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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作品:今夕复何夕|作者:九米|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1 23:42:24|下载:今夕复何夕TXT下载
  霍知非虽答应了母亲,却不代表心里不存芥蒂,直至到了会所,神情还是怏怏的。

  服务生为她推开门,包间里并非料想的那样乌烟瘴气,甚至连一丝异味都没有。是故很容易地,她在第一时间从一堆人里看到了段立言。

  他屈着的一条腿鞋尖触地,后背抵住另一张空置的球台,手里的巧粉滞在球杆的皮头上,不甚经意地望着战况激烈的台面,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墙上的挂钟。

  “怎么不进来?”霍知非愣神中,已被人拖进门内。她收神后定睛一看,正是陆家最小的哥哥陆归鸿。

  她站在房间的一角,礼貌地叫了声“归鸿哥哥”,看了看其他人又客气地问:“梓桑姐姐不在?她是放假回c市了吗?”

  “没有。”陆归鸿笑道,“桑桑心野,现在还和同学在山西玩着……”

  “叫你打中袋!唉……哥,心不在焉是打不好的……”陆归鸿话音未落,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球台那边响起。

  霍知非侧头一看,正是骆亦城的表妹华蓁蓁,想来方才失手的那个是骆亦城无疑了。

  华蓁蓁一脸扫兴,离了台取水喝,眼风一掠同她撞个正着。她朝华蓁蓁摆摆手算是打招呼,不防华蓁蓁已回头高声道:“立言哥!你妹妹来了!”

  不知是不是霍知非一时间的错觉,只感到包间里突然静了一瞬。她来不及多想,只求速战速决,快快离了这里,便朝着众人笑了笑,径直走到段立言跟前,将箱子递过去。

  他并不伸手去接。周遭安静得诡异,他手里的巧粉擦过皮头发出的细小摩擦声显得尤为突兀刺耳。

  霍知非无暇转头,却也估计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已同时集中在他们所处的这个角落。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道:“妈妈说了,保温箱不是保险箱,让你尽快拿回家冻起来,免得不新鲜。还有,记得告诉佳音舅妈,吃的时候不要喝啤酒,不要……”

  段立言眸光一抬,打住她照本宣科地转述,“这些长篇大论我记不住,你自己跟我妈说去。”

  霍知非一愣,顿时摸不着头脑,“佳音舅妈不在家啊……”

  段立言看了看挂钟,朝她淡淡一笑,“现在应该在了。”

  脑中一个激灵,霍知非幡然醒悟的同时翻了脸,心头的火“腾”地蹿了起来,直逼到喉咙口。念及身后的动静,她悄悄吸了口气,抑着怒气一字一句道:“消遣我很有趣是不是?那比起不让我上学,哪个更有趣?”

  段立言挑了挑眉,尚未开口,怀里已被重重塞进了什么东西。他本能地丢开巧粉捞住保温箱,霍知非已头也不回出了包间,顺手带上的门发出有力的“砰”一响。

  整个房间好像被施了定身术,直到球台边的骆亦城弯下腰,略作瞄准后利落地击出一杆,母球撞到袋口的一颗红球将其打入袋中,清晰的撞击声这才打破了室内持久的安静。

  “我赌阿城翻盘。”语声疏淡中略带懒散,正是司材氖甲髻刚摺?br/>

  不少人舒了一口气,华蓁蓁的手也终于够到了水瓶。陆归鸿率先笑起来,拍拍段立言的肩,“不虚此行,大开眼界,居然有人敢给我们三少看脸色。”

  段立言拂开他的手,“滚蛋!你才三少!”

