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桂生,花艳秋,这个家伙!但凡姝为什么见了他就这样下不了决断?反要我来作决定。
“子安,看来我只好去戏院了,行吗?子安,你说话呀。明天,我一定去你那儿,好吗?”
好啊,你不是很明白该怎么办吗?还要问我干什么?子安思,他一声不响地听着,直到凡姝把话说完,他才冷冷地说:
“明天晚上我没空,听唱片的事,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就搁上了电话。
子安机械地下楼,走进厨房。案板上,那些鸡、鱼、蔬菜还摊放着。他突然觉得,这一切是对他的嘲讽,特别是那条张着嘴、翻着白眼的鱼,简直像在对他示威似的。
一股无名的酸楚和痛苦猛地攫住了他。突然,他一挥手,案板上的东西全被橹到了地上。
子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效辕往辛子安办公室去了个电话,约他下午去家中谈谈工程收尾的有关问题。
子安实在不想去,推托再三,经不起沈效辕苦苦敦请,答应下班前去谈一会儿。
子安到沈家时,客厅里只有沈效辕一人。他先是着实夸奖了一番工程的质量和进度,对丰子安表示了由衷的感激。接着,就提到最后工期问题。
“辛先生,不知整个工程,尚需多少时日方可告竣?小女对妹的生日在即,我打算在新楼里给她庆贺一下。”沈效辕问。
辛子安很快在头脑中清理了一下工地上遗留的问题,然后说:“估计半个月内楼房与花园可以竣工。”
“那太好了,”沈效辕一面往烟缸里弹着烟灰,一面高兴地说,“不过,只有十多天了,能来得及吗?”
“不会有什么问题,”辛子安很有把握地说,只是,楼房的室内装修……“
“本来我想请辛先生推荐个室内装修师负责此事的,但凡姝一时心血来潮,说是她要亲自来设计装修,已经在开始定制一些家具和装饰材料。”
辛子安想,凡姝倒没和我说起过,莫非还要对我保密吗?
自从那晚凡姝跟宋桂生去看戏而没去他那儿听唱片,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子安知道她正在忙着期末大考,不想去干扰她。何况这一阵公司的业务又特别多,把他拖得从早到晚脱不开身。
“不过,我对凡姝这方面的能力实在不敢信任。我想,到时候还得请李先生帮忙。”沈效辕又说。
“到时再说吧。”辛子安回答着,一面已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正在这时,凡姝匆匆走进客厅,后面紧跟着一个男人,手中提着凡姝那个上学用的大书包。从此人的长相装束和神态,子安马上断定,他便是宋桂生,那个唱旦角的红戏子。看得出来,他们刚从外面回来。
看到辛子安在客厅里,凡姝又惊又喜,叫道:“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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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宋桂生恭敬地口称伯父,与沈效辕打招呼。看来,他与沈效辕已是很熟捻。一副沈府常客的样子。
小古怪像团小绒球那样直滚到客厅里,扑到凡姝脚下。凡姝刚俯下身去,宋桂生已抢先一把抱起了它,亲热地说:“哈,小古怪,来欢迎我们了,是吗?”
沈效辕这时已站起身来,他为两位初次谋面的客人介绍说:
“辛先生,这位是宋桂生老板,眼下红遍上海的花旦花艳秋。就自他。宋老板,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建筑师辛子安先生,小女的新楼就是辛先生一手设计承建的。”
辛子安礼节性地点点头,而宋桂生却天生自来熟似地连连说:
“久仰,久仰。小可早想请凡姝小姐引见先生,不想今日一睹丰采,真是三生有幸。小可有一块地皮,也想盖幢楼房,此事还想烦劳辛先生大驾。您给凡姝小姐造的那房子,实在太漂亮,令宋某羡慕不已。”
宋桂生说的是一口道地北方官话,简直就像在戏台上念台词一般,抑扬顿挫,有腔有调。
辛子安注意到,宋桂生长得确实十分清秀俊美,如果剔除掉那一点装腔作势的俗气,倒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而且宋桂生态度谦卑恭顺,待人殷勤周到。你看,他这会儿已放下小古怪,正忙忙地从华婶手中接过一杯冷饮,巴巴地递给凡妹。当凡姝喝了一口,正想把杯子放下时,他早又机灵地伸过手去,把杯子接过来,跑去放在茶几上。
凡姝走到子安身边说:“宋先生是很想和你见见,说过好几次了。哎,你站着干吗?坐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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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你不是在学校吗?这是从哪儿来?”沈效辕问。
“今天上午是最后一门考试,明天没事了。中午宋先生来接我,去了他戏班子……”凡姝回答。
“伯父,敝班近日准备开排全本《西厢记》,在下觉得有些旧台词不行,特请凡姝小姐帮助改改本子。呢,伯父,凡姝对这个戏真是很有研究哩,敝班上下都佩服得不得了!”宋桂生面对效辕,眼光却频频投向凡殊,极口赞美道。
“哪里有什么研究,我只是喜欢这个戏而已。”凡姝被宋桂生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她眼角捎着子安,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伯父,辛先生,等敝班上演此戏,一定要请二位光临指教。”宋桂生说着抱拳向效辕、子安拱了一拱。
“这次宋先生要反串张生。我觉得他对这个角色很有独到理解,一定会演得很精彩。爸,子安,到时候,你们真的要去看一下喔。”凡姝说。
“凡姝小姐过奖了。小可的当行是青衣花旦,本该演红娘,但所改的本子张生的戏重,所以在下决定亲自反串,也是偶一为之而已。”宋桂生不知是客气还是炫耀,说着转向凡姝:“不过,几株小姐,这可得让您多费心了,将来这戏叫响还是砸锅,可就指着您啦。”
好家伙,他还没完了!看来是居心叵测,别有打算!但凡姝怎么受得了他那副娘娘腔呢?我才听了这几句,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辛子安又一次站起身来,客气但十分坚决地说:
“对不起,我告辞了。”
“辛先生,马上开饭了,请在此便饭后再走。”沈效辕赶忙站起来伸手挽留。
“谢谢,改日再叨扰吧。”辛子安已向客厅门走去。
“子安,等等,我送送你。”凡姝紧追几步,来到客厅门口。
“不用,你还有客人。”辛子安冷冷地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天,辛子安破天荒地在公司里对高老板狠发了一通脾气。
一连几天,他都在公司承建的卢家湾民房工地上。他发现,无论是工程质量和建筑材料,都跟他的设计要求相差很远。问工地上的人,又都说是上面吩咐的,他们不知道。
子安从工地赶回公司,径直走进高老板的办公室,责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老板不紧不慢地说:“这批民用公房,本来就造价低,加上从市里到下面每一级主管,层层克扣,我应付成这个样子,已经不容易了。早知如此,子安,我根本不会请你来设计,太屈才了。想想也是,这种平民住房,将来还不是给那些公务员住,要那么多讲究干吗了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对付过去算了。”
“我知道,这批房子将来是租给中下层市民的,他们也是人。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处处偷工减料,不按设计要求乱打折扣?”
