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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姨把“温莎的树林”拿来了,放在我的床头。临睡前,我喷一点在枕头上,然后把脸颊贴上去。
正是月半,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手臂上,变成淡淡的蛋青色,同室的女病人发出微微的鼾声。我在上面寻找自己的静脉,明天,就要做第一次血液透析,把我的血用机器洗一遍,这么想着,我不由起了一个冷战,仿佛身体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而是一堆任仪器摆弄的骨肉。
入睡前最后一刻,我想到这么一个问题,林国栋真的会喜欢我吗?月光冷冷地照在我身上,内心深处有个声音缓缓地回答,他是在同情你,即使他喜欢你,那也是同情。
十六岁的花季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上一块奇形怪状的水渍,努力思考它究竟像什么东西,可是那块水渍很顽固,盯着看久了,它仿佛会不动声色地改变,就像一个字,盯着看时间长了,慢慢会恍然觉得不再认识那个字,使人觉得既神奇有诡异。
星期五的下午,值班的护士在隔壁的办公室里说笑着,好像在讲一套正在播出的韩剧,评论里面那个男主人公如何如何帅,讲着讲着,慢慢压低了声音,我隐约听见其中的一个说“只有十六岁”。
第一次见到林医生,他就是这么问我“你只有十六岁?”上次做血管手术,主刀的外科医生一边麻利地割开我的静脉,一边也这么问,然后大概是为了让我轻松一点,笑了笑,有些牵强地加上一句,“十六岁的花季啊。”
我闭上眼睛,试着去聆听自己血液的声音,渐渐的,恍惚之间,我好像真的听见自己的血液像一条河流在身体里缓缓流动。时而轻缓时而湍急。那让我既嫌弃又怜爱的血液,它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以后也会给我带来更多麻烦,却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开始逼迫自己忘记身边的一切,用那个屡试不爽的方法– 在脑子里弹奏李斯特的“爱之梦”。这是我学过的古典钢琴曲里最难的之一,每次弹它都非全身心投入不可。陈朗哥哥的声音在背景里渐渐响起,谈到得意的音乐,他一反平时的温和,话音激动,“注意,左右手触键的力量要区别……对,这样……这样正好,”,他习惯性地微微皱起眉头,“不行,中声部太突出了!”他很喜欢一边听琴一边评论,有时候让我很讨厌,有时候也让我很开心。
我问过林医生,手臂上切开静脉插这么一根大管子,会不会影响弹钢琴,那个问题显然把他问倒了,他抓抓头发,脸上露出很为难的表情,过了好一会,老老实实回答,“这个我真的不好说,我看过的病人里,没有弹钢琴的。”
模模糊糊之间,一个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她阿姨的检查结果出来没有?”
“还没有,”另一个护士回答,声音压得更低,“林医生好像有点矛盾,不过这种事家属自己愿意……”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从床上起来时,我问那个护士,“我阿姨做什么检查?”
“检查?”那个护士愣了一下,“什么检查?”
“就刚才你们说的检查,”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们还说林医生好像有点矛盾。”我用力地盯着她。
“哦,那个啊?”护士看了看她的同伴,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另一个护士打破了沉默,“你阿姨想给你换肾。”
“换肾?”
“就是把她的肾换给你,正在做身体检查。”她们的神色有些尴尬,好像很不愿意再多说了。
那天傍晚,林国栋带来了一只白色的绒毛狗熊。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神色有些紧张,我对他笑笑,他这才笑起来,两个嘴角往上孩子气地抿着。
他把狗熊递给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去买的?”
“我姐姐说女孩子一般都喜欢狗熊。”
一路平安
那只小狗熊坐在被子上,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两粒乌溜溜的黑眼珠,一个褐色的小鼻头,脖子上系着个粉蓝色的蝴蝶结。
我伸手挠挠它毛乎乎的肚子,“这是一只男小熊。”
林国栋看看小熊,又看看我。
我指指它脖子上的蝴蝶结,“这是男孩子的颜色,不过其实应该做成一个领结,这样看上去有点傻。”我扯扯小熊的蝴蝶结。
他抓抓额边的头发,默默地看着那个小熊。
过了一会,我问他,“你爸和你说过我的病吗?”
他沉默了一会,“说过。”
“他和你怎么说的?”
“他……他说……”他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微动着,但什么也没说。
“他到底是怎么说的?”我听到自己的声调高了起来。
“他说,”林国栋低下头,“情况很不好,”然后舔舔嘴唇,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里面却是空的,他站起身,从热水瓶里倒水,“我爸爸说你要坚持透析,如果有合适的肾源的话,应该换肾。”
“合适的肾源?”
“对,”他喝了一口水,大概水很热,突然停住,“我爸说现在肾源很紧张。”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我们默默地对坐,一轮夕阳从窗外的彩霞里缓缓滑过,倏然滚进了云层。
曾经是很喜欢黄昏的,现在,我最讨厌一天里这个时刻,它让我感到莫名的低落。天色暗下来的那个时分,让人觉得生命也在缓缓落幕。其实,生命在开始的那一刻就在执着地悄然向死亡迈进,只是一般情况下,人感觉不到。
突然,林国栋说,“我爸这家只是地段医院,我在网上看到xx医院有肾病专家门诊,可以去那里看看……”
“你不相信你爸的医术吗?”