  陆归鸿家里兄弟三人,他最年幼,比起大家给段立言浑起的名号,自己倒真是不折不扣的“三少”。憋着一口闷气还没忘说刻薄话,偏偏又教人挑不出半点错处,绝对是段立言才有的脾气,陆归鸿不由得暗自好笑。

  “啪——”

  又是清晰的撞球声,黑球落进底袋,站在左近的骆亦城正撤回球杆,弯了弯嘴角,“归鸿,这你就不懂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比喻不当比喻不当。”陆归鸿“哈哈”大笑,“阿城你搞错了吧,知非可是段小三如假包换的妹妹。”他又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段立言,“我只有桑桑这么一个妹妹,可我从来不养她这小性子。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段立言声色不动,倒是退着步走位看球的骆亦城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桑桑终有一天是人家的人。眼下惯得上了天,难道以后等别人来教训?”陆归鸿笑着做思想工作,“尤其是段小三这样不管不顾的脾气,学校里替她出头,家里的事统统包办,以后是不是还打算教她怎么谈情说爱怎么结婚怎么生孩子——宠也不是这么个宠法,搞得跟光源氏似的。没等过几天,你家‘紫姬’上房揭瓦了都,看你还管不管得了。难不成你能管她一辈子?”

  众人哄堂而笑,直夸陆归鸿“有文化”。

  陆归鸿笑意盎然地照单全收,口里仍是意犹未尽,“小三,不是我说你,一般大的妹妹,你对小熙可没这么又当爹又当妈的。”

  小熙乖巧安分,哪有某人那样惹是生非的本事。

  段立言心里冷笑,也懒得解释,只星目一睁,瞪了陆归鸿一眼,“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又是一阵哄笑。

  “你就跟我们横吧。”想是陆归鸿早已习惯了他这脾气,非但不计较,反而笑得愈加温和优雅,“换了老二,看他不收拾你。”

  段立言似笑非笑地抬一抬眼,“行啊,让他打飞的回来,我等着。”说完,他将球杆朝台面随手一扔,“哗啦啦”一阵乱响,人已转身朝门口走去。

  一局好球顿时化为乌有,引得一众人齐齐惊叹。骆亦城也不动气,只朝着他的背影淡笑着问:“不打了?”

  段立言没有答他,径直往前走,还没忘了朝着身后的各位摇摇手。

  “哎——”华蓁蓁抓着几张印着四个老人头的钞票,对着门口高声叫,“立言哥,你的钱!”

  他慢悠悠地拉开门,也不回头,“留着你买糖吃吧。”

  华蓁蓁哭笑不得。陆归鸿见状,笑着提高了声量:“段小三!跑快些!不然追不上了!”

  守护(3)

  段立言压根不用跑,只因为他确定,短短的几分钟之内,霍知非绝对出不了这会所的大门,而且遇上分岔路,她只会下意识地不停向右转。他下到底楼,选了某个通道的交叉口,四下一望,果见她在西面的过道里走走停停,不时四下张望,显然是在找指示标识。

  段立言快步上前,扔下保温箱一把拖住她的手臂,在她发起反抗之前迅疾捂住她的嘴,只压低了声,“出去说还是在这里,你选。”

  霍知非完全不想跟他讲话,又扳不开他的手,只一双眼睛睁得滚圆,昭示着自己的气愤。

  她的方向感不怎么样,之前是被服务生直接领了进来,在这迷宫似的会所里七拐八绕,根本没记清来路,方才转了半天,直到头昏脑胀也没摸到出口。这个地方在她看来幽暗沉闷,令人窒息,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几乎做了段立言陆归鸿那帮人的根据地。现在,只要让她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哪怕站在她面前的是冤家对头,她也认了。

  于是,她用松开的那只手在他的手背上写了两个字母。段立言看了她一眼,拎过她便朝南折去,一面走,一面顺路抄起箱子。不过几秒钟,两人已站在大门外。

  段立言的嘴唇才略微动了动,霍知非已飞快举起双手捂住耳朵,眼神警戒,直直地望着他一声不吭。

  段立言被她孩子气的举动气到发笑,自然不信她真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他将箱子放在一边,松开手插在裤袋里,垂了垂眼,“你只要回答一个问题,说完就可以走。”

  他看着她放松了紧抿的唇线,随即问道:“如果我没有去招办,你是不是会心甘情愿接受第二志愿?”

