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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少女小渔|作者:mickle18|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15:06:20|下载:少女小渔TXT下载
  〃雪有什么可看的?〃他笑起来,像大人笑小姑娘。

  〃我想看雪!看见雪就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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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节:约会(4)

  〃看见雪就回北京了?〃他又来了戏弄表情。

  〃你不想回北京?〃她无神地笑一下:〃姥姥姥爷在北京呢。咱那小房,下雪的时候显得特暖和,咱们老在炉子边上烤橘子皮。我把你从医院抱回家,姥姥教我喂你奶。你咬得我疼得直掉泪!没牙,倒会咬!〃五娟笑着恨晓峰一眼。

  晓峰也笑笑。一会他说:〃你怎么跟他说?去赌城得三天呢!〃

  她吓住了,这是怎么了?和晓峰私奔三天,难道有这么大的借口去搪塞丈夫?她瞪着他,愤愤地,他把她难倒了;他把她孵了一礼拜的希望一棒砸死了。〃我想得出办法的!〃她倔强地说。

  〃你这儿有根白头发。〃晓峰指道。

  她把头发送到他面前,他手指尖凉飕飕地在她头皮上划过,沙啦啦地夸张地响。〃咦,哪儿去了?唉,你别动!……〃

  五娟笑道:〃你手那么凉!〃

  〃这一动更找不着了!〃

  〃前两天我在镜子里看见这儿有好几根白头发。肯定都是礼拜三长出来的。〃

  〃礼拜三?〃

  〃礼拜三急啊,日子怎么过那么慢!就急出白头发了!〃她半玩笑地说。叹一口气她又说:〃从你搬出去,我长了这么多白头发……〃

  〃我那些女同学说你是我姐呢。〃

  〃去你的。〃她收回姿势,正色地:〃交朋友可以,不能出那种事,啊?〃晓峰烦躁地一步跳开:〃说什么呀?〃

  〃美国这点特浑蛋!家长都死了似的,让十几岁的孩子弄大肚子!〃

  他忍无可忍地转身就走。五娟随他走,不去追。果然,他在十步之外停下了,回头,终于慢慢走回来。五娟感到心里有只放风筝的线轱辘,线可以悠悠地放长,也可以稳稳地收短。

  第三周

  五娟刚起床,发现丈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灯,看样子他已坐了许久。

  〃怎么起这么早?〃

  〃嗯。心口痛。〃他无表情地看一眼妻子。

  五娟走过去,他拉起她的手。这一拉她知道她走不开了,晓峰不知会等她到几点。想着,她就去看手腕上的表,突然意识到丈夫那对微鼓的眼正研究她。

  〃我去给你倒杯水。〃她必须马上给晓峰打个电话,告诉他她的困境。

  〃这有水。〃丈夫说。

  〃去给你弄点吃的。〃她完全掩饰不住她急于脱身的企图。

  丈夫摇摇头,手拉着她不放。她只得坐下,感到浑身的血像奔忙的蚂蚁四面八方飞快地爬。她隔五分钟就瞟一眼墙上的钟,瞟一次钟她臀部就从椅子上提起一点。丈夫嘟嘟囔囔讲他的生意,讲他的病痛,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感到他静下来,手在她手里也松弛了。她问:〃好点了吗?〃他点点头。她再次看钟:八点半。她尚未洗澡、洗头、坐马桶。她正要起身,丈夫突然说:〃你今天不要出去了。〃他的样子竟有点可怜巴巴的。

  五娟顿时意识到他的病痛是佯装的,他就是想绊住她,想进一步拆开她和儿子。他一直在怀疑她偷偷去看晓峰,但他从没问过,只在怀疑重的时候把脸拉得特别长。丈夫对晓峰的戒备和妒嫉从一开始就不是继父式的,他似乎嗅出这份母子情感的成分。但一切都不能明言,在母子情感中搜寻罪恶本身是一种罪恶。谁说得清母子之间的感情呢?谁能在这感情上划一道伦理是非的疆界?过分的母爱就不是母爱了吗?丈夫一旦明言,他便大大地理屈了。他只能指桑骂槐地阻挠,他干预得再强硬也不能真正出那口气。

  虹←桥←书←吧←bsp;第40节:约会(5)

  五娟笑笑说:〃谁说要出去啦?〃她进了厨房,给晓峰打电话,那边说晓峰已出来半小时了。上次他晚了,这次他想弥补,五娟心里一阵舒适地疼痛。

  听到丈夫健壮的脚步,她赶紧挂好电话,开始烙葱花饼。丈夫一口气吃了三张饼,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解嘲地说:〃这饼太好吃,要不生病我能吃十张!〃

