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中式的红木和西式的壁炉一室交呈,略显不伦不类。
屋子里咿咿呀呀的唱着《百花赠剑》里的选段,情腔慢慢,曲回萦绕,没来由的让乔甯想起发哥有一部经典的广告,“如果说人生的离合是一场戏,那么,百年的缘分更是早有安排。”
前厅上首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眉宇之间煞是威严,抿一口清茶就对冯老爷子发话:“小冯啊!茶是东山西坞,纤衫不惜春雨干,满盏真成乳花馥。这紫砂壶可就有点堆砌之感,窃以为,还是玻璃杯来的妥帖!”
“是,是,首长批评的在理!”冯添才在老者面前一下子就平白矮了一截。
“到了地方上,不要想着我为国家做了多少贡献,想着索取。应该想想自己还能为人民奉献一点什么!”老者借题发挥,这就堂而皇之的训起了冯添才。最后还别有深意的加重了语气,“你毕竟是我的人,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你知道吗?”
这句话一出口,冯添才就直接在抹汗了,乔甯听语气,冯家的当家人在老者面前,也不过是堂前扫雪的角色,也暗暗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不要让人挑了错处。
冯绍霆看见父亲挨训,知道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聂家的耳朵里,心知不妙,同时对乔甯寄予的期望就更大了。他聪明的避开两位,把乔甯引到庭院里,冯晚妤正和在一个男孩子在修葺的荷塘边戏耍:“东川哥哥,你要把亨特怎么样啊?”——亨特是冯家的一条德牧。
“你别吵,我在训练它跳火圈!”男孩子的脸被烟熏得有点黑,不过临时搭起的火圈倒像模像样。
“噗哧”乔甯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聂东川一回头就看见了眉眼弯弯的女娃娃,没来由的窘迫起来:“你笑什么!爷爷的警卫员都是这样训练军犬的!”
“我没有笑你,我是笑那只狗,你不觉得它的表情很委屈吗?”乔甯指着表情拧巴的德牧。
“有吗?爷爷说过,男子汉要顶天立地,遇见困难要上,见到荣誉要让!”聂东川把爷爷的话奉若圭臬。
“是是是,可是,我怎么觉得亨特是只母狗捏?而且亨特的身型臃肿,齿龄也偏大,已经错过了受训的最佳时机!”
聂东川闻言把亨特两只后脚一提,看清了它的性别:“切,不是男生叫什么亨特!”
冯绍霆走过去寒暄:“小公子,我给你放点水,要不先梳洗一下?”
“好的,谢谢!”聂东川倨傲的点头,这小子,在长辈面前也摆个高高在上的架子。
聂东川把脏兮兮的脸洗净,才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好相貌,眉毛极浓,眼棱刚毅,虽然不是多么的俊美无俦,但可以看出一副京府子弟的勃勃气势。
他抹净水渍,对乔甯招招手:“你过来,你养过军犬?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乔甯笑笑,只是以前朋友养过一只退役的军犬,知道一丁点罢了。两人继而聊得起劲,把个冯晚妤晾在一边,只好变着法给他们端茶倒水,絮絮磨磨到了前厅,聂家小爷才露出孩子的本色:“爷爷,听说桐市的蟹黄汤包很出名哩!我们去买点来吃?”
聂老听见孙子的叫唤,刚想斥他心浮气躁,弟子规文学过就忘,却看见一张素白的小脸绕出屏风,冰洁若腊梅沁雪,俏丽似朱槿争枝,手劲全松,嗓音低低溢出:“桔奈?”
