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阳台上，犹豫着该怎么向卓柔的父母提出这个要求。一转头，看到欲言又止的叶佳凝，“佳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非凡，对不起，请允许我的有一点点的私心。其实，前几天，米勒教授给我回复了邮件。她在邮件里提到失忆症的诊疗手段。其实，对失忆症最好的诊疗方法，就是尽可能地让情景重现。那就是说，如果让卓柔再次面对孟伯伯，或许对她的恢复有帮助。”
“真的吗？”孟非凡眼底浮现起一丝希望。如果，如果真的能治好卓柔，他的内心就不会经受痛苦的煎熬了。
“米勒教授是这么提建议的。我本来觉得没有好的借口，让孟伯伯再见上她一面。现在，孟伯伯自己提出来，我觉得会是一个机会。只是，不知道卓柔的父母答应不答应。”
“如果卓柔的父母至今未找到合适的诊疗方法，或许他们会答应的。不过，你把米勒教授的邮件需要转发给他们。”
孟非凡给卓柔的父亲井上久先生拨打了一个电话，用委婉的方式提出了这个建议。起先，井上久坚决不同意。他不希望女儿再次被他打扰。但是，后来听到他说，这个诊疗方法是美国鼎鼎大名的米勒教授提出来的，他说先发邮件，他看了，再和太太商量一下。
过了半天，是卓柔的母亲雅子打电话过来。在电话中，她详细询问了细节，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她就答应下来。不过，她说他们夫妇会亲自陪着女儿到港城来。
当天傍晚，井上久夫妇带着卓柔来到了医院。
孟老先生萎靡的神色突然像打入了一剂强心剂，顿时精神亢奋起来。
面对井上久夫妇和卓柔，他告诉他们，当年孟家村被日军侵袭的惨景。他让他们知道，他反对儿子和卓柔，并不是因为卓柔当年孤儿的身份，而是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
井上久夫妇听了孟老爷子的描述，潸然泪下。
井上久握住孟老爷子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激动地说：“孟先生，您今天跟我们开诚布公地说了这么多，我们夫妇非常理解。但是，您知道吗？其实，我们井上家族也是二战的受害者。当年，我的父辈，包括我父亲，我叔叔伯伯，都被派到中国东北开荒。然而，二战结束后，战败的日本政。府无力接收他们，导致很多人不能顺利返回故土。我父亲所在的那个东北村子，大部分滞留的日本人，在苏军的扫荡之下，他们不得不自行了断了生命。”
他说着说着，也老泪纵横，“那场战争，不仅仅你们中国人深受其害，其实，我们日本的普通民众，也是受害者啊。我的父母死了，我和我大哥死里逃生。我被好心人回到了日本，我大哥被东北人给收留下来，在中国长大。所幸的是，我大哥后来回到了日本，我们兄弟一起奋斗，才有了今天井上的荣耀啊。”
孟嵘世第一次听到一个日本人在诉说着和他类似的经历，他听得老泪横流，“井上先生，谢谢您分享了您的经历。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我们都是战争的受害者！”
“孟先生，今天这一趟，我理解了很多很多。中国人受到的伤害是我们日本人受到伤害的千千万万倍。我回去后，就会发动民间组织，我们会在中国各地建立孤儿收容所。正是因为中国好心人，我们家柔子才能活了下来。”井上先生太激动了，用日语说。井上夫人翻译如是说。
两位老人，泪流满面，互相握着手，消除的不仅仅是双方家庭的小恩小怨，更是两个民族的恩恩怨怨。
“井上先生，我想单独留下卓柔，我想跟她好好说会儿话，可以吗？”孟老先生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微弱。
井上夫妇含泪点头答应。
叶佳凝补充说道：“井上先生，井上夫人，您二位看过米勒教授的诊疗方法吧？”见二人点头，她继续说：“一会儿令爱的反应可能会有些激烈。无论你们二位在隔壁听到些什么，都不要太过于担心。”
井上夫妇朝她点点头，井上夫人握住她的手，说：“叶医生，我们相信你们不会伤害她的。”
“放心，我们会尽量让她恢复的。”叶佳凝感受到井上夫人的手在颤抖，她重重地回握一下。
井上夫妇离去后，孟老先生不解地看着叶佳凝，问：“刚才你对他们二位说的诊疗，是什么情况？”
叶佳凝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孟老爷子恍然大悟。他心中更加有数了。
卓柔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这些人是谁？她的父母去哪里了？
叶佳凝知道，她最近肯定没有天天看他们的照片，已经认不出来了。
她上去握住她的手，说：“卓柔姐姐，我是叶佳凝。这是我的照片，你还记得我吗？”
卓柔接过照片，看了整整一分钟，这才抬起头朝她微笑：“叶医生是你啊。我这是在哪里？”
叶佳凝又递给她另外一张照片，是孟非凡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上次卓柔忘在了孟家别墅。
“你再看看，这个人，你还认识吗？”
卓柔仔细地辨认，突然流泪地说：“这不是非凡吗？他现在在哪里？”她抬起头，四处去找，触碰到孟非凡关切的眼神，忽然走过去，抱住他，“非凡，我爸妈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
孟非凡拥着她，轻轻地说：“小柔，我现在不是在这里吗？你看看，这位是谁？”他指向躺在病床上的孟老爷子。
第63章 chapter63
卓柔转头仔细地盯着孟老爷子看；却一点都没有认出来。
她十分不解地问孟非凡：“这位老伯伯是谁啊？”
叶佳凝取出孟老爷子的一张照片，递给卓柔。孟非凡紧张地盯着卓柔的反应。
只一眼；卓柔就惊叫出声。
随即，她握住照片的手；像触电一般地松了开来，脑中闪过很多很多场景。她的头开始疼痛起来，她不得不用双手捧着头，一脸惊恐地盯着正躺在床上的孟老爷子，声音颤抖；“孟，孟老先生？”
叶佳凝看到她的神色；知道她有一部分记忆被唤醒；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温和地说道：“卓柔姐姐，你不要紧张，放轻松点。现在，你试着慢慢回想一些事情。”
卓柔却用带着恳求的目光看向她，拼命地摇头，“叶医生，可不可以不要去想那些事情？每次我一想到有些事情，我的头就会很痛很痛，真的很痛！”
