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了,那一车车美蛙也就往四面八方的大城市开去。
今年的价格比去年足足高出了百分之二十,扣除物价上涨因素,他们也比去年多赚了百分之十。看着一大堆钞票,树芬笑了,汪所长也像自己发了大财一样,开心得像个孩子。
树芬本来要给几万块劳务费的,汪所长拒绝了。他说:“树芬嫂,这钱我不能要,你有老老小小六个人需要你扶养,芬钱的地方多着哩,而我呢,老婆又有工作,自己每月虽不多,仍旧有一千多块票子进帐。在省城这点钱可能还不够撮一顿,但在高苑这样的小地方,我也算是大康阶层了。”
树芬执意要给,汪所长执意不要。最后,两人折中了。汪所长说:“干脆你请我去县城最好的馆子撮一顿,当然不是我们俩,而是你全家加我。怎么样,让你的公婆和孩子也去县城看看?听说,他们从小到大除了在周围乡镇转转外,都没有去过县城?”
树芬说:“的确如此,别说他们了,我也没有去过县城,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儿,除了电视里见过,真正的城市还从来没去过,那好吧,我们就定在这周的星期天吧。张小宝不用读书,这样全家就可以放心地到城里去吃住玩两天了。”
汪所长说:“这样最好,让孩子也拓宽一下视野,这次看县城,下次就看省城。我告诉你吧,成都比我们县城至少要大五十倍,那个大呀,很多土生土长活了七八十岁的成都人也有有弄不清街道的时候呢?”
“天呀!那该多么大呀!”树芬发出了惊呼。她知道她的美蛙很大一部分就销到了成都,可是她这个美蛙老板还从来没有去过城市哩。
星期天很快就到。
一早,提前几天就知道了好消息的小不点张不宝自是高兴得睡不着觉,小半夜就想起床了。现在鸡一叫,天一放亮,小家伙更吵着嚷着要进城了。
树芬给小宝穿上过年才舍得穿的新衣服,把小家伙打扮得跟小王子一样。收拾停当,吃过早饭,娘儿俩便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汽车马达的声音。
终于汪所长开着一辆面包车来了。
车在院里停好,汪所长跑前忙后地侍侯树芬娘儿俩登车。全部上车后,汪所长又重新发动汽车,汽车的马达随着他踩油门的脚一松一紧,便高一声低一声地轰鸣着。汪所长说:“以前开惯了桑塔纳,好久没有开过这种面包车了,还有些不习惯。”一旁的小宝不解地问:“汪叔叔,你怎么不开以前那辆车呢?那车比这车漂亮得多也。”
一旁的树芬接上话了,说:“小宝笨笨,那辆车虽然漂亮,但是呀,他只能装五个人,而这辆车呢则可以把我们三个加住在镇上的四个爷爷奶奶都一起能装上的哟。要不然呀,你汪叔叔怎么会开面包车来接我们呢?”
小宝不解地说:“妈妈,啥子是面包车?我可最喜欢吃面包罗。”
汪所长笑了。树芬也大笑起来,说:“宝宝动点脑筋好不好,你不觉得这车从外面看起来,就像刚出锅的面包吗?待会儿进了城呀,别说吃面包了,你想吃啥妈妈都给你买,保证让汪叔叔给你拉满满一车好吃的东西回来”
小宝一听开心地叫起来:“好罗,我要吃好东西罗,我要吃好多好多好东西罗。”
汽车很快回到高苑镇,早就等在门口的四位老人,也各自换上了比较新色的衣服,他们说说笑笑上了车。
汽车这才一溜烟驶向通往县城的柏油马路。
汪所长今天也特别高兴,还把车上的音响开了起来,放起了川剧,他知道四位老人家,年轻时可是坟弯村川剧团的首席演员,如今虽说川剧不景气了,但他们仍然是票友,对川剧依然一往情深。现在听着魏明伦编写的川剧高腔《巴山秀才》,四个老人,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有跟着锣鼓打击拍的,有跟着唱词哼唱的,全都沉醉在了古老的川剧艺术中。这时候没有人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来,他们都失去了自己惟一的儿子。
通往县城的路可谓山道弯弯,就像那首唱土家人的歌里说的一样,“十八湾,九连环。”
以往汪所长在这条路上可是经常跑车的,一年少说也要跑个百十回,应该说熟得不能再熟了不会出什么意外。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熟悉不等于不出事儿。
就在又一个急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汪所长下意识地又是鸣喇叭又是减速慢行,可是对面还是箭也似的冲出了一辆大卡车,卡车几乎把汪所长要走的半边路全部挤占了,汪所长紧急踩了刹车,可惜已经晚了,两车相撞在所难免。在这关键时刻,汪所长一拉方向盘把撞车的重心挪到了自己这边,只听砰的一声,有如山崩地裂。车内响起一阵惊叫。
