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不是肉眼可见的东西。
很久以前的某一年夏天,孙子曾经在棋局终了数目的时候,指着一处没有注意到的眼(围棋用语)、引用跟别人借阅的一本童话书里的某句话这么说。
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他保守着自己的感情不发一语的过程里有没有一次想过要告诉家人呢?也许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如此』是好的,每次事情都有它暴露真相的最佳时机,在那之前,时间以及历练会使人增加包容与接纳的勇气,也许那是五年前为了孩子的臂伤已经心疼得说不出话、身为祖父与父母的他们所欠缺的东西。
又或许这五年正好也考验了他们维系感情的毅力,如果他们不够坚定,感情就是不需要他人反对也会自动溃散。能够不着痕迹地、为了某个珍惜的事物隐忍到现在,这种感情似乎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可以介入的东西,更何况孙子的个性也不容许。
「好快啊…把这件和服收起来也已经十年了…」手冢国一抚摸着那被蜡油宣纸包裹起来、彷佛历经时间却没有残留痕迹的雪白绸缎云纹布料,柔软得彷佛妻子还在世时总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一匹长发,「如果让它一直收在橱柜里、似乎太可惜了啊……」
手冢沉默地望着祖父,有时候某些话只是必须让它从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流出来,让它与春蕊同谢、与夏花同开。
手冢国一看了一会儿庭院里粉铺似的一地阳光,听见水音笛清脆地敲响着、家里的老钟安祥的轮齿声,想到眼前的青年也有那么小小的、要爷爷教他看时间的那时候……
然后他转过头来,释然而笑。
「国光…说起来,我跟你奶奶求婚的时候,就像你现在这么年轻呢……」
大石打电话来的时候,手冢是有点惊讶的。
本来以为从青学时代就特别会关照人的前副队长一定是很担心他跟不二要面对的问题,然而大石只是很温和的说:『出来走走吧,你们回来得正好,现在是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青春台神社附近这几天都是庙会期很热闹,英二很久没见到不二了,从昨天就一直在说要约你们出来。』
手冢在晚上临睡前跟恋人联络的时候提到了大石的邀约,不二微笑地提及要不是这几天家门口还是有些小报记者徘徊,菊丸老早就飞扑过来了。
「最厉害的是阿隆跟阿桃,」不二笑得连声音都在抖,「他们两个﹏﹏扮成了寿司店外送的店员﹏到我家~~呵呵、好久没见到他们真高兴。听说本来亚久津也要(跟着阿隆)来呢!可是桃城说他那个长相装成寿司店店员还不如扮成讨债流氓~~」
手冢可以在受话器的这端听到恋人笑倒在床上的声音,眼前彷佛都可以想见那双泛满了笑意、流光溢彩的双眸,脸部的线条便不觉放松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他的指尖已经开始怀念拥抱他的触觉。
从不二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回家之后的处境不需要担心,这让手冢感觉很安慰──即使自己的家人已经给了最大限度的包容,也不表示恋人那边会相对的一帆风顺。他当然了解恋人有多么坚韧,也说好了各自解决各自的部分,可是与其只是看着旁观着,他宁可跟他一起面对现实。
──吶、手冢……
──嗯?