“爷爷,爷爷!”聂东川很少看见爷爷失态的样子,敛息静气的不敢大声。
这个场合,可能很多人都不了解□,但是作为聂胡勋将军贴身警卫的傅传喜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小女孩子长得太像聂家二小姐桔奈,看来冯绍霆李代桃僵的招数是蒙对了。
事实上,冯绍霆这个壶投的极准,一下子就戳中了聂虎勋的软肋,他年轻时爱上过一个日本女艺伎,还生了一个女儿名唤桔奈。这段荒唐的风流韵事自然没有善终,时光匆匆,日本女艺伎成了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这留有日本血统的二女儿就成了唯一的念想。
这段密辛,被冯绍霆翻了出来,公然挑衅聂老将军的底限,自然是要搏上一搏了。搏好了,自己就能从海南房产泡沫中脱身,搏摔了,冯家一文不名,就此湮落。
“你叫乔甯?好名字啊!” 聂虎勋的语气出奇的和蔼。
“小姑娘跳舞也很不错!”冯绍霆小心翼翼的搭腔。
“哦?会跳阿波踊吗?” 聂虎勋来了兴致。
“回爷爷的话,乔甯不会!”乔甯谨慎的摇头。
“哦!也是,你还太小了,应该没有学过!” 聂虎勋再看乔甯,虽然像足了桔奈小时候的样儿,但是循规蹈矩的站着,哪像桔奈那鬼丫头豪放不羁,闯祸都闯的理直气壮,直到今天离开皇城根儿那么久,提起她桔奈,也是有不少豪门贵少扼腕不已的。
聂虎勋慢慢从回忆中甦醒,恢复了常态,接着开始品茶:“我现在趁着腿脚还灵便,不少老部下还能寻着门径,以后也不知道跑不跑得动咯!”
“首长还健朗得很呢!”冯添才赶忙恭维着,但聂虎勋这语气一冷,就代表事儿要蔫,冯绍霆赶忙趁热打铁:“老首长,今晚不如在府上安歇?小公子喜欢的蟹黄汤包,已经买来了!”
“不用了,我们还是回招待所,部队上都安排好了!”聂老将军摆摆手,傅传喜赶忙安顿好车马,随侍左右。
冯绍霆把目光移向傅传喜,被一个手势压了下来,他在告诫他稍安勿躁,也对,这事儿急躁不得,也慢慢静了心,随父亲把这爷儿俩送上轿车。
乔甯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掂量,她知道自己一定初步完成了冯绍霆的任务,但是留他们两周,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初椿八
命运有时候真爱开玩笑,重生前拼死拼活要手刃的仇人,现在却挤在半山亭中,围坐一张素几,煮一壶清茶,凭风远眺。亭内谈古论今,亭外还站了不少暗哨,这次劳师动众来灵山禅寺还香,也是为了一偿聂老的夙愿。
聂老看着旧景陷入追忆:“上次来这里烧香,还是解放前的事咯!后来革四旧,这里连个和尚影子都瞧不见了!”
“绍霆,你知道吗?聂老年轻时,在南方打过游击,这漫山遍野都留下过将军的足迹哟!”冯添才旁白。
“难怪听聂老的口音,还以为是南方人哩!”冯绍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哈哈,我现在成了不中用的老头子喽,你小子倒在这里颐养天年,快活的很呐!”聂老一吐乡音,就表明心情很好。
他看见冯添才又要反驳,打住他的发言:“不须避讳,主席不是教导我们嘛——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们又不是秦始皇,不做那千秋万代的奢望!”
“是,是,是!”大家都纷纷附和。
冯绍霆立刻提议:“其实山下,还有一方妙处,怕是不容错过!”
“哦?”聂老抬眼。
“江边的老式茶楼,还能听得到正宗的锡剧,风雅的很!”
“哪里风雅?锡剧那调子,难听的很哩!”聂老嘴上这般评价,步子还是不自觉的往山下迈去。冯绍霆打打眼色,周围的人又簇拥而去。
茶楼里仿的明清式样,四下方桌中间搭个简台,台上唱的正是锡剧里最经典的一出——《珍珠塔》,这锡剧滩簧语言混杂,又有彬彬腔和梅腔的差别,不是常年浸淫,很难听懂。聂东川坐了小半会,就如坐针毡,浑身难受,聂老看在眼里,大手一挥,放这些小辈出去玩儿了!
“哎呀,每次爷爷听戏的时候,我都要想办法溜出来的!”聂东川得意的眨眼,“走,我们去那边玩玩!”