当树芬清醒过来的时候,交警已经来了。她发现汪所长满脸是血已经没有了呼吸,而车上另外五名亲人除了一点轻伤外,全都没有生命危险。
肇事司机一张大红脸,一看就知是酒后驾车。交警当即就把他押走了。
可是汪所长再也醒不来了。
在短暂的停顿后,车上响起了不约而同的大哭声。
城还没有进,汪所长却永远地走了。
第31章
汪所长又间接死在了树芬的手里。
树芬命里克夫的谣言里比上次又多了一条人命。
尽管汪所长不是树芬的丈夫,但有村人认为他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不然也克不到他那儿去。
事实上树芬和汪所长连手指头都没有碰过。汪所长之所以帮她是因为他欠曾俊的东西太多了。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些,本来汪所长死得很英雄,他完全可以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但是他没有那样做。如今,死了不讨好,不仅村民们怀疑他,连上级事故调查处理小组的人都听信了村里的谣言,认为汪所长公车私用,还在乡下包养情妇,出了事也算“罪有应得”。后来还是看在汪所长父亲的面子上,总算给汪所长评了个烈士。尽管树芬诅咒发誓想证明汪所长跟她是清白的,汪所长是为了不让他们受伤害而牺牲自己的,可这又有些自相矛盾了,既然你们没有那种关系,他干吗会拼死牺牲自己?
众口铄金。树芬想到了死。她终于决定不活下去了。尽管她的养殖场已经比曾俊在世时规模更大了,她家的存款已经突破了七位数的大关,但她依然决定去死。
死在什么地方最好?
是曾俊的坟前还是大军的坟前,再不死到汪所长的坟前?
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只有一个,是大军,可跟她感情最深的是曾俊。死后和谁合葬在一起,一下难住了树芬。
汪所长是不可能的。他们是朋友。
大军是前夫。可觉得他和自己心灵的距离太过遥远。和一个相当于陌生人的男人在阴间“生活”一辈子,是不是也会痛苦?
而曾俊虽死犹生,仿佛就不曾从树芬的心里走出去过。一闭上眼睛,曾俊的音容笑貌便会浮现在她的眼前,曾俊的一举一动仍旧是那样栩栩如生仿佛伸手可及。
哦,把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一生全都交给曾俊多好,反正名声已经臭了,也不在乎村里人再胡言乱语些什么了。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别人的涶沫星子吗?
经过准备,树芬利用星期天,把儿子小宝送到镇上的爷爷奶奶家,还把一封遗书写好,里面交代了她的后事,顺便告诉了公婆她百万巨款的存折密码。
最后再看一眼还不怎么懂事的孩子。树芬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说:“妈妈,要出一趟远门,你在这儿,要听四个爷爷奶奶的话,按时做功课,想吃啥,就让爷爷奶奶给你买。不要惹他们生气,他们年纪大了,不容易,记住喔,要当乖孩子,因为你已经是一个小小男子汉了。你表现不好的话,妈妈会知道的,妈妈呀,随时会来看你的,以后,你就在镇上读书了,不用再回坟弯村里去了。好,乖宝宝,再给妈妈做一个再见。”
小宝便挥挥手,向他妈喊道:“妈妈再见,早点回来呀,我会想你的。”
树芬本来已经走了的,可她又像发现了什么,便转过身来最后一次替儿子扣上散了的钮扣,还掏出手帕来,把儿子弄脏了的小脸蛋擦了擦,实在擦不干净的地方,树芬就伸出舌头来温柔地在儿子脸上亲了亲,舔了舔,涂上一些她的口水后,儿子的小脸蛋很快就被擦干净了。
一旁的四位老人正在搓着小麻将,很开心的样子,压根不知道这娘儿俩在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终于走了,转过身去,树芬的眼泪没有止住,断线珠子般往地上砸,小镇布满灰尘的街道上,便让树芬一路走过,一路砸着小坑儿。
树芬的口袋里装着三尺长短的绳子。这根绳子她花了一块钱买来的。是很结实的麻绳,乌黄乌黄的,农村常用它来捆东捆西,很好使,用处也很多,这不这麻绳还成了村民上吊的首选。
