆到了门厅、走廊。
清水一学的笑容更加绚烂,更加满足。
而长谷川政人只有在凝视着清水的时候,会浮出放心的微笑。
每当我在看着他们的时候,
总能发现,那个和我一样凝视着他们的人,千堂道吾。
“千堂道吾,是我的本名啊!”摇晃着的眼神,歪斜了的视线,就差没掉下口水来……这,难道就是号称“千杯不醉”的人吗?原来醉起来比一般人还要恐怖这么多倍啊?!
二年过去了,彩斗已经开了一家分店,清水一学前辈已经是店长了。而我的业绩也一直保持在前几名,他们说,我的风格越来越象千堂前辈了……可是我的前辈,说了叫我陪他喝酒,却在我面前醉得一塌糊涂……
有很多事情是感觉,而不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
比如现在这个烂醉在我面前的人为什么醉,我大概,也是知道一点两点的。
清水前辈的眼里只有长谷川先生。
千堂前辈凝视的人自始至终是那个根本没有回头看过他的清水一学。
而我自己呢?
我……
“你喜欢海吗?”他在问我,在海的风里,永远也不回头地,望着那片寂静的海,黑夜里的几乎死亡的悲哀寂静之海……
然后他倒了下去。我只有扶住了他,回答了他的话:
“我喜欢,千堂前辈……”
——醉过而红了的眼,会把这些所有都当成一场梦而已吧?
为什么对一个人的喜欢,会让人难过地想哭?
为什么对一个人的喜欢,已经不能用别的方式表达?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想要你的吻想要贴近你的心脏……
抱歉我不是你想拥有的人,
可是我只是,只是,只是,这样自私地喜欢着你而已……
其实我们直接的rou体接触并没有发生,而我实际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上演着下三滥的肥皂剧剧情:睡在一起,佯装都是他的错,床第间全是yim靡的气味……
说什么话能打击他,又能清楚明了地表明我的心呢?
欺骗女人的话千千万万,可是自己居然说出了最笨的那一句,也许是最真的那一句:
“我喜欢前辈……”
奇异的沉默之后,他冷静理智的声音开始阐述某些事情不过是场误会……于是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空洞地和他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是的,误会什么的我们还是忘记了好……冷静理智客观,达成共识。不过是场可怕的误会。
然后,空气中只剩下我难听的呜咽与失声而泣的丑态……
寂寞的,空泛的,一个人的空间里,丑态百出。
我很不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不甘。但是我却怨不了清水前辈——他想必恋地比我更苦涩呵?迅速萎缩下去的的光芒,颓废又抑郁的眼神让人不敢凝视,我也一样,千堂前辈马上就要辞职离开了……
无论看他和男或与女在一起,嫉妒这头猛狮就会将我的心撕碎,然后一只名为“自嘲”的恶灵再将碎片一片片拼起:你算他的什么?!
其实上天有时候很捉弄。虽然并不在一个店里,不止一次,我们却相遇在不同的情人酒店里。
相隔并不遥远,可是自尊迫使自己笑出来。
喷涌而上的,无限的酸楚这种东西,
是对他的爱,还是无聊的自怨自哀?
我不知道……
孤独的路上,零星的星,黑夜里寂静到想哭的海。
千堂前辈要走了,欢送的聚会我转了一圈就走了,因为我的客人还在等我……
清水店长住院了,我协助年纪最大的间宫管理那几周的杂务……
世界流动,终将,悲伤会流转而去。
一切的眼泪,也将归入到这样的,死一样的寂静的海里吧?