倾听着彼此的声音,期待后天的相聚。也许外界的风波永不停息,那就让彼此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立足点究竟在哪里。
隔天手冢陪着母亲把收藏了几年都没有机会使用的蓝染浴衣拿出来整理,悬挂浴衣用的木架对女性来说比较重,手冢沉默地拿过来自动组装,手冢彩菜小心地拨开收纳用的防水纸时手冢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妈、那件的尺寸……」
「这是新的。手冢彩菜微笑着摊开那套在肩幅与长度上明显比刚升上高等部时的自己体型还要长的外褂,仔细地拂整着衣襟、下襬与腰带,在胸口的地方比画着说我真不敢相信你曾经那么小呢……从小爷爷就帮你选了未来好几年循序更替用的浴衣哦,那是手冢家的传统,那些颜色啊花纹啊布料啊都是名家制作有独特精神在里头的,这件呢……是要特别在你满二十岁的时候穿的,因为这时候你已经是大人了。」
母亲叹息似地把衣服拿起来在他周身比较:「看起来似乎是刚刚好合身,只是腰围的部分有点不足预估……」属于家人的柔软手掌贴到了他的脸颊,「你还是有点瘦了,这几天你们表现得很好、很守分寸,但是你还是瘦了啊……」
「我的身高有增加,而且天气也变热了吃得比较少而且──」不太习惯说善意谎言的手冢,注视着母亲慈爱的眼睛有些投降地叹气了──身为网球选手跟着巡回赛的赛程在世界上各处奔波,尽管有完备的自我管理以及球团标准化的选手体能照顾措施,然而要登上顶峰的道路远比局外人想象的严酷。
即使是像他这样自我要求超越常人标准的个性、一开始要适应也是需要时间的。头一年不断地参加大大小小的排位赛,不分国籍与人种的选手们齐聚在球场上争取进入中高阶巡回赛的资格,除了磨练实力以外还要拿捏与别人相处的技巧。对于在身心两方面都坚持『网球不是用来伤人的』的手冢而言,精神上的扞格比起在球场上消耗的体力还要累人。他并不是会被那些低层次挑衅击倒的人,只是对于『网球的归网球、个人的成败归个人成败』这么简单确实的道理却无法被贯彻感到不解。
恋人常常说自己的个性太过高洁,『对于某些人而言,手冢就像一面擦拭得太亮的镜子。』他这样带着有点心疼的微笑捧住自己的脸,『也许将来会更辛苦,但我希望你就继续保持这个样子。非常、非常的干净……』然后柔软的唇一一滑过自己的五官,有淡淡的香气留下来。
这是离开他的第三十个小时,已经是他数不清想到他的第几次。
「你们明天要见面吧?」
「是的,妈。大石他们也要来,很久没见到他们,而且大石说人多反而安全。」
「那么、你的表情就应该开心点啊!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又要跟好朋友见面不是吗?」
「……抱歉。」
「与其说抱歉,不如下午陪妈妈去银座的千代木买当季的樱花雪酪吧vv这半年你不在家,都没有人去帮我买最新推出的甜点了呢~」
也许母亲是有心要让自己放开一点,无论如何家人的体贴都让手冢深深觉得回来果然是对的。
手冢远远地见到恋人穿着以米色为底、葱绿与樱红为文的浴衣的时候,在暮春的浅色夕阳中显得格外清新的美貌衬托得更加鲜明,不时有走往庙会路上的人回眸窃窃私语,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陪在旁边的菊丸那种活力充沛的说话方式的关系。
不二朝他微笑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一直悬念的心情稍微落地,虽然并不避讳相爱的事实却不想成为路人甚至不晓得埋伏在哪里的摄影机的话题,他们选择并肩而行。反而半个身子都快要挂在大石身上的菊丸他们,看起来比近来上新闻的两个主角还要亲密。
在沿途粉嫩团簇的樱花树包围之下不适合谈论扫兴的话题,显得很亢奋的菊丸不多久就扑到不二身边来端详好久不见的朋友,比了比两人中学时有点差距现在却相差不多的身高之后皱眉说,「fuji、等下我买的东西你通通要吃完哦~~」
苦笑着说「哪有办法都吃完?我又不是阿桃的恋人」,不二笑得粉色微浮的脸颊让手冢看了比较放心。就像母亲注意到的一样,回国前那几天他们几乎屏除了所有外界接触专心对待彼此,那几天凝聚了他们对彼此的爱意。可是一直处于密闭封锁的状态并不是帝王与天才会选择的生活方式,如果不跨出来呼吸、孤立感很容易让人窒息。