“东川哥哥,那边都是流氓呆的地儿,我们不要过去!”冯晚妤说的流氓窝,就是一家嵌在小巷子里的游戏厅,门帘半掩,透着古里古怪的烟臭味。
那阵子受香港黑帮片的影响,个个小年青都热血沸腾的憧憬着当一回古惑仔,这游戏厅确实不是什么安稳地界儿!但是好巧不巧的,就在乔甯往里面张望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胖子邵毅康,这邵毅康是什么人,小时候连一枚芽枣都要拿来和乔甯分的亲弟弟呀!他现在母亲不在身边,乔甯怎么着也不能看着他往歪路上走,“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喊个人!”
“乔甯都认识些什么人呀!”冯晚妤翻了翻白眼留在巷口,聂东川却略一沉吟,径直跟了进去。
游戏厅门面简陋,里面倒很宽敞,十几台大立柜街机贴墙安置,街霸刺耳的“豁哟根”声不绝于耳,三个染着黄毛穿着阔腿牛仔裤的年青人在里面巡着场子,艳色的尖领衬衫半敞着,露出里面也不知什么质地的黄链子。
邵毅康此时被挤到旮旯里,被瘦高个小流氓指着鼻子:“身上就这两小钱,也敢到这里来玩?”
“我,我一会赢了就还给你们……”小胖子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做着发财梦。
“呸!上!”瘦高个一脚踩在木凳上,淬出一口吐沫星子。
乔甯眼看邵毅康要挨打,再加上本身对小混混的憎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色,打横里就冲上去,揪住瘦高个就厮打起来,“甯甯姐,你怎么来了?别管我,快跑!”小胖子急得跳脚,乔甯却顾不上理他。
“还愣着干嘛,操家伙上!”聂东川一看见动了真格的,立马撸起袖子,摆开架势。
轮实力,这三个黄毛都是十□岁的成年人了,打架斗殴的流氓事也没少做过,手下颇有点狠劲。但是,今儿个活该他们倒霉,谁让他们遇见的是聂家的小公子呢!
你别看聂东川人不大,从小被他爷爷操练的不轻,人家是起床号一响爬起来出操,他是起床号一响爬起来练拳,军区的散打冠军裴勇,就是他的师傅。自小的基础,那是打的忒牢,出拳的力道虽差些,但架势一看,就是拜过把式的。
再说乔甯吧,那是确确实实的花拳绣腿,但是那舞蹈是白练的?抬腿弯腰都轻盈飘逸,躲拳头也躲的灵巧,这两厢加起来,可真真把几个流氓给唬住了,心底直犯嘀咕:“这怕不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下山来了吧!”
所以这边唏哩哗啦扭打的起劲,等大人们赶到时,三个黄毛都已经撂趴下了,再看几个孩子——聂东川最惨,鼓两大眼泡子,嘴角渗着血,脚踝也崴了;乔甯头发凌乱,手里举着半截椅子腿,嘴里还叼着布片;邵毅康脸上青紫,发癫似的坐在瘦高个的身上,拿肥硕的屁股趸他;只有冯晚妤一个人,怯巍巍的站在石阶上,脸都吓青了。
小流氓们也是出门没看老黄历——该遭一衰贱!随行的安全警卫都蜂拥而至,救人的救人,抓人的抓人,派出所的民警愣是连门都没挤进来。
聂虎勋看见孙子的第一句话是:“小子,吃亏没?”
“没有,我揍了俩个,甯甯揍了一个!”聂东川口齿不清,仍然挺着个胸脯。
“好,好,像我的孙子!”聂老又看看乔甯,“这野劲啊,也像桔奈,不输个把小子!”
这下好了,聂家小公子崴了脚,不静养几周,连火车都搭不了了。冯绍霆见是这样的情形,也感到人算不如天算,这乔甯真是他命里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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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能干孩子一起蹲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乔甯也算跟着享受了回特殊待遇。丁雁萍在家里悔的肠子都青了,直埋怨丈夫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可是俩人到了医院,一看见这带杠带星的阵仗,又都齐齐咽了声。
“甯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雁萍坐在床边,拷问道。
“没事,就是出去玩,跌水坑里了,不碍事!”乔甯不敢说是打架,那还不把她妈胆给吓破了。
“那,康康那小胖子,怎么说你们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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