那天带了一个客人回我的公寓,本来是要留她过夜的,公司的一通急电,她跳进浴室十分钟就光鲜亮丽地走出来,非要懒得动的我送她出门上车。
夜很黑,没有风,灼烧的眼神,漆黑的夜里沸腾而起的悲伤……
我毫无回应的能力,丧失了语言表达的能力,然后,这个守在我门外的男人几步就走了过来,几乎是愤怒着,炙烧过来的躯体……仅仅是,一个真心相投的拥抱。
失声而泣……
贪婪厮磨的唇,我们都,丧失理性,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这里是黑夜,只有寂静的海回荡在四周……
“我只是,过来跟你道别……抱歉……”缩回去的手缩回去的眼神,缩回去的感觉……那个人又一次,一点也不象他的道着歉,道着那个他xx的我死也不想听的歉!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刚刚自己怎么了?……”停了一下,他没有看着我:“清水他和长谷川在一起了……”
哦?是吗?
“所以你要逃到冲绳去?所以过来跟我这个傻瓜道个别?”又一次的“误会”吗?我对于你来说,只不过是个“误会”……全身在海的环绕下冷颤了起来……
“我不要听……不想听……你滚……滚!”
其实滚的是我。
其实落荒而逃的是我。
其实悲伤地要死是我,其实哭了整夜是我,其实,败得一塌涂地的人,是我。
冲绳的浪原来一点也不寂静,巨大地惊人。
同样的寂静的黑夜,一点也不寂静的海。
说什么好?还是什么也不用说就可以了?
我刻骨铭心爱着的人,就在这里。
而我,也在这里了。
忘记海
这个清晨和其他的清晨并没有什么不同。
每天都会送牛奶的人准时在五点把牛奶放在店前。而我,悄悄起床,站在厨房里看着将近煮沸的乳白翻滚的液体……点起一根久违了的烟,侧过头,海,近在咫尺……
——我应该忘记那片东京湾的海水了……
想到也几乎想不到,清水和长谷川出现在这里。带着小夫妻新婚蜜月的甜甜蜜蜜,两个人,只差手牵手的,站在了我面前。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外貌都还是那样,仅仅几个月没见么……可是就是不一样,甜蜜笑着,会用眼神来跟长谷川说话,用那样的,简直是在撒娇……我取笑他们,心情非常地放松……
然后有个人用他的誓言更加守护了我的这种放松。
永远在一起……
“给他们晚上吃什么呢?清水店长在的话还是西餐好……”轻松地整理着酒杯,他向来是这样,干活干净利落,笑容可掬,好象一点也看不出内心的动摇——这点,和清水其实挺象的……放下手里剥着的生菜,他一边啃着一条面包皮,一边倚着小小的厨房后窗向外看着,在看什么?
那两个疯狂的人,这么大雨还跑到外面去看滔天巨浪的冲绳的海……当然还有更疯狂的,那些美国大兵开着四驱沿着海岸线奔驰……清水笑嘻嘻地和那些大兵聊起来,好象还非常投缘的样子……
“店长好象挺喜欢这里的……”
“是啊……”我也符合着回答。
也许心中都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依旧相对沉默在风雨敲瓦的这片刻沉寂里……直到长谷川和清水甩着湿湿的裤脚回来,首先迎候上去的是他:“真是疯,差点被浪卷走吧?”
“嗯。”笑得宛如风暴中静静开放的花,清水本来就恬静优雅的五官笑起来也是这样的甜……的确是甜,却不腻,只看着他的眼睛的那唯一的一个人也是那样的笑着……
“先去洗澡……冷不冷?”这样说着的长谷川——其实一直以来我发现我并不了解他,也不太清楚他在想什么。我认识他的时间自然比清水要长,可是仍旧不太能明白他镇定眼眸里想法……
饭桌上长谷川也是很自然地微微笑着,他仍旧不多话不过清水就好象是他的喉舌——以前也是一样啊,店里的事情,长谷川的好恶,一切的事情,清水总是能很好地了解他代他说出所有的想法……竟是如此了解彼此……相互交融的感情,让人羡慕。
突然我觉得烟在嘴里也并不是苦涩的了……
——说起来,我那个终究不是爱吧?