就像恋人说的,『先不要假设每个人都会拒绝我们。』因此发现了他们获得了比想象多太多的支持,不论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有会寄送莫名其妙的恶劣信件的陌生人、就有从小认识会帮他们过滤信件的邮差先生,有想要侵犯隐私猎取镜头的八卦杂志记者、就有附近爷爷过去的下属会帮忙过来巡逻,他们也许不理解他的人生却依然给了他生活的善意。
他拥有不二周助这个人之后感觉自我变化得越来越多,可是他并不认为有哪一个变化有错。
小时候爷爷曾经说过:『锦鲤是一种你怎么养牠、牠就怎样演变色彩的生物』;他想无论哪个形式的生命也是这样的,会在环境里求得生存的方法,也许这次的曝光反而是个很好的转机──他们在一起越久、他越舍不得让对方在家人的面前默默无名。
「大石……」
「怎么了、手冢?」
「你跟菊丸……」
「──?」(青学保母善良微笑)
「你们家人都知道了吗?」
「原来你是要问这个啊……」一边走路一边轻松舒展四肢的现任东大文科大学生大石秀一郎思考了一下坦白说他认为他妹妹应该已经察觉了但是不清楚妹妹是否曾透露给家人知道。
「至于英二…你知道他们家人那么多、我们又从青学双打的时候就常常在一起练球一起回家吃晚餐念书写作业有时候我还在那里过夜呢,所以他那边的状态比较像是默许吧……但是我们也还没说就是了。」
「……会犹豫吗?」
不确定好友话底层的意思是不是『会害怕吗?』不过已经很习惯手冢含蓄说法的大石笑了笑,「有英二在身边,不会。我也不认为你会。如果有,也只是对还不能确定这一步会不会伤害到对方的考虑,而不是对感情的不信任。」
「……谢谢。那、你们要怎么办?如果彼此发生冲突……」
「我只是尽量避免只想到自己。我跟英二在一起很久了,也希望永远看到他快乐,从打双打的经验我们学到了双管齐下的战略──不是努力去说明、去表态就有用的,我们希望用行动跟生活证明我们需要彼此才能生活而且活得最快乐自在。手冢,其实我从以前在青学就觉得你真的很努力,但是你太努力了,以致于常常忘记别人会担心你。」
他的眼光投向不二,「就算是天才也未必能完全了解你,在一个人埋头努力之前,是不是让彼此安心、知道该怎么配合会比较容易事半功倍?」手冢看着这个从以前就擅长担任推手的男人,想着果然让大石当副社长是该届青学男网球部的福气,而拥有一个这样全力支持的好友更是他的幸运。
「你说得没错…我从以前就有过度投入的毛病,也只有你跟龙崎教练会注意到。」
「你又错了,」大石轻松笑道,「在对立海大附中争取全国大赛出赛权的那一次,我后来才知道不二花了很长时间很多心思研究单打二致胜的对策。他在部活室把那卷记录立海大主要对战的画面带子看了超过十遍,他没想过为何在你到九州岛之后他还是单打二、却让越前成为单打一的问题。这样的人、你能说他不知道吗?」
没错,这是他们一起走的路,他不应该再犯会让彼此分离的、同样的错误。
走在前面的菊丸已经兴高采烈回头喊他们「快点快点干跟海堂就在前面等了」,大石笑着朝恋人挥手示意,手冢贪恋地望着不二回头时的脸那么温柔透明。
今日花好,且与君同行。
裕太首先表示反对。
「为甚么要老哥过去?于情于礼不都应该是男方先过来拜访吗?」
「啊、我也是……」
「人家是正式的邀请,就算周助先过去拜访也一点都不失礼啊。」
「其实、手冢他家也会……」
很想说「难道我就不算『男方』吗?」跟「其实对方也会来拜访啊」的不二插不进话、叹口气决定在姐弟两人结束争论之前先把杯子里的茶喝完。
赏樱庙会当天四个人一起散步回家的路上手冢说爷爷很想见见他,然后说了跟裕太的立场一模一样的话。尽管他知道以恋人的个性更愿意是认为自己先过来拜访,然而由于手冢爷爷是长辈的关系,认为礼节不应该逾越的不二用手指抹去恋人眉间的皱折说『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由美子有些担心:「我们不了解对方的家人是怎么想的,要是他们反对怎么办?」
不二淑子把刚烤好的香草蛋糕端上桌,趁着烘烤的时间熬煮、冷却之后用来淋在蛋糕上食用的桔子酱盛装在小碟子里散发甘甜的香味,不急不徐地开口:
「我不记得我曾经教育我的孩子在做对的事情的时候,还要先追求他人认同的道理。」
「我不是容许你对手冢的家人失礼,而是要让你记住──万一你们最后得不到那边的赞同,你们至少还有我们这里百分之百的支持。」
