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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作品:孙犁传|作者:北方网|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09:16:40|下载:孙犁传TXT下载
  在敌人后方和敌人作战的方法。特别是对冀中年轻的子弟兵,是一种难得的宝贵的言传身教。”2孙犁说过,抗战期间他练出了两个本领:一是面对几百人,不用扩音器,大声讲课的本领;一是徒步行军的本领。“在八年抗日战争和以后的解放战争期间,因为职务和级别,我始终也没有机会得到一匹马。我也不羡慕骑马的人,在不能称为千山万水,也有千水百山的征途上,我练出了两条腿走路的功夫,多么黑的天,多么崎岖的路,我也很少跌跤。”3这是真的,就是在他的晚年,只要看看那双有力的长腿支撑着的瘦而结实的腰板,仍然给人一种硬朗的感觉。记得是70年代末,他对笔者说,他每天早晨还要在多伦道216号大院里跑跑步。那当然是慢跑,“所谓跑,就是使身体颤起来。”他说。但是,只要能使身体“颤”

  起来,那也就是跑的动作了。而那时,他已年近七旬。

  且说他在抗战初期的游击生活吧。前面提过,他不是当了一两天的车子队长吗?这个队长,是冀中抗联主任史立德指定的。“他的委任,并非因为我德才资都高人一筹,而是因为我站在这一队人的前头,他临时看见了我。”1是否如此,且不管吧,因为我们还记得,在1938年春冀中区人民武装自卫会成立时(吕正操亲自主持了成立大会),是史立德任主任,他任宣传部长。从宣传部长到车子队长,虽不算升迁,也是理所当然。

  (bsp;总之,他是“受命于危难之际”了。他的夜晚骑车技术,实在不很高明,常常摔跤,以致引起后面部属的“抗议”;而他对自己部属的评价,也确实不高,但终归还是谅解了:说实在的,这个抗联属下的自行车中队,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都是些新参加的青年学生,他们顺应潮流,从娇生惯养的家里出来,原想以后有个比较好的出路。出来不多两天,就遇到了敌人的大进攻,大扫荡,他们思家心切,方寸已乱。这是我当时对我所率领的这支部队的基本估计,并非因为他们不服从或不尊重我的领导。2随后,孙犁和另一位姓陈的同志奉命去深县南部一带工作。一天清早,他们离开了大队。战争的气氛笼罩着初冬的田野,四周寂无一人,恐怖而荒凉。他们一面骑车前进,一面注意着有没有敌情。他们都是安平县人,路过县境时谁也没有想到回家看看。天快黑时进入深县境内,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到大陈村老陈的二弟陈国栋家里吃饭住宿。孙犁见过这个在村里教武术的愣小伙子,常跟人打架斗殴,但在大节方面是不会有问题的。

  他们进入大陈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村子很大,却遇不到一个人。在一个大梢门前面,他们刚敲了两下门,就听见几个人上了房:

  “什么人?”房上的人问,同时听到拉枪栓的声音。“我们找陈国栋。我是他的大哥。”

  房上的人嘀咕了几句,回答:“没有!”

  紧接着就是一枪——幸好是朝天打的。

  孙犁和老陈踉跄登上车子,弯腰逃去,听到房上说:“送送他们!”

  随着一阵排枪,子弹从他们头顶上方“丝丝”飞过。他们一口气骑到村南野外大道上,两旁都是荆子地,孙犁倒在里面了。

  抗战胜利后,孙犁见到陈国栋,问他:“那次在大陈村,你在房上吗?”

  “在!”斩钉截铁般地回答。

  “在,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黑灯瞎火,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哥哥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吗?”