有点好奇的新鲜,对他表示善意后他会加倍地尊重,加倍地回报……
于是在这个世界里觉得他独特而迷人……
说不出口,自以为是,其实离开了他上千公里,感觉也不过尔尔。
有时候想,我这点小小心思,暗恋心……唔……想到这个词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会有谁知道、发现呢?
长谷川?偷望他一眼:正斜着眼睛瞪着生性怕吃肉的清水艰难吞下那点配菜的培根——其实以前就想到了,凡事有主见,且非常自我的他,唯有一牵涉到“间宫贺一”这个人的时候会乱了阵脚。
清水……呵呵……
也许只有现在依傍在我身边心边的这个人了解一切了……
爱一个人很累吧?
他知道我,有许多时候我怕看他的眼睛:知道,明白,锐利,完完全全知道我的执着眼神,有时候是令人心动的的,脆弱,有泪水,有时候还有笑……
海浪咆哮的声音,与死气沉沉人潮汹涌的东京湾多么不同!
明知道我们守着并不感兴趣的电视节目,一门之隔,他让清水的申吟直接流泄而出……
到这里已经有五个月了吧?我完全禁欲地静静活着。
对性,对男人间的性感到恐慌的我根本记不清和筱井之间的那一夜——程序都明白,感觉却依旧陌生而慌乱。
在黑夜的海边第一次见到他出现在冲绳的笑脸时,冲动和言语无法表述的激昂,我紧紧地抱住他……细数他眼里的落寞,从互相的拥抱里明白他抛下一切的决心。
多么直接而强烈的感觉啊!那刹那,我知道这种激昂也许才是爱?
膝上微微一热,是他的手,细长的眼睛,有名的形状优美的端正鼻梁,到这里来后日益消瘦下去,却从不把那种焦躁表露出来——得不到任何保证因为一腔的情感而来,却总是在我面前用爽朗的笑掩饰了不安……所有的焦躁,微湿的眼仁,一碰,就滚落出来的泪珠——
“忘记掉吧……忘记掉吧!……前辈……忘记吧……”
——忘记!
这两个字,从来到这片涛天巨浪的天涯海角时就一直徊萦在心底了!寂寞却汹涌的海,还有,紧紧拥抱住投奔而来的那个爱我的人的体温的时候,忘记……忘记……
总是在反复叨念的词语,说多了好象是不由自主的口头禅,象基督徒的“上帝保佑”象赌徒的“大杀四方”象色鬼的“美女”……其实,早就觉得了——
已然忘记。
当我远离东京那片海的时候,
已然忘记。
忘记海。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形容呢?
知易行难?
很陌生很恐慌很乱了阵脚失了方寸……不知道应该怎样吻怎样抚摸,只让激情放肆……非常原始的担心,我们就好象是第一次……呃……然后我们居然笑了出来……
“很怕……”他笑过后坦然地说出了口,而我也抵着他的光洁额头同样笑着说:“我也怕……”
“顺其自然?”