淑子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把蛋糕切片分装,特别大的那块分给了裕太还呵呵笑,「你这孩子肚子一饿就容易暴躁,妈妈只不过是叫你这几天早点回家免得被记者堵到、没说你不能出门啊……」
「才不是那样……」无力地闷头吃蛋糕的裕太体会了『母亲果然是最强大的生物』的道理。
露出「原来如此」微笑的不二看着眉目都脱离少年感觉的弟弟想着裕太毕竟已经长大了,会有自己的交友圈、慢慢跟家人疏远──并不是失去情感,而是随着时间成长的彼此、生命的重心都改变了。
他跟手冢也是如此,而他们的家人也在这剧变中、用不会立即伤害到对方的模式适应着,也许还不是很自然,可是如果不是关爱着彼此,就不会这么烦恼。
坚持要送自己过去的姊姊把他放下车之前还一直嘱咐、虽然很私心但是就怕手冢家会为难他,但是不二摇摇头说,「不会的,我相信有手冢在、不会有人那样对我。我们先不要假设对方会排斥好吗?」
由美子叹息着说:「对不起姊姊是有点担心,你又不肯让我陪你进去。」
「(笑玻p')啊、因为姊姊陪我去的话,不就太像去下聘的拜访了吗?」
「(无言)」
不晓得该不该佩服弟弟从容不迫的不二由美子苦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结束了打电话、我来接你。」
不二笑着应声目送,一回头、就见到高大的恋人已经在晨光之中,伫立于手冢家的大门口。
那是一段只有手冢国一跟不二周助才知道的对谈,然后又在几年之后,不二周助才知道在此之前,他的恋人手冢国光,已经先跟爷爷有了一段谈话。
他已经来过手冢家好几次,也数度见过手冢的母亲,以校队队友的身分、同学的身分、朋友的身分,但是以恋人的身分却是第一次。从回廊望出去,可以见到那个曾经一起观赏的池塘水面看起来如此平静,不二衷心地希望这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踏入他恋人生长的环境。
他无法左右他人的想法,只能努力让对方理解他有多么珍惜手冢国光。
手冢的母亲端着茶盘引领他到手冢爷爷起居的和室,恋人被要求留在自己的房间等候,当手冢把手从他肩膀上撤离的时候他可以从那微蹙的眉头察觉恋人的担忧。
而他只是微笑着用唇语告诉他『不要紧、不要担心』。
光与风从敞开的纸门之间的空阔流入室内,手冢母亲所上的茶一南一北在矮桌上相对。背朝着他正坐在神龛前的老人脊椎挺直的样子果然有着与恋人相仿的影子,早上应该上过香了……安祥的栴檀香气袅袅地散化在空气里,从不二的角度看不到神龛内的任何东西但是可以想见是手冢提过已经谢世的奶奶。
不二安静地跪坐在榻榻米上,呼吸着充满早晨阳光、蒸发的露珠水分和植物味道的大气,他静默地等候着、宛如每一场比赛前的开球,先凝神、聚意、会心,然后等待对方的反应。他从来不是个急躁的人,而过去丰富的临场经验让他知道焦急是最不能解决事情的态度。
所以手冢国一终于回过身来面对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对面的人呈现了一种迥异于孙子拥有的不动如山的气质、另一种不惶多让的宁静安祥的流水之态。
他就那样不卑不亢地落坐在那里,并不因环境与对象的陌生而忸怩,也不因为可能遭遇任何难以预料的对待而坐立不安,彷佛只是在等待自己准备好跟他说话一样。
也许他真的应该承认他的孙子眼光从来不可能太差。
「不二周助。」
「是。」
「希望你不会不耐烦,听我这个老头子说说关于我孙子的事……」
手冢看见不二从桧木制已经有半世纪历史的房门缓步出来就像平时要和他去散步的悠闲,一脸云淡风清的微笑。初夏的阳光从屋檐、树叶、从遥远的棉状絮云穿透空气暄洒在恋人蜜色的头发上,他从微笑里感觉到安祥,一直放在心上的问题光是看着恋人平静的双眸就觉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没有事的、不必担心。」恋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梳理他深色的浏海那么温柔而缓慢,彷佛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一件事会比触摸他更加重要。
