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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作品:温莎的树林|作者:打死也不说|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12:05:14|下载:温莎的树林TXT下载
  “灵吗?”

  他点点头,“很灵。我姐姐考大学前生了场大病,我们都以为她会考不上,可是来这里拜过之后,考得特别好,上了第一志愿。”

  “你自己许过愿吗?”

  “还没有。”

  “为什么?”

  “……我还没有碰到需要许愿的事。”他想了想,轻轻地说。

  我跟着他去庙里买了香烛,点上了,工工整整地插在烛台上,蜡烛上袅起轻烟,在古朴的寺庙里回绕,形成种种俏丽的形态缓缓向梁柱上飞升而去,不远处传来和尚喃喃的诵经声和木鱼声,大殿里的如来慈眉善目地俯视众生,眉宇间交结着洞察世事的安详。

  “来,”林国栋拉过一个垫子,铺在佛像右边,“拜一拜吧。”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在中间?”

  “一般人都喜欢正对着佛像拜,其实那是不对的,”他温和地说,“寺院里只有住持才可以正对着佛像拜,其他人应该在左右两边。”

  我照他教我的礼仪拜过佛,突然想,不知道现在小阿姨在乌镇干什么呢?她和林医生在一起,林医生会不会也拉她去拜佛?一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林国栋突然转过头来,拧着眉毛,十分严厉地瞪了我一眼。从认识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重新拜。”过了一会儿,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抬起头,他的眼神慢慢地缓和下来,声调也回复到一贯的温和,“雨霏,你重新拜一次。”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涌起难以言明的千头万绪,在一把巨大的芥末堵在嗓眼,一阵惊诧过后,突然,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我低着头,模糊间,看见自己的眼泪没有间断地砸向青砖地,一颗颗仿佛都有生命,落下的片刻掷地有声。

  “雨霏……雨霏”我听见像是远远的地方,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焦急,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牢牢地摇撼着。

  我依旧任凭泪水刷刷地往下流,膝盖一软,人就往前跌下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半坐在地上,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我的肩膀被人紧紧抓住,眼前,大红的门柱外面,古铜色的风铃在风中叮叮当当响着,风铃外面,初夏的天空蓝得炫目,让我不由自主又闭上了眼睛。

  “雨霏……雨霏”,我面前现出了林国栋的眼光,“你感觉怎么样,怎么样啊?”他定定地看着我,眉毛紧紧拧在额心,目光里满是焦虑,仿佛一个士兵打了场大仗回来。

  “没有用的……”我浑身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听凭这四个字从自己的嘴唇里轻轻地溜了出来。声音很低,但是林国栋听见了,他的表情慢慢僵硬了,嘴唇有些倔犟地往上面翘了一翘,又缓缓落下,默默地垂下了头。

  空气里弥漫着香味,我咳嗽了一声,他说“我们出去吧”。

  我点点头。于是,林国栋扶着我,到庙后面的一个凉亭里坐了下来。我的脸色大概十分不好,周围好些烧香求签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们。那些人红光满面,来这里求佛祖保佑走运发财,仔细想想,他们是多么的幸福。

  我们久久地坐在凉亭里,我望着对面庙宇顶上的蓝天,喃喃地说,“你们那么相信佛祖,可是,你说,他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呢?”

  希望

  他没有回答。

  我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答。

  我回过头去,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林国栋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满是泪水,一滴一滴连成了串只是往下掉,两只眼睛红红的,盯着我,里面盛着一种深深的,痛苦的神情。他的目光撞到了我的,立刻回过头去,站起身,望着凉亭外面,两只手交替地在脸上使劲地抹,过一会儿,慢慢地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之间,手指深深地□头发里去。

  “你……”我有些不知所措,“你……不要紧吧?”

  他摇了摇头,从喉咙深处压出一点声音,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他背对着我,肩胛随着呼吸一进一退,米白的衬衫从皮裤带里滑出了一截。

  我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拢住他的肩头,像抱小孩子一样,然后把头贴了上去。林国栋身上的体温隔着外套传过来,他的心在离我耳朵不远的地方打鼓一样地跳动。那是一种舒服得暖洋洋的感觉;我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洒落下来,细碎温柔宛如带光的雨。

  “没事的,没事的……”我轻轻地说,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我早已接受了生命里的这种残缺,周围的人也总是想尽办法让我感觉好一些,我甚至真的去相信,身体有病会有助于音乐才能的发挥。但是现在,我突然那么地怀恨自己,怀恨自己的病,怀恨自己的不完满。

  那个瞬间,像有一把刀在我的心里狠狠地划了一道,鲜红的血一点一点地沿着刀刃顺着伤口流出来,落在地上,尘埃里,溅起一朵朵殷红。

  我们久久地坐在凉亭的地上,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几乎把我的手指勒痛了。

  “你的手怎么那么冷?”他问,然后把我的手勒得更紧。

  我微笑着靠在他的肩上。

  “你喜欢不喜欢狗?”

  “喜欢。”

  “那哪天我……就把果冻给你好不好?”我说,“只有给你我才最放心。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亏待它,会天天给它买好吃的,给它买玩具,给它看医生,给它买漂亮的项圈……”

  “你别说了。”

  “你答应我。”

  “不答应。”

  “那我就继续说,一直说到你答应为止。那样的话,大果冻,小果冻,小果冻,大果冻……”

  “雨霏,我就要弄到钱了,”他扳过我的肩膀,热切地说,“给你换肾。”

  “你,哪里有钱?”