  她用鼻子笑一声。以极快的动作将另外两张饼包进锡箔纸,装入盒子。这是给晓峰的。这是晓峰顶爱吃的。她的手一下子僵在那盒子上:今天她见不到晓峰了。她心窝一抽,眼前暗下来。

  丈夫已好久没这么高兴过,跟五娟谈起结婚三周年的庆贺来。说着就去打电话给五娟订戒指,用他山东腔的英文跟意大利首饰匠油嘴滑舌。

  当晚,五娟和丈夫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她心里一直牵挂晓峰,想偷空给他打个电话。丈夫冒出一句:〃你想去赌城玩?〃

  她说:〃啊?〃一下子悟过来,她笑道:〃我哪有钱去赌?〃

  〃我给你钱。〃丈夫说:〃和谁一块去?〃

  〃我没说要去啊!〃

  〃不去你把那广告从报上剪下来干嘛?〃

  〃哦,那个啊。〃她感到喉咙紧得一口唾沫也通不过。这人连一礼拜前的陈报也要嗅嗅。〃我是帮一个教会的女朋友剪的。〃

  〃想去我带你去就是了。〃

  五娟无所谓地笑笑。

  第四周

  五娟刚走进咖啡店,那个伊朗小老板靠着柜台对她使眼色……很狎昵的眼色,意思是已有人在等她了。

  晓峰已在等她了。她白了小老板一眼。

  晓峰在读书。他是个不需要人催就自己读书的男孩。早晨的太阳从雾里出来,从咖啡馆的脏玻璃上穿过,让这少年的脸一半模糊在光里。她端着咖啡轻轻走过去,感觉那咖啡店小老板的目光锥在脊梁上。那诡笑提示着他对世上一切事物的污秽理解。

  他们从没干过任何亵渎母子之情的事。他们只是将母子最初期的关系……相依为命的关系延长了,或许是不适当、无限期地延长了。或许是这异国的陌生,以及异族人的冷漠延长了它。因此他们总是在对于陌生和冷漠的轻微恐慌中贪恋彼此身上由血缘而生出的亲切。

  她暂时不想惊动他的静读。她知道小老板的观察仍是紧密的。她只求谁也别打搅她,让她好好享受每星期的这一天,和晓峰无拘束地相伴几个小时。她用重重谎言换得了这几小时的温馨宁静,几小时不必掩饰的对儿子的爱。她爱晓峰胜过爱这世界,这里面有多少正义呢?她疯了似的爱晓峰,这里面又有多少邪恶呢?……

  〃妈。〃

  〃来多久了?〃

  〃不久。〃他伸个懒腰。懒腰标识了他等待的长度。

  五娟和晓峰各坐桌子一方,默默地喝咖啡,不时从杯子上端、穿透咖啡稀薄的雾气相视一笑。仿佛隔着战争离乱,隔着生死别离那么相视而笑。

  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和他在一块了,他上了大学就不知去哪里了。还有几个星期四?这几个星期四之后她为谁活着?没有每个星期四她的七天由什么来分割?不再有什么来分割了,所有的七天都将连成一片,所有的日子都将连成黑暗无际的一片。

  五娟似乎已处于那样无际的黑暗,她一把拉住晓峰的手。那手上椭圆的指甲虽刚劲,仍酷似她自己的。

  〃咱们走吧……。〃她想不出一个地方可去,但小老板的挤眉弄眼已使这里的安全永远失去了。

  ◇欢◇迎访◇问◇bsp;第41节:约会(6)

  〃去哪里?〃晓峰已站起身,将半杯冷了的咖啡灌苦药似的灌下去。

  〃去哪儿都行。〃她说。不自禁地,她挽住晓峰的臂,似乎这臂膀便是他俩的落脚之处。

  他们走过电影院时,正赶上一场降价电影,两人进去了。电影映完,灯一亮,他们发现整个场子里只有七八个观众。外面天阴了,五娟建议就呆在电影院里。

  〃晓峰,他说他要带我去赌城。〃

  〃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

  过一会晓峰说:〃妈,你该和他去。他对你,其实,挺好的。〃

  五娟警惕地看着他。

  〃你说他对你有什么不好?〃他脸上充满开导。

  〃他对你不好,就是对我不好。〃五娟说。

  他又恼又笑地摇摇头,打算继续开导。五娟打断他,说:〃晓峰,我们非去不可!哪怕就一天,去看看雪,就回来。就看看雪……〃她哀哀地看着儿子:〃为什么这样拆散我们?他怎么不明白,你是我生的,我亲生的!〃