「不二、不二…」手冢捧住了他的脸颊仔细端详,想看清楚那上面是不是有掉过眼泪还是甚么不该有的沉重痕迹,不二的手指顺拂头发的感觉让整个焦躁起伏都平抚下去了。
「没事、嘘、没事…好不好…」不二垫起脚尖拿掉了手冢的眼镜,他一向强势冷静永远知道怎么做的帝王那么用力抱紧他、用力得像孩子深怕失去最心爱的宝物。他感觉到这个职业网球界所向披靡的青年宽大的背脊细细的颤抖,心疼极了地吻他的发、他的耳廓、他的肩膀、他的手掌,纤细的双臂比甚么都确实地环抱在厚实的背上,我的、我的帝王。
他知道手冢的恐惧、一如他心里所想:『这个世界上,我们最害怕失去对方。』
我以为没有事情会让我害怕,可是因为我珍惜你,于是我学会恐惧、害怕失去,然后又理解了这是一种确认幸福的程序,我们大概、很难不透过考验继续爱下去,但是眼前的难关已经过去了。
「吶,明天换你来我家好不好?」
(然而没有回答、只感觉到拥抱)
「你不担心这样抱我会被狗仔队拍到吗?」
(帝王把手臂收紧了一点、于是小熊的声音透过胸膛闷闷的有点模糊不清)
「那不重要,明天我就去拜访。」
不太理解何以帝王似乎比他还要急切的不二,在过了五年之后某个筹备婚礼的倒数几天前置作业期、收到手冢爷爷空运到加拿大指定要他们先签收准备的和服时,才知道当年手冢家的祖孙俩到底有过怎样的一场对话。
「周助啊、国光说你想知道我们家的鱼怎么养的吗?」
「是的、爷爷。」(微笑)
「这样啊……」单手摸摸膝盖上珍藏了十年白无垢,手冢国一慢慢啜着茶说:
「我似乎不用担心百年之后、没有人陪国光看这个庭院了啊……」
后记:
(两个礼拜后有一篇这样的报导)
职业网球月刊/记者:芝 纱织
手冢国光回国之后并没有公开否认同性恋传闻,曾经接受最大电视台富士传播的采访表示有一位非常珍惜的恋人,并且表示恋人一直支持他的网球事业、两人已论及婚嫁。球团获知消息之后片面在海外解约,违约赔偿金部份,手冢国光委托由迹部财团出资赞助的忍足法律事务所处理。
关于手冢选手未来的动向,职业网球月刊总编辑井上表示,迹部财团旗下经营运动用品以及健身机构相关的知名企业所赞助之球团已经提出了相当完整的企划案以及合约,将在手冢选手返日休假期间择期商谈。据悉因为手冢选手的排名看好,可望顺利签约。
(完)
之——准备室
f side
不二陪着姊姊坐在新娘准备室等待的时候,母亲淑子正在帮唯一的女儿由美子做最后的整理,柔软的白纱顺著名家设计的弧度蓬松地披散下来彷佛一顶公主的华盖,已经戴上蕾丝手套的手指安祥地交迭在被珍珠缎面礼服覆盖的双膝,属于婚礼仪式最完美句点的戒指现在还不到要交换的时刻,不过向来感情融洽的不二家姐弟,早已经互相观赏过彼此选择的款式。
「周助,终于到这一天了呢。」
微笑着把双手身过来捧住脸颊的,是始终以最大的善意最温柔的坚强支撑着自己的母亲。跟手冢给予自己坚定深厚、对未来毫不迷惑的爱不同,母亲的爱建构了他面对这个世间勇气的根基。
长长的浏海是依循恋人的意思而不加修剪的,恋人的手指总是爱怜地抚弄那柔软触感的末梢,偶尔轻吻落在其上、却彷佛直达脑心。
心甘情愿地伏首让母亲顺好略为飘落的发丝,掠整着头发的手指不时地摸摸他的脸颊他的衣领他的肩膀,于是没有说出来的舍不得还是悄悄渗透到身体里了。
「妈妈……」
「美国公开赛结束之后是日本戴维斯杯吧?」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慧黠的母亲眨眨眼睛,「到时候你们还有得忙呢!现在就当作是……学习着如何不只是把彼此当作恋人,而是当作要共度一生的亲人、永不结束的情人、甚至是到了人生尽头也能完全信任的人──的时间吧。」
或许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有了任何困境横逆无法磨灭的信心,但是『从只能由感情确定其连结的恋人』到成为『拥有在非常时期可以替对方做决定的家人』,这其间的差异还不是他们真正能够体会的。
想起上次在国外因为过劳而病倒的丈夫,还叮嘱着不让儿子知道、因为时机敏感唯恐向来心细如发的长子想得太多,丈夫看到自己担忧的表情时第一句话就是:最近有三个大型开发案,我已经好几个礼拜没睡饱了。而不二淑子笑笑地拍拍丈夫那露在医院棉被外的手,极力避免泄漏一点点心疼的表情,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努力不是为了让对方担心──即使、即使是这么舍不得你。
