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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作品:门第|作者:人生几何|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1 23:49:31|下载:门第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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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锦程在医院里躺了二十多天,柳如意无怨无悔地守在病床旁。罗锦程并不领情,大多数时候,他懒散地望着病房外的天空。秋天一步步地近了,叶子黄了,间或有落叶摇曳过病房的玻璃窗,缓慢地坠下去。

  门第 第二部分 门第 第六章(10)

  下班后,织锦就会到病房替换一下柳如意。何春生也来。二十八年来,这是她和何春生待在一起最为密集的日子。他们在罗锦程面前强颜欢笑,在病房外怅然,谁也没心思去布置新房子,它就像一件商品,刚买回来就被主人遗忘了。

  至于爱情,织锦更没心思去想了。和马小龙分手的那一刻起,她就丢掉了它,再也不想找了。

  作为旁观者,织锦看着柳如意对罗锦程掏心掏肺地好,而罗锦程依然对她没个好脸,就觉得看不下去,遂趁柳如意不在时敲打罗锦程,“哥,做人要有点儿良心。”

  罗锦程别过脸,不看她。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会恢复到什么样子,总是徒劳地搬着自己的腿,试图让它自主地活动一下。身体的虚弱,经常让他满头大汗,对织锦的话,常常是扔一个冷眼,就不再说什么。织锦看得心里难受,也就不再去指责他什么,默默地过去帮他活动腿。她多么希望会出现奇迹,哥哥的腿突然有了知觉,哪怕能轻微活动一下也好。

  随着冬天的到来,仅存的一点儿希冀也落了下去,像片片坠落的秋叶。

  对于以后,罗锦程大约也猜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他不问任何人,甚至带他去医院复查时,他也不问医生,只是目光散漫地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

  作为这场斗殴事件的幕后主使者,金子的老公被拘留了。罗锦程出了无菌病房后,警察曾来做过笔录,一直都是警察在问,他什么都没说。

  从出事到回家后一个多月,他没说一个字,眼神总是懒懒的,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已与他无关了。他是一只孤零零的兽,心甘情愿地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容器内。

  柳如意每天都会帮他翻身无数次,每天早晨和傍晚都会端着一盆热水给他擦洗身体。每当柳如意擦洗他的身体时,他依然木木的,即使目光落在柳如意身上,也像看一个不牵扯任何感情色彩的、没有生命痕迹的东西。

  给他擦完身体,瘦瘦的柳如意额上就挂满了细细的汗水。她倒掉水,再洗干净手,温柔地给他活动四肢,做腿部按摩,仿佛慈母。连织锦都看得动容,很多次她要去帮柳如意,柳如意却不肯让任何人帮忙,细声细气地说自己做就行了。

  织锦不知道自己能为哥哥做些什么,她去了啤酒厂附近找罗锦程的车,因为违章停车,已被交警清障拖走了。

  她来回跑了几趟,交了罚款,才把车提回来。车身上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好像几个世纪没人动过了的样子,织锦一阵阵地心酸。

  她把车子停在楼下,这样,罗锦程从窗子就能看见他的车了。她知道罗锦程很喜欢这款车,希望它能让他鼓起勇气好好活下去。

  自罗锦程出事后,“迷迭香”就关门了。因为罗锦程不在公司主事,公司也就乱成了一锅粥,业务停滞不前,员工们没完没了地往家打电话。织锦没辙,只好跟他们说,愿意留下的,她很感激,但是以罗锦程现在的状态,想把公司继续经营下去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了,所以大家还是早谋出路的好。

  生活很现实,没人愿意在一家看不到未来的公司待下去,很快,公司就人去楼空。

  织锦去了罗锦程公司所在的写字楼,看着满屋子的办公用品和电脑,她突然有点儿晕,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就给罗锦程打电话。罗锦程只说了俩字:“烧掉。”

  织锦没辙,只好请了几个工人,把所有的东西归整进一间房子里锁了,然后请写字楼的物业帮着把写字间租了出去。罗锦程瘫痪了,柳如意辞职了,她不得不为哥哥家的将来做打算。

  门第 第二部分 门第 第六章(11)