  “兵慌马乱,听不出来。”

  “唉!”孙犁苦笑了一下,“你和我们演了一出古城会!”抗战爆发后,这是他遇到的第一次惊心动魄的“战斗”。

  阜平纪事

  “古城会”以后,他们连夜往深南赶,天亮时在一个村庄前面遇到了八路军哨兵,找到了他们所要去的一分区,会见了一分区司令员和政委以及深县县长。县长交给他们一台收音机,叫他们每天收听和油印一些新闻。从此,他们就驮着这台收音机打游击,夜晚在老乡的土炕上工作。有时抄完新闻,老陈睡下,孙犁喜欢调低声音,收听一段京戏。这时老陈总要劝诫他“节用电池”。其实,那时我方还没有电台,收听到的国民党电台播出的消息,参考价值不大。孙犁明白,上级交给的这台收音机,不过是叫他们负责保管,不一定为了收、编新闻。

  在深南隐蔽了一段时间,冀中区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善閛纪年〉摘抄》里过这样一段话:“曾冒险回家,人扫荡我村刚刚走,我先在店子头表姐家稍停留,夜晚到家睡下,又闻枪声,乃同妻子到一堂伯家躲避。这一夜,本村孙山源被绑出枪毙,孙为前县教育局长,随张荫梧南逃,近又北来活动。”1总之,冀中区的形势变得严酷起来了,1939年春天,他和老陈奉命越过平汉路,到路西的山地去工作。

  此举是王林来深县传达的黄敬的命令。去路西之前,除开了组织介绍信,王林又以某地委书记的名义,给黄敬写了一封私函,详细说明孙犁在冀中区工作的情况,言词间颇带赞扬、推重之意。孙犁那时还没入党,迂挚地认为,“既是抗日工作,人人有份,何必做私人介绍?又没有盖章,是否合适?”2在路上,他把信扔了。

  夜晚过路时,遇上了大雨,雨中爬了一夜的山。妻子亲手缝制的平原人家的布鞋底,穿了两个大洞。过路后,见到育德中学的同学刘炳彦,他比孙犁低一个年级,原来也是文学爱好者,战争改变了他的道路,他拿起枪来,成了一名骁勇善战的团长。现在,他送了孙犁一支银白色的手枪。

  到了晋察冀边区机关所在地的阜平,负责组织工作的刘仁,骑马来到他们的驻地。经过分别谈话,老陈很快有了工作,而他却住在招待所,迟迟不得分配。他每天爬上山头,东迎朝霞,西送落日,很有些惆怅之感。后来黄敬从冀中区来到路西,刘仁问明情况,才分他到晋察冀通讯社工作。从此,他明白了介绍信的重要性,“参加革命工作,并非像小说上说的,一进来,就大碗酒、大块肉,论套穿衣服,论秤分金银,还有组织审查这一道手续。”3孙犁看到,党的领导部门非常重视新闻报道工作。抗战开始不久,各根据地就办起报纸,成立了通讯社。晋察冀通讯社是1938年冬季成立的,各分区成立了分社,各县、区宣传部门,设有通讯干事。

  晋察冀通讯社驻阜平城南庄,主任刘平,身材不高,好抽烟斗,温文尔雅,能写当时胡风体的文艺论文,据说刚从北平出狱不久。孙犁分在通讯指导科,科长姓罗,宁波人,学生出身,后从抗大毕业,孙犁对他的印象,却极其不佳:此人带有很大的洋场恶少成分,为人专横跋扈,记得一些革命和文艺的时髦名词,好给人戴大帽子。

  记得在边区记者协会成立时,我忘记说了一句什么话,他就说是周作人的理论。这种形左实右的人,在那时还真遇到不少,因为都是青年人,我置之不理。

  ……他平时对我还算客气,这一是因为我年事较长,不与人争;二是因为我到社不久,就写了一本小册子,得到铅印,自己作品,封面上却写上集体创作,他以为我还算虚心,有可取之处。那时,因为伙食油水少,这位科长尤其嘴馋,我们在业余之暇,常到村外小河芦苇深处,掏些小沙鱼,回来用茶缸煮煮吃……每次掏鱼,他都是站在干岸上,很少下水,而且不断指少划脚,嘴里不三不四,使人生厌,兴趣索然。1