孩子是自己血脉所从出,自己所经历过的,没有看不明白的道理。这五年来没有错过一场重要的国际网球比赛转播,常常盯着电视就忘了手里端一整碗的饭菜从温热到变凉,但是周助从来没有说过等不及的话,他们的决心是如此沉默安祥,宁静得让谁都不忍打扰。
等到五年后这一刻来临,不二淑子竟然觉得:再也没有比儿子终于不需要等待的脸,更令人喜悦的表情。
「回日本之前,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对方。」再多的交代也无法说完内心的牵挂,但是现在只能一下又一下触摸着二十五年来不曾离开身边的孩子。
「戒指准备好了吧?记得要跟着姊姊他们仪式的步骤喔!」
笑着回应母亲说好的不二抚摸着放在手心的暗灰色丝绒盒子,朦胧地回忆起跟手冢一起选择这样设计的理由。
他们从来不认为对彼此的感情必须要用有形的事物来证明、用普世承认的关系来命名,但是他们也同样清楚对于手里牵着的这个无可取代的人,不管是手冢还是不二,从来没有对彼此疏忽松懈过──正因为无时无刻不记得当初是花了多少时间用过多少心思想过多少细节,才真正把对方的手牵起,往后每一次面对不得不因为课业或是事业的暂时别离,他们的想法也就不只是寂寞而已。
从一开始的微笑相对、在球场上追逐对方真正的光芒,到后来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对方在球场、在情感、在人生中与自己同在,于是再也放不开手了。
彼此交握着手的时候总是会细细地抚摩。辗转地沿着修剪整齐的指甲、饱满的指腹、如同山棱起伏的指节(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触摸的悸动,第一次调皮地咬住手冢手指时恋人无奈的表情但是却把整只手臂都伸到他面前,这让自己怎么能不、怎么能不把整个人生交出去),一小段一小段像攀爬从来没有攀登过的山路,他饶富兴味地沿途探索,可是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的脚步自己的身影自己的表情,也是那个人默然静守的风景。
即使是戒指设计纸图上每一根线条最纤细微妙的旋转,也是他们手心贴手背交迭着一笔一笔描画出来。迹部给他们好几位世界顶级的设计师名字让他们挑选着参考,可是把名单传真过来之后、昔日冰帝学园华丽无双的网球部部长用只有聪明人心照不宣的口吻说『我认为你们想要的不是这样』。不二微笑着打量手冢皱眉把那些名字都浏览过一遍,然后轻轻吻在自己额头上说:迹部太松懈了!竟然忘记把你的名字列上去。
然后把恋人夹在柜子礼密密麻麻的医学书籍之间某本素描簿抽出来,翻阅着那些尚未完成的构图只给他看,那几天因为准备期末论文没有闲暇加工的不二看到那上面简洁意赅的几笔眉批,可是那意见却是多么仔细。不二讶异地略为睁大了眼睛,可是很快地发自内心明白纵然生活多么忙碌距离多么遥远这几年来见面的时间如何短暂,只要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手冢的注意力跟他的手一样不曾把自己放开。
他走过去、把自己放到手冢怀里。怎么办?我想我以后一定永远无法赢过你。
那双手臂无论拥抱过几次还是让自己沉迷,但是小熊不明白的是对手冢而言、关心恋人这件事情也永远不会腻。彼此选择不同的人生发展道路已经剥夺了许多相处,以致于每次聚首共度的时光都像是太快结束的假期使人怅惘,而今年、他们终于不必再负担分处地球两端那么遥远的思念。
他们要到彼此身边去的决心,谁也无法阻挡,而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准备好面对全世界的力量。不二认为他跟手冢之间并非距离遥远就无以为继的关系,尽管有难以度过的片刻,但是如今这些也都化为戒指上寓意深远的环状年轮。
我的与终点,永远都是同一个人吶、手冢。
而那从少年时代到成长为青年之后依然沉默是金的帝王,迎接着恋人从还没相爱以来就未曾动摇的唯一视线,用轻得不能更轻的动作、却是重得无法再重的心意亲吻那对微微颤动的蜂蜜色睫毛──流转的呼吸拂过脸颊,熨贴不二闭阖眼睑的唇温柔得令人发烫。
不自觉吐出呢喃般叹息的不二下一瞬间不只是全身、就连呼吸也被对方毫不保留地占据,而他从来就不抗拒这深邃美好的疼惜。