  为罗锦程的公司善后,织锦忙了整整一个月,等她忙完,觉得整个人都要空掉了,崩溃了,一下子颓在了路边的台阶上,连拉开车门的力气都没了。

  因为罗锦程,家里整天阴云密布的,何春生偶尔来一次,也是礼节性地坐一会儿就走。面对这老老少少愁苦的脸,他觉得连笑一下都是罪过。何春生闷得难受,看着织锦憔悴的样子,也很是心疼,就悄悄拉着她回了劈柴院。

  冬天的劈柴院里弥漫着涮海鲜、涮羊肉的味道,热闹而温暖。

  织锦没精打采地上楼,母亲正在剥大蒜,李翠红在厨房忙活着包饺子,见织锦来了,都停了下来,寒暄之后,就问罗锦程怎么样了。

  织锦就坐在何春生的床沿上哭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哭。母亲连忙拿了条毛巾给她,边帮她擦眼泪边叹气,嘴里嘟哝着“罪孽啊罪孽”。

  李翠红听着不顺耳,就说:“妈,你快别说了,锦程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什么罪孽不罪孽的。”

  被李翠红抢白了一句,母亲有点儿不高兴,见织锦在哭,又不好发作什么。说真的,她有点儿怨恨罗锦程,如果他不去勾搭人家有夫之妇,怎么会出这样的乱子?不出这样的乱子,现在何春生和织锦也该商量婚期了吧?

  见织锦这么伤心,抱怨的话是不能说的了,她怏怏地坐在那里,看着织锦哭,不说话又闷得难受,就说:“你哥这事,多亏柳如意啊。”

  织锦哭着“嗯”了一声。这时,何顺生回来了,看了看屋里的局面,坐也不是说也不是地站了一会儿,就回自己屋去了。

  饺子已经煮好了,织锦帮着摆饭桌。何顺生早就喝上了,喝着喝着,眼睛就红了起来。他看看眼睛红肿的织锦,又看看何春生,就甩了一下筷子,“不能便宜了那个王八蛋!”

  李翠红敲了一下他的筷子,“快喝你的酒吧。”

  何顺生扫了她一眼,“我在和春生说话,你一个娘儿们家的插什么嘴?”

  “你没看见春生在吃饭?”李翠红递了个眼色给何春生。

  何春生比较赞同李翠红的观点,不是他怕事,而是他不想逞口舌之能,“吃饭吧。”

  何顺生不屑地瞥了何春生一眼,抿了一口酒,哼哼地从鼻子里发出冷笑。

  “那王八蛋早就被抓起来了,难道我去劫狱?劫出来后把他弄残了再塞回去?你以为我有隐身草啊,还是监狱当官的是我大哥?”何春生怕织锦难受,不想让何顺生提这事。

  何顺生不屑一顾地看着何春生,满眼的耻笑,“你的脑子什么时候也生锈了?啊?不能便宜了他们就是把他弄残了啊?我是说,他抓进去了,他还有家产啊!得去告他,让他赔偿!就锦程现在这样,下半辈子怎么过?得让他们赔偿经济损失。”

  何春生眼里流露出了难得的敬佩。李翠红张着嘴巴,声音很低地喊了一声“妈呀”,然后说:“行啊,你也学会不用拳脚办事了。”

  何顺生捏着酒杯,得意地一仰脖子,杯中酒落肚,很认真地看着织锦,“起诉那王八蛋,让他把在澳大利亚挣的钱全吐出来。”

  何春生也期望地看着织锦,“应该这样,不然锦程哥的下半辈子怎么过?为了照顾他,柳如意连工作都没了,他们一家三口怎么过?”