  晓峰在昏暗中叫一声:〃妈……〃他两眼装着那么透彻的早熟,同时又是那么透彻的天真。

  〃还记得你父亲吗?我和他只有过一次关系,就有了你。按理说不该有你的。你知道那不是容易的事,你父亲有病,有不了女人。我们结了婚,生下你,以为慢慢会让他好起来。后来他自己也没信心了,非跟我离婚不可。我一个人带你,早上要上班,来不及啊,我总是一边蹲厕所一边搓洗你的尿布……〃五娟想着讲着,声音越来越轻。她徒然一笑:〃哎呀我在跟你说什么呀!〃

  晓峰咋呼地笑了:〃真够悬的啊,差点儿这世界上就没我这个人!〃

  五娟说:〃没你这人?你动静大了!扑通一下,我往肚子上一摸,就知道那是只小脚,还是小手!你父亲离开我,你八个月,我就跟你说话。半夜三更了,我跟谁说话去?……〃

  一模一样的电影又开场了,音乐却显得更刺耳。

  五娟进门见桌上搁着丈夫的字条:〃我去李董事长家了,你早答应去的。你先睡,别等我。〃

  她竟忘得没了影。她一脑子和晓峰去赌城的预谋,一点空隙也没了:没有party,也没有丈夫。五娟瞪一会挂钟,却读不出几点来。匆匆换衣服,抹脂粉,找出一只合适的小包,去撵丈夫,去弥补。刚走到门口,车库门大幕般启上去。

  丈夫回来的目的很明显:抓个凭证。

  〃你今天去了哪里?〃他下车便问。

  〃我?〃五娟笑道:〃出去啦!〃她撒娇而滑头地笑。

  〃出去八小时?去哪里了?〃

  她想,你真想听实话?好。母亲去看自己的儿子,那个被继父撵出去的儿子。你有五间大屋却不容他落脚;你害怕他一天天大起来,保护他的母亲。你嫉妒母亲和他的体己,你容不了他,是因为母子的这份体己容不了你!你拆散我们孤儿寡母;仗着你有钱,你给我们一口饭吃,你就支配我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你就能这样折磨我们?!……这些棱角坚实的词句在她唇舌间已成形,她已能清清楚楚感到它们的硬度,以及将它们弹射出去的痛快。然而它们一脱离她的唇舌,却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字句,柔软,烂乎乎一团。

  〃我去看妇科医生啦。〃

  〃是吗?〃丈夫上下看她:〃哪里不舒服?〃

  〃老头晕。〃

  〃哦。〃他穿过她,脚步又快又重地往客厅走,似乎搬着一大块木料,急于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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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节:约会(7)

  〃我打电话给你的医生了。〃丈夫说。

  五娟顿时老实了。撒娇、妩媚都没了。

  〃要去见他,就去嘛。偷偷摸摸干嘛?我一年出一万多,供他吃住、读书,我就不配听句实话?〃丈夫一脸皇天后土。

  五娟〃呜呜〃地哭起来。

  〃我一直想忍着,不点破你们,忍不住了!在我自己家里,我凭什么要忍着?你们吃我喝我用我,倒是该我忍着?!我苦出来的天下!二十四岁从山东到南韩的时候,我只有一条裤子(这句话他一天要讲一遍)!我有钱了,我自己的儿女一样是苦出来的!我花钱供他读那么贵的学校,我就不配管你们,不配做个主当个家么?!〃

  五娟呜咽:〃他还是个孩子啊!异乡异土的,他不就我一个亲人!……〃

  〃那你去吧!去啊!到他身边去伺候他,别回来了!〃

  五娟抬起头。别回来了。好,不错,世界大着呢。从滂沱的泪水看出去,她看见希望像海底珊瑚一样蠕动。

  第五周

  九点半左右,晓峰和五娟坐在地铁站。天下雨了,地铁站温暖着一群乞丐,还有他俩。

  〃这下他没法儿跟我了。〃五娟说。

  〃妈,要是你出不来,就甭勉强,反正我等你的时候能看书。实在等不来我就明白了。跟上回似的。〃

  〃跟吧……我往大海里跳,他也跟着跳!〃她狞笑着,美丽的眼睛瞪得那么黑。

  〃等我挣钱了,你就不用这么苦了。〃他说,摇一摇她的手。

  她发现晓峰的手又干又烫。她马上去试他的额、嘴唇。

  〃你病了?〃

  〃嗯。〃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他笑笑:〃好几天了。〃

  五娟不容分说地把他送回学校寄宿楼。整个楼都放了寒假,空成了个壳子。都走了,只有晓峰没地方好走,在空楼里孤零零害病。有她,晓峰仍是个孤儿。她进了房间,见晓峰床头放了个很脏的玻璃杯,盛了半杯自来水;床边地上是个盆子,残破的一瓣面包干得扭曲了。一房间发烧的气味。孤儿晓峰。五娟满心黯淡,又满心温情。