“倒也不是,”他又习惯性地抓抓头发,“我爸妈都是医生,可是,天天跟他们在一起生活,有时候就不太把他们当医生了。”他抬起头,暮霭里,他的眼睛水一样的纯净,简直像个漫画人物,让我不由有些奇怪,男孩子怎么也会长那么漂亮的眼睛而不显得婆婆妈妈。
“你该走了吧。”我对他说。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回答,“有点累。”
他站在门边,方形的黑色书包斜背在身后,转身的时候,回过头来,“明天我要出去,星期一回来。”
“你去哪儿?”
“南京,”他扳了一下书包带,“和几个同学去玩,很早就约好了。”
“路上小心。”我对他说。
“谢谢。”
他的书包在屁股上颠了一下,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我用毯子裹住腿,这才意识到,要过三天,才能再看到他,心里不知为何有种重重的感觉,这意味着,两个黄昏,我将独自度过。
晚上,小阿姨坐在我床边画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标,“你看这个怎么样?”她兴致勃勃地把画了一半的图标给我看,“能不能够体现团队精神?”我知道她是为了让我分散注意力,便装做认真地看了看,点点头,“看上去很团结。”真是想不到,林医生的女儿竟然是广告总司总监,看过小阿姨设计的样品后赞不绝口,要她为他们公司兼职做设计。
我看着她清秀白皙的脸庞,突然再也忍不住,“小阿姨。”
谁欠了谁
她依然低着头画着图标,很专心的样子,勾完一笔,抬起头来看看我。小阿姨穿着一件面料上好的藏青色西装上衣,腿上却裹着磨得半旧,裤脚有些脱线的牛仔裤,光脚套在一双半高跟皮鞋里,看上去很利落。她刚刚从林国栋姐姐的公司回来,带着一大包东西,兴致不错的样子。
她见我不说话,又低头去画图样。我又叫她,“小阿姨。”
这下她放下笔,默不作声地望着我,像是知道我想问什么。
“果冻还好吗?”事实上,我也的确发现有些话题难以启齿。
“很好,四楼上小赵的老婆看着它呢。”
“小赵……的老婆?”
“他老婆回来了,”小阿姨说,“长得真是不错,不过,苏阿姨说她被一个大款包了两年,真是看不出来。”
我想起以前在楼下门洞里见到那个打扮艳丽的女人,和小赵叔叔尴尬地站着对峙,原来那样。
“那样的男人倒也不多见。”小阿姨接着说,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她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情绪。
清凉的空气从窗外灌进来,我说,“你不要捐肾给我。”旁边床上的病人猛然转过头来盯着我们。
小阿姨依然看着窗外,她的侧面对着我,脸上一个淡淡的微笑。她的笑有点像妈妈,不知为什么,好像也有点像爸爸。我记得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如果很喜欢一个人,经常思念他,就会变得有点像他。
她微笑地看着我,“我说过要捐肾给你了吗?”
我依然看着她,“我听护士说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答应过你爸爸,如果他有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什么时候?”
“他最后一次去广州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小阿姨抿了抿嘴唇,“你妈死后,我和你爸一共只见过两面,打过一次电话,就是那一次。有时候我怀疑真的有所谓‘预感’,也许……你爸能感觉到路上可能会出事,可是,”她的眼角湿润了,“他既然能感觉到,又为什么要去呢?”
那一年里,爸爸去了好几次广州,说是出差,可是后来证实,他是去卖血。最后一次去,遇上警车,司机慌慌张张想躲开,不小心车子翻进了河里。
“你爸爸说,欠了我的情,最起码不应该欠我的钱。”小阿姨突然弯下腰,头埋在胳膊肘里,肩膀剧烈起伏着。
爸爸曾经告诉过小阿姨,他最爱的是其实不是妈妈,而是她在他和我妈妈结婚前。当时他在念师大,分到中学做语文实习老师,比学生大不了几岁,妈妈几乎是对爸爸一见钟情,经常带着自己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阿姨去爸爸的宿舍玩。小阿姨和爸爸都非常喜欢围棋,两个人经常杀得飞沙走石,妈妈就坐在边上微笑地看,为他们切好一盘橙子。
后来爸爸和妈妈结婚,小阿姨考上北京的学校,曾经割破手指发誓一辈子都不要看见他,也不要看见自己的姐姐。
她平静地说,“可是现在,我天天看见他们。你身上既有你爸爸,又有你妈妈,还都是他们最好的地方。”
郁金香胸针
“是吗?”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小阿姨望着我的眼光,仿佛我脸上的确真的既有我爸爸,又有我妈妈,让我不由感叹生命是件神奇的事情。
“你笑起来的样子和你爸爸一模一样。”她叹息着,迅速低下头去。西装胸前开口处,一枚银质的郁金香胸针松松地钩住两个领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胸针上的花瓣处透出轻淡的紫色,胸针下面,隐隐约约露出白皙丰润的□。她抬起头来,稍歪着头,一只手伸到背后去捏了捏脖子,神情中透出慵懒,里面又有一点凡事休说的冷淡。
和小阿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我常常觉得仿佛已经认识她很久很久,有时候我怀疑是否是我身上父母的基因在起作用。我问过她为什么不和我爸爸结婚,她半开玩笑地回答“那样就不会有你了”,我说“假如我从来没有出生,也就根本不会在意”,她的脸色沉下来,“这么说话,你妈会不高兴的”。
但我依然有些没良心地觉得她没有嫁给爸爸,是一个天大的遗憾。上一代的人,隔着时间看去,像一串串模糊的剪影,让人忍不住想去为他们决断,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我随身的箱子里有一张爸爸妈妈的结婚照,泛黄的相片,一个角折了起来,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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