村里以前常有“五保户”用它结束生命的,觉着活着没意思了,生活下去比死还难受了,那么麻绳就会担负起重任,把它主人的身体悬起来了,小命就这么很快消失了。
曾俊的坟前正好有一棵歪肚子杨槐树。不是很高的地方就分了个杈,树芬只需颠起脚尖来就能把挽好活套的绳子挂上去。
她试了试挂好的绳子,用手使劲往下坠了坠,手被勒得生痛。
绳子真的很结实。
树芬看了看曾俊的坟,说:“曾俊,我们生没有做成夫妻,就让我们死了后能够永远在一起吧。我马上就来陪你了,给你做饭,给你生孩子。”说到这儿,树芬一下又想起了一小宝,以后她再也不能替儿子和公婆做饭了。
树芬最后看了一眼属于自己的身休,这是一具多么美丽的身体,怎么会越长越好看呢?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美人乡里添新坟。
树芬抬起头,本想马上把脑袋伸进绳套的,忽然她发现了头顶上的天空是那么出奇地美丽,几样白云像小绵羊似的自由自在地飘荡在万里碧空中。生在农村居然多年没有看过天空的颜色了。树芬不由得被天空的美丽所吸引。她贪婪地看着,想像着自己以后说不定也能化成一朵白云在天空飞来飞去,身后是曾俊、大军、汪所长他们化成的白云,这三朵男性白云拼命地追着她,想要把自己的身躯和她溶合在一起。两朵白云加在一起一定就是一朵白云了。如果四朵白云加在一起会不会也是一朵白云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日子该多么有意思呀!
脑袋终于伸进了绳套。树芬开始用力蹬她脚下垫着一块石头了,可惜第一次用力过猛,她的脚蹬滑了。
第二次她放慢了速度,一只脚踩在长方形石块的边儿上,另一只脚去蹬。
就在一朵鲜花即将凋谢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一声炸雷:“树芬,你在搞啥子?”
声落人到,大嗓门秀枝这一声吼,有如猛张飞把溪水喝断流,她居然把树芬上吊的绳子吼得断了下来。树芬跌倒在地。
秀枝尽管也恨过树芬,但也没有恨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她原本是上山来砍些柴火回去烧锅的,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树芬上吊的一幕,她魂都快给吓没了。
村里的男人阴一个阳一个地死,可还没有死一个女人呀。
她上前一把扶起树芬,还好,树芬除了手掌心擦破了点皮外,脖子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你为啥要寻死?你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眼红你吗?”大嗓门秀枝的涶沫星子已经雨也似的喷到了树芬的脸上。
树芬一个激凌,似乎恍若梦中。
“你是秀枝?你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吗,干吗救我?让我死了多好,省得村里人说闲话。”
“你笨呀,那些闲话就是我说出来的呀。我只是不服气你而已,人越长越漂亮,还那么有钱,而且好像每个男人对你都好,我们只有在旁边眼红的份呀。你说,像你这样的人都不想活了,那我们全村又丑又穷的小媳妇们是不是都该死?”
秀枝劝人的方法与众不同。
树芬一下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
没好气地说:“谁说过我想死了?我不就是想爬树玩吗?”
秀枝一愣,扯开死鸡嗓子哈哈一笑说:“就是,我们坟弯村的首富,怎么可能会拿根绳子上吊呢?哈哈!”
话虽这么说,秀枝仍不放心。她对坟里的曾俊说:“你看看你的未婚妻是一个多么有意思的女人,她居然跑到男人坟前爬起树来了。走吧,别让你坟里男人,和旁边那个牛二龙死鬼看笑话了。活在这个世上,就没有爬不过的坎,翻不过的山。我们男人几年不回家,我不照样活?马背梁村的男人都快死绝了,也没听说那边有小媳妇上吊自杀的,回去想想吧。我不信你就真的舍得下那么乖的小宝娃。”
秀枝把树芬一直送到了镇上。
二人一路上说着话儿,很多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两人似乎一下变成了好朋友。
又一次见到小宝时,树芬忽然哭了。
她刚才是咋的了,鬼迷心窍了吗?怎么会为了一些闲言碎语而作出荒唐的决定?