  她逼他躺下,自己很快买回了水果、果汁,阿斯匹林。她看守晓峰熟睡,三个钟头一动不动。其他三个室友的床边贴满女明星,或者男歌星、男球星的巨幅相片(五娟都叫不上名字),晓峰只贴张课程表,他床头那张五娟和他的合影看上去也历史悠久了,让尘垢封严。所有人都比晓峰活得热闹。五娟还看出晓峰的不合群:即便一屋子室友都回来,他一样会默默生病。他不合群还因为他的自卑:同学断定他只能是老师的好学生,妈妈的好儿子。

  下午两点,晓峰醒来,浑身水淋淋的全是汗。五娟找出一套清爽内衣,用脸试试,是否够软。

  〃我自己来。〃他伸手道。

  五娟在那手上打一记,开始解他的纽扣。她的手指像触着了一笼刚蒸熟的馒头,马上沾湿了。

  〃妈,我自个儿来!〃他用发炎的嗓音叫。

  〃忘了你小时候?隔一天尿一次床,把我也尿湿,我跟你一块换衣服!那时你八岁。〃她说。

  〃八岁?那我够能尿的!〃他笑道,身体却紧张。

  她脱下他的衬衣,牛痘斑长得那么大。她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全身,无视他的成长和成熟。她的动作稍有些重,很理直气壮。我是母亲啊。他闭着眼,尽力做个婴儿。

  〃……你知道你吃奶吃到几岁?〃

  bsp;第43节:约会(8)

  他闭着眼:〃嗯?〃

  〃三岁。越吃越瘦。你也瘦我也瘦。我舍不得你啊,不给你吃你就什么也不吃……〃她把他上半身靠在自己右臂弯里,哺乳的姿势。这姿势竟不会生疏。〃你特逗!一吃奶就睁大眼,眼珠转来转去,想心事,想不完的心事!……一边吸我的奶,一边还用手抱着那个奶,就跟怕人抢似的……〃她笑起来,像扮家家抱假婴儿的小女孩那样充满兴致。

  〃晓峰,没你我可不来这鬼地方。怎么就过不熟,过不熟呢?连狗都长得那么奇怪!树啊草啊全叫不上名儿!晓峰,没有你,我肯定死了。〃五娟说,很平静家常地。

  晓峰突然扭转身,紧紧抱住五娟。她感到自己成了娃娃,被他抱着。她看到他锁骨下有颗痣,跟她一样。你哺育一块亲骨肉,等他长大,你就有了个跟你酷似的伴侣。血缘的标识使他永不背叛你。

  她抱着他,也被抱着。或许你在生育和哺乳他时,就有了个秘密的目的。或者说是一份原始的、返祖的秘密欢乐。这秘密或许永远不被识破,除非你有足够的寂寞,足够的不幸。

  你抱着他小小肉体时,原来是为了有朝一日被他所抱。往复,轮回。你变成了小小肉体。

  五娟回到家时车库门开着,丈夫在修理他的车。木匠还是木匠,好东西可以修理得更好。他见她就问:〃你今天怎么没开车出去?〃

  〃我不喜欢那车。〃

  他吓一跳。看她一会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了?〃

  她笑笑:〃从来也没喜欢过。〃

  〃我给你买的时候,你没说啊……〃

  〃我有什么选择?〃她又笑笑:〃我有选择吗?〃

  他看着她从身边走过去,张着两只带劳碌惯性的手。两分钟之后,她叫喊着从客厅冲回来:〃你为什么拆我的信?〃她摊牌似的朝他捧着印有某旅行社标志的信封。

  〃不是信,是两张票……〃他说。

  〃拆了你才知道是两张票,是吧?〃

  〃你今天怎么了?〃

  〃今天不对劲儿,平常对拆信这种事屁都不放,对吧?〃

  〃莫名其妙!我不是怕你英文不好,弄错事情吗?〃

  五娟从信封里抽出两张票。

  丈夫说:〃是去赌城吗?〃

  〃你比我先知道啊。〃

  〃和谁一块去?〃

  五娟多情地扫他一眼梢:〃我还能和谁一块去?〃

  丈夫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希望,眼皮耷拉下来:〃谁?〃

  〃晓峰啊。〃

  五娟等了一会,丈夫什么也没说。她又等一会,听见玻璃的飞溅声。他把一只空酒瓶碎在墙上。五娟笑了,砸得好。

  晚上丈夫跟她讲和来了。他说他如何想和她白头偕老。他打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他的遗嘱。他指给她看她名分下的大数目字。

  丈夫头低得很低,不说话,让那不会说话的说话。他眼里有泪,他不许它们落,落就太低三下四了。

  丈夫终于开口,说他同意晓峰搬回来住,她从此没必要这样心惊胆战地出去,在各种不适当的地方相约。

  五娟心很定地听他讲。从何时起,每个星期四成了她活着的全部意义?是那么多虔诚的星期四,风里雨里,使她和晓峰再不可能完好地回到这房子中来。她和晓峰的感情经历了放逐的伤痛,也经历了放逐的自由自在和诚实。被驱赶出去的,你怎么可能把它完好如初地收拢回来?