  孙犁和他同睡老乡家一条乌黑发亮的土炕,不但没有枕、褥,连一张炕席也没有。孙犁常失眠,有时半夜趁着月光,看见他也睁大两眼,想着心事。原来他正在和社里一位胖胖的女同志偷谈恋爱。后来他们终于结婚,一同调去平北游击区工作。在一个星期六,他骑马去接妻子,路上与敌遭遇,中弹牺牲。听到他的死讯,孙犁深为惋惜。

  孙犁在通讯指导科的工作,是每天给各地通讯员写信、联系,写信多时可达七、八十封。他并且很快编写出一本小册子,题为《论通讯员及通讯写作诸问题》,即上面讲到的那本署名“集体创作”的书。可惜后来此书失存。

  孙犁清楚地记得,在那些年代,“我们培养出大最的优秀的通讯员和记者,也牺牲了很多年华正茂、奋发有为的同志。在通讯员中间,并出现了不少诗人、作家,出现了不少新闻工作的骨干。”他说:在这一时期,四方多难,大业始创,我们的党,在制定每一项政策时,都是非常谨慎的。政策是很鲜明实际的,与群众的意愿是完全一致的。每一名记者,都时时刻刻生活在群众之间,为群众工作;群众也时时刻刻关心他,帮助他,保护他,向他倾诉心曲。因此,在这一时期,新闻也好,通讯也好,特写也好,都不存在什么虚构的问题,其中更没有谎言。

  战争年代的通讯,可以说是马上打天下的通讯。

  是战斗的,真实的,朴素的,可以取信当世,并可传之子孙的。1

  孙犁也当过记者,但是,却不很成功。

  在分到晋察冀通讯社的这年冬季,他到雁北进行了一次采访。这时机关已转移到平阳附近的三将台——一个处于高山坡上、面临一条河滩的十几户人家的村子。他从这里动身,同行者还有董、夏两位。夏似乎是党员,社长虽未说明由他负责,孙犁揣情度势,认为他在三人之中更被信任。雁门关以北统称雁北地区,那里冰天雪地,春风不度,大雁也不往那儿飞。出发时,他们每人发了一套短小而不可体的中式土布棉装,特别是孙犁,因为个子高,穿上这套棉袄裤,手腕和脚腕,都有很大部位暴露着。另有一顶毡帽,形似未充气的皮球,剪开一半,翻过来却可以护耳。此外,腰间缠上一根布带,——这样一来,上装更有捉襟见肘之虞,但可以更有效地抵御雁北的风寒。何况,和当地农民比较,这已经是很优越的装束了。

  (bsp;去雁北的路很难走,他们又多走僻路,爬山涉水不用说,有时还要从只有走兽才能攀援、穿过的山峰中,相互提拉而过。这样走了几天,终于到了雁北行署所在地。行署所辖范围,主要是应县、繁峙一带。行署主任王斐然,正是孙犁在育德中学时的图书管理员,他是大革命失败后到育德任职的,那时他整天穿一件不很干净的蓝布长衫,行路、举止显得蹒跚而潦倒。现在可是意气风发、一改旧观了。

  这时王震的部队正在雁北活动,他和老茧做了一些日子的随军记者。孙犁跟随一个团活动,团政治部主任,每餐都把饭盒里的菜分一些给孙犁。那些年,他经常遇到这样年轻好客的指挥员。一次部队集合,山下朔风呼啸,老董把自己穿的日本黄呢军大衣脱下,让孙犁穿上,这件事也使他感到了战斗伙伴的关怀和温暖。

  敌人很重视雁北,屡次“扫荡”。当敌人故伎重演时,孙犁回到行署,他有些依赖思想,就跟着行署主任转移。一天来到某村,正要吃炖羊肉,还没烧熟,已从窗口里看见山头上下来日本兵。他们放下碗筷,往后山疾跑,下山后就是一条结了薄冰的河,王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