  “真的,我有个朋友答应借给我钱。”

  “那要很多钱的。”

  “我知道,我会有办法,”他重重地说,“那样的话,只要有了肾源……我爸就是医生,应该会容易一些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全是坦诚,眼珠里照出一个小小的我,像一个清亮的水晶球。我几乎忍不住把小阿姨告诉我的话告诉他,但终于又在最后一秒种咽了下去,因为她交代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任何人!否则,林医生可能会坐牢的。”

  生活

  “有那么严重吗?”当时,我被大大地吓了一跳。

  “有。”她很严肃地回答。

  “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和林医生……”我忍不住问。

  “不是。”她想了想,又很严肃地回答。

  “那……你是为什么?”我有些不理解,林医生是个有家室的人,太太端庄贤淑,儿子女儿都很大了,“我觉得,他不大会离婚,再说,就算他离婚……”

  小阿姨的头埋下去,深深地往杯子里喝了一口,嘴唇上沾着一点咖啡色的液体,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个小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啊?”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在不需要人家给衣服穿,给饭吃,用得着忙着嫁吗?”她似是而非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有些难过,我爸爸是个好人,可是他早早地娶了我妈妈,林医生是个好人,可是他有那么美满的一个家庭,世界上留给小阿姨的,难道真的只剩下光头老男人和给他们被宠坏的孩子做后妈的机会吗?

  “蔡雨霏,如果我真的想嫁给林医生,你是帮我,还是帮他们家?”小阿姨突然又用玩笑似的口气追问。

  我刚想说“当然是帮你”,眼前突然现出了林国栋的眼睛,里面的神采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搅了一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阿姨又微笑着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点。

  今天早上出门前,我想起那一瓶“温莎的树林”,想起小阿姨说过的“喜欢一个人,就把最心爱的香水喷在手心,然后和他握手,你的香气会在他的手上停留至少三个小时。三个小时,足够他爱上你了”,可是,我打开床头柜抽屉的时候,却发现小阿姨已经把它带到乌镇去了。

  林国栋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到寺庙后面的那眼泉水前,与其是那是泉水,更像是一口井,上面建着一个亭子,旁边有一块碑,上面说这眼泉水已经有上千年历史。

  林国栋果然准准地把硬币扔进了泉眼,泉眼里传来幽幽的“咚”一声,像是来自遥远的山中。他回过头,很高兴地对我一笑。

  “大家都往泉眼里扔,那些硬币会不会堆积起来,把它堵住?”

  “我也这么想过,后来听说这眼泉水地势高,进山后会通到河里,不过,我基本不往里面扔硬币,只有……”他沉默了一下,“很重要的事情。”

  回城的车上,我很快睡着了,感觉到太阳暖暖地照在脸上,林国栋一直拉着我的手。中途醒来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摸摸我的头发,轻轻地说,“睡吧,到了我叫你。”半梦半醒中,空气里有种清甜的气息,我想起早先他说的,“风会变成水”。

  他说,“以后我买一架钢琴送给你,怎么样?”

  我迷迷糊糊地说,“你发财了吗?”

  “以后我会挣钱的。”他说。

  我把头微微偏过去,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额前的头发上,慢慢的,漾开许许多多光晕。

  life shobsp;小阿姨从乌镇回来,除了姑嫂饼,还带回一大包著名的蓝印花布,她把其中的一块铺在沙发靠背上,细细研究里面的图案。

  “真的很奇妙啊!你看,”她惊叹着,“蓝印花布看上去朴实自然,其实里面的花纹是很繁杂的,花鸟造型,几何图案,拼在一起,又那么和谐……”她叹了口气,“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博大精深,我们这些人东抄抄西捡捡,自作聪明,搞什么设计,只怕被几百年前的人看见了要笑掉大牙。”

  她一心只忙着设计,却绝口不提乌镇之行的细节,我也不问。

  “温莎的树林”回到了我的抽屉里,我打开银灰色的盖子,按下去,让带着薰衣草气息的薄雾慢慢在空气里流动。

  我不知道这瓶香水有没有派上它应有的作用……坦率说,我有些担心,因为电视里的男人有外遇,常常都是因为在衣服上留下了其他女人的香味而被太太发现的,不过也很难说,林医生天天和那么多护士打交道,即使衣服上留下香水味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无论如何,我注意到小阿姨手上多了一个玛瑙的戒指,款式简单,玲珑细致,套在左手中指上,显得有些勒。

  看尺寸,我想,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在灯下,我给陈朗哥哥写信,摊开信纸,过了半天,只落下几个墨点。第一次,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好。

  第二天晚上,楼上那一家闹得翻天覆地,叮叮咚咚从家里一直吵到楼道,说是吵,其实大半是那家的胖女人在唱独角戏。

  “住不下去了,住不下去了,这栋楼风水不好啊!”她在楼门口拉着一个居委大妈模样的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上上下下的人家,没有一家太平的,可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嘴咧成个咬了一半的大饼,“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她的女高音飞上云霄又打个转回来,“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在外面也有人哪!”

  “唉,你什么意思啊,什么‘上上下下的人家,没有一家太平’,说话注意分寸!”五楼的英语老师推开窗子高声抗议,把一句“神经病”关进了窗户。

  “现在啊,女宁像钞票一样越来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