毕竟,这世界上难得有人像他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同时获得了『爱与被爱』的幸运。
这幸运同时实现在当他们尽情爱抚过彼此的身躯之后慵懒地窝在沙发上对着戒指的草图做任何可能的想象,手冢从不多话,可是不二往往会不自禁微笑、因为恋人拥有独到的眼光。
他们的爱情共同酝酿出来的结晶正安静地嵌卧在丝绒盒子的软垫里,彼此手里拿的那一个都镂刻了无以取代的缩写名。
那位一年只打造五对手工镶嵌珠宝的白金戒环的老师傅招待两人现煮热咖啡并请他们在工作室稍候、花了两个小时仔细阅读每一处细节之后,饱经岁月琢磨而留下属于时光刻痕的双眼认真严肃地端详手冢跟他,已见识过无数人物的老人不发一语良久,最后微笑着深深点头。
他说:「你们很用心、很用心。这里、跟那里……虽然看起来像是一条线,其实却是两个不同的力道迭合在一起,它不是一张『草图』,而是两个人『人生的地图』。」
不二感觉到手冢握着他的掌心围拢过来轻轻握紧。
他们过去一路走来不曾松开的坚定或许只有他们知道其中真正的滋味,可是也有人看在眼底、具备无须强求的善意就便理解了这个道理。
这个要接受他们一生仅此一次委托的人完全明白这个设计的意义,知道他们对彼此始终如一的用心,他们对爱的坚持不需要向这个世界声张,可是也不需要隐藏。
那段从青春期延伸而来充满许多记忆的光阴将他们牵引到今天这里,指环上每个年轮般意义深远的轮廓都是一点一滴累积的情感,时间就是他们最不可动摇的基础。习惯爱是容易的,怎么在每一天都能记得珍惜的领悟、感谢的心情,才是他们一直能维系得那么好的原因。
在这短短倒数的十分钟里,不二静默微笑、想象那即将来临的瞬间。
他们下一阶段的美好人生,在这里正要踏上。
bgm: 米希亚 everything。
t side
「国光。」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母亲,穿上了适合今天场合的浅樱花色高级和服的手冢彩菜看到被纯黑色燕尾服衬托得更加挺拔的独子,不禁微笑地对尾随进来的丈夫道:果然国光今天笑得特别愉快呢。
手冢国晴基本上不会反对妻子的说法但是说实在从小看到大也看不出来独生子现在是在笑──啊啊我真是愧为人父如果被父亲大人知道了一定会说我太松懈了啊──
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内心暗中挣扎(?)的手冢眉目不动地转过去对母亲行礼,「爸、妈,对不起让你们……」
『远道而来』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家中唯一女性的柔软手掌覆住了嘴唇。参加孩子的婚礼是父母的义务也是喜悦,不过还有个坚持要死守日本的老人家在他们出发前,才说出要托儿子媳妇传达的话。
「我看我就在日本等他们回来吧。」
而儿子紧紧抿住嘴唇,沉默很久才说,「我会带着不二跟奖杯回去看爷爷。」
从小到大没有让他们操心过的儿子,新闻曝光那一年回到家门前的表情坚毅中有着让身为母亲的人心疼到难以开口询问的疲倦,而令人惊讶的是手冢开口的第一个道歉不是为了自己同性别的恋人、而是为了隐瞒父母至今让父母操心。面对这样的孩子,无论是丈夫或是公公都很难再说一句重话,因为他们用行动证明了他们的决心──如果不是想让家人释怀,他们不会在风头最险恶的时候回来。
让手冢下定决心要回来说明的,是微笑着说『我们一起面对』的恋人。
手冢彩菜在那个阳光明亮的早晨看见儿子在家门口把他牵进来,那个云淡风清毫不畏惧的表情,来自于对爱的信心,很多年以前她也看过自己不由自主笑着对镜梳妆的脸庞,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辉跟不二的表情一模一样。
而她想不出有任何理由去反对,尤其当儿子见到恋人那一瞬间、几天来保持某种预备姿态的脊梁从紧绷到放松。即使隔了好几公尺也看得出来另一个孩子脸上对恋人舍不得的目光,在那样一个平静安祥的早晨,谁都不忍心打扰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一瞬。
虽然错过了观察儿子情窦初开的彷徨期的乐趣(?),但是依然乐观展望未来的手冢妈妈笑着环视除了双方亲属其它人不会随便进入的准备室,问:好像没看到不二那孩子啊?
