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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作品:今夕复何夕|作者:九米|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1 23:42:24|下载:今夕复何夕TXT下载
  霍知非心口一窒,另一只手在他看不见的茶几下紧紧绞住桌布的流苏。

  段至谊过世后,她作为替代品的使命理应无疾而终,倘要论及她同段家的瓜葛,仅有的维系便是手里的这幅米芾真迹。只有她知道,这幅字在自己心理究竟占了怎样的位置……

  她暗暗遏住这个念头,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你已经作了决定,因为你已经不能回头……

  “因为……”她竭力不让他发现自己言不由衷,“因为我以为它已经不重要了。”

  段立言不是听不出她的避重就轻,只不过现在他更关心的另有其事。心绪杂乱,他的声音却沉冷如初:“有时我还真不明白,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霍知非忽而一笑,“哪一边,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

  他没来由地执拗,“是又怎样。”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她淡淡垂了眼,许久后抬头,这是她进了这个房间后第一次去看他的眼睛,“我不再瞒你,也是为了跟你要个承诺。”

  承诺?

  段立言无不讽刺地想,这个叫“承诺”的东西,自己好像从未要过,更没有给过。

  打火机被他“啪”地扔开,震得霍知非心漏了一跳,既而他的冷笑利箭般射进胸口,“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

  “没有。”她稳住神,接过他的冷嘲热讽,将画筒推得离他更近,平静而坚定的目光没有移动分毫,“所以,我拿它换你一句话——”

  她深吸一口气,“外婆的事,要杀要剐我随你处置。但我自己的事,请你以后不要干涉。”

  和说完话的霍知非一样,段立言眸光如定,两手交叠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生平头一回,两人一声不出地望着对方,眼里俱是无情无绪,无波无澜。

  长久之后,段立言率先撇开眼,“段家的东西,我自然要留下。至于你——”停顿时他足下一动,缓缓将座椅转向玻璃幕墙,“你的事,我也不会再管了。”

  面朝窗外,他顾自阖上眼,自然再看不到身后倏然闭紧的那双眼睛。

  似乎又过了很久,他听见裙摆和沙发的摩擦,听见鞋跟和地板的轻击,听见门锁和门框的碰撞……

  于是,整个世界又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

  成全(2)

  霍知非收拾心绪,在午休时掐着表赶回jh,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找祁隽。

  没等她去敲挂着总经理铭牌的玻璃门,便被路过的姚雁翎就势拦住,下巴一扬,“robin现在有客人。”

  看来今天真不是访客的好日子,这已是霍知非吃到的第二个闭门羹了。好在她预备了足够的耐心,笑着对尽职尽责的姚助理说:“那我等一会儿。”

  姚雁翎看了她一眼,漠然道:“我不保证他们要谈多久。你喜欢等就等着好了。”

  霍知非笑盈盈地刚要开口,眼前的门已经开了。

  “fiona,麻烦备辆车。”祁隽吩咐间,眼风一错定住了,“知非?”

  姚雁翎答应着去了,临走正见祁隽转向霍知非,“找我?”

  “嗯。”霍知非想起他方才的话,“你要出去?”

  “不是,派了送人的。”他看了看表,笑得温和,“最多还有十分钟。你先在这里坐一下,还是一会儿我去找你?”

  霍知非抬眼朝门里一瞥,果见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长者,便道:“我在外头等。”

  祁隽点头,回身关了门,为来客续了茶水,“三叔,等一下让司机送您回去。”

  祁洛川笑着喝了口茶,“那就是段家的姑娘吧。”

  “嗯。”祁隽笑应,神情自然。

  外间的霍知非正捧着杂志,低着头看得聚精会神。祁洛川从百叶帘的缝隙里收回目光,“留她在身边,你倒放心?”