“嗯,这话好象第一次教导我的老女人的话……”我也笑倒在他身上……光滑,泛起了淡淡的汗水,有点清爽的香味,身体的热量在一点点流走,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抚摸跟随着那一点热量的走向……
他压抑着的呼吸,渐渐的,好象加进了我自己的呼吸声音……
被欲望驱使的我们,一点一点做的更深入……突然发现的他痛的满脸泪水……我很措手不及可是却停不下来,他原本捂住脸的双手在发现了我的迟疑后也张开来拥住了我的肩……似乎那么变动了一点点姿势,他将脸挨进了我的胸口……
不顾一切,莽撞的激情,融化了的心和rou体,我得到了他他得到了我,痛苦,不安,甚至是羞涩,我知道我了解所以一切交给我……
直到黎明……
一直抓拥着他的肩膀将他不安疼痛的身体束缚在我怀里那样不舒服地睡着,他的脸在微微的雨天的光里让我看的很清楚……有点皱眉有点紧锁眉头,可是他呼吸慢慢的依靠着我……
永远在一起……
海的声音依旧很大,牛奶也沸腾了……
烟熄了,将牛奶倒到暖暖的红茶里——那个我枕上的人每天早上喜欢喝的……暖暖的爱意,就象那个向来自傲的男人也正在这个清晨走到厨房里来问我:“有牛奶么?”——那个美国派的人早晨醒来就要入口的东西吧……
“有,那边。”
暖暖的爱意,手上一直燃烧到心里。
海很美,我已经拥抱了冲绳的这片美丽的忘却一切的海。
忘记海。
28
最近有点不太舒服。已经好几年没有感冒什么的了,可是身体微微的发烧不太舒服的感觉影响地心情也烦躁起来。生意还好,不过不是那么旺盛,现在的新人正在逐渐起步中,告诉自己:不能急躁……
茱丽娅斯因达,她已经连续两个月都不停地捧我的场了……
因为已经答应了长谷川先生只做管理人员,我并没有再陪她上床可是她的礼物和每天晚上的到来都没有任何遗漏……又一个迷上我的女人吗?她又来了……
春天好象已经来了不过依旧雨多阴沉的天空,无论怎么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放清灵的唱片,无论在爱人的怀里怎么微笑,我也无法放开心头那点点不知所措的忧郁……会出什么事吧?心里的不安,好象每天在浮动的平静生活里总是无法安心。
“嗯,没什么事,我也好着呢,你过来接我……不用吧,我自己坐车过去好了……”说了几句后,我挂了恰好打来的长谷川先生的电话,茱丽娅也走到了身边,一手按住了我的电话,一边将身子压上旁边的高脚凳:“又是谁啊?一学总是很忙……”
“没什么,今天想喝点什么?”将电话放到口袋,小井已经送上那种她经常点的昂贵的香槟,两杯。
“嗯,果然还是一学这里的纳隆香槟喝起来感觉好啊……”她摸了摸头发上卷起来的波浪,身上浅金色的套装和风衣,不可否认她还是一个相当会打扮和穿衣的女人。
“因为有我在这里吧?……”甜言蜜语是必不可少的下酒菜啊……
“一学,明天我的生日,到酒店约个会吧?”她腻过来,撒娇地说着。
“哦,我怎么记得你的护照上写的日子不对吧?”我是想退,鬼记得她的生日……
“真的啦!嗯,人家虽然也想跟一学多聚一下,可是麦克也要帮我庆祝……这样吧?午饭跟我一起吃?好么好么!”真是受不了她卯起来这样跟我撒娇……她刚刚送我的瑞士名表还在面前的吧台上闪着微光……午饭……应该没什么吧?
“好啊,生日快乐!”
今天是个难得太阳露了脸的日子。
丽晶酒店我最喜欢的意大利餐厅,有透明钢玻璃的顶蓬,这样的天气坐在天光暖暖洒下来的空旷空间里……手上一杯柔和的女性气味的卡布其诺……其实我也喜欢这种不太苦的对胃很好的咖啡……旁边有高高大大足以遮住人的大型绿盆栽……是不是,也在自己的卧室里养一棵这种大型的?我那可爱的宝贝合欢,已经彻底报复我的无情而死得干枯枯的……
门口响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
怎么了?看看表,我没时间管那些事,茱丽娅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了……再等等吧?她一般不太迟到的。
“茱丽娅在哪里?!”
有个声音在我旁边响起……英语,是在问我吗?抬起头,一个个子高高,西装精致但是脸膛红红的外国男子站在我的座位旁边……
“sorry……?”——谁啊?!
“我在问你话呢!茱丽娅在哪里?!哪个婊子在哪里?!”他直接一把就揪住了我的胸口将我推搡着拉起来……奇怪!我挣扎着打开他的手:“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茱丽娅斯因达!我是mr斯因达!”他开始喊了起来,我看到酒店的保安已经赶了过来,我整理了一下领带——原来是她老公……不过怎么会知道这里?