  〃你们回来吧,啊?我不该拆散你们母子。〃丈夫说,诚意得像脚下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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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节:约会(9)

  五娟想,这话你要早一天讲,我肯定舒舒服服就被你收买了。我和晓峰会感恩戴德地回来,在你的监视下,在这房子的拘束中活下去。可惜你晚了一步。

  〃谢谢,〃她说:〃不啦。不麻烦啦。我已经决定离开你了。〃

  第六周

  五娟在咖啡店等到十一点,也没见晓峰。她打过两次电话,也不是晓峰接的。她身边放了只旅行包,里面装着她三天的更换衣服,还有一双踏雪的靴子。反正去赌城的班车一天有多次,五娟踏踏实实坐在老位置上,眼睛盯着老方向。

  老师惊讶地问为什么。晓峰笑笑,反问:〃你呢?你那时不想摆脱家……我是说,一个人快成年的时候都有一个他想摆脱的长辈……〃

  老师稀里糊涂地认为他有道理。他没注意到晓峰眼里有泪。他看不懂这个少年脸上一阵微妙的扭曲。那是交织着忠贞的背叛。

  五娟不知道这一切。她更不知道晓峰的背叛始于他紧紧抱住她的一瞬。她静静地等。她的狭隘使她深远,她的孤单使她宽阔。她呼吸得那么透彻,把整个小雨中的公园,以及公园的黄昏都吸进心脏。她那庄重的等待使伊朗小老板渐渐地、渐渐对她充满肃穆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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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节:冤家(1)

  冤 家

  女儿出落成个标致女郎,是在一九九七年六月一日下午三点五分。南丝从伊芙圣洛琅女用打火机吐出的蛇信子般的火苗上抬起眼睛,这样确认了。细长的摩尔烟卷架在她向后弯翘的两根手指之间,精心育植的两支尖细指甲与香烟取成一个准星,使女儿和她心目中十四年来的一个瞄准无误地重叠。璐被她严格地栽培修剪得这样姣好,修长中带一丝美丽的畸形;如她所期的重版了她的青春。南丝在烟卷冒出的最原汁原味的第一线烟中,看着女儿从校门走出来。连走路的姿态也是南丝自己的,一种没劲的、腻了的样儿,胯部松垮,胸部轻微向后躲闪,以使脖子与后背形成那根东方曲线;来自壁画或水墨画的那根略带消极、哀婉的淑女线条。璐生下来的第一个小时,她就看出婴儿身上的一些小小偏差是可以不费力就打磨掉的。所指的偏差,是她父亲参加进来的那一部分。璐一个月时,她父亲往国内寄了封信,里面夹有一张五十元美金钞票。他说他花了几天给孩子想了个名字。过一阵,他又写信来,追问女儿是不是叫他取的那个名字。南丝回信说,五十块就轮得上你来取名字吗?南丝不记前夫什么恨,她太瞧不上他。〃他抛弃我?〃她对两岁的璐说:〃抛弃得好!省得我抛弃他。〃后来她对四岁的女儿说:〃那样的小男人……博士怎么样?我照样抛弃他。〃璐六岁时收到父亲寄来的一千一百块钱,让女儿买钢琴。南丝把钱全数退回去了。然后跟女儿说:〃他别以为给了这一千一百块钱,将来你成了钢琴家就有他的份了。〃再后来,南丝作弊出国成功了。临行前收到两千元,说是给她娘俩买机票和置衣服的。南丝对八岁的璐说:〃他别做梦,给了路费,我们出国的功劳就成他的了?他别做梦。〃

  〃lulu,〃南丝叫一声。她基本上不会英文,但这声〃lulu〃叫得是味道不错的。璐向远处眯了眯眼。女儿此刻的六神无主也绝对是南丝自己的。母女俩的自作主张、自有主见谁也摸不透,如同深藏在防御和谦让体态深处的征服一切的野心,是不为人认识的。能看到的,就是这副凄惶可人的模样,眉心往额上拎着,乘车下错了站似的。璐和母亲在每天下午的三点五分见面,这个规矩已实行三年了。不过三年里这是头一次,南丝看到自己对女儿的修剪矫形大致完成。璐已绝没有同她父亲相像的危险了。璐真是像她十四岁时一样动人心魄的雪白,也有一对刚睡醒的眼睛;眼皮上浅微的褶皱,欲形成双眼皮却终于没有落入双眼皮的俗套。