  “还有什么比把她留在身边更放心呢?”又是不动声色微微一笑,祁隽转而道,“三叔,黎总那里……”

  祁洛川搁下茶盏,“问是替你问了,但就像我先前预料的,我们这位黎大公子并不打算揽这档子事。”

  祁洛川跟着黎仲龄打天下,堪称肱骨之臣。数年前,黎氏独子黎纪葳接管lm,祁洛川亦是忠诚不二,深得两任黎总信任,至今仍身居lm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总高位。现如今,本城进出口业的老牌企业,lm在立足基本业务的同时,已成为商业地产、信息工程等诸多实业领域的后起之秀,其中又以和大型集团is的连番合作最为引人瞩目。

  jh同lm素无交集,但有着祁洛川这条捷径,又怎能不使急于吸纳研发投资的祁隽倚仗近水楼台,蠢蠢欲动。

  不同于初生牛犊的意气风发,踏实沉稳的祁洛川对此却并不乐观。不过,出于叔侄之情,他还是私下找了黎氏父子。

  黎仲龄笑眉笑眼,只说百事不管,推着一对双胞胎遛弯去了。黎纪葳则就事论事道:“原料开发这一块目前竞争激烈,投资周期不短,在资金上又容易造成缺口。我们手里的项目不算少,即便有这样的意向,也须观望一阵再作决定。”

  他直言相告,大有君子坦荡之风,反倒让祁洛川不好过分游说。片刻后,黎纪葳又坦言道:“祁叔,别说时机不成熟,即便有大量闲置资金,我也不敢作这个主。”

  见祁洛川不解,他便勾了勾他的肩,脸上又挂起招牌笑容,“不是我驳您面子,您也不是不清楚我们同耿家的关系。要是lm帮着jh去对付耿清泽的好兄弟,您说,这老婆孩子我还打不打算要了?”

  听了祁洛川的转述,祁隽淡淡“哦”了一声,许是早有心理准备,故而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失望。

  祁洛川却在回想中不由笑出来,“这小狐狸,鬼精鬼精的。”心念百转,九九归一仍是落到侄儿身上,“阿隽,你老实跟三叔讲,挖空心思私下筹资,是不是打着jh的幌子,准备在da增发股票时大吃一笔?”

  祁隽笑了笑,并不回话,片刻后才道:“证监会的批文才交,猴年马月的事,我可不像段立言那样迫不及待。我要钱,是为了jh明年的投放量,现在说那些都为时过早,踏踏实实做大jh是正经。”

  祁洛川拍拍他的肩,惠赐四字评语:“言不由衷。”既而由衷劝慰,“你就是太实心眼,又拗不过你那个不知足的妈。三叔还是那句话:脚踏实地,风物长宜放眼量。找准自己的位置比什么名啊利啊的都来得强。”

  “所以注定您就是个二把手的命。”祁隽忍不住揶揄,也是知道祁洛川好脾气,想了想又问,“如果da是祁家的产业,您难道也这么想得开?”

  “如果da姓祁,我统统交给你,一个子儿也不要。”祁洛川起身,敛了笑嗔道,“压过项家一头,看你妈还有什么话说!”

  送走祁洛川,祁隽把霍知非叫进来,顺手倒了杯水给她,“家里的事都处理完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霍知非不接,亮晶晶的眼睛直直要看到他心里去,既而将眼睫一垂,“可我现在才知道你,按排行,我还得叫你一声‘表哥’。”

  祁隽拉过她的手,将水杯塞到她手里,“知道又能如何?难道你对我相见恨晚?”

  霍知非“扑哧”笑出来,只是这笑只停留了一秒,随着她的低头渐渐消隐,“我以为,外婆大殓那天,你也会来的。”

  “我倒是想,毕竟我们总算是姻亲,我小时候常去你家,你外婆还抱过我。可你那位二哥——”他摊摊手,适时止了口。

  霍知非再善解人意不过,转着杯子微微笑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别说是你,这不,我不也被他轰出来了么。”

  祁隽心头一动,“为什么?”

  “外婆走的那天,我刚好在海德堡,没来得及赶回去……”说着说着,她眼眶开始红了。

  段立言的桀骜专横我行我素是出了名的。祁隽不好再提她的伤心事,转念又道:“那你来这里,是打算离开jh?”