“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他xx的……!”他直接从口袋里抽出个黑洞洞的冰冷手枪对着我——似乎时间在那刻停止了……突然间可以听到的,爆炸一样的脆响,一声,两声,三声……
仓促的疼痛好象爆发的胃疼,猛的在身体里蔓延……
低头,血在一片尖叫、喧哗、灿烂的阳光里竟那样地从我的身体里喷出来……
死……
死……
这么冷啊……好冷的死亡的感觉……
“她敢卷了我所有的钱!混蛋!问他!那个婊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是受害者!报警!我是受害者!他们偷了我所有的钱!”依旧大喊大叫的粗壮的声音……我想笑……
如果说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我是“落穴”了吧?
被那个狡猾的女人当成替死鬼了……
真的好冷……为什么,阳光这么灿烂,人声这么嘈杂,你们这样地看着我……而我,只感觉到冷……冷……冷……政人……政人……
好冷……
这就是,“死”吧?
政人……好冷……
政人……你在哪里……
29
(长谷川的一天:上)
那天太阳很好。
我的贺一说,想晚饭到一起到横滨去吃,他一直有点忧郁,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也不说,他只是好象害怕什么似的总窝在我怀里……我很想听他说出来怎么了,可是我只能紧紧地抱住他,让他知道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反正已经无父无母,做的又不是什么好的行当,我们什么也不怕才对……
嘈杂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久,一直没人接。
他说了,午饭答应了一个客人一起吃……不会吧?他已经答应了我不跟客人上床了……现在才下午3点,我现在就打电话去查人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呵……我变的,不太象我了……
放下电话,虽然不太想现在忙公事,不过我的午饭也是约了个人。
一个建筑设计师。因为现在银座店的赢利相当好,我想再把去年装修过一次的新宿本店再进行一次装修……贺一会笑着说我乱花钱吧?不过我想换部车他不许,装修店总可以吧?
——有许多人以为我要把重心移到银座,反复跟我说想出多少多少钱买我的新宿本店……
这个设计师是从美国回来的,早知道把贺一也带来,看他的风格应该和贺一挺合的……
愉快地吃了个饭,阳光真的不错……
谈的也很好,他的理念简洁大方,有点象为我设计银座店的那个年轻设计师。
电话好象还是没人接……
太阳好象已经没那么亮……也没什么乌云啊……一边开车到银座去,一边打电话到新宿本店:他也没有打电话回去……家里也没在……
5点了……平时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早早的到店里了。
不死心地再打一次他的手机……
响了,20声。
正要挂,刚刚好绿灯亮,电话通了。
“喂,贺……”
“你好!”女人的声音……
“这是清水一学的手机吗?”没打错吧?!
“抱歉,您的朋友现在在医院抢救,您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
吱————!!
我的汽车在那个十字路口发出疯狂的摩擦地的声音……也看到警察皱着眉向我走来,听得到后面汽车的司机的咒骂声……
“圣德医学院附属医院。”
三枪,全部打到了胸腹之间的危险区域……
我到医院的时候,还在手术当中。
被警察抓起来的那个美国人的太太偷了他所有的存款和值钱的东西跑掉了,根据调查和她一起飞回美国的男人同样是个美国男人……
哈哈,有点想笑……
我的聪明一世的贺一啊!居然被套上了这么大的一个套子?!
可是我根本笑不出来……
讨厌的陌生的药水味的空气,人人走来走去,带着那种毫不关心的冷漠,他们在说什么?血浆不够,心跳停止,危险——子弹取出来了!再拿血浆…
我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我无力,看着他在那一群陌生的人的包围里,我的爱人,我生命里无法缺少的最重要的人……在那里,而我,只能看也看不到他的,在这里,掾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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