  璐穿10号牛仔裤,硬而宽的裤腿和她4号的细长腿形成可乐的、谁也猜不透的时尚。她的三十多个同学,全都是这副匪样。他们极端的遮蔽极端的无性别装束是为了另一个极端……他们忽然会穿起窄小无比、暴露多于掩蔽的〃迷你〃,露着牛痘疤、肚脐,抑或上月刚形成的双乳间浅显的细沟,或不久前才破土的十多根胸毛。他们这年纪只要极端,这极端只是为了强调另一极端。璐像他们一样,蔑视两极端之间的。南丝的男友罗生认为,在这个混账国家,这些混账年龄的孩子们都有着对于正常的仇视,把正常和平庸和愚蠢视为等同。不过南丝想,从今天起,什么也不能把璐的淑雅美丽隐瞒了。

  璐走到南丝面前,皱皱眉,斜起目光嘟囔:〃你眉毛怎么画那么黑呀?〃

  南丝当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她依照自己的道理染红指甲,涂黑眉毛,正如璐有璐的审美原则。但她们其实是一个质地,南丝对此很有把握。璐把自己锁进白色卡迪拉克,等母亲抽完最后一口烟。一般情形下,璐对母亲的亲昵是用挑剔和轻蔑来表达的。

  星期三下午四点半,是璐的芭蕾课。璐是十一岁差一个月的时候开始芭蕾课的,跟南丝自己一样。她在国内舞剧团跳过几年群舞,但她希望璐连那程度也别达到,最好就学点皮毛。〃我恨芭蕾!〃璐用英文说〃恨〃时很有激情。南丝不在乎地笑笑:〃谁不恨?〃她和女儿用两种语言说话很说得来,反使她们不针锋相对。别人的英文她不大懂,却懂女儿的。〃不过我还是恨它,恨它。〃这点璐也是像自己的,恨起来十分认真,爱什么倒是开心的;所有进取、发达都是恨在催动,〃恨〃是桩正经事,而〃爱〃只需开心,只是一种消磨。

  〃你想要什么?我要去macy〃s退三件衣服。〃南丝慈祥地从黑蝴蝶一般的墨镜后面看看女儿,左手柔弱无力地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去笼络女儿。鲜红的指甲抚在璐的白色脸蛋上。她知道这是女儿在芭蕾课前的例行敲诈。〃你想要什么,妈给你去买。〃璐紧咬〃恨〃字的臼齿松开了,懒洋洋地动着敲母亲一笔的脑筋。

  卡迪拉克在忙乱的交通里不断停下来。璐伸手在母亲的〃路易·威登〃手袋里翻找胶姆糖。之后塞一张cd到机器里。南丝白了那cd一眼。璐要的音乐都是匪头匪脑,只有前夫那种对女儿的成长毫无教化、也毫不负责的人才会去投其所好地给璐买来:按璐开的清单,一盘不漏地去买。开始他寄,但一旦落到南丝手里,当然是销赃一样销得痕迹也没有,后来他请他两个妹妹开几十英里的车,专程送到璐的学校去。头一次璐在半夜十二点偷偷在自己房里听这类丑恶的音乐时,南丝破门而入。那夜母女俩相互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最后两败俱伤又哭到一张床上去了。南丝觉得,前夫对女儿生命先天的参与已被她清除,他却在死乞白赖、无孔不入地参与女儿的后天教化。

  璐慢慢有了个好情绪,说:〃你要退那件紫裙子?〃南丝说:〃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干嘛花两百五十八块买呀……过两天说不定减价……干嘛急这两天呐?〃璐说:〃你当时怎么没想到减价?〃 〃当时我就觉得这紫颜色特正!特衬我!我一穿上,那帮女售货员都过来了,有一个还问我,是不是做过模特儿……〃 〃你能听懂那么多英文?〃 〃反正她们是那个意思。〃南丝一般不计较女儿在兴头上对她的小小戳穿。〃那你干嘛退呀?〃〃我们一个月买菜钱也不到两百五十八,给车加油也够加十几次了。〃璐说:〃天天吃了晚饭就啰嗦这两句。〃南丝说:〃什么时候啰嗦了?〃不过她心里明白,她的确在这几天晚饭后自我检讨:把一个月饭钱穿在身上是她持家的一个败笔。〃我又不像他们张家人,一个钱在手里都搁不住。〃南丝一直把前夫叫〃张家人〃。这个称呼把所有的低能、怪诞都提高到血统上去给予否定。她认为这是基因的残次,什么博士、博士后都无济于事。前夫的两个妹妹也都硕士、博士了一番,教育是给教育透了,一样的找不着像样的工作,一样的低能,租廉价房,买二手车。前年新年来请璐出去吃饭,也顺水人情地请了南丝。点了几个稍贵的菜,两个女博士对看好几眼,汗也出来了,眼镜都滑到了鼻头上。眼里是典型张家人的窘相,怕钱包里的钱不够招呼。对南丝来说,一切别人看得见的花钱之处,都是正经花销,房子、车、背的皮包,请客、送礼,这些钱都是最正经该花的,都是出汗吐血、打掉牙往肚里咽也得往外掏的钱。尤其请客,就是杀了自己也不眨眼,得那个气派才行。