「不二在陪他姊姊。」
婚礼前新人暂时不能见面,尽管手冢不认为双方都是男性还需要这样拘礼,但是不二由美子笑笑说『请手冢君先把弟弟让给我几分钟吧、毕竟典礼之后就完全是你的人了啊』,而恋人跟随自家长姊过去另一头的新娘休息室准备之前,挽着他的手臂安抚地吻吻太阳穴还说『你要乖喔』的话,不晓得该让自己觉得黑线无奈还是会意安慰。
根本不想跟对方分开,那微笑的嘴角明亮的眼睛温暖的身体、都不想分开──已经等待得太久了、他想起自己刚刚跟不二在一起时因为学校事务太忙太少接触而无法满足的心情。
戒指的确只是个金属制物的形式,可是却代表自己一生不放手的坚持。不二为了陪在他身边所做的选择,巨大到无以回报,可是他们不说那些可以用金钱时间任何价值标准衡量的话只需要紧紧拥抱对方就知道对方的心为了自己的感情怎样地颤抖疼痛──不难受却往往浓密得连呼吸都觉得深浸其中,于是总要不停地放松身体放轻动作用全部的自己迎接对方的感受。
因为知道自己的个性、成长环境、观念想法等等都是与生俱来的特质以及后天养成的特性,那么与自己相遇的那个人,应该也有这些独一无二的人格背景──自己内在的思考系统以及情感结构既然是支持自己认知并与这个世界产生连结的唯一立足点,那么对对方而言理所当然也是如此──又怎么忍心要求对方『为自己改变』?他们一直互相调整彼此的脚步,期望与对方的世界并肩而行,那从来不是以失去自我为前提的。
他们现在各自持有的那枚彼此同意互相描绘的戒指,就是对彼此身为独立个体与付出诚意的温柔表示。
坦承从中学以后就不曾拿出纸笔绘图的手冢,想起放松了手腕的肌肉跟随恋人窝在自己怀抱中、手搭着手的缓慢引动,看着白纸上逐渐浮现幸福的轮廓。
形式是纤细的,质地却是坚定的,就像他的恋人最使他动容的本质。在许多时候都配合着自己行动、规划人生的恋人,此刻却是手冢愿意一辈子依随他探勘生命旅途的唯一指引。那次在中学全国大赛复赛阶段突破过去的参赛心态、首度展现认真光辉的天才,说『终于更靠近你一点点』的时候、手冢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无法拥抱的距离──他的恋人总是不吝惜让他知道自己是怎样被放在心上的、是怎样被当作另外一个人独立的小世界中无法取代的重心,那远远不是感激或是响应就可以完全表达回馈的心情。
他只能更用心、更用心去感受对方无以报答的心意,并且试图在每天的生活中给不二更多乐趣──从前手冢不曾经历过这种只要谁能发自内心地微笑就感到满足的心情,而如今已无法想象失去。
儿子的表情好像有点寂寞──手冢彩菜观察着这微妙的变化,恍然想起从前也曾经在新娘准备室中等待人生最重要仪式的一瞬间。明明就快要抵达幸福的那一边,可是现在暂时无法握住对方的手指却还是寂寞得不得了啊……
「国光……」属于母亲特有的温柔手指缓缓拨弄着从小一点一点拉拔长大的儿子、如今必须仰头垫脚才能触及的发稍,「就快了喔!」
响应着母亲了然的微笑,手冢难得以歉然却又感觉受到理解的心情微微低头表达谢意。
真的就快了,往后就是携手同行的路程。
之——lips
【网王衍生】tf论坛教学帖作业──lips篇(上)
更新时间: 11/27 2006
因为…还没写到重点字数就快超过了、所以我只好又分上下集,我怎么会这么不知节制…(巴飞)
这篇是我从冢不二25岁系列抽出来写的,所以设定都是以后会用的。
更新:感谢tezukafuji同学帮忙抓错字(不过还有一个我还在确认)xdddd还有提醒公开赛专业部分的疏忽~*
参考的规则数据如下(内文已修正):
1。 根据传统计分制度,每得1分裁判叫15,2分叫30,3分叫40,4分则叫胜一局;双方都得40时平分,其后任何一方须再胜2分 (即30)才能胜一局。一般男子比赛采五盘三胜制,女子比赛采三盘两胜制。双打规则大致相同。
2。 美国网球公开赛:在纽约市郊 flushing meadows 的 national tennis center 举办的职业网球赛;1881年在罗得岛州的 nebsp;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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