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没有说话,小小的身子缩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和周围的嘈杂的环境显得格外得格格不入。
没有人跟她聊天,没有人跟她喝酒,没有人和她一起玩牌,甚至周围的人仿佛根本就忽略了这个一头毛绒绒齐肩短发女孩的存在。
她像一个走错了房间诚惶诚恐的孩子,缩着腿坐在沙发的三角区内满脸委屈地咀嚼着手里翠幽幽的西瓜皮,那些切成细条状的西瓜皮越变越短,慢慢地全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沈嘉卓不由地笑了,他收起一直半踮起的左脚,打算过去带这个迷路的孩子回家。
沈嘉卓刚转过脸,还没来得及迈步,林淮已经搓搓手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离她五米外的点唱机前坐着的是个瘦瘦的男生,戴黑色框架眼镜,正在如痴如醉地唱着周杰伦。
林淮站到地面上,将两只手在她浅蓝色的短裤上拍了拍,然后径直走到那男生面前,伸出穿着亮白色板鞋的脚踢男生的腿。
眼镜男生扭过头来一脸哀怨地看着她,十分不情愿的把手中的麦克风放进她的手心。
旁边白t恤的男生突然欢呼一声:“天后解禁啦!”于是满房间的人都尖叫着鼓起掌来。
沈嘉卓愣了,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闹哄哄的房间瞬间就安静了,歌曲的前奏流水般响了起来,林淮坐到狼籍一片的玻璃桌上,握着话筒开始唱歌。
头顶的灯光柔和的打到她的脸上,明明暗暗勾勒出她清澈的轮廓。
沈嘉卓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不甚清晰的面部线条简单又饱满,跟水墨画儿似的,仿佛如若靠近听,还能听见她黛般眉、水般眼里有泉水叮咚的响声。
沈嘉卓愣了愣,心突然水草般柔软的摇曳起来。
林淮唱的是那首百听不厌的《红豆》,流畅的音符包裹着她慵懒却张弛有度的声音,她浅埋着头唱得看似漫不经心,第一句出口就已然惊艳了所有人。
沈嘉卓这才明白了她才不是什么进错了房间的无辜孩子,她俨然才是驾驭全场的女王,一出场便磁石般将所有的光芒吸附到她瘦小的身子上,其他的人只能望而却步。
沈嘉卓又笑了笑,看来他小看她了。
林淮是在唱《可惜不是你的》时候突然崩溃的,歌曲的高——潮部分,她软绵绵地从玻璃桌上滑下来,跌坐在地上,眼泪潮水般汹涌地从眼眶里迸出来,让她瞬间溃不成军。
周围的同学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嘉卓已经快一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麦克风从她手上滑下来,在地板上撞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满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的沈嘉卓伸手将林淮从地上拖起来,拉出了房间。
六月夜晚大街上凉凉的风拂到脸上的时候,林淮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一个陌生人拖着走。
她停下脚步伸手抓住了沈嘉卓的浅粉色格子衬衣的衣摆,轻声提醒道:“喂?”
沈嘉卓回过头来看着林淮,新鲜的泪痕还生动的挂在她的脸上,额上剪齐的刘海被风吹乱了形状,软趴趴又凌乱地贴在她的额头上,她正看着他,眼神迷惑。
“我把你救出来了,不是么?”
沈嘉卓抬起嘴角,笑着说。
林淮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嘉卓,沈嘉卓也看着林淮。
林淮大大的眼睛里倒映出街灯莹白的光,柔和的光线下,沈嘉卓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大眼睛,小鼻子,细细薄薄的唇色泽饱满,因为喝了酒,她苹果形状的脸蛋上还浮着两团生动的酡红。
沈嘉卓莫名地一阵心悸。
“那你要带我去哪?”林淮抬眼看着她,眼神里居然全然没有对陌生人应有的防备。
听林淮这么一问,沈嘉卓恍然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要带她去哪。
“你想去哪呢?”沈嘉卓反问道。
林淮想了想,笑了:“喝夜啤去吧,我还没醉呢。”
沈嘉卓一脸不信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问道:“你确定?”