  霍知非许久没有作答,只是两只手缓缓离开耳侧,最终垂落下来。

  这是一个完全不用考虑便可脱口而出的答案。也正是由于这个确凿无误的答案,她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即便段立言不插手,以她对t大的执着,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放弃之后的所有志愿,但面对着整日为公事操劳的段至谊,她怎么也开不了这样的口。

  段至谊给了她三年衣食无忧的生活,更给了她从未感受过的关爱,可她却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些。说一千道一万,她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她只是在替死去的那个女孩履行“她”的使命。她应该尽己所能让母亲获得迟来且有限的天伦之乐,而不是背负着无以回报的恩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段立言呢?他不过是站在她的立场,做了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除了事先没有跟自己商量,又有什么值得自己跟他赌了一个多月的气?

  她从头到脚的所有反应分毫不差落进段立言的眼里。他淡声问:“还走不走了?”

  霍知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好,换我问你——”段立言微有一笑的下一秒脸色一沉,即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眼前,“段家有哪一点对不起你,让你这么急着离开这个家远走高飞?”

  “你胡说!我从来没那么想过!”从愕然中回神的霍知非又气又急,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他发了脾气,除了反驳,只知道去掰他的手。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的眼睛,狠狠逼问:“那你告诉我,生这么大的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委屈至极,可不知为什么,段立言目光中毫不掩饰的焦灼和急切却比心里的委屈更让她难受不已。

  想起三年前他曾说过的话,想起自己在s城的日日夜夜,想起晚餐时母亲的那些举动,她的泪水已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段家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妈妈……妈妈的恩惠,我不能白白再多受一年……”

  段立言从不惧怕女人的眼泪,此刻心头却骤然一软,甚至于未及细想她的话已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连声说:“好了好了,我不该那么说……不哭了,好不好?”

  他是穿着衬衣去打球的,棉布衣料禁不起水,胸口已湿了一大片。霍知非渐渐止了泪,从他胸前抬起头,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我没事,就是想到妈妈的话,有些……”

  段立言用手背拭干她的眼泪,轻声道:“姑姑说什么了?”

  她缓了口气,将晚餐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他讲了一遍。

  段立言默不作声地听完她的话,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肩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霍知非心头一动,抓着他的衣服小声说:“我不是有意要跟你生气。我也可以再考一次。可是这样……这样就晚了一年,等我上了大学,你都快毕业了。”

  “那你想办法说服我念研究生。”他的语调波澜不惊。

  霍知非从他怀里慢慢抬起头,露出整张脸时已是笑意微露,“你功课那么好,一定考得上的,对不对?”

  段立言心里发笑,面上却对她的奉承不置可否,冷不丁道:“学费呢?”

  霍知非秀眉微蹙,困惑地看他,“你考个公费的不就好了嘛。”见他难以忍受地挑了挑眉,她又赶忙改口,“好吧好吧,我把所有积蓄都给你总可以了吧。不过恐怕不够……”

  天晓得她是有多想卖了他那一抽屉的打火机,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她的目光越发诚恳,一面不忘了作叹气状,“唉……没办法了,要不把我卖了得了——哎哎!段立言,你要干嘛?”

  段立言早已拖着她往门里去,“走,上去问问他们,看谁出的价最高。”

  “不要!”她抓着围栏不肯松手,扬起下颌瞪着他,“你再欺负我,我就回去告诉妈妈。”如果说段立言在这个家里还有所顾忌,那个人只能是段至谊。

  不料段立言嗤笑,“了不得了啊,难怪一有不对就跟我发脾气,一发脾气就不理人,原来早就找好撑腰的了。”

  他言有所指,霍知非自知理亏,气焰顿时矮了一大截,不再跟他顶嘴。

  段立言却摆明了要