“你每次回想起一些事情的时候，头就会很痛很痛，对吗？”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叶佳凝又继续说道：“可是，如果你不慢慢地回想那些事情，下次你再想起来，你的头会更痛的呀。所以，不用紧张，慢慢来。你先闭上眼睛，按照我的指示，深深呼吸几口。”
卓柔闻言，认可地点点头，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耳边响起叶佳凝的声音，“先深深吸一口气，憋住三秒，呼气。再吸气，憋住三秒，呼气。对。就是这样。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头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卓柔“嗯”了一声，点点头。的确，经过几个回合的吸气、呼气，她发觉自己的心情没有刚才那么紧张，头痛好像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叶佳凝又说道。
卓柔终于睁开眼睛，把目光移到孟老爷子的脸上。他的气色为什么这么差？他这是怎么了？
“孟，孟老先生，您怎么了？”她轻轻地问出口。
“小柔，对不起。”孟老爷子说话越来越困难，可他还是鼓足力气，缓缓地说出口，“对不起。当年，我，我逼着你和路易斯离婚，是我的不对。”
卓柔听到他这一席话，大脑深处的记忆，一点点地冒出来。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孟老爷子要求她尽快和他儿子离婚，并让她有多远走多远。
紧接着，她又想起，孟非凡痛苦地不愿意放开她的手：“小柔，小柔，你还爱我的，对不对？我们不要离婚，好吗？”可是，她却硬着心肠，一个劲儿地摇头，然后自欺欺人又欺骗他人地说道：“孟先生，我并不爱你。我们的婚姻就是一场交易。任何交易都是自愿的。我自愿和你结婚，我们两人自愿离婚，离婚后你的财产分给我一半也是当初结婚时你自愿交易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头痛欲裂，却忍不住还去回想。她抱着头，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决堤般地流淌而下。
那个秋天的夜晚，她提着行李，从孟家大宅离开。孟非凡开着他那辆彪悍的悍马，奋起直追。她被他追得无可奈何，这才让的士司机把车靠边。她下车对他说：“孟非凡，我真的没有爱过你。从一开始，在饭店相遇，我就是知道你是富二代。所以，我千方百计地接近你。现在，我什么都得到了，我还要你做什么？”
孟非凡呆立在原地。她坐上了的士，朝机场驶去的路上，她的泪水狂流。非凡，非凡，为了你们父子不反目，我只能这样选择啊。
再然后，她想起，她去了日本。她坐上一辆计程车，在公路上被另一辆车给撞到了。然后，她在剧烈的疼痛昏迷过去了。
这些不堪的回忆仿佛一把利剑，劈开尘封多年的痛苦。瞬间，一切回忆，一切苦痛，一切伤心，都如潮水般地向她涌来。
她痛不欲生地摇着头，咬着唇，含着泪，看着病床上那位可怜的老人。
“我，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所以，我让路易斯，路易斯，把你找，找来。”孟老爷子对上她那双含泪的、绝望的眼神，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四年前。他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小，小柔，我，我就是想亲口，亲口对你说，说一声，对不起。”老爷子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他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孟非凡连忙上去，“爹地，爹地，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他大声地喊着，可是老爷子仿佛一点都没有听到。他使劲儿地按着床头铃，很快，莫医生进来了。
莫医生给老爷子检查过一遍后，神色凝重地说道：“孟老先生还有最后一口气，你有什么话，跟他好好说吧。”说完，神情悲痛地站到了一边。
卓柔听到这一番话，大脑里纷涌而至的记忆像冲破闸口的洪水袭来。她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她侧头看向趟在病床上的孟老爷子，眼泪夺眶而出。她这是为自己而哭，更是为孟老爷子在弥留之际还想着向她道歉而哭。
她此刻的心情很凌乱，非常凌乱。虽然，很多事情想起来了，可是大脑一下子无法很好地接收，很多事情她都理不清头绪。
孟非凡在老爷子耳畔，一声又一声地轻轻呼唤，老爷子撑开沉重的眼皮子，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吃力地说出几个字，“她，她，原谅，我，我，了吗？”
卓柔再也不能把持住自己，她扑倒在老爷子的床榻边，哭着说道：“爸，我，我原谅您了。我原谅您了。可是，您不能就这样走了呀。”
孟老爷子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是实在没有力气，他转动着眼珠子，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卓柔，又看了眼儿子：“好，好，那，我，放心，放心地，去了。”
他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任凭病房里的众人怎么呼喊，他都再也听不见了。
卓柔久病体弱，又因为一时之间，大脑负荷量太大，她晕厥了过去。莫医生马上让孟非凡抱她去里间的休息室，让她好好地躺着休息会儿。
井上夫妇听到隔壁病房的嚎啕大哭，他们二人也按耐不住，进入了病房。看到孟老爷子已经撒手归西，二人唏嘘着抹着泪。
华珍珍和孟思戎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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