  虹←桥←书←吧←bsp;第46节:冤家(2)

  南丝把紫裙子拿出来,售货员说:〃您没看见这收据上的印章吗?是最后减价,不能退。〃南丝回头,璐已逃得很远。南丝大声说:〃你过来!告诉我她说什么!〃璐在这类时候甘愿和她妈根本不相识。南丝看见女儿白得泛蓝的脸上变成红红一层羞恼。〃她说我不能退,是吧?凭什么不能退,你给我问问她!〃

  璐更是一副拔腿状。〃人家说不能退就不能退!谁让你当时不问清楚?〃

  南丝说:〃当时我哪儿懂她说什么!你就跟她说,我妈不懂英文,跟她说sorry,我妈什么也不懂。〃

  璐站在那里,样子像南丝当众把她衣服剥了。

  〃过来呀小冤家!〃南丝这时看见张家人宁可上当吃亏的没出息德行在璐身上出现了。这就是张家人私下里和璐沟通的后果。璐用那种中学生的厌世和颓唐步子走过来。脸垮着,两肩又懒又烦地晃,晃得很大且缓慢,像那种最绝望的disco高倍数地放慢了动作。璐同女售货员客客气气讨论几句,转头对南丝说:〃不能退。〃

  南丝说:〃二百五十八块,又不是二十五块八,讹我们呐?〃她知道璐不可指望,横下心拿出自己的英文水准来。她跟女售货员很流利很地道地说了句:〃我不懂英文〃,接下去就是颠三倒四了,语法是完全免除的。最终她总算让女售货员明白了大意:要么退掉这裙子,要么今天大家都不过日子了。璐看看周围渐渐凑上来的观众,变了姿态,比看热闹的所有人都冷眼,都局外,还偷空瞥向女售货员的眼睛,同她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随她一块耸耸肩并把眼珠翻上去望望上苍。女售货员有了璐的理解,突然亲切无比起来,对南丝柔声解释这裙子如何皇后般不可一世,这紫色如何是各种冷暖色谱的极致。顶要紧的是,二百五十八其实买的是原价一千三百九十九的货色,您还想降价,难道您忍心我们破产倒闭?

  南丝问璐:〃她说的一大嘟噜什么呀?骂我呢?〃

  璐说:〃她告诉你原价一千三百九十九。〃

  南丝说:〃一千三百九十九,我发神经啊?〃她原路走出商场,原状拎着紫裙子,〃二百五十八我都是在发神经……我又不像他们张家人,在中国给中国人欺,在美国给美国人欺。〃

  璐同她拉大距离,她知道女儿偶尔不高兴听到张家人的短处。南丝从沿途的一些镜子或橱窗玻璃看见自己袅娜如旧日,微微染黄的头发使她比旧日只多一种风情。曾经跳得极马虎的芭蕾,竟都还攒在身躯里,使肌体原先的形态与布局并未随年华流逝而被地心引力所改变。南丝大致消了气。对那女售货员的气,对璐的气,对自己糊里糊涂花出去二百五十八元钱的气。一般来说,不管南丝从何处由何故受来的气,她末了都会气到张家人那里的。而张家人个个不值她去气,顶多值她一声冷笑或苦笑。因此世道再万恶,南丝总是气不起来的。这就让她有了一大青春保健。她走在璐的右前方,不断停下脚,等璐走近她便摇头一笑:〃我真是神经了,二百五十八,等于活活给她们抢了!……〃

