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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作品:檀香刑|作者:古诗乐|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11:38:05|下载:檀香刑TXT下载
  小燕子的嫩黄的肚皮,俺臭美地躺在了风编雨织的柔软无比的垫子上,荡到最高处时,俺探头从那棵最大的老杏树的梢头上咬下了一枝杏花,周围一片喝彩……真恣悠啊,真舒坦啊,得了道啦,成了仙啦…… 然后,让大坝决口,让潮水退落,浪头拖着浪头,水花扯着水花,大鱼拉着小鱼,小鱼拽着小虾,啦啦啦啦,退下去了。退到低谷又猛然地上升,俺就俯仰在那两根绷得紧紧、颤抖不止的绳子上,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双眼看到了新鲜的黄土和紫红色的小草芽苗,嘴里叼着杏花,鼻子里全是杏花淡淡的清香。 俺在秋千架上撒欢儿,地上那些看客,那些儿子孙子重孙子,青皮流氓小光棍、都跟着俺犯了狂。俺悠上去,他们嗷;俺荡回来,他们哇。嗷——高上去啦!哇——荡回来啦!夹杂着细雨的湿漉漉、甜丝丝、咸滋滋、湿牛皮一样的风,鼓舞着俺的衣服,灌满了俺的胸膛,俺心里已经足足的了。尽管娘家爹出了事,但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爹你好自为之吧,女儿今后就管自己的日子了。俺家里有一个忠厚老实能挡风能遮雨的丈夫,外边有一个既有权又有势、既多情又多趣的相好;想酒就喝酒,想肉就吃肉;敢哭敢笑敢浪敢闹,谁也不能把俺怎么着。这就是福!这是俺那个受了一辈子苦的亲娘吃斋念佛替俺修来的福,这是俺命里带来的福。感谢老天爷爷。感谢皇上皇太后。感谢干爹钱大老爷。感谢俺那个憨憨怪怪的小甲。感谢钱大老爷那根专门为俺定做的神仙棒槌……那可是一件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好宝贝,那是俺的药。还得感谢钱大老爷后堂里那位深藏不露的太太,她不能生育,鼓励老爷纳妾,但老爷决不纳妄。 &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眉娘浪语 (五)

  俗话说水满则流,月满则亏,人欢没好事,狗欢抢屎吃,俺在秋千架上出大风头时,俺的个亲爹孙丙,领导着东北乡的老百姓,扛着锨、镢、二齿钩子,举着扁担、木叉、掏灰耙,包围了德国人的铁路窝棚。他们打死了一堆二鬼子,活捉了三个德国兵。他们剥光了德国人的衣裳,绑在大槐树上,用尿滋脸。他们拔了筑路的标志木橛子烧了火,他们拆了铁轨扔下河。他们拆下了枕木扛回家盖了猪窝。他们还把筑路的窝棚点上了火。 俺把秋千架荡到了最高点,目光越过了城墙,看到了城里鱼鳞般的房舍。俺看到了青石板铺成的衙前大道,看到了俺干爹居住的那一进套着一进、重重叠叠的高大瓦屋。俺看到干爹的四人大轿已经出了仪门,一个红帽皂衣的衙役头前鸣锣开道,随后是两排行役,也都是红帽皂衣,高举着旗牌伞扇,然后就是俺干爹的四人大轿。 两个带刀的护卫,手扶着轿杆,随轿前进。轿后跟随着六房书办,长随催班。三锤半锣敲过,衙役们发起威声,轿夫们迈着轻捷的碎步,腿上好似安着弹簧。轿子上下起伏,如同波浪上漂流的小船。 俺的目光越过县城,看到东北方向,从青岛爬过来的德国人的铁路,变成了一条被砸烂了脑壳的长虫,在那里扭曲着翻动。一群黑压压的人,在开了春泛着浅绿颜色的原野上,招摇着几杆杂色旗帜,蜂拥着扑向铁路。那时俺还不知道那是俺爹在领头造反,知道了俺就没心思在秋千架上放浪。俺看到在铁路那边,几缕黑烟升起来,看起来如几棵活动的大树,很快又传来沉闷的声响。 俺干爹的仪仗越来越近,渐渐地逼近了县城南门。锣声越来越响,喊威声越来越亮,旗帜低垂在细雨中,好似滴血的狗皮。俺看到了轿夫脸上细密的汗珠子,听到了他们粗重的喘息。道路两边的行人肃立垂头,不敢乱说乱动。连鲁解元家那群出了名的恶狗也闭口 想看

  第一章 眉娘浪语 (六)

  俺跟着小甲,马不停蹄地往家跑。在路上,俺气咻咻地问,半路上怎么会蹦出一个爹呢?八成是一个穷鬼来诈咱。俺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精怪,好就好,惹恼了老娘,一顿掏灰耙,先打折了他的腿,然后送到干爹的衙门里,不分青红皂白,先给他二百大板,打他个皮开肉绽,屁滚尿流,看看他还敢不敢随随便便地冒充人家的爹。 一路上,只要遇到人,小甲就拉住人家,神秘地说: “俺爹回来了!” 那些人被他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就大喊一声: “俺有爹啦!” 还没到家门口,俺就看到,一辆马拉的轿车子,停在俺家大门外。轿车子周围,簇拥着一群街坊邻居。几个头顶上留着抓鬏的小毛孩子,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拉车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儿马,胖得如同蜡烛。轿车子上,落着一层厚厚的黄土,可见这个人是远道而来。人们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俺,那些眼睛闪闪烁烁,一片墓地里的鬼火。开杂货铺的吴大娘虚情假意地向俺道喜: “恭喜,恭喜!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瞎慌张。财神爷偏爱富贵家,本来就是火爆爆的日子,又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腰缠万贯的爹。赵大嫂子,肥猪碰门,骡马成群。大喜大喜!” 俺白了这个尿壶嘴女人一眼,说吴家大娘,您咧着一个没遮没拦的嘴胡叨叨什么?你家里要是缺爹,只管把他领走就是,俺一点也不稀罕!她嘻嘻地笑着说: “您这话可是当真?” 俺说,当真,谁要不把他领走,谁就是驴日马养的个驴骡子! 小甲截断了俺的话头,恼怒地说: “谁敢抢俺的爹,俺就操死她!” 吴大娘那张饼子脸顿时红了。这个专门传播流言蜚语的长舌妇,知道俺跟钱大老爷相好,心里酝酿着一坛子陈年老醋,酸得牙根发痒。她让俺堵了个大弯脖,让小甲骂了个满腚骚,十分地没趣,嘴里嘟嘟着,走了。俺跨上自家的石头台阶,回转身,对着众人道,各位高邻,要看的请进来,不进来就滚你们的屎壳郎蛋,别站在这里卖呆!众人讪讪地散了。俺知道这些家伙,嘴里花言巧语地奉承俺,背地里咬着牙根骂俺,都巴不得俺穷得沿街卖唱讨饭吃,对这些东西一不能讲情面,二不能讲客气。 跨进院门俺就大声喊叫,是哪重天上的神灵下了几?让俺开开眼!俺心里想,不能软,管他是真爹还是假爹,都得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一下姑奶奶的厉害,省了将来在俺的面前作威作福。俺看到,在院子正中,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