对于子安提出的返工要求,高老板虽然态度非常客气,但骨子里却硬得很,一点儿不肯让步。最后惹得子安火冒三丈,拍桌大吼道:
“你这样干,将来房子倒坍,要出人命的!你等着偿命吧!”
高老板是个修养到了家的商人,竟还满面堆笑地说:
“子安,哎,子安,别发火,有话慢慢说么!”
辛子安已经无话可说,他气冲冲地甩上办公室的大门,大步走了出去。这才发现,门外已围着不少公司同事,正在偷听呢。一见他出来,哄地一声,马上作鸟兽散。
有几个平时较熟悉的,不好意思地和他搭讪,或不着边际地表示慰问。他谁都不看,谁也不理,回到自己办公室闷闷地坐了好久。
回家的路上,平时爱和他聊几句的包车夫老张,今天也识相地不开口。子安想,今天下午他大发脾气的事,一定在全公司都传开了。
坐在黄包车上,被凉风一吹,他头脑渐渐冷静下来。高老板这么做固然可恶,可自己如此光火,也实在犯不着。他不能不承认:这些日子来,情绪非常不好,而这无疑跟凡姝有关。
自从那次在沈家相遇之后,凡姝来过几次电话相约,子安都借口业务忙,回绝了。忙是实情,但也因为他有意要把自己和凡姝的这段情冷一冷。
他不怀疑凡姝爱他,并且爱得很强烈;但是不敢说宋桂生对凡妹就毫无吸引力。而在感情上脚踩两只船,是他辛子安所绝对不能允许的。他想,反正我已袒露了胸怀,现在让凡姝再好好地作一次选择吧。
但是强迫自己不与凡姝见面,这却使他痛苦万分。不论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常会有一个念头突然冒出:这一刻,凡姝在哪里?她一定正和那个戏子在一起,在帮他修改戏本,斟酌唱词,而花艳秋对凡妹也一定是百般殷勤……这样一想,就像有一把火灼烧着他的心。
他告诫自己:这是瞎想,毫无根据,赶快停止。但他发现,自己的思绪并不受理智控制。凡姝那么深地嵌入他心里,即使他的心被烤焦煮烂,也已经不能把凡姝从那儿抹去。
愈是不愿想,就愈是要想,愈是不愿在坏处想,就愈是想得危险可怕,直到想出一身一头的冷汗。有好几次,他也曾想去找凡姝谈谈清楚,但大男子的骄傲和矜持,至今阻止着他往访的脚步。
谁知今天他开门走进自家客厅,凡姝竟笑嘻嘻地站在那儿,怀里还抱着小古怪。这使他心中一阵狂喜,随后是一阵酸楚,顿时呆站在那里。
“我让林妈回家去了。还没吃饭吧?饭菜在炉灶上热着呢。”凡殊亲亲热热地问,就像这些日子他们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争议和疏远似的。
辛子安的心早软了,但他似乎不能马上把这段距离缩短为零,于是,他竟端着连他自己都讨厌的那副冷换架势说:
“我吃过了,不劳费心!”
说完了他就后悔,觉得不该这样对待凡姝。其实他根本就没吃过晚饭,只是因为生气,不感到饿而已。
听他说吃过饭了,凡蛛抱着小古怪坐回到沙发上说:
“我今天专门来听你的唱片,你不是早就邀请过我吗?我还带了另一名小听众,你欢迎吗?”
子安脑中马上闪过他那天满心欢喜地作好一切准备等待凡姝来听唱片的情景。一想到这,他那颗骄傲的心上被刺伤的地方,又隐隐作起痛来。他竞脱口而出:
“此一时,彼一时,今天我没听唱片的心情。”
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是说:上次你为什么不来?
凡姝斜脱了子安一眼,根嘴一笑。她暂且不理会子安,而把小古怪举到自己脸前,用额头摩拿着小古怪的鼻子说:
“小古怪,快看看,这么个人人称道的有成就的大男人,也会吃醋呢!”
子安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凡姝的话捅到了他心中的隐秘,他气急地站起身来说:
“你——”
凡姝已把小古怪放到地上,这时扑过去搂住了子安的腰说:
“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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