  璐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拿英语说:〃闭嘴,好好穿它去美吧。〃在南丝懂得不多的英语中,包括这句〃闭嘴〃。她觉得这俩字从璐嘴里说出来,尤其魅力无比。璐那细密的晶莹的白牙齿在准确铸压出这两字时,显出公主般高雅的鲁莽。天生就红雨润泽的双唇,厚薄正合南丝理想的分寸;这一副嘴唇忽然一撅,叫她母亲〃闭嘴〃,没有比这更无邪的样儿了。南丝看着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嘴唇,咀嚼和吐出这样两个字,两个充满美国式缺心眼的调侃、美国式单纯奔放的粗鲁字眼,她感到一种过瘾。还有那些颗粒完美的牙齿,也和她一模一样。当然,和她没抽烟、没开始因牙周炎而逐渐落齿时的牙齿一模一样。璐说过那么一两回:〃你怎么不去看牙医?〃南丝的道理很实在:花那种钱……花得谁看得见?!不过她倒在女儿十一岁那年花了千把块,找了个打折扣的牙医,给璐的牙齿做了副矫正器。璐一口天生的整齐牙齿,珠子一样由大渐小地精致排列,使牙医也不忍去赚这笔钱。而南丝认为璐必须戴矫正器,家境好的孩子,个个戴它。南丝悲壮地对女儿说:〃妈吃不起饭也要让你戴的。〃这笔钱花出去是看得见的,矫正器在孩子嘴里,等于是妇人们的首饰。

  bsp;第47节:冤家(3)

  南丝见璐又开始东张西望,脖子又引得老长。女儿已忘了刚才对母亲的仇恨,那副烂漫模样又原形毕露。她步子是散漫的,骨子里却有种悦人的板眼。只要她不留神,她就活活是个十四岁的南丝。璐的好看里是根本没有张家人的份的。一路上经过卖礼品、卖水晶微型雕刻、卖抽象派首饰的店家,南丝都希望璐停下来,看上个什么,她此刻对女儿的心爱也好有个表达。璐走进了一家眼镜店。南丝吃不大准说:〃你眼睛好好的……〃璐没作理会,只轻声轻气请售货员把一副副眼镜框拿到柜台上来看。南丝看女儿拾起一副白金的dunhill镜框,手指细细的有些胆怯。一串小银珠子吊着一枚小小价牌,南丝伸目光过去,贵得她不想知道个确切。她说:〃这是男式的。〃

  璐仍不吭声,还是手脚极轻地摆弄着眼镜框,像摆弄干透细极的花草标本似的。那手简直就是南丝自己的。璐这时说:〃给我二十块钱。〃南丝说:〃你眼睛不是好好的?〃 〃你说的每次上芭蕾课,我可以选一样东西。〃 〃我说过不超过十块钱。〃 〃上回你欠我,加这回,二十啊!〃 〃二十也不够你买这个呀……这是男式的!〃 〃这是名牌,得五百!〃还未等南丝的钱包彻底打开,璐的手就上来了。然后她以同样快而狠的动作,把二十元钞票放进自己钱包,走出店去。南丝更吃不准了,跟出来。璐说:〃你放心,我慢慢攒。〃南丝凶起来:〃警告你,你脸上要架那么一副不三不四的眼镜,你可就毁了!〃 〃眼镜怎么就不三不四?!〃 〃丑人才戴眼镜……丑人戴眼镜是遮丑,张家人个个都是拿眼镜遮丑!〃

  女儿又不吱声了,眼睛又六神无主起来,南丝自然明白她心里的主见执着着呢。

  九月的一个半夜,南丝坐在床上,两手抱着腿,膝盖支住下巴。她的细长四肢很方便像这样折叠。她想她绝不会主动打破僵局先去找话跟璐说。她望望窗外,过往的车〃唰〃的一下,〃唰〃的一下,跟沥青路面发出的摩擦声听着像从皮肤上飞快揭下橡皮膏。昨天早上九点来的那个男人是璐的父亲,头发秃掉了头顶的一块,剩下四周圆圆一圈,同正宗的天主教神父一个发式。有五秒钟,她把他认成挨户串门的推销员。第六秒钟他开口了,问璐在不在。他站在她的西班牙式的拱门洞里,身上没一样值钱的。最值钱的那个博士后学位,也让她丝毫看不出来。她想起十多年前败在这人手里,可真是她一大胜利。她身上的一根金链一块钻石,面孔上的la面乳和指甲上的蔻丹,以及她身后这座两卧室两客厅、浅三文鱼色的西班牙小楼都让博士后有点眼巴巴的。南丝从一无所有混起,为自己既不靠嫁人亦不靠学位甚至不靠英文就混下这片江山而自豪。除了对那份中文电视台的节目主持工作她轻巧对付,其他事业,如陪罗生打高尔夫或陪郑生骑马,她都尽心尽职,很混出了一些名望。南丝朝这个处于落发季节的职业学生笑一笑说:〃哟,你啊!电话都舍不得先打一个?〃

  〃我碰巧来开个会……〃

  〃碰巧我要是不想开门呢?〃

  〃小璐给我打了电话,叫我今天来。〃

  南丝侧侧脸,把他放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