  织锦说:“没事,我哥的写字楼的租金也够他们一家吃的了。”

  李翠红一听这话就急了,“织锦,你这话说得不对。钱这东西,还有嫌多的?够吃就不用愁了?那样我和你大哥也就不用这么苦累了。有钱,你可以不花,但不能想花的时候手里没有。再说了,你哥都这样了,指望他挣钱的可能性是不大了,你现在得替你侄儿和你哥的未来想想。现在是能帮他多囤下点儿就多囤点儿,别等到坐吃山空了的时候再去哭,那可就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门第 第二部分 门第 第六章(12)

  本来没插嘴的母亲,一听李翠红这话,才意识到这事要和小儿子以后的生活牵连上瓜葛,唯恐何春生将来会受罗锦程一家的拖累,就应声附和说:“织锦,别看你顺生哥没文化,这主意他出得还真不赖。”

  何春生见织锦面有难色,就敲了敲盘子,说:“吃饭吧,别弄得跟开会似的。”

  母亲剜了他一眼,就不言语了。

  饭后,大家围着电视,织锦知道,谁的心思都不在电视上,大家都试图说服她出面动员哥哥起诉金子一家。她没吭声,表现出对电视节目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不是她护着金子,而是她太了解罗锦程。他不开口,别人急得挖墙也没用。更何况她觉得用哥哥的健康换回来的钱,花着也不舒服,她觉得没必要在这上面费心思。

  织锦知道,他们憋不了多久就会旧话重提,稍坐了一会儿就说该回去了。

  母亲看了看何春生。何春生看着织锦,假装没看见母亲的眼神,见织锦真的要走,就替她拿着包,一起出门去了。

  李翠红把他们送到门口,说:“织锦,和你哥商量一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能不打算。”

  织锦说了一声“好”,有点儿难受。路上,她问何春生:“你和你哥他们想的一样?”

  何春生做出一副她的话很匪夷所思的样子,说:“你们家的事,别听他们瞎掺和。”

  织锦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没想到我哥会落到这一步。”

  何春生搂了搂她的肩,“有我呢。”

  织锦心里一暖,就去捉他揽过来的手。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织锦从包里摸出新房钥匙,“抽时间去看看。听我妈说,那房子说是带装修的,其实只是卫生间和厨房贴了瓷砖,房间里铺了地板,其他地方根本就没装修。你去看看,找家合适的公司重新设计一下吧。就我们家这样,我肯定是抽不出空来,再说我也没心思。”

  何春生拿着钥匙看了一会儿,扔了个高,接回来说:“放心吧。”

  “你先让装修公司做个效果图,做好了叫我去看,改天我把卡给你,装修的时候,用钱从上面提就行了。”

  一说到钱,何春生马上就气短了,又走了一会儿,才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睡马路也幸福。”

  织锦瞅着他笑了一下,“真睡马路时你就不这么说了。”

  何春生瞪着她,像受了屈辱一样,恨不能指天发誓。织锦打了他一下,说:“别傻了,我信。”

  到织锦家了,何春生就进去坐了一会儿。柳如意在卫生间吭哧吭哧地洗东西,何春生把着门,叫了一声嫂子,然后问:“要不要我帮你?”

  柳如意头也不回,发狠地洗。织锦说:“怎么不用洗衣机呢?”说着,就卷了卷袖子。哥哥出事后,她扭转了对柳如意的看法。从前,她觉得柳如意是贱得无可救药。现在,她渐渐明白,那种贱,任何一个被爱情沾上的女人都会犯。自己不是也曾贱过吗?明明和马小龙是正当恋爱关系,却非要搞得跟偷情似的,所有朋友都对她的行为不理解,觉得她应该狠狠地甩了马小龙,用失去爱情的方式惩罚他,让他用不快乐和埋怨去惩罚他的母亲。仔细想一想,这招很解气,可她就是做不来,因为爱他,承受再多委屈也是快乐的。

  织锦说:“我洗吧。”即便柳如意和哥哥是夫妻,那也是过去式了。现在,柳如意对哥哥的好是因为情义。他罗锦程可以混账地不领这情,她和妈妈却要领,因为柳如意承担了她和妈妈应该承担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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