“要不,我给你走直线?”说完就真的迈开步子,右手插着腰煞有介事地走起来。
沈嘉卓看着她歪歪斜斜的背影摇了摇头:“好吧,待会醉了,可别说哥哥我欺负小丫头。”
林淮回过头来,将双手举过头顶,扬起嘴角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好!”
作者有话要说:伦家发现,这样一修改后,会清爽很多~~~~~~~~对手指~~~~~~可是大修好不容易~~~~~~~~~~~~时间都变完了~~~~·呜呜·
第七章(修)
江边的啤酒广场,霓虹和着音乐声节奏欢快地闪烁着。
林淮坐到江边的石栏杆上,江风带着清冽的江水味道拂面而来,撩起了她前额的刘海和鬓角的碎发,在她耳畔发间来回厮磨着。
双手撑着栏杆的光滑大理石表面,林淮大声说:“你知道吗,我喜欢这地方。”
沈嘉卓双手端着两杯冒着新鲜泡沫的啤酒,靠着她坐下来:“为什么喜欢?”
“因为……”林淮顿了顿,歪着头想了想,笑了,她伸手接过沈嘉卓手里的啤酒,恶作剧似的看着他,轻轻说:“因为我是一个很神秘的姑娘。”
沈嘉卓忍不住笑起来,佯作认同的点点头:“恩,很神秘,神秘的姑娘都吃西瓜皮么?”
林淮的嘴就愤愤地撅了起来:“就是啊,每次都让我吃西瓜皮。”
沈嘉卓好笑地看着她,左手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玻璃杯:“让我猜猜,他们是让你吃完西瓜皮才能唱歌么?”
林淮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愤慨:“很不人道对不对?”然后自顾自做作地摇摇头,装出一副凄惨的面相:“我真可怜。”
沈嘉卓还来不及接话,林淮却冷不丁“咯咯”笑起来,她把手中的杯子靠了过来;在沈嘉卓的杯子上清脆地碰了一下:“干杯!”
夜色很好,江水缓缓地流动着,在霓虹远远映射过来的黯淡光线下看起来像一条宽宽的银黑色带子。
广场上人声鼎沸,欢呼声、吼叫声和朗朗笑声此起彼伏,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进入高——潮。
沈嘉卓偏过头看林淮,她没有说话,脸色在沉沉的夜幕下显得特别的安静。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想什么呢?”
林淮扭过头来,坏笑着看进他的眼睛里:“我在想,谁会先醉呢。”
沈嘉卓讶然:“你这是在挑衅我么?”
林淮又清脆地笑两声,面朝着江水长舒一口气:“被你猜中了。”
说完从栏杆上跳下来,把厚厚的玻璃杯子跟沈嘉卓手里的碰得叮当响,然后两个人在夜色中的江风里相视而笑。
沈嘉卓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或者说,是他低估了林淮。
等到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开始散场时,沈嘉卓已经醉得七荤八素。
他抓着林淮的肩膀弯下身子,不停地摆着左手:“不行了,不行了……”
林淮双手环住他的腰,拖着他往回走,沈嘉卓很瘦,一米七五的个子,醉了酒之后居然也沉得不像话。
林淮架着他的肩膀,举步维艰的走着,一边气喘吁吁地埋汰他:“哪有男生喝这么点就醉的?喂,你是不是男生啊?”
沈嘉卓“哼哼”两声,左手软绵绵地落到林淮的头顶,胡乱地揉着林淮细碎柔软的头发:“喂,丫头,你不是女生吧?”