重新开始吧。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不再为自己胡思乱想,说不定正如秀枝所说,会赢来新的明天。
第32章
不知是怎么搞的,树芬居然没有舍得扔那根已经断了的绳子。她是一个节约的女人,她总觉得这绳子还能用来捆点啥,所以就放在家里。期望下次要捆东西的时候,不再打地洞似的的东找西找。
小宝仍旧在镇上读书。这是他的四个爷爷奶奶的建议,说什么现在条件好了,小宝也不用在乡下过苦日子了,而且村小的教学质量不能和镇中心小学相提并论的,何况四个老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每天接送小宝上学放学吧。
树芬同意了。本来公婆已叫她搬到镇上去住的,她拒绝了,她并不是不想住到各方面都很方便的镇上,而是她的养殖场在村里,她的生命中的两个男人也在村里。她是农村人,如果没有土地了,那就啥都不是了。尽管她的钱,在高苑这个小镇上几乎就花不出去。但对一个劳作惯了的农村妇女来说,三十多岁就叫她啥也不干,养开了“老”,那还莫如将就那根绳子上吊算了。
人活着是来做事的,而不是用来等死的。树芬尽管读书不多,但她能懂不少简单朴素的道理。
她依然辛勤地劳作在坟弯村的养殖场上。秀枝自那次救了树芬,的确和树芬成了好朋友。她们已经开始已经无话不谈。
其实她们本来就没有多少矛盾,以前所谓的矛盾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事而已。
在秀枝这个状劳力的帮助下,树芬在养殖场里便少了不少的事。闲下来的时候,两人也聊聊天,摆摆龙门阵。话题可以从天上扯到地下,从日本扯到中东,从马背梁扯到高苑场,从邻近的乡镇曹碑市扯到罗锅场,还可以从比较有名的道教圣地高峰山扯到金华山,总之,她们逮着咐说啥,想起啥说啥。才开头秀枝珲有意识到东扯南山西扯海,后来不知是嘴巴说漏了,还是觉得两人关系已经今非昔比了,要不就是觉得一些痛苦的往事在脑海中已经淡出了,于是话题还终于扯到了树芬的个人问题上来了。
秀枝一边给青蛙配饲料,一边问:“树芬妹呀,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总不能就这么拖下去吧,是不是再认认真真处个对象,后半生也好有人作个伴呀?”
树芬手里捧着本养殖方面的书,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一,不由得叹了口气说:“现在还有谁敢娶我呀,连跟我在一块做事的男人都要丢命,就别说和我天天生活在一起了。”
树芬一下扔下手中的活:“你又骂我是不是?那谣言是我编出去的,你信那鬼话,我还不信哩!别提好不好?免得伤得了我姐妹之间的和气。”
秀枝说:“我没有怪你,但这话你不说也有人会说的,毕竟事实在那儿摆着,跟我关系比较好的三个男人都也不在人世。你叫我怎么去找新男人呀。而且现在的问题不在我这边了,我倒想问你,方圆十里范围内还有男人敢娶我的吗?谁敢娶我我就敢嫁谁?”
“此话当真?”
“假不了!”
“好!你别以为你秀枝姐浑身是肉就头脑简单。我呀,早就替你想好了高招,你不是说方圆十里没男人敢要你吗?那么方圆百里方圆千里呢?难道也会没有男人要你?依我看啦,你按我说的方法去做了,别说一两个男人,我敢肯定你家门前的男人都可以赶上城里看足球比赛时那些围在四周看台上的男人那么多了。”
树芬自然不信,说:“秀枝姐,你别吹牛好不好?真要有那么多男人,还不把我累死?”
“吹牛?那是以前,现在老了,吹不动了。我这回倒要让你和村人看看秀枝我的真本事。”说完秀枝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破报纸来。
她示意树芬过来一块儿看。
你别说这报红就一块还可以看,这惟一的一块居然是一则征婚启事。
树芬一下懂了。秀枝叫她登报征婚。这是一张成都人主编的报纸在整个西南都很有影响,你别说要是实打实的把树芬的情况往报上一登,乖乖,还说不定还真会有不少男人来坟弯村相亲哩。
“你这破报纸打哪儿来的?”树芬问。
“还不是从你养殖场窝棚里翻出来的,我估计就是上次买你美蛙的那些城市老板带在身边看的,这不,时间久了让耗子给糟蹋得只剩这么一小块了,那天我无意中瞟了一眼,就看到了这则征婚启事,你看看人家这个征婚的——某女,体健貌端不显老,58岁,夫故——树芬‘故’是啥意思?”