  “为什么?”霍知非像是被他的话惊了一跳,“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难道是jh不打算要我了?”

  祁隽失笑,“哪有这样的事。”

  霍知非定睛看他,“哪怕我被家里赶出来了?”

  他笑着颌首。

  “哪怕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笑意不减,“我只是担心,你二哥知道你在我这里,不会轻易罢休的。”

  “哼!”霍知非恨恨扭过头,“他这么六亲不认还来管我作什么。从今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生不来往,死不吊孝!”

  祁隽啼笑皆非,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原来你还是个孩子。”

  霍知非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错过了祁隽若有所思的神情,却分明听到自己心底的一声冷笑。

  大局既定,霍知非着手调整自己的生活。雅叙茗苑目前是不能再住了,幸而她租的公寓没有退,尚且有地方安身。

  虽说锦衣玉食十多年,小时候家务也没少做,生活琐事还应付得来。何况她一个女孩子还要阿姨照顾,也说不过去。可相处这么多年,说蔡阿姨是霍知非的半个亲人也不为过,就这样断了情分,霍知非心里着实舍不得。于是,她想了个主意去问蔡阿姨:“眼看阿齐要结婚了,吴双在医院的工作又特别忙,您以后就帮帮他们,好不好?”

  蔡阿姨对段家那些亲戚关系了如指掌,很难不联想到之前的事,不由得奇怪,“我记得你妈妈走后,大雍也说让我去帮她,为什么一样的兄弟,你那时倒不肯答应?”

  霍知非笑道:“阿齐和吴双都是再厚道不过的,有什么不痛快也不会藏着掖着。大哥那里就不同了。大嫂那个人,鸡蛋里恨不得都能挑出骨头,大哥懒得跟她计较,最多两手一拍出去躲个清净。万一您到时受了她的气,我可忍不了,搞不好就来个大义灭亲什么的,岂不是不给大舅和大哥面子。”

  听了她的话,蔡阿姨差点笑出泪来,“这孩子,跟你妈妈一样心善。赶紧成个家,等有了宝宝我再回来替你带。”

  说起段律齐的婚事,也算得上无奈之举。

  时雪晴辞世不久,吴双的父亲被查出恶症。吴老先生终日郁郁,一半为了自己的病况,一半是唯恐不能亲见女儿终身有靠。

  按习俗,家中的治丧尚未“出七”,段律齐和杨艺都不敢擅作主张,最后还是由段立言出面,用折中的方式说服了段至谦。

  虽然对外宣称旅行结婚,家里的准备一件也少不得。姜晚照生怕太过粗简的仪式亏待了吴双,便将采办用品的规格又上升了一个等级,不想又惹来不少闲气。

  诸事纷繁中,霍知非遵照习俗,以段至谊的名义操办了时雪晴的“三七”。此后,段家众人再聚一堂,便是在段律齐的婚礼上。

  仪式的过程相对简单。因未大摆筵席,只请了关系较近的亲朋好友,就连霍知非的好朋友习梓桑也因身怀有孕不便出席。正礼过后,段家兄妹皆忙着招呼客人,只有霍知非,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躲清闲。

  有人在身边坐下,她支着下巴,侧过头,笑着喊他:“乔大哥。”

  乔执顺着她之前目光的方位看向会场过去,只一眼便笑了,“沈涵姝跟我一样,是来帮忙的。”

  霍知非愣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收了眼风,“随她做什么,跟我没关系。”

  “真是个孩子。”乔执笑眯眯地喝着手里的香槟,“姜晚照说你这一次不是赌气。我跟她赌一块钱,一会儿就问她要去。”

  霍知非无不同情地看着他,“恐怕输的是你呢。”

  像是要输掉一百万,乔执偏不信这个邪,“那你告诉我——”他点了点聚集的人群,“为什么没跟他们在一起?”

  “乔大哥,”霍知非两手托着下巴,咬着杯子里的吸管,“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乔执还没从她的话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