林淮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左手不客气地挥到他的后背上:“站稳了啦,重死了。”
好不容易把沈嘉卓扔上出租车送到附近的宾馆里,林淮又跑到大街上到处找药店。
午夜的大街上人烟稀少,路灯的暗黄色的光衬得整个街格外的冷清。
林淮摸摸裤兜,才发现刚刚匆匆忙忙被沈嘉卓从ktv里拖出来,手机和包都没来得及拿,直接落在那了。
从药店里买了两支葡萄糖,林淮扶着已经烂醉如泥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沈嘉卓喝下,然后翻出沈嘉卓的手机打电话:
“恩,是我……还没回家?……手机落ktv了……我一个人……你来接我……恩,等你……”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落上沈嘉卓的眼睑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
隔着窗帘,已然能看到窗外已是一片利落干净的米黄色阳光。
沈嘉卓从床上坐起来,揉揉依旧有点微痛的头,眼神在陌生的房间里四下打量。
钱包和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手机下压着一张翠色的便签纸,他拿起来,上面是一排排用黑色签字笔留下的俊秀工整的小楷:
“起来喝点开水,早饭喝点粥会比较好,偷偷看了你的身份证,很高兴遇见你,沈嘉卓先生。”
沈嘉卓拿过手机,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已拨电话中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打过去,响三声后听筒里传来了一个明朗的男声:“喂,你好。”
沈嘉卓赶忙挂了电话,将电话在手里翻了好几遍,迟疑半晌后,又拨过去,依旧是个男生:“喂,你好。”
“喂,你好。请问,你认识一个圆圆脸,短头发,齐刘海,大眼睛的女生么?”沈嘉卓这么问。
“哦……”对方叹一声,似是想了一下,试探性得问:“你说,小淮?”
沈嘉卓拍拍额头:“是叫小淮么?”
他猜对方现在肯定也一脑袋的蜘蛛网,不过真不是他诚心找茬,他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边的男生似乎也是无语了,说:“你等等,我帮你叫她。”然后提高了声音喊:“小淮,貌似有人找你。”
一会便听到“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片刻,林淮软绵绵的嗓音从听筒传了出来:“喂,哪位?”
沈嘉卓清了清嗓音:“你好,我是沈嘉卓。”
“沈嘉卓?”林淮思虑了一下,恍然大悟,“是你呀!怎么,你还好吧?”
沈嘉卓揉揉微痛的额头,笑笑:“还算好吧。”
那边林淮“嘿嘿”笑两声,脆声说道:“那个,昨晚谢谢你啦。”
沈嘉卓瞬间觉得有点头脑发晕,谁谢谢谁她是不是搞反了?这小妮子!
他忍着笑意,微微翘了翘嘴角,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林淮又爽朗地笑两声,朗声回他:“林淮。”
就这么的,林淮就跌跌撞撞闯进沈嘉卓的生命里。
而那个暑假,林淮失恋了。
沈嘉卓后来才知道,那天早上他打通的,是慕夕的电话。
当初的林淮,爱慕夕爱得隐忍又卑微。
如张爱玲那句话,爱上慕夕,林淮变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可是她的心里,却从来没有在尘埃里开出过花朵。
最先爱上的,总是输家。
林淮也曾对慕夕告白过。
在某个星光璀璨地夜里,她惴惴不安地给慕夕发了一条短信。
“我喜欢你”这样的话,一旦开口讲出来,便似乎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那一晚林淮卸下所有骄傲,放低姿态的告白,并没有等来慕夕的回应。
发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
慕夕见到林淮的时候,还是自然地微笑,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般。
林淮也不敢再去追究慕夕到底有没有收到那条短信,但是自那天以后,再面对慕夕,林淮便将自己埋到了尘埃里。
就这么一次无疾而终的告白,便让林淮耗尽了所有的骄傲和热情,让林淮在很多年后,都再无多余的勇气谈爱。
再后来,高考结束,慕夕考得不理想,林淮固执地和慕夕填报了同一所学校,执拗地想要跟他在一起。
慕夕却在帮林淮交志愿表的时候,偷偷地改了她的志愿。
等到林淮收到通知书去找慕夕的时候,在慕夕家楼下,林淮看见慕夕正将一个眉目含羞的女子搂进怀里。
是的,慕夕恋爱了,却不是跟守望了他那么久的林淮。
林淮这段暗无天日的单恋,最终以这种方式结束,那一瞬间,林淮的初恋死了,化成了灰。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夜晚,慕夕曾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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