“就是死的意思。”树芬答。
“哦,死了就死嘛,还故个屁呀,害得我一直没搞懂。”
“人家这是委婉的说法,就像大人物死了都不说死,而用逝世呀,长眠呀来代替。这是学问,叫你平时多看点书,你不听,现在睁眼瞎啦。”
“好了,你能干,你就来把这启事给我念完吧。”
树芬说:“念就念。某女,体健貌端不显老,58岁,夫故,有两女也成家单过。现已从事业单位退休,月退休金两千元,有百平米住房一套,现觅一年龄相当健康诚实的男子为伴,城乡不限,意者致电8888__33.念完了,还有啥想问的没有?”
“当然有了,你难道就没看出点啥子来吗?”秀枝说。
“没有,这种征婚启事,报纸杂志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
“真假姑且不论,我只是佩服人家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你瞧都58岁了,还想找男人,也不怕人家说她老翻花。”
“这有啥呀,人家一个人过,很孤单的嘛,找个伴说说话儿有啥不好的。”
“是呀,有啥不好的,可惜我们这儿还有一位女士才三十余岁就不想找男人了呢,与这老太婆比起来,她才活得没劲呢?”
“好呀,你绕了半天,把我给绕进来了,不就是登个广告吗,起明儿托人去县里买份完整的报纸回来,我们按要求把写好的广告词和钱寄过去就是了,要不了多久,就能登出来。到时候要没男人来应征,我可找你赔广告费哟。”树芬不无开心地说。
秀枝当然听出来了,她间接劝树芬再嫁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托人买报纸还不容易吗?村里有娃在城里读书呢。
三天后报纸买回来了。根据上面的要求,树芬把身份证复印件,村镇开的婚姻状况证明材料,以及自己模仿58岁老太婆的启事写成的广告词、还有两千块钱分头寄给了成都的报社。
树芬的广告词是这样写的:某女,体健貌端很漂亮,31岁,夫故,有一六岁男孩,现在某县高苑镇坟弯村从事美蛙养殖,月入数万元,镇村皆有住房,欲觅年龄相当健康诚实的男子为伴,城乡不限,愿到女方落户者优先。意者致电139____8888.
尽管是模仿,但树芬仍有创新。
几天后,广告刊出,树芬的手机几乎快被打爆了。
这次树芬还能不找到她的新一任丈夫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33章
第一个电话,树芬很激动,这是一个地道的成都市人,说的四川话老是带一些“安”字音。树芬只会说高苑土话,与大城市的比起来真的显得很乡巴佬。她的土话,的确让那个成都人摸门不着,比如,树芬说的黄豆不叫黄豆叫“还豆”,响声不叫响声叫“显声”,吓一跳起不叫吓一跳起叫“黑一毙起”,看一眼不叫看一眼叫“布一眼”,割猪肉不叫割猪肉叫“格猪肉”,总之,她听不大懂成都方言,成都男人也听不懂乡村土话。两人只交流了几分钟,就因为沟通太困难而不得草草结束。估计那成都男子听到这么土的话,还以为树芬也是那咱土得掉渣的女人。因此失了交往下去的兴趣。
好在,一个电话挂了,另一个马上就打了进来。
这是一个在校大学生。只有二十三岁。他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树芬听起来一点都不吃力。而且这小伙子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听起来就像在听电视台的主持人在做节目一样。树芬不由得就和他多吹了几句。更令树芬吃惊的是,这小伙子听她的土语也是老手。居然连那些土得掉渣的话,他都能听懂,树芬便好奇地问他:“你啷个听得懂我说话的?”那小伙子说:“我们学校里的学生全部来自全国各地,说什么方言的都有,我在学校已经呆了四年,还是学生会主席,经常和各地同学交流,因此,想不会都难。”
树芬又问:“我比你大八岁还死过男人,你不嫌弃吗?”
那大学生小伙答:“爱情的生命力是万古长青的,她没有年龄,更没有理由。
因为爱就一个字。别问为什么好不好?“连人都没有见着就谈起爱情来了,不愧是象牙塔里的高材生。
树芬一家伙还没理解过来,人家大学生说话水平就是高,这不让人听起来很舒服,尽管她没完全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一旁负责当参谋的秀枝,因为也把耳朵贴到了手机上,所以也听到了这几句电影台词般的对话,她不由得站在旁边小声对树芬说:“这种娃儿不可靠,多半都是马上要毕业了,工作不好找,想到你这儿来捞一把的,别跟他吹牛了,你是找男人,又不是找‘鸭子’的。”
尽管树芬很喜欢听大学生说话,但她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树芬只好和那大学生说再见,没想那家伙竟死缠着让树芬告诉他乘车路线,他好马上到坟弯村来找她。
树芬也有些怕了赶紧挂了电话。
刚一挂第三个电话又来了。
是一个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老头。六十二岁,享受正厅级待遇,他在电话里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我说这位女同志呀,你看我如何呀,我的条件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就不再重复了。关于婚后的生活,我主要有以下几点看法。第一,我们可以两边住。我有专车的,很方便。第二,如果你婚后想要孩子,我想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第三,双方婚前财产还是可以公证的。第四嘛,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到村里来看你的。你如果没有别的意见就这么决定了吧。”树芬没有马上说话,她已经看到一旁的秀枝嘴巴张得老鼠洞般大,让秀枝先谈谈意见吧。
秀枝的狗嘴里果真吐不出象牙来。她说:“天呀!她居然在电话里给你作报告哩,而且这人还是一个老怪物,也不看看比你老爹的年龄都大哩,还想和你生孩子,不准他来,把电话先挂了,就说我再考虑考虑。”
树芬想想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活不了几年了,她才不愿意嫁过去没几年就又要当寡妇。
电话挂断之前,那位退休干部在电话里高声喊你“别挂电话,别挂电话,我还完哩。”
电话还是挂了。
这次又来了一个电话。居然是本县的人。
那人说:“我是一个司机,42岁,身高一米八,体重65公斤,去年刚和老婆离婚,现在身边有一上初二的女儿。家庭条件不错,在城里有两套房子,之所以打这个电话,并不是因为你在广告里说的你是月入数万元的养殖户,而是我已经知道你的真名了,何况高苑镇坟弯村我几年前去过,是一个很漂亮的小村子,所以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马上开车下来找你,大概一个把钟头我们就能面谈。”
这下树芬吃惊不小不说,连一旁的秀枝也无计可施。她们没有理由阻止对方到这儿来了,人家是本县人哩。何况听他的介绍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面谈就面谈吧。
树芬说:“好吧,既然是一个县的,我没有理由不和你见面。反正你知道我是谁,你就直接来找我吧。”
树芬把电话挂了。自然马上又有人打进来。树芬都有些麻痹了,本不想接的,又怕错过了真正的好男人。
只好又接了。
这次居然是一个让人恐怖的电话:“老婆,想男人了吧。我是你的大军呀,你现在那地方是不是痒痒的,欠抽了不是?唉,我早就说过女人坏起来,比男人坏上百倍千倍,我这才死多久,曾俊这才死多久,你居然听信秀枝那个骚货的话,去登啥子征婚广告。现在排着队的男人想上你了,你满意了吧。臭不要脸的,老子在阴间也不会饶了你,等着瞧!”
“你到底是哪个?少给老娘装神弄鬼?”说这话的是秀枝。
树芬还没来得及开腔哩,她就在一旁冲话筒吼上了。树芬的耳膜都给震得嗡嗡响。
对方说完话就挂机了。
秀枝那声雷鸣显然人家听不到了。
树芬刚才还有些喜悦和好奇的,现在这点好心情完全被这个假冒王大军的人给破坏了。
死人是不可能打电话的。鬼打电话的事,只有在胡编乱造的传奇书上才有。
不过这人显然很熟悉树芬的情况。而且有些看不惯树芬了,会是谁呢?尽管电话在叫,树芬已经不想接了。她关了机。这人也许骂得偏激了些,但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是有些想男人了。难道想男人就是不要脸吗?树芬心理很难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应该是见过面的,后来经过仔细思考,树芬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他是曾俊的一个同学。曾经参加过曾俊的丧礼。而且在曾俊死后不久,曾有过向树芬示好的举动。只是树芬看不惯他那副色迷迷的样子,断然拒绝了。现在他从报上看到了广告,就借机来报复她了。这样一个无耻的男人,不理他也罢。
养殖场里美蛙正在进行大合唱,声音响亮,有如千军万马。又是一年丰收的时候了。
那个本县的男人想必已经在路上了吧。
第34章
手机一关,树芬就斩断了她和广告的联系。相信很多男人因为打不通电话而在大骂登这个广告的人是骗子了吧。
正在张罗着给美蛙喂焦。一阵汽车喇叭声,“爹爹”叫着,驶进了坟弯村,这是一辆漆成红色的桑塔纳轿车,车顶上有出租标志。
树芬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秀枝也暂